陆展博演的美队:毛娜、尹珊珊:用真实而丰富的感受去创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05:59:03

尹珊珊:你在塑造作品的时候,作品同时塑造你

毛娜:我觉得中国人把生活的哲学融入到造物的过程中了

尹珊珊:我最喜欢宋朝,那是最接近精神完美的时代

毛娜:在我的世界是不分成人小孩的,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个孩子

 

毛娜、尹珊珊:用真实而丰富的感受去创作

 

 主持人:各位搜狐的网友大家好,欢迎大家走进即将在今日美术馆开幕的在中国设计展览的跨界对谈部分,今天来到我们跨界对谈现场的是尹珊珊和毛娜。

  毛娜:我是毛娜,首席设计师、独立艺术家。

  尹珊珊:我是尹珊珊,是专栏作家,电影电视,现在是女博士。

  主持人:第一个问题想分别问你们两位,你们选购自己的生活中产品时看中的是什么?

  毛娜:你的生活产品的定义是什么?

  主持人:比如你的床上用品或者家饰家居,围绕生活周边的东西。

  毛娜:我是挺有收藏癖的那种人,每个人对待物品的态度应该是他对待人的态度,我家里是收藏非常丰富的地方,但是我会收藏高到很贵的公仔,低到哪怕是吃冰激凌的一个小碗或者小勺都会搜集,只要它对我有意义。

  尹珊珊:我正好相反,我是快速抛弃型,我会快速买很多东西,快速扔掉很多东西。我家的垃圾袋比普通人家里的垃圾袋要大,一天扔出去的垃圾很多很不环保。我很快购买一批东西又很快换掉一批,我很害怕那种既定的空间,比如我比较害怕欧式的空间,因为显得像盒子一样,随意切割你想把它改成什么样就改成什么样。我曾经很向往过那种杂物架的生活,但是在我还没有买房子之前空间是不够的,所以希望能够想换墙壁的颜色就换颜色,空间想随便分割就随便分割,我是快速消费式的,购买东西它迎合当下的心情。

  毛娜:你以前东西丢了不可惜吗,不会对它怀念吗?它承载了你一部分记忆或者生活突然不见了。

  尹珊珊:我除了日记本之外什么都可以丢。因为我的好朋友也知道我家里有很多东西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在我快要扔掉的时候他会说你要不要把它留下来,毕竟那个对你很重要。我说不用,我出去旅行都很少拍照片,脑子记住就可以,物件它还是物件。

  毛娜:我也感觉到空间不够用了,把所有的东西搬到另外一个新买的房子里面,安迪沃霍尔就是那么做的,他会搜集很多东西从名著也是到那种微小的我们都叫它实物,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把这些东西打包了六百个箱子,寄到他爸爸那里。

  尹珊珊:那是叫时空胶囊、时空盒子。

  毛娜:后来去世之后都给拍卖了。

  尹珊珊:我刚刚还想提到波普,他也是快速消费的代表,把时装变成消费品,以前时装是艺术,现在把时装变成艺术,居然也有时空胶囊这件事情。

  毛娜:之前还看到一个艺术家宋东做了一个艺术品是他妈妈的物品,在美国有一个美术馆,整个展品全是他妈妈搜集的东西,他妈妈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主持人:宋东和尹秀珍他俩口子的东西都有很强烈的这个特点,包括尹秀珍她在尤伦斯搜集的旅行箱子都有这样的倾向。刚才你们两个聊到这个我觉得你们两个实际上是对自己身边物件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尹珊珊:的确不太一样。

  毛娜:跟性格有关系,我们俩的性格很明显,我是比较婉约型的,她是特别直率型的。

  尹珊珊:可能是由于人对记忆的态度不一样,我看到这一本书叫《用记忆修改记忆》,其实人对于记忆的看法就是反映到你对物体的看法上面,就像你所说的,因为想念一段时间不扔掉它的那些东西,可能我有时候不太敢面对自己的记忆。

  毛娜:为什么呢?

  尹珊珊:我觉得是很多写东西人的一种恐惧吧。

  毛娜:你会把你的记忆都放到你写的文字里面,文字承载了你所有的东西。

  尹珊珊:我不清楚,就像纪录片这种形式也可能是去修改或者去虚构,你写小说的话虚构的成分就更重,所以也可能是因为这种原因人很难去直接面对一个没有经过修改的记忆,通过物化不想保留以前的东西,相对来说你们会更加坦诚。

  毛娜:突然想起一个细节《2012》你看了吧,最后世界上所有你想收藏的东西都不见了,但是主人公写的小说带下来了,流传下来了。

  尹珊珊:那是一个意外,像人们争相保存蒙娜丽莎它可能就没有了,埃菲尔铁塔也被撞坏了,一本那样的小说流传下来,偶然性。

  毛娜:到底哪样东西是重要的。

  尹珊珊: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主持人:我觉得很奇怪,你们两个人这两种态度里面,刚才毛娜提出一个问题,到底哪些东西是重要的,你保存那么多的东西到底哪件东西对你来讲是最重要的,你会扔掉那么多东西,但是仍然会留下什么东西,到底哪件东西对你是最重要的。你在生活中有没有这些物件?

  尹珊珊:没有,从来都是淘汰,不会有任何东西长久留在我的身边。

  毛娜:如果是你很喜欢的一个人做的,比如很喜欢的艺术家或者设计师或者特意为你设计的产品你会留下来吗?

  尹珊珊:你刚才说的这个很酷,特意为我设计的产品,但也不一定。

  主持人:毛娜你留那么多东西,哪样是最重要的?

  毛娜:你去我家可能会很吃惊,我把小东西编上时间和日期,写一些重要的词或者是一些东西。

  主持人:所以说你会为你的每样东西命名?

  毛娜:它是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搜集的,代表了我们的情感和所有经历的生活细节。我希望以后我的孩子偶尔翻出来这些垃圾的时候,他能看到原来是这样的,我希望他能更了解我们。其实你在搜集的时候是一种本能,本能的驱使,可能没想到这么多,这些东西也是后来慢慢想到的。

  主持人:所以每件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

  毛娜:现在搬到新的房子去的那些可能很难跟它们谋面,东西越来越多,可能慢慢被遗忘。比如有一些我很喜欢的设计师他们设计的产品可能一些更新换代之后会把他们永远地留在一个地方,希望经常看到。

  主持人:我很想听到例子,比如有一个什么。

  毛娜:曾经很喜欢过奈良美治的梦游小狗。

  尹珊珊:我觉得你有点像。我朋友刚生了宝宝,那个宝宝也很像,像那个梦游小女孩,眼睛那样吊着。

  毛娜:最近喜欢Jaime Hayon,那天在三里屯VILLAGE发现了一个店,有卖他的瓷器。

  尹珊珊:我的家居很喜欢在那个店挑选。

  毛娜:你真是一个潮人,真的很有品位。

  主持人:可是那里的东西很贵,我知道珊珊经常在博客上提到你是不太在意价格。

  尹珊珊:我对价钱不敏感,但是也有敏感的方面,比如我有见到过类似的仿品,但是我还是会选择去选择买正品,这是对设计师的尊重,我们自己都是做创作的,可能你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你会尊重版权会尊重原作。

  毛娜:还有很大一部分仿制品做不出原创的那种神韵来。

  尹珊珊:对,包括光泽、手感很多不一样。

  毛娜:比如你享受不到最应该享受到的那个部分。

  尹珊珊:可是遇到性价比太离谱的,我说的那个环就是马吉拉设计的,是一个方形有点弧度,上面缠着一条带子,这个环要五六千块钱我觉得有点太过分了,那个东西大概三千以下我可能还会去考虑,因为我花了很多钱买马吉拉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是可以制作的。后来我又很悲哀地发现,它的确是不可复制的,即使有了那个环再绑上那样一条带子,找不到那样的布料,这也是很妙的,设计师很伟大的地方在于你的东西的不可复制性。

  毛娜:其实你又增加了另外一种体验,就是你亲手去做,说不定你还可以帮设计师再创作出一些新的东西来。

  尹珊珊:像刻花什么的。

  毛娜:我觉得设计师和客户其实应该是一个互动的关系,不应该是设计师单纯做出来一个东西摆在那儿供人去挑选。

  尹珊珊:有一个菲律宾还是男孩BryanBoy,他将所有设计师的东西,可能买二手或者自己制作,搭配得非常丑陋,有点像国外的芙蓉姐姐可是又不得不说它的确很潮,著名的设计师马克雅克布斯为他设计了一款包,你说的这种互动包括这种类型的互动吗?他用非常离谱的方法演绎了别人的东西,但是原设计师在他身上除了可笑之外看到另外一种精神,设计师为他再设计了一个包,你乐于看到你的作品他人用奇怪的方法演绎。别的设计师保持沉默,LV的其他设计师他们保持沉默,只有马克雅克布斯给予了正面的回复。

  毛娜:这个例子也不是鲜有的,有一个产品设计师马克-纽森,他原来对自己所有的产品不满意,他特别有意思,他说他学设计是为了交女朋友。但是他的创意点是他为这些品牌虚拟设计产品,开始都是从主观意愿来的,并没有厂牌来委托他,他只是对所使用的产品不满意后来自己设计。那些大牌看到他的设计确实非常与众不同,反过来聘请他做大牌设计,变成这样一个关系。我希望任何事能往一个积极的方面去想,马克雅克布斯就很乐观,我欣赏他这种态度。

  尹珊珊:你对某些品牌的不满意的话,你会再造东西或者重组东西吗?

  毛娜:每个设计师做出来的东西是非常独特的,我会用我的视角为它重新定义。我觉得我设计出来的东西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但是是基于好多个设计师的一个主题或者是提出一个条件来做设计。

  尹珊珊:最近有卡地亚的珠宝展,我注意到很有意思的一个作品,有一个鸟笼子里面有一只鸟,在我的印象和概念当中,它是一个稳定的状态,就是说它是一个彻底交付的产品,然后让受众喜欢它,当然里面也有设计的陷阱、阴谋之类,你买它代表一种状态、一种身份的象征。但是我在这里面找不到一个缺口,就是说设计师并没有为受众打开一个缺口,但是我看到你的设计我觉得是有这种缺口存在的,就是说你让他人有机会将自己的意义注入进去。

  毛娜:其实卡地亚那款作品是为时代打开一个缺口,他做的鸟笼子和小鸟那个好像是战争刚刚胜利的时候,预示着法国解放了充分自由了,那是他们设计师对于时代的一种诠释,可能不是面对具体的人。

  尹珊珊:那你的作品呢?

  毛娜:我现在的每一件作品未来可能都是面对具体的人。

  主持人:你是指你主要针对定制来制作作品吗?

  毛娜:定制是未来设计的一个方向,我是这么看的。  

 主持人:但是时代和人也有很深的关系,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时代,这个群体具有这个时代的某种特点,你说卡地亚的那款设计和你的区别,那个可能是时代的缺口。我刚才理解姗姗的意思是说,我们常常看那些珠宝的时候是没有让使用者参与珠宝完成的意义。姗姗会觉得说你的东西其他使用者或者是观者也好会参与进去,而共同来完成这个作品的意义。刚才当你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说你觉得卡地亚事实上也在诠释了这个时代,而你自己的东西更乐意去诠释某一个人、跟某一个人做交流。我在想说当你的东西在试图去解释一个人、贴近一个人的时候,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去解释和贴近这个时代,因为人就在这个时代里面。

  毛娜:我觉得我们对时代都是有个人的看法,这个时代自从有了网络之后就开始变得非常多元化,有网络之前可能就已经开始了这个趋势,非常多元化,可能不需要一个很集中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相对封闭和分散的世界里面建造自己的世界。

  尹珊珊:正好这里有一个问题,在你的想象中,你觉得一个完美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如果让你选择你愿意活在什么样的时代,因为你的作品充满了童真,我觉得这个很易碎。

  毛娜:要从哪个方向说呢,政治理想?要真要说政治,什么自由、平等、博爱,那些肯定是终极理想,但是从艺术这方面来说,我觉得每个人要能享受到符合他特质的产品。

  尹珊珊:仅仅对于你来说,你喜欢的时代曾经出现过吗?

  毛娜:宋朝?汉朝?

  尹珊珊:我最喜欢的是宋朝,人文的时代。那个时代经济很强大,同时也很自由,那时候小说、词曲都到巅峰。

  主持人:这是经常我会问艺术家的问题,很多人给的答案都是宋朝。这次参展的艺术家里面,我问过好几个人类似的问题,他们都会给宋朝,还会有明朝。

  尹珊珊:有人给元朝吗,应该不会吧。

  主持人:恰好都没有元朝,很多人选择宋朝,对唐朝大家反而觉得不太好。

  尹珊珊:我觉得可能因为宋朝是最接近精神完美的时代,宋元之交有点像当时古希腊被罗马侵占灭掉的那个场景,非常相似,所以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对于宋朝有莫名的向往。

  主持人:所以你们俩都选择宋朝?

  毛娜:对的。

  尹珊珊:一定的。魏晋太多人嗑药了也不好。

  主持人:还有一个问题,关于设计中间文学感觉的问题,比如毛娜的作品《遇见博斯》,包括《兔子公主》,实际上博斯这个画家,他的画面好像一本小说,好多情节在里面,比如争斗,还会有不同的市井场面。那《兔子公主》里面是艾丽斯的想象吗?

  毛娜:很像,你的感觉很准。我对艾丽斯那个故事一直都挺着的。

  主持人:我也不是说把你俩往相像的方向扯,你俩完全不一样,但是我觉得珊珊有很多很有趣的想法,我看你经常在博客上表露说买了一个椅子,这个椅子的名字叫做幽灵椅,会有一个什么时空胶囊的硬盘。我就觉得实际上你们两个人好像对物件,有时候你们自己愿意赋予一些文学的想象,你们会从别人已经命名的文学想象里面给予自己的充实,无论是创作还是挑选自己生活中间的用品。我的问题是,想听一听你们对于设计和文学这种联想的看法。

  尹珊珊:就像我说的设计的产品当中应该会有叙事功能,这个东西我在毛娜的作品中能够看到。叙事就是我们所说的比如我很喜欢当下的产品,可能我现在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发现一个产品,它能够符合我当下的这种想象,或者说能够让我得到灵感去一个新的地方旅行或者什么之类的,然后我就购买它。

  主持人:曾经有一件东西会促使你去旅行吗?

  尹珊珊:有,当然,这是在电影叙事当中的,比如《春光乍泻》里面有一个瀑布的灯罩在转动,是一个大瀑布,我就为了去看这个大瀑布去了阿根廷。而且那个东西会成为你的心病,如果你不去到那个地方,你会觉得你始终只是一个二手情感,只有到那个地方去,那个二手的情感才会真真正正显现在你面前。所以我特别喜欢扔东西,有一个原因在于物件始终是一个二手的情感,是一个折射品,最主要的叙事来源,比如我和一个男人之间的故事,物件跟它有关,其实它只是一个投射。我觉得时间过去之后可能不再具有这种功能,你们也许会把意义注入进去,可是我选择不注入,它只是一个当下的反应,所以它的离去没有关系。

  主持人:但是这个物件会给你一些提示,会勾起你的心理之类吗?你随便扔掉它,当它存在的时候,你会被这个物件所吸引,因为某个物件你去旅行,这个东西存在的时候会勾起你去哪里旅行,去获得一手经验的提示。

  主持人:没错,它是一个提示,告诉你可以往哪里去。

  毛娜:这种物件像一种出口,把你带向不同的路径。在我的作品里面,关于这种出口也有很多种表现。其实不只是物品或者是一个想法,都可能是一个出口,把你带到新的空间里面去。我觉得在一些有态度的物品上面,可以看到这种个性,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具有这个。

  尹珊珊:这是中国设计的一种趋势,有一种失控的状态。我那天读到时光跟你做的访谈,你谈到基本形态的美和夸张的但是基础并不扎实的美,比如说给你选择两件衣服,你会选择基础款还是看起来夸张的但基础并不结实的款式。现在中国的时装周包括一些设计用品展,我觉得中国设计师有点失控,对于夸张和演变,他们一方面在不停地模仿,希望在这上面夸张,但是我们总是看到失控的局面,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毛娜:那种失控的局面可能是因人而异的吧,像你说的基本款是它达到了普遍性的美,大家都会公认的,从古至今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可能满足了这个最基本的需求。像那种所谓个性、夸张的设计没有抓到特质,我觉得这两种东西都是需要的。

  主持人:你在产品设计的时候你抓到了吗?

  毛娜:这是个人无意识的部分。

 尹珊珊:我在你的设计里面看到很多东方的意向、东方的隐喻。现在设计潮流趋向全球化,东方人在里面寻找自己的位置,现在做得最好的应该算是日本的设计师,比如山本耀司他们,但是他在做向西方趋同的过程当中保留了很多东方的元素。那么在你的设计当中,你觉得你的设计会向哪个趋势发展,东方元素会很多吗?

  毛娜:这些东方元素可能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就像你说的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和个人无意识的理论。

  尹珊珊:你觉得东西方是相通的吗?

  毛娜:在交流和多元之后,它们的理解应该越来越多,可能原来只是看到但并不理解,就像我们知道这件事但是并不理解它,现在可能理解的越来越多了,但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这是你无法抗拒的原始的驱动力。

  尹珊珊:那你觉得东方设计师、中国设计师的前景是向西方融合还是坚持东方?

  毛娜:我觉得肯定不在那些古老的元素上,肯定是一种精神,但是每个人对这种精神的理解不同,我的这些作品它传达出了我对中国的理解,因为我这几十年一直没有离开过中国,我非常喜欢图形的这些东西,我对中国的很多了解。

  尹珊珊:你以前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

  毛娜:我从小就是画画生,艺术生,应该是文科生吧。

  尹珊珊:我看到《遇见博斯》里面的盒子,有时候排成心形,有时候排成那样的形状,那是很有意思的物理空间。当时我想难道是一个理科生做的吗?

  毛娜:我很喜欢这样敏感的读者。那种理性可能是一些成熟,成长里面带来的东西。

  尹珊珊:而且我还观察到,我觉得你的作品中我感觉不到情感,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问题。

  毛娜:什么问题?

  尹珊珊:你提问关于悖论,关于生和死的问题,比如空间重组的问题,反正我觉得你里面有问题,但是很难看到你的情感。

  毛娜:哪方面的情感呢?

  尹珊珊:比如说很多方面可以看到情感,比如颜色,比如梵高喜欢用黄色,蒙克喜欢用五颜六色,也不会很极端。但你的用色让我感觉不出你的情感倾向。

  主持人:就是说她很独立在她的作品之外,很有理性地做这个作品,这个作品应该做成什么样子,呈现什么样的形态、什么颜色,就好像科学一样很有逻辑。

  尹珊珊:我就是能看到你有在提问,但看不到成长的记忆。

  毛娜:从《兔子公主》里面能看到吗?

  尹珊珊:《兔子公主》里有一种惋惜的感觉,我觉得是一个悖论,跟我当时看柏拉图的时候有很相似的感觉,左脚右脚,生和死的那个问题,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你的个人情感在里面。

  毛娜:其实很多人跟你说的正相反,他们觉得我做的东西非常个人化,个人的经历和一些个性的东西,充满情感。但是我觉得我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就是把我能感受到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尹珊珊:它其实是一个跟你有关的故事吗?

  毛娜:我经常会做到那种梦,不是这个具体的梦,就是我在这个星球或时代中有一个任务,跟骇客帝国似的,我是做图形分析的工作,从里面找到一把钥匙,当我每次要解开那个密码的时候就醒了。

  尹珊珊:这就是问题,没有情感。

  毛娜:如果真像骇客帝国那种说法,好像人就是一个工具,我就变成了他们的工具,但是实际上我觉得通过我这么多年的这些经历,能得到的一个东西肯定不是一个理性的东西,肯定是从经历和感受得到相对的经验,呈现给别人看的,是客观的。

  尹珊珊:现在有一种倾向就是成人儿童化,比如Hello kitty很受欢迎,淑女屋受欢迎,村上龙受欢迎,我很想区分一下纯真和矫情。

  毛娜:那个是给成人看的,在我的世界是不分成人小孩的,因为我觉得每一个人他其实都是个孩子,不管他怎么长,长到90多岁、200多岁,他心里面永远都是他自己的样子,就是个孩子。

  主持人:所以实际上你自己做你的作品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把自己梦里面的那些故事演绎出来?

  毛娜:不只是梦,也是真实的经历,可能我的作品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它是这个样子,过了一段时间就不是这个样子,只是这个阶段特定的一个诠释。

  尹珊珊:你为什么会选择宗教画家,在我们看来他们都是刻板的,所以之后才有文艺复兴。为什么你遇见的会是博斯?

  毛娜:我觉得博斯是一个另类,太另类了,他在他19世纪里面的位置,而且他为人类呈现了那样一种画面。

  主持人:博斯的画里面所表现的元素很疯狂,跟一般宗教画不太一样。

  毛娜:是的。前段时间看到我们学校的老师缪晓春,他也根据博斯的故事做了一个3D动画片,我觉得特别有共识。但是他可能想表达的是其它的一些主题。

  主持人:博斯的宗教画不会给你很神圣的感觉,而是肮脏的、诡异的。但我从你的作品中并没有看出来跟博斯有太大的关系。

  毛娜:就像我们去认识一个人,但是你并不想成为他。只是你们互相影响,不对,不能互相了,我们这个是一个非正常接触。

  主持人:他给你的影响是什么?

  毛娜:一个是来自于他疯狂的想象力,一个是来自于他带给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主持人:说到想象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珊珊在写小说的时候,你说你写小说经常都是用第一人称也不太会去编名字,那你怎么把你的想象力用在你的写作中间?

  尹珊珊:因为我对于奇怪的东西总是有非常大的好奇,就像我的博士论文是研究变性人,我很喜欢隐学不喜欢显学,很多人觉得不正常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最迷人的。我经常会遇到一些人给我讲一些奇怪的故事,我会把它想象得这件事情应该比你觉得的更加奇怪。这个故事首先打动我,能够让我以第一人称写这个故事为止,它给我的细节多到这个程度。然后我会把这个故事上面加下雪,让它再增高,让它变得更加奇怪。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鹿,是一个乌龟,来用这种方法来圆整个故事。我最讨厌的画家就是俄罗斯画家,因为我无法热爱那种,俄罗斯那个土地非常神圣,但是我看列宾的画会看得唉声叹气,是这样没错,但是无法让我有灵感和欢快。可是想象力丰富的东西则可以,所以我会写奇怪的故事,用我的想象力把它再变得更加奇异一点,有另外一个世界。

主持人:你一定要你自己在这中间有参与感。

  尹珊珊:对,必须有。我以前小学的时候看一本作文书,上面有一篇例文,小明准备起跑了,这时候非常紧张,老师底下评语你不是小明本人,你怎么知道他紧张?。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大,我就觉得说我来写他人称是不足为信的,只能把他变成我,因为我的确不善于虚构故事,我才能用我的情感去生发它。

  毛娜:我发现姗姗很多特点。我觉得她是一个要求特别高的人,她不会接受那种二手感觉或者二手材料,她都不会,她要那种最真实的感受。恰恰我觉得这种真实感可能是这个时代缺少的,因为这个时代太快速了,让人来不及体验,我们得到的信息或者这些体验全是二手来的,太容易得到了。人们的体验或者感受力在退化,这样他就不容易幸福,因为他有很多事情并不能用真实的就像你说的真实的情感、真实的想法、自己的想法来面对。我觉得艺术家应该做的事就是还原这个同质性的世界以丰富性和真实性,其实我所做的作品也是努力达到这个目标。

  主持人:可是这个作品作为一个产品的话,你会更多考虑它的实用性吗?

  毛娜:实用性是它的前提,就像物质是我们人存在的前提,但是物质并不是人存在的目标,精神生活才是目标。这种实用性可能不是它的一个终极目标,可能是它的一种属性或者是什么。

  尹珊珊:你希望拥有自己的厂牌吗?

  毛娜:需要的时候我觉得它会出现的,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如果有人需要。

  主持人:珊珊你会去买一些看起来完全不实用的东西吗?

  尹珊珊:我会啊,我昨天看到有一本杂志上写的,有一个荷兰的设计师设计出一种榨汁机,柠檬或者橙子放在上面会榨出来的汁到处都是,观众说为什么这个东西卖那么贵,反而榨汁机榨得到处都是呢?设计师他说,你要想买只是榨汁的买个10欧元的就可以了。我买过那个榨汁机,真的榨得到处都是,我真的就买过那个东西,所以我很能感受这种东西。其实Victoria Ghost 的椅子不好用,因为太高了不适合中国人的身高,坐久了就得为它配一个脚凳,或者坐久了得往前挪一挪,它肯定没有中式的椅子那么舒服,可是我就是喜欢它的形状和颜色。

  毛娜:你消费的不是它的使用性了。

  尹珊珊:对,我觉得使用性德国人已经做够了,那么要给北欧人一点生存空间。

  主持人: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在这里跟中国设计师说我们不要玩德国人和北欧人,我们可以玩点别的,是这个意思吗?

  尹珊珊:对,玩点中国人的,但我也不知道中国人会有什么。

  主持人:虽说设计是一个西方的词,它的标准、它的各个方面都是西方人构架的,但实际上,中国其实很早就有设计,比如手工艺人,包括文人士大夫阶层和手工艺人来沟通说我要一个什么,帮我做成这个样子,诸如此类的。我在想象,宋朝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沟通,甚至更早的朝代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沟通,实际上中国也有这样的设计。

  尹珊珊:我想起毛娜跟时光杂志聊天的时候,她讲到精英阶层和大众阶层的问题。因为中国人太多,阶层分化更加明显,而你说的那种精致的碗,我们会在马王堆里面发现,在陪葬最高级的东西里面发现,比如官窑。但平凡大众对于设计的概念是非常薄弱的,他们要求一个碗摔不碎就好了,最好容易洗掉油渍。但是一个精英阶层可以花几万块钱去买一个概念性质的碗。所以你刚才提到的精英阶层和大众阶层,怎么能够让大众阶层也享受到设计的快乐,我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用你的概念先去影响精英阶层,然后由精英阶层将这种生活标准传递给大众,这可能是其中一种方法。

  毛娜:其实在中国古代,不叫设计而叫造物,我们有一本《天工开物》。原来我们在汉声的时候,老师教我们背过法事,写在手心里面,那时候在做出版,怎么做出来一件精华的出版物,我觉得中国人是把生活的哲学融入到这个造物的过程中去的,其实这一点特别好。但是我们现在理解的设计好像更多局限在某一个环节,其实我觉得现在设计的外延应该越来越开放,像刚才说的那种影响精英阶层,就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最近我越来越发现还有一种自下而上的,跟它相反的一种设计或者是艺术。比如说像谢英俊,他是台湾的建筑师,我们最近在做建筑项目,接触了很多这些人。他就是在四川地震灾区,他发明了一种建筑的模式,其实也不是他发明的,我们在云南写生的时候也看过他们盖房子,他们都是把那个梁搭好了,全村的人都出动,生拽带拖着把那个梁立起来,先把竖梁立起来再立横梁,这是云南的方式。谢英俊他是塑造了一种结构,用新型材料来实现它,教灾区的人全都可以自己动手来造这个房子。

  尹珊珊:我在周刊上看到这个故事,我觉得蛮酷的。

主持人:我们再聊一聊关于作品和自己的关系吧,我看到你和时光杂志的访谈里面说你创作的时候也是在塑造自己的过程,我不知道珊珊同不同意这句话?

  尹珊珊:对,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主持人:那我再问你们两个人,你们在把这个东西创作出来的过程中,最后对你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跟这个作品成长的过程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尹珊珊:我昨天在万圣书店买书,别人送给我书卡可以买很多的书,我当时想一个很庸俗的问题,如果我是一个男人的话,有两个女人可供我选择的话,一个会刷爆我的信用卡,另外一个女孩子是整天在家里读书,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把我信用卡刷爆的女生。因为我觉得你获得物品和获得知识是塑造你个人最重要的方法,就像我们所说的你穿什么吃什么你看什么就是代表了你自己。我觉得一个女孩子如果只是她所穿的这些东西,就是一堆数字,就是那么简单的女孩子,她真的很容易被控制,反而那个一天到晚读书的人,你会发现她身上有很多无形的东西,你是无法控制的,我当时有这样一个想法。就像你说的,你在塑造作品的时候,作品同时塑造你,我们在阅读王尔德的时候,身体了一部分王尔德的东西,这个特别重要。

  毛娜:那天我们去文思听孙云的讲座,有人问他,你的作品是不是你的孩子。他的回答,孩子可能以后会成为别人,但是作品可能就是他自己,在反映他自己。

  尹珊珊:对,你的用词、你的叙事,一定有你最重要的部分的灵魂所在。以前我们有一个识别系统叫做抄袭识别,把你的作品输进去五篇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抄袭的。当时清华大学做一个这样的程序,把我的文章调过去了,对比了很多作家的文章说,尹珊珊的抄袭是可能几乎是零,因为这个东西你太连贯了,包括你的用词那种规律特别明显。我的作品非常真实,一语贯之就是我本人,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人会越写越好,你的变化也能从作品当中看得到。

  毛娜:但是其实我挺希望作品自己也能成长的,但是这些成长可能是观者或者是读者带给他的成长,有一个继续生长的过程。

  尹珊珊:孟京辉就完全不这么想,很有意思,他说我从来不听观众跟我说什么,我跟他们交流只是跟他们开个玩笑。

  主持人:你们觉得一个成功的设计师是什么样的?

  毛娜:我现在很迷Jaime Hayon,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典范,他有自己很强烈的风格,但是他又和各个厂牌合作得非常好,把那些厂牌的精华做出来,至少在工艺上面的精华能实现得非常好,这对两方来说都是一个提升。我觉得最棒的设计师还是上帝,整个世界都是他的造物,我觉得能创造出一个自己世界的设计师是最好的。

  尹珊珊:我所觉得最伟大的设计师就是马丁玛吉拉(Martin Margiela),无论是小说作品、电影作品还是设计的作品,我的要求非常高,我希望我能看到创作者的世界观和整个时代的关系。现在很多人都讲解构、后现代、超现实,可是真真正正能在作品当中清晰地看到结结实实哲学基础的,我觉得马丁玛吉拉是唯一的一个,也是不可复制的一个,他简单,他前卫,任何人想模仿他都不可能,因为我觉得他就是后现代的标志。他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一部分,是这个时代的代言人,就像安迪沃霍尔,而且他的很多观念都是非常先进的,经得起人们的拆解和解读,并且获得不可模仿性。就像我觉得的很伟大的电影《骇客帝国》,讲的不是一个故事也不是一段情感,讲的也是关于存在主义的问题,而且把它诠释得非常透彻。因为我是一个狂热的哲学爱好者,我对于设计作品里面的哲学概念非常看中,包括北欧的那些设计其实是轻松快乐的,而且有点孤僻的,但是马丁玛吉拉他看起来冷漠,但却是整个最热闹时代的反映。

  主持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