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用量:利玛窦谈中国文化、艺术与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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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谈中国文化、艺术与科学 (449 reads)      时间: 2011-8-05 周五, 上午6:53

作者:芦笛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利玛窦是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1552年生于教皇国马切拉塔城。1578年,他受美国共产党和加拿大共产党派遣,不远万里来到远东传教,1581年到达澳门,1583年到达广东肇庆,此后一直在中国居住,直到1610年在北京病逝。

作为沟通中西文化的最早的使者(我一直疑心马可波罗游记乃是基于道听途说虚构作品,比较它与利玛窦的游记,立刻就能洞见这一点),窃以为,利玛窦为欧洲人了解东方起到的作用,要远远胜过他对中国人的启迪。似乎可以说,除了对个别人(如徐光启)之外,他在中国留下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那天在《猫眼》看到某人说:“你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你也不可能让立志闭眼不看外界的人看到外界。利玛窦其实是在西学东渐后,尤其是在近年来,才与马可波罗一道被炒热的。炒热他的目的是两个:首先是利用他来证明“咱们的祖上远比赵太爷家阔多了”;其次是证明若非满鞑子入侵中国,则现代科学技术就一定会在大明出现,并从此永远领先全世界。

实际上,看看利玛窦的《中国札记》,您立刻就能看出不是这么回事。利玛窦并没有对据说是远远超过欧洲的中华文明五体投地;他对欧洲文明成果的介绍也没有就此打开中国人的眼睛。事实上,他的著作的主要目的,是向教会证明自己的传教事业是何等成功,因此难免夸大了自己的影响。即使如此,透过字里行间,读者仍可看出,和后来的传教士一样,他最大的苦恼,是被中国人认为是野蛮人。据此可以断定,中国人的天朝心态至少是从明朝开始的,并不是鞑子们从关东带进来的,那是一种文明优越感(更准确地说,是文化自大狂),岂可能在文化落后的鞑子中产生?这种文明优越感之所以产生,利玛窦已经解释了,那是中国地理上的天然隔离造成的,因为周边都是野蛮国家,缺乏航海冒险传统、又实行了严格的重农抑商的农本主义的中国人,当然要变成夜郎国的皇民们。

数学以及自然科学未能在中国产生,似乎也赖不到满鞑子头上去。依愚见,自从宋明理学成了主旋律之后,自然科学便再无产生可能。朱熹把“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当成“大学”(也就是“万王之王”),把百科当成“惑世诬民,充塞仁义”的异端邪说,实行“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科学还能有什么立身之地?

即使没有孔教的人为压制,数学与自然科学要在中国发生也很困难。这理由我早在一系列旧作中说过了,首先,中国人缺乏人事关系之外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其次,中国人不懂逻辑思维,因而没有可能建立一个自洽的理论体系。第三,中国的计数方式,决定了以汉字记录下来的数字无法直接投入运算,必须另建计算系统,使用算筹和算盘。而使用这些工具只能进行四则运算,很难或无可能用于代数或其他数学学科。

这些事实,利玛窦其实也观察到了,他在札记中指出,因为功名利禄的强大吸引力,士大夫只对“道德哲学”(亦即科举)感兴趣,数学与天文历算只有缺乏天资或生活困难者会去问津。他还指出了中国人不懂逻辑导致的思维混乱,甚至还留意到人们看到他能进行笔算时流露出来的惊奇,仿佛那是施行什么法术似的。实际上,老利来华时,自然科学还未在欧洲诞生,伽利略还是个年轻人(1564-1642),牛顿则尚未出生,他懂的也就只是数学与天文历算而已。然而即使如此,现代读者仍能看出当时中国与欧洲的起点完全不一样,人家已经奠定了起飞的理性思维基础。而中国今日也不能说这基础已经牢固建立了。

至于利用利玛窦来证明欧洲人从朱载堉那儿学去了12平均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不知道那些言之凿凿的专家们断言:“利马窦必将朱载堉获得的=1.059463094359295264561825 传达给梅森”,到底有何依据?连“必”字都用上了,这种斩钉截铁的断言,出自文革专案组之口似乎更合适些。我知道的就是,利玛窦对中国的音乐评价极低。我当然相信12平均律确由朱载堉发明,但这并不等于欧洲不能独立发明它。19世纪以前,欧洲对陌生而遥远的中国一度充满浪漫的好奇心,以为中国就是柏拉图描写过的“哲学家作国王”的理想国。莱布尼茨曾把八卦解释为二进制。若是这种浪漫歌颂当得真,则“美国西点军校学雷锋”、“日本企业管理实行鞍钢宪法”也该是真的了。

其实,中国的音乐乃是所有艺术领域里最落后的。我当然相信朱载堉发明了十二平均律,so what?曾侯乙编钟不也使用12律,有半音,音域只比钢琴少一个八度,能演奏一切世界名曲么?但请问它们对中国的音乐创作与演奏起到过什么影响?大众最熟悉的还是五声音阶。我当年在宣传队,发现国人有三大缺陷(当然是文化传统而非遗传造成的),首先是“五音不全”,听不准半音,包括我在内。例如玩弦乐,若是主音不准,你立刻就能听出来,但半音到底准不准,实在是无从断定。由此累及以弦乐(不包括定音乐器)演奏小调要比大调要难得多。第二个问题则是节奏感远不如鬼子发达,一般只会四二、四三、四四拍。就连演奏这些简单拍子,在后半拍开始也非常困难,总是会抢到前半拍去。若是某支曲子开头的前半拍是休止符,从后半拍起奏,则乐队必然弄到一塌糊涂。第三,中国人只懂单音音乐,不懂复声音乐。唱歌只会齐唱,不会合唱。乐队只懂齐奏,不会合奏。

所以,似乎可以说,那些尖端发明,对普遍的艺术实践毫无影响,属于被遗忘、被尘封的天才发明。根本不能用以证明一般水平。史家有如去用它“以一当万”,借此压倒洋鬼子,还不如去琢磨琢磨为何这些伟大的发明会被全社会一致漠视。若非西学东渐,国人最终勉强接受了“艺术的普世价值观”,则直到今天也不会有人拿它们当宝贝,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其存在。

下面摘引利玛窦对中国文化、艺术与科学的有关介绍,夹以本人的评点,希望这能为专家们利用他来作意淫工具泼点冷水。引文出自利玛窦、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利玛窦中国札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


“中国人广泛地使用图画,甚至于在工艺品上,但在制造这些东西时,,特别是在制造塑像和铸像时,他们一点没有掌握欧洲人的技巧。他们在他们堂皇的拱门上装饰人像和兽像,庙里供奉神像和铜钟。如果我的推论正确,那么据我看,中国人在其他方面确实很聪明,在天赋上一点也不低于世界上任何别的民族,但在上述这些工艺的利用方面却是非常原始的,因为他们从不曾与他们国境之外的国家有过密切的接触,而这类交往无疑会极有助于他们在这方面取得进步。他们对油画艺术以及在画上利用透视的原理一无所知,结果他们的作品更像是死的,而不像是活的。看起来他们在制造塑像方面也并不很成功,他们的塑像仅仅遵循由眼睛所确定的对称规则。这当然常常造成错觉,使他们比例较大的作品出现明显的缺点,但是这并没有妨碍他们用大理石和黄铜和黏土制造巨大丑恶的怪物。他们用黄铜铸钟,用木槌击钟。他们不能容许用钟锤上的铁舌击钟,所以他们的钟在音色上比不上我们的。”

【芦评】关于画画,利玛窦的观察我早就在有关旧作中说过了:国人不懂透视,西学东渐后有了此种概念,便强辩为那是“散点透视”。利玛窦大概自己不会画画,因而只是察觉了透视问题,却没有看到中国画无法表现光影,只能是单线勾勒,而绘画本身是光影的艺术,由此限制了国画的表现力与题材范围。

至于雕像,利玛窦未能指出,国人更严重的问题是不懂解剖,因此庙堂里的坐像统统没有屁股,腰部直接就栽在底座上,头部与躯干、手足的比例也极度失真。

利玛窦认为中国的钟是黄铜铸造的,令我十分不解。我见过或知道的钟都是青铜铸的,还从未见过黄铜铸的,估计这是他不是工科直线脑袋,不懂冶金工艺弄错了。但他注意到,用木槌撞击钟的外壁,而不是用钟舌撞击钟的内壁,这确实是东西方撞钟的一大区别。西方教堂的钟和铃的工作机制完全一样,都是靠内部的舌敲击,因此英文用的是同一个词:bell。就连发声的方式都相似,可以是钟身晃动造成钟舌因惯性击在钟的内壁上。据利玛窦说,这区别造成了音色的区别,不知有无道理,还请本区声学大拿指点。但我确实觉得西方教堂的钟声听起来优美至极。但那恐怕主要是因为和声使然,亦即同时撞击几个不同的钟,合成优美的和声,并能演奏简单的曲调。

但据说咱们的曾侯乙编钟也能演奏和声,而且还能做到“一钟两音”,即敲击钟面的某个特定部位能发出两个声音。遗憾的是,once again,远古的辉煌并没能传下来。我见过的寺庙的钟就那么一个,从未见过编钟,用木槌敲击,就那么一声,十分单调。老祖宗的绝技失传也不奇怪。早说过了:古代中国人不以为这类东西是学问,有必要写成书,建立起相应的学科,让一代代读书人研究下去。

“乐器很普遍,种类很多,但他们不知道使用风琴和翼琴(clavichord),中国人没有键盘式的乐器。在他们所有的弦乐器上,琴弦都是用棉线捻成的,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可以用动物的肠子做琴弦这一事实。他们用乐器在音乐会上的演奏与我们的做法非常一致。中国音乐的全部艺术似乎只在于产生一种单调的节拍,因为他们一点不懂把不同的音符组合起来可以产生变奏与和声。然而他们非常夸耀他们的音乐,但对于外国人来说,它却只是噪杂刺耳而已。虽然事实上他们自称在和谐的演奏音乐领域中首屈一指,但他们表示很欣赏风琴的音乐以及他们迄今所听到过的我们所有的乐器。也许他们听到我们的声乐和管弦乐曲后,他们 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加以评价。截至目前为止,他们在我们的教堂里还没有过这种机会,因为我们在这里的简朴的开端还没达到那样的阶段。”

这观察非常准确,前面已经说过了,国人只懂单音音乐,不懂复声音乐,毫无和声概念,也不知道怎么转调或变奏。对于熟悉教堂音乐的利玛窦来说,这个缺陷必然非常突出,不可能错过。“嘈杂刺耳”,信有夫,似乎是传统戏剧大敲大打的必然特色。至于一般的轻音乐,我已经拷问过我所有认识的鬼子了,他们都认为那是tuneless,令我十分惊讶,估计还是因为节奏简单、音阶单调造成的感觉。

老利说的琴弦一段很有意思。我还真没法想象,棉线怎么可能捻成高张力的琴弦。即使可以捻成,那用棉线作的琴弦又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来?无怪乎这家伙要觉得“嘈杂刺耳”。倒是他说的用动物肠子做的琴弦我小时后见过,那阵子钢丝琴弦还不普及。但那可能也是鬼子带进来的吧。

“我们最初的种种努力是不宣扬的。我认为中国人有一种天真的脾气,一旦发现外国货质量更好,就喜好外来的东西有甚于自己的东西。看来好像他们的骄傲是出于他们不知道有更好的东西,以及他们发现自己远远优胜于他们四周的野蛮国家这一事实。”

这就是他恭维自己了,中国人对外来的东西的摄取有着高选择性。一般来说,物质享受没什么问题,对鸦片、马杀鸡、3P、肛交等尤有亲和力。但国人拒绝承认西方的精神文明产品的优越性似乎持续至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至今还在“排满革命”的皇汉子孙们尤其如此。
(饿了,要吃饭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