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哥的桃花运:[俄]塔季扬娜·扎里科娃/吉琛译:恍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4:44:06

恍悟

作者:[俄]塔季扬娜·扎里科娃/吉琛译

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不想去车站排队买票。车站唤起她对青春时代的令人不快的回忆。当时得几小时地在售票处的人群中煎熬,几乎得奋力挣扎着才能挤到窗口。她明白,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虽然她早已远离了这一切,但是当她想到车站散发的臭味、嘈杂,霎时间仍然会破坏她的心绪。

  她丈夫谢尔盖·维克多罗维奇·基斯洛夫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近八年来他开自己的吉普车带她回故乡,很快就可以开到。坐在宽大的车厢里很舒适。他们去乡村休息,探望父母,过上两三天,事务不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但是这一次谢尔盖有事要去唐波夫,他决定在故乡的城市开一家分公司,安排了与许多人见面。柳德米拉知道搞建筑的人进行的业务会面或是以酒宴告终,或是在喝酒中进行。她知道这一点,早已不表示反对,也不抱怨丈夫。她理解,这是取得成功不可避免的作风。从新生活一开始它就与丈夫交上了朋友。既然不这样又不行,又有什么办法呢?喝过酒不能驾车,因此他们带着儿子安德列伊卡在 12月30日全家坐火车离开了莫斯科。

  新年是在丈夫父母的村子里度过的。他们从唐波夫乘出租车去的。雪都扫起来了——多得不得了!瓦西里耶夫娜感到惊奇的是,在北方莫斯科几乎没有雪,就那么抖落下一点儿,而这里,地处南方,却通不了车。她丈夫在塔拉卡诺沃村长大,他父母至今也还生活在那里,离唐波夫八十公里,大部分路是很好的柏油路,一下子就驶过去了,后来拐到乡间路上,司机就焦躁起来,开始责骂自己同意到这个鬼地方来。推土机清出一车道的路面,两边堆起的雪高过“伏尔加”车的车顶,而迎面来的车用的绕行道却很少,因此只得倒退几公里的路让那些车进城。安德列伊卡坐在驾驶员旁,她和丈夫坐在后面。起先谢尔盖对出租车司机的责骂没有答腔。当汽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又一次颠簸起来时,司机恶狠狠地骂起娘来。丈夫彬彬有礼地请他不要骂脏话,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但是司机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多半是故意地更加无耻地骂脏话,于是丈夫对他大吼了一声,短促而威严:

  “闭嘴!”

  “什么——!”司机停了车,转向坐在他后面的谢尔盖。

  “他这样是徒劳的!”柳德米拉头脑中闪过对司机的看法,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什么——!”司机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断然打开车门,灵活地跳到雪地上并打开了丈夫这边的车门。“出来!到了!”

  谢尔盖表面上平静而从容地钻出车。安德列伊卡抓住把手也准备走出去,但柳德米拉从后面抓住了他上衣的领子,悄悄地说:

  “坐着……爸爸自己能对付……”

  谢尔盖钻出车后,挺直身子,从下面朝司机的颌骨用劲打了一拳。司机仰面跌向雪堆并滚了过去,陷在厚厚的雪地里,而丈夫还是平静地坐到驾驶位上,默不作声地开车向前。柳德米拉回头看了一下,出租车司机从雪地里挣扎出来,跟在他们后面奔跑。

  “等等他,别折磨他了!”她请求说。

  “让他暖暖身子,洗洗脑袋……不然他不会记住教训!”

  过了三分钟他停住车,走出车等着。出租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怀着先前的怨气说:

  “你干什么,坏蛋?!”

  谢尔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它的尺寸很大,没有经验的人总把它当作真枪,而不是气枪。

  “假如你再说一句话,你后脑勺上就会有一个洞,明白吗?坐到驾驶位上去,好好开车!”

  一直到村子司机再没有说一句话。谢尔盖比在唐波夫时讲好的价钱多付给他一倍的钱,并按过去当老师的习惯禁不住说教几句:

  “假如善良一点,还会挣得更多,婆娘们才会喋喋不休……要努力培养自己的男人品质……”

  柳德米拉注意到,安德列伊卡满怀赞赏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便莞尔一笑。

  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行程这样使她感到疲乏。新年过后必须回城,由那里再去自己的父母家,也是这么远的农村。三天了,雪仍然堆着,因为过节也没有清扫,只扫出一条车道。谢尔盖雇了一辆拖雪橇的拖拉机。他们满村子地找旧皮袄用来遮盖身子。刮着刺骨的寒风。

  “真是后悔没开吉普车来。我宁愿坐它,不管什么地方都能去。”丈夫用皮袄裹着柳德米拉和儿子,苦恼地说,“我让你们挨冻了!”

  丈夫的关切使她心里感到很温馨。她鼓足勇气回答:

  “哟,仿佛是第一次似的。童年时我们去十二公里外的地方上学,还没有这样的皮袄,更不用说貂皮大衣了……不会冻僵的!总能到家的……”

  谢尔盖把他们留在父母家,自己则去唐波夫安排自己的事。柳德米拉没有劝阻,也没有抱怨,要他哪怕是与家里人一起过个新年,因为她明白:他的事务稍有松弛,马上就会垮,竞争者太多了。

  在这次出行中她第一次明白和理解,近年来由于丈夫在这不安定的时代没有张皇失措,所以她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在自己村子里她见到了乡间的中学女友,与母亲谈论去城市打工的人,他们失业后所过的贫困甚至赤贫的生活,她感到异常惊诧。

  “向上帝祈祷,向上帝祈祷,”母亲对她说,“保佑你丈夫健康,在困难的时刻不抛弃他。你自己要爱护谢廖沙,要迎合他!”

  “妈妈,够了!”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仿佛生气似的制止了她,“你刚开始迎合他,他就骑到你脖子上来使唤你了……你想想,我嫁给他时,你多不喜欢他。你想想,你是怎么劝我的:瞧他多虚弱,瘦骨嶙峋的,长得也不好看!”她故意激逗母亲。说到丈夫和他的事业,谢天谢地,他不是买卖人,不是投机倒把分子,他造房子,这令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高兴,而同村人不知内情,认为他并不仪表堂堂,替她惋惜,这尤其使她感到开心。她没有向村里人隐瞒,她出嫁并非出于爱情,她爱的是同班的一个男生,还带他到村子里来过,憧憬着与他结婚。可是她被他欺骗了,抛弃了。现在她出于痛苦而匆匆嫁给了第一个碰到的人,故意要气气过去的恋人。因此现在她满意地谈论着自己与丈夫的生活,为他而骄傲,讲着他们全家去巴黎、意大利、土耳其的事。她还讲到许多细节,凭这些就可以得出结论,她想怎样就怎样摆布丈夫。他对她钟爱至极,说真的,她也相信,谢尔盖仍像在大学生时代那样爱她。顺便说,柳德米拉没有错,确是这么回事,特别是因为这一点,她还责备母亲过去没有眼光。“你想想,过去老是把谢廖沙比作被自己粪便弄脏了的公鸡……你那个时候向我提过的那些雄鹰到哪里去了?”

  “那时是傻,是傻,谁知道他会变得这么胖?……而你的那只雄鹰大概高飞了吧,现在是他的时代……”

  “够了,妈,够了!……”这次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真的皱起眉头,打断了母亲,“别提啦!”

  母亲暗自责骂自己:看来是鬼拽住了舌头,旁边总是有鬼!总是在不需要的时刻冒出来。

  到离开唐波夫前谢尔盖还是未能把自己的事办完,最后一次他要向未来的合作伙伴交待所有的细节,因此请她买票并在车站二楼的饭店等他。当她知道有魄力的丈夫事情进展很好,一切都谈妥了,一切都组织好了,也就没有反对,带了儿子乘出租车去车站。售票处静静地站着十几个排队的人,没有拥挤,没有忙乱,但是车站的气味依然又闷又让人讨厌。她和儿子排了队,她把自己的手提包放到宽阔的窗台上,敞开皮大衣。这时她听到自己身后有个嘶哑的声音,闻到腐熟的东西和污水坑发出的久陈的臭气。

  “太太……”

  柳德米拉·瓦西里耶夫娜转过身。

  她面前站着一个做出乞讨姿势的流浪汉。他没有刮胡子,人形消瘦,脸容憔悴,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戴着一顶肮脏的旧帽子,一只帽耳耷拉着,穿着一件脏得不可思议的大衣。“怎么把他们放进车站里来了!”她头脑中厌恶地闪过这个念头。“警察到哪里去了?”

  “太太,看在基督面上,请给我十卢布买车票……我没有钱买票去乡下……”突然他不做声,中断了话,没有说完就缩成一团并开始转身准备离开。这时柳德米拉认出了这个人,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从胸口蹦出:

“安德列,是你吗?”

  他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就拐往另一方向尽快离去,旧充革布靴子底蹭地发出沙沙声。她向儿子点了下头:

  “安德列伊卡,你一个人站着,我就来!”她拿起窗台上的手提包,向流浪汉奔去。

  流浪汉没有停留,在车站的石头地面上小步蹭走着。她赶上他,抓住他的袖子。

  “等一下!这是我,你的心上人!”

  他停住了,有点挖苦和嘲笑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下,厚颜无耻地说:

  “去拿杯水来……心里在烧一样,我要死了!”

  柳德米拉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见角落处有家小吃部,旁边有些高高的小圆桌,她就带流浪汉到那里去。她给他要了一杯伏特加、两个油滋滋的羊肉馅饼,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

  他们站在桌子旁边。他小口小口喝着杯中的伏特加,像公牛似的大声吁气,咬了一口羊肉馅饼,油腻玷污了本来就肮脏的手指。有人望着他们,困惑不解,不明白穿着贵重的貂皮大衣、干净整洁的女士和这个有着知识分子的聪明脸蛋和发出臭气的肮脏流浪汉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假如没有她,他早就被赶离桌子了。流浪汉每吃一口就显得有生气一点,快活一点。他越来越多地抬眼望柳德米拉,而她只有一次用嘴唇碰了碰有些浑浊的稀淡的咖啡,就口味而言,她早就不记得这种饮料了。她望着他,但眼前看到的不是可怕的酒鬼,而是漂亮的小伙子、大学生、同班的安德列·苏什科夫,在师范学院语文系为数不多的男生中,他是最引人注意、最聪明、最有魄力,也最快活的人。记得当时九十个姑娘中总共才有七个男生,而她是异常幸福的,从里到外整个人都流露着这种幸福,因为他在这么多美女中选中的正是她,他爱上了她,是的,爱上了她,他不可能这么巧妙地耍弄她,况且他是在全班人,在想着他、想要处于她的位置的女孩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追求她。她确切地知道这一点,感到特别幸福,内心充满了喜悦。当他将她抱起来时,她觉得仿佛长出了翅膀,而他常常抱她,喜欢在沙滩上,在茨纳河岸上抱起她去水中,喜欢跟她一起在水中跑,溅起水花,呵痒她的腹部。有一次在学院里他抱起她跑上了四楼,她故意责骂他,用拳头捶他的背。她喜欢他结实的臂膀、肌肉,她常狂热地用手指去捏他的肌肉,而他故意绷紧,让肌肉变得坚硬。

  “像施瓦辛格吧?”他开玩笑地问。

  “不,你更好更结实!”心上人高兴地笑着说。

  她认为,在她的生活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嫁给安德列,与他一起分配到某个乡村,他可也是农村人,他们一起当老师,然后安德列会当小学校长,如果走运,一切都成功的话,那么,也许若干年后他会被调到区里,给他住宅。他们将抚育孩子,培养他们,还会照顾孙子,一切就像人家一样,像好人家一样!她想跟他结婚的事就像考虑已经决定的事一样,尽管他们还从未谈过这件事,这是理所当然的!拿到毕业证书就登记结婚,或者,在拿毕业证书前登记,这样可以分配到一个地方工作。有一次她带他到自己村子过五月的节日,认识一下父母。他乐意与她同往。在那里的一个月夜,在青蛙那充满欲望的叫声和夜莺那令人陶醉的啼鸣声中,在干草棚下,在他的热吻、爱抚下,她没有坚持住,向他让了步。那个夜里她是多么幸福,因从未体验过的沉醉而晕头转向,因发生的一切而感到既甜蜜又惊愕,在那一刻,若是有人有权命令她为他而死,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任何死亡。她觉得,她和他会一辈子这么幸福。令人高兴的是,父母很喜欢他,尤其是母亲。

  “嗬,雄鹰,雄鹰!”母亲赞赏地说,“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会落空的!”

  过了半年,在最后那个年级时,安德列突然对她冷淡了,已经不再抱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时候显得粗暴。在那些日子里她怀孕了。

  “去做流产!”他知道后命令说,“现在对我们来说孩子没有什么好处!”

  她怯懦地表示反对,但他坚持不允,甚至不想讨论。当她做了人工流产回到宿舍时,人又消瘦又衰弱,他却阴沉地对她说,他们玩过了,够了,该认真地考虑生活了,他们各走各的路,一切到此为止!……

  为了不看到她,他离开了宿舍,租了一个房间。柳德米拉指望着,不和是暂时的,他不过是一时糊涂,这是她不好,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因此他才对她这样。他会看到,会明白他这样做不对,会回到她身边来的。那时女友告诉她,安德列之所以抛弃她,是因为他跟第三组的胖子阿尔卡恋爱了。阿尔卡的母亲是市房产局的一个处长,她答应给他在唐波夫报上户口并弄到住宅。“他可不傻,会跟你去农村?”

  获悉此事后,她服药自杀,吃了三包安眠药,但是在五人同住一室的宿舍里难道能安宁地自杀?她被送往医院。在那里最常来探望她的是谢尔盖·基斯洛夫。他是一年前从函授部转来的同班男生,过去她见过他,那时他来考试,知道他在建筑工地当木匠。柳德米拉没有注意他,就这么个小伙子而已,虽然有些女友讪笑说,他竟然也把眼睛盯上她。她认为女友们是在开玩笑,但是就算是这样,他谢尔盖能与安德列相提并论吗?无法相比。

  现在谢尔盖常到医院来看她,对她讲学院的事,给她带来她喜欢吃但从不用菲薄的助学金买来吃的橙子,为她朗诵诗,设法使她快活起来,摆脱阴郁的想法。有一天他们在医院院子里散步,那是三月,阳光明媚,路径上雪融化了,清除了冰,脏雪上方光秃秃的树木黑乎乎的,到处都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柳德米拉看了他一眼,直视着他,坦率地问:

  “你在爱我!”

  她以为,他会困窘,会支支吾吾,但谢尔盖没有移开目光,简单而坚定地回答:

  “是的,嫁给我吧!”他莞尔一笑,等着回答。

  “但是……你可是全知道的。”她嘟哝着,因这样出其不意的转折而发窘。

  “是的,我知道,那又怎样?”他似乎对这样奇怪的问题感到惊讶,因为这不可能成为不同意的理由。

  “但是我不爱……你……”她费劲地挤出这句话。

  谢尔盖像是说他非常了解的事一样简单而自然地回答:

  “确实,你还不了解我,但是,假如我令你感到不快,难道你会听我说话,与我一起散步吗……爱情可不是在一天之内产生的。”他微笑着说。

  那一刻她觉得谢尔盖是那么美好,那么坚毅自信,那么爱她。对自己这个傻瓜的怜惜、对他的温情堵在她的心头,她号啕大哭起来,紧贴着他,抽泣着说:

  “我同意……同意……”

  婚礼在他的村子举行。她羞于去自己的村子,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耻辱。

  母亲不喜欢谢尔盖。

  在她望着自己过去狂爱的人时,这一切很快就回忆起来,闪现出来。为什么是过去的?她始终爱他,苦恼地回想着他无情地抛弃她,但是更多回想的是他们一起度过的幸福日子,他那强劲有力的手抱着她时的甜蜜瞬间。她给儿子也取了他的名字,让这温馨的音符不离她的唇间:安德列伊卡,安德列伊卡!难道这个流浪汉就是那个安德列?就是那个她准备为之奉献终生的安德列伊卡?是的,假如别人不救她,她就奉献了。

  流浪汉完全清醒了,开始带着嘲笑的目光望着她,手中拿着羊肉馅饼,像匹老马似的懒懒地嚼动着上下颌。突然他问:

  “你在等我讲我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吧?”

  “为什么?”她以问作答,“我自己也能讲……喝酒,越来越多,就是那时你也不回避来一杯的……被开除了,谁需要醉鬼?妻子也赶你走了,谁能忍受这样的人?现在哪里能住就住哪里,多半是下水道……靠施舍填肚子……”她叹了口气,“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不,不是这样的,”他摇了一下头,用牙齿咬了一口馅饼,“更糟,更糟……这是你的过错……上帝为你惩罚我。”

  “怎么不是,”她冷笑一下,“当然,是我的错……错就错在我听了你,做了人工流产;错就错在没有自尽死了……聪明的话要把你害死,可我这个傻瓜却自己去自杀……”

“但是现在,我看得出来,”他的手从上到下比画了一下,指着她的貂皮大衣,说,“一切都OK!……你那时似乎嫁给了谢尔盖·基斯洛夫。现在看来没有跟他过?”

  “为什么这么看?我已经姓基斯洛娃十五年了。”

  “难道是他给你穿这样的大衣?”流浪汉停止咀嚼,惊讶地说,“难道他出人头地了?莫非是代表?”

  柳德米拉想转身离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她厌恶自己:她盲目愚蠢到了什么地步!她怎么会爱这个人,对他来说,除了自己的享受,世界上什么都不存在。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在桌旁停住了,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

  “他是建筑工人。如果你还记得,他是从工地来到学院的。我们被分配到农村,当了两年教师,后来共青团区委要了他,又从那里被派到莫斯科高级共青团学校学习,而那时开始改革……谢尔盖是聪明人,喜欢工作……”

  “那你呢?”流浪汉毫无兴趣地望着她。

  “我在农村当老师,在区市里当老师,现在在莫斯科,还是当老师……我会当一辈子老师,别的我不需要!……瞧,谢尔盖来了!”她看见丈夫是那么高兴,出乎意料地涌上一股温情,仿佛有两年未见到他似的。她勉强才克制自己不扑过去迎他。

  谢尔盖戴着黑貂皮帽,短皮袄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墨绿色西装和领带。他自信而轻快地走着,急着到她和儿子这里来。在他后面勉强跟上的是两个也是穿戴体面的男子,大概是唐波夫的新合作伙伴来送他。她觉得谢尔盖是那么高大、漂亮、亲切,令她心跳都停止住了。

  “难道这是谢尔盖·基斯洛夫?”流浪汉张开了嘴。

  “在这里安分地站着!”柳德米拉气恼地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不然他……”她想说“会使你无地自容”,但是她顿住了,又很快地说,“立刻叫你下不了台!”

  她递给他一百卢布。突然她很希望他推开她的手,不要她的钱,她希望得心都收紧了,但是从前的安德列一把抓过钞票,团成一团,像小偷似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柳德米拉怀着莫名的轻松感迈步迎向丈夫。谢尔盖看见了她,高兴地咧开嘴笑了一下,朝小吃部、流浪汉方向投去一瞥,惊奇地问:

  “这是谁?”

  “一个流浪汉!”她轻巧地回答,“我喝咖啡,他缠着:‘给十卢布吧!’只能给!”

  “你真聪明,”谢尔盖搂住她的肩,“想喝咖啡吗?”

  “这里的咖啡很糟,”她温柔地依偎着他。他们向售票处走去。“安德列伊卡自己在买票,”她说。

  夜里在车厢里,她躺在下铺,脸朝内,悄悄地哭着,轻弹清泪。她觉得,由于自己的愚蠢,由于莫名的任性,她仿佛自愿流放去了遥远的国家,她最亲近的和爱她的人,儿子和丈夫,因此而无辜受到了伤害,现在她回家了,她十分怜惜他们,想对他们忏悔,跪着,吻他们和忏悔!“天哪!天哪!”她暗自反复说,“请宽恕我,宽恕一切!我多么愚蠢,多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