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可以做面膜吗:利玛窦谈中国文化、艺术与科学(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06:06:50
利玛窦谈中国文化、艺术与科学(三) (289 reads)      时间: 2011-8-06 周六, 下午8:59

作者:芦笛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北京有一座中国数学家的学院(译注:钦天监),南京也有一座,更多地倒是以建筑堂皇而不是以天文学家的学术闻名,因为他们没有什么知识,更没有学术,他们几乎不过是修订皇历上的节气和依照古代算法每日计时而已。如果计算错了,他们就说所发生的一切完全符合他们的计算,并把历误归罪于陨星,称之为皇天对地球上将要发生某些事件的预警。他们捏造这些来掩盖自己的错误。起初他们并不重视利玛窦神父,害怕他会有损于他们的声誉,不久他们放心了,便作为朋友来访问他,并向他学习他所能教他们的东西。当他回访他们时,发现了某些新东西,那是远远超出他所意料之外的新东西。”

【芦评】这与今日国内科学界的区别也不是很大,最近的动车事故就是证明。

接下来利玛窦描述了他在南京司天台见到的仪器,盛赞“其规模和设计的精美远远超过曾在欧洲看到和知道的任何这类东西”,但指出:

“所有陈列的仪器都有一个错误,就是他们是根据经度36度安装的,而南京城却位于32.25度。看来这些仪器似乎是为别的某个地方制作的,由于缺乏天文学只是或者是并不考虑方位而被放在这里的。后来,利玛窦神父曾在北京建过类似的仪器,或者是这些仪器的复制品,毫无疑问是同一个工匠铸造的。似乎无疑的是,他们是在鞑靼人统治中国时所制造的,这就表明它们是由一个具有某些欧洲天文学知识的外国人所设计的。”

【芦评】这里所说南京的经度十分奇怪。国际通行的本初子午线是在19世纪才确定的,很明显,利玛窦用的不是那条。但也不是罗马定的那条(以蒙特卡罗马里奥天文台为零经度),而是似乎在印度(以格林威治天文台确定的本初子午线算,南京约在东经118度,减去32度,东经86度即为利玛窦使用的本初子午线,那地方似乎在印度,怪哉)。

利玛窦的猜测十分准确。那些仪器确实是外国专家设计制造的,该同志名叫扎马鲁丁。据《百度百科》介绍:

“扎马鲁丁原是西域人波斯马拉加天文学家,宋末元初来到中国,生卒年不详,以制造天文仪器及编纂历法闻名于世。元世祖继位初,任职司天台,1267年(至元四年)进万年历,颁行全国,同年在元大都(今北京)设观象台,并创制浑天仪等7种天文仪器,用来观测天象和昼夜时刻,确定季节。他制造的地球仪,早于德国地理学家马丁•贝海姆225年。1286年(至元二十三年)主持编纂全国地理图志《至元大一统志》。扎马鲁丁毕生致力于天文历算事业,他把波斯、阿拉伯的天文历算科学介绍到中国,并进行新的创造,在中国第一次建立了研究天文学的中心,创造了许多新颖的天文仪器,为中国天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从而使元代中国的天文历算科学居于世界领先水平。”

所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天文研究中心,乃是波斯来的回回专家领导建立起来的,而且是在中国人作亡国奴的时代。看来中国的科学进步还真需要“帝国主义文化侵略”。但中国人似乎从古代起就缺乏学习能力,除个别例外如郭守敬,压根儿就没本事掌握外来知识。

例如据《百度百科》,扎马鲁丁制作了7种天文仪器:浑天仪;方位仪;斜纬仪;平纬仪;天球仪;地球仪;星盘。《百度百科》还吹嘘道:“尤其是他制造的地球仪,是我国第一架地球仪,在地学上体现了一个环球思想,也促进了中外天文学方面的交流。”

可利玛窦三百多年后来到中国,却发现“天圆地方”为所有的人信奉。请问那地球仪有什么鸟用?利玛窦竭力告诉他见到的一切人,地球不是平的,又有什么鸟用?直到晚清,读书人还在笃信“天圆地方”。据皇汉子孙说,那是满鞑子夜郎自大,固步自封,腰斩了中国对外开放。那请问该如何解释扎马鲁丁为何未能教会中国人“地球”观念?

这原因利玛窦早就解释过了,那就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偏执的文明优越感,它构成了华夏文明的核心内容。剔除了这一重要内容,则世上也就没有华夏文明了。利玛窦认为,这种夜郎自大心态,首先是地理原因造成的:

“他们的国家版图很大,边界辽远,而且他们对海外世界全无了解,以致他们认为整个世界都包括在他们的国家之内。即使现在,他们也和远古时代一样,称他们的皇帝为天子,即上天的儿子,因为他们奉天为至高无上者,所以天子和神子是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更有制度与文化传统的深刻原因。他注意到,朝廷对皇族极度防范,生怕他们造反(明朝规定太子外的皇子只许居住外地,终生不得入京,不得带兵,不得干预政务,等等),又观察到中国的城门乃至街道(所谓“坊”,用今天的话语来说便是“社区”或“小区”)夜间都得上锁,修筑城墙似乎是防自己人而不是异族,于是便告诉当地人,欧洲人修筑城墙主要是防异族入侵,并不是为防本国人暴乱,听众都觉得十分奇怪,无法理解,于是他就此发现了中国人的恐外症(xenophobia):

“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民和亲属的民族,对无论从四邻或国外来的外国人都心怀疑惧,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们对于外国人的了解常常是糊涂的或错误的,因为这些理解都是从其他的外国人那里听说的,而这些外国人则是想到这个帝国以谋求好处的营利者。”

猜疑、恐惧之外,尚有入骨的鄙视(说明,译文过于诘屈聱牙,此处略作抛光):

“中国人把所有的外国人都看做没有知识的野蛮人,并且就用这样的词句来称呼他们。他们甚至不屑从外国人的书里学习任何东西,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他们自己才有真正的科学和知识。如果他们偶尔在著述中提到外国人,也只会毫不迟疑地把他们当作和森林与原野里的野兽一类东西。就连他们表示外国人这个词的书面语汇也和用于野兽的一样。他们难得给外国人一个比他们加之于野兽的更尊贵的名称。人们简直难以置信,他们对于派来向皇上致敬或纳贡或办理别项事务的邻国使节或使臣怀着多么大的疑惧。虽然中国可能和派遣使节的邻国自古以来就友好相处,但这并不能使来访的贵臣免于他们在国内的全部行程中被当作俘虏或囚犯一样来对待,并不得在旅途中看任何东西。在其全部逗留期间,他们被安顿在宫城里盖得像牛棚一样的房子里,而且是被锁在里边。他们从来不准见到皇上,他们的外交或其他事务都是与钦定的大臣办理的。全国上下都不得与外国人打交道,除了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例如澳门半岛,在那里从1557年起建立了一个与葡萄牙人通商的商场。凡是未得官方批准而与外国人进行贸易的,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刑罚。”

这难道不是两次鸦片战争时期天朝对外国人实行的严格的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政策?而大明对藩属国使节的侮慢与虐待,又与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赴京换约的美国公使的经历有何区别?这一套到底是满鞑子从关外带来的,还是中国固有的传统?

于是利玛窦试图打破这一传统:

“在教堂接待室的墙上,挂着一幅用欧洲文字标注的世界全图。有学识的中国人啧啧称羡它。当他们得知它是整个世界的全图和说明时,他们很愿意看到一幅用中文标注的同样的地图。在所有大国中,中国人的贸易最小,确实不妨说,他们跟外国实际上没有任何接触,结果他们对整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一无所知,他们确乎也有这幅相类似的地图,据说是表示整个世界,但他们的世界仅限于他们的15个省,在它四周所绘出的海中,他们放置上几座小岛,取的是他们所曾听说的各个国家的名字。所有这些岛屿都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最小的中国省大。因为知识有限,所以他们把自己的国家夸耀成整个世界,并把它叫做天下,意思是天底下的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当他们听说中国仅仅是大东方的一部份时,他们认为这种想法和他们的大不一样,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他们要求能够加以研读,以便作出更好的判断。因此,长官跟利玛窦神父商量,表示要请他在译员的帮助下,把他的地图写为中文,并向他保证这件工作为使他得到很大的声望和大家的赞许。

利玛窦受过很好的数学训练,他在罗马攻读了几年数学,得到当时的科学博士兼数学大师丁先生(Chirstopher Clavius)的教导。应长官之请,他马上进行这项工作……新图的比例比原图大,从而留有更多的地方去写比我们自己的文字更大的中国字,还加上了新的注释,那更符合中国人的天才,也更适合于作者的意图。……我们在这里必须提到另一个有助于赢得中国人好感的发现。他们认为天是圆的,但地是方的,他们深信他们的国家就在它的中央。他们不喜欢我们把中国推到东方一角上的地理概念。他们不能理解那种证实大地是球形,由陆地和海洋所组成的说法,而且球体的本性就是无头无尾的。利玛窦因此不得不改变他的设计,他抹去了福岛的第一条子午线,在地图两边留下一道边,使中国正好出现在中央。这更符合他们的想法,使得他们十分高兴而且满意。实在说,在当时那种特殊的环境下,再找不到别的法子更适宜于使这个民族信教的了。这种说法对很多人可能有点荒诞,因此我要简单谈谈这样做的理由,后来经验证明它是对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地球的大小而又夜郎自大,所以中国人认为所有各国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就国家的伟大、政治制度和学术的名气而论,他们不仅把所有的民族都看成是野蛮人,而且看成是没有理性的动物。他们看来,世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者文化是值得夸耀的。这种无知使得他们越骄傲,则一旦真相大白,他们就越自卑。当他们头一次看见我们的世界地图时,一些无学识的人讥笑它,拿它开心,但更有教养的人却不一样,特别是当他们研究了相应于南北回归线的纬线、子午线和赤道的位置时。再者,他们得知五大地区的对称,读到很多不同民族的习俗,看出许多地名和他们古代作家所取的名字完全一致,这时候他们承认那张地图确实表示世界的大小和形状。从此之后,他们对欧洲的教育制度有了更高的评价。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结果,另有一个结果也同样重要。他们在地图上看到欧洲和中国之间隔着几乎无数的海陆地带,这种认识减轻了我们的到来所造成的恐惧。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天生离他们那样遥远的民族呢,如果所有中国人都知道这一距离遥远的地理事实,这种知识会有助于排除在全国传布福音的巨大障碍。没有什么比疑心更能妨碍我们的工作的了。这份地理研究,经常加以校订、改善和重印,进入长官和总督的衙门,大受称赞,最后应皇上亲自请求而进入皇宫。”

利玛窦制作印刷的世界地图如下:





以现代眼光观之,这幅地图当然极不精确,首先是没有澳洲(库克船长发现澳洲是18世纪的事),其次是南极洲太大了,第三是太平洋太窄了,第四是北美洲太宽了,而且与南美洲分开。但这是历史的局限,未可苛责。将中国画作世界中心也没有什么可笑的。欧洲人自己也这么干,历史上有过不止一条本初子午线,其中有一条竟然以费城为零经度。地球本来就是个球体,球面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人为规定为中心。利玛窦之所以要郑重其事地把此事提出来说,是为了向教会解释他为了传道不得不这么干。

最主要的问题,是利玛窦并未就此打开国人的眼睛,让国人意识到天外有天。然而利玛窦却自我恭维自我陶醉了一番:

“地图获得如此巨大的胜利,以致利玛窦开始用铜和铁制作天球仪和地球仪,用以表示天文并指出地球的形状。他还在家里绘制日晷或者把日晷刻在铜板上,把它们送给各个友好官员,包括总督在内。当把这些不同的器械展览出来,把它们的目的解说清楚,指出太阳的位置、星球的轨道和地球的中心位置,这是它们的设计者和制作者就被看成是世界上的大天文学家。这个民族是按它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所有其他人的,他们深信,他们所不知道的,世上其余的人也都不知道。”

【芦评】这完全是自欺。或许他需要强调自己的辛劳取得的成就来为自己打气,因而迫使自己相信“有学识的中国人啧啧称羡它”。这样的人当然也有,徐光启不就是一个么?但在他之前三百多年照样有过郭守敬,那又怎么样?国人是否因此放弃了天圆地方的观念?

国人牢不可破的传统是厚古薄今,任何声称若不符合古人的教导,那就一定是异端邪说。利玛窦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特地用“他们古代作家所取的名字”去命名,据说因此说服了许多“更有教养的人”,却不知道问题恰恰出在这儿:中国读书人历来坚定地认为“古典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现在则改为“马列经典”)。他们验证某种地理声称的真伪的方式,不是自己去航海,或是向有过航海经历的人打听,而是用《山海经》来对照。“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国,史所未闻,籍所未载,荒诞不经,无过于此”的名言,就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史籍”就是证明那两个国家是否存在的唯一判据。

据说这幅地图曾被先后12次刻印,但我怀疑未受过西式数学教育的人能否看懂那是个球体展为平面。与如今小学地理教科书绘制的两半球图相比,它的绘制缺点是没有突出那是两个半球。因此,传统读书人即使见到,也只会误把它当成是一个画得不太规整的矩形,愈发强化了“天圆地方”的固有错误观念。

最主要的问题还在于,国人的注意力从来是内向的,只对本国人事有兴趣,除此之外毫无学术好奇心,甚至对异域的人事也毫无好奇心。利玛窦带来的另一西洋发明的结局就昭示了这一点:

“就在地图绘完时,长官在大堂上曾拒绝接受的那只(自鸣)钟刚好也竣工了,利玛窦就同时把两样东西都送给他。他收到礼物,无比高兴,用最和蔼的词句来表达他的满意,并回赠了几样礼品。他自己出钱多制了几幅地图,分赠给他在当地的友人,并命令把其余的图送到各省去。几个月后,他发现家里没有人能上钟,就把它送回去,在教堂里用以供来客们取乐。”

【芦评】那长官连儿童芦箫拆开玩具看个究竟的强烈冲动都没有,您说这是咋回事?具有这种传统的民族,怎么可能对“海外奇谈”保持持久兴趣,甚至去钻研那些异端邪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