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虱用什么药膏:蔡生印《王老师和周师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8:34:15
应博友涛涛(blog.sina.com.cn/tao1h)之请,录入了丰县蔡生印的文章《王老师和周师母》。这是2000年临沂师范学院王汝涛教授80寿辰之时,蔡生印写的一篇贺寿文章,后收入《王汝涛学术研究——王汝涛八十华诞纪念文集》一书。全文如下:

 

 

 

 

                 

                      王老师和周师母
                                                           
                                 丰县   蔡生印

 

 


    菊傲严霜松耐寒,竹有亮节梅吐丹。辛苦磻溪老益壮,不钓虚名不捞钱。一生心血洒沂右,三千桃李艳蒙南。命与仇谋天帝醉,狂风暴雨二十年

 

    我爱读鲁迅的《藤野先生》这篇文章。每回读的时候,王老师和周师母和蔼可亲的音容就出现在眼前和耳边。
   
1952年秋季,我考入临沂师范。三年间,我们的语文课一直是王老师担任的。我是班级语文课代表,所以我们接触的机会就比较多些。不过却从未拉过家常呱。送拿作业的时候,我总是放下或拿起就走,有时他把我留下,了解班上语文学习的情况,这才停一会,把所知道的告诉他。
    王老师那时还是个青年,留着平头,两眼闪着锐利的光亮。讲起课来,口齿清晰,抑扬顿挫,深入浅出,条理分明,情趣浓厚,富有启发性,同学们如坐春风,听得津津有味。以致(至)毕业后不少人成了语文教学的高手,不能不说是根源于他吧?
    毕业后,我到沂南县高里区完小任教,经常跟王老师通信。假期回家,路过临沂,便到母校去看他。他多次赠书给我,有《楚辞》、《红楼梦》、《鲁迅全集》、《文章选讲》等,供我自学。我自幼心怀大志,这时候成名成家的理想便更加坚定了。在文学史上我感觉对唐宋时期特别爱好,王老师说他亦志在唐宋,巧合了。
   
“好货不如好行市”,“人好不如命好”。那时期,历史的潮流是“阶级论”、“血统论”行世,有个“出身好”的金字招牌,便一好成百好,就可以飞黄腾达直上青云,如果家庭出身不好,或直系亲属有什么污点,便一孬成百孬,成了当代的祥林嫂,别说成名成家,简直连生存的资格也没有了。叫喊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际上犹如封建时代的农民,“走得慢了,穷赶上,走的快了赶上穷”。你不积极,就说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本质;你积及,又说是是魔鬼画皮,耍阴谋诡计。57年“反右运动”,王老师被打成“右派”,我虽没被打成“右派”,却因为父亲在肃反中被定为“历史反革命”,我便是“反革命子女”称为“九种人”,同样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56年国务院发布高等学校扩大招生通知,我参加了考试,取得临沂考区的最高分而落榜。我们同学多数进了高校,剩下的也都早早的提进中学。我的教学成绩十分出色,但弃置在高里小学五年之久,唐诗:“明知身被才名误,二十三年何太多”。可悲不可悲?还想什么盼什么呢?无奈之下,于61年初春步陶渊明的后尘,赋诗归田了。
    下面补充一件小事。60年暑假后,我调到临沂市教育局教师函授学校,到汤头镇二中驻站。一天随中学老师到城南罗庄煤矿为伙房拉炭,一位党员干部率领,共10来个教师,二人合拉一车,排队向西南临沂方向进发。我坐在中间一辆平车上,猛地望见王老师迎面而来。他独自拉着辆空平车。面色黑瘦,二目无神,一身蓝衣服褪成了鱼白色。我立刻打了个寒噤,一颗心突突地猛跳起来,按说我应该跳下车,快步迎上去,叫一声“老师”,但是我却立即卧倒在车箱里,不让老师看见。老师到了我的近处,我则转过脸不敢观看。老师又到了我后面王雨亭(也是我同班)的跟前,他也低头而过,当时“好人”与“坏人”之间必须“划清界线”的,否则就是“立场不坚定”、“界线不清”。尤其像王老师如果和我们打了招呼,就要得个“搞非法活动”的罪名,要被批判斗争的,但在今天,我对自己的胆怯却十分后悔。


        沂蒙秋色草茫茫,沂河流水悲且凉,山河有情山河老,二十多年恶梦长。


    如果全国55万知识分子的右派帽子一直戴下去,那本是无可奈何的事,开国后冤案多着哩。春雷一声乌云散,天晴又见红太阳。有谁不欢欣鼓舞感谢“邓青天”呢?“右派”、“九种人”都得到了昭雪、平反。我想王老师大概还活着吧?便写信遍投临沂故人打听消息。
    消息终于来了。高里小学一个姓丁的学生在临沂城里工作。来信说:“听说教师进修学院有个王汝涛,也是被打过‘右派’的,不知是不是。”我欢喜极了,心想大概是的。立即写了一封长信,快忙送到邮局。没过多少日子,回信来了,一看封面上的字体,端端正正,木刻铅铸一般,是王老师的笔迹,我立即拆开,上写:“生印:我真没想到会接到你的这封信。多年来,我多方打听你的下落,大海捞针一般。设想:一个是远远的流放了;另一个是被折磨死了……”看到这里眼泪滚滚,模糊不清了。这封信写得也很长,边哭边看。最后问我,“还愿不愿意回到教育战线上来呢?愿意的话,我就找找门路。”
    不久老师又来信了。说,费了不少的力气总算说好了,月薪30元,暂为代理教师。如果不嫌钱少,最近就可以来。我觉得有了用武之地,又能回到老师身边,便于学习,就很好了,另外一切,都不是我所追求的。回信说,中秋佳节临近,“月是故乡明”,看过故乡的明月,即将就道。


    历史跟我开玩笑,驱我去来招我还。山长水远五百里,天翻地覆二十年。风风雨雨田间老,真真假假处世难。师生相看浑如梦,不话昨天话明天。


    农历八月既望,我匆匆首(道)途。一路上踌躇满志。远远望见烈士陵园塔尖的时候,便想起唐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下了汽车,走出车站,心跳得厉害,为了使心情镇定,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心想,几分钟之后便见到老师了,我们要拥抱着哭个够,把二十年来郁结在胸中的悲伤痛苦哭个千干净净。片刻之后,在小摊上买了条毛巾准备擦泪,迈开大步一溜烟向着学校走去。
    叩门之后,出乎意外,开门而出的不是老师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位半百上下的老太太。她不是盛装华服的城市打扮,通身深蓝,整洁朴素,文雅庄严,倒有六七分我们乡下吃得苦耐得劳干家庭主妇的风度,神情温和而善良,很有几分像我的母亲,她没有立即答话,目光凝视着我,好像等候我的问话。我怯生生的拘束忽地消失,说道:“我找王汝涛老师,我是他的学生,从江苏丰县来的。”
    “丰县来的哪,好极了!”她立刻喜上眉梢,“我们正盼望着呢——快,屋里坐。”
    她就是周师母,一边拉一拉凳子一边说:“你老师上书店去了,马上就回来的。”随手递过一杯茶,我接过茶说声“谢谢”坐在凳子上,便说起家常来。不大一会,老师回来了。但是并不是想像中的样子,他并不显得很衰老,依然硬实、爽朗、乐观,谁也没有流泪。打过招呼,便谈起工作方面的事。要我今天好好地休息,明天去地委招生办公室找马玉升(我同班)叫他打电话给罗庄矿中周福昌,周已为我找好了临时工作,可以干着等待文教局的安插。同时王老师传讯请九中的董得琰(老师的学生)、师范的李从军(我同班)来学院,选定时间,叫他们几个领我去文教局见黄局长。
    事情非常顺利,两周以后,我便成了罗庄中学的代课教师。教高中毕业班一个班的语文。到得罗庄中学,还算不错。教师中有沙士龙是我师范时的同级,朱金城是王老师住“牛棚”时的难友,周脉圣是丰县老乡,教同班的数学,语文组业务组长是周福昌的爱人。
    每到星期六的下午,老师各自回家,我则坐公共汽车到王老师家去。周师母像母亲一般热情,我像在自己家一样无拘无束。王老师在有些人看来似乎“奇怪”,不烟、不酒、不喜欢吃喝玩乐,除了教书,就是看书、写书。我知道他是一个德才兼备品质极为高尚的人,曲愈高而和愈寡,这是必然的,孔席不暖,墨突不黑,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大圣大贤那个不是惜寸阴惜分阴拼命地工作着?我不愿浪费老师的一分一秒,所以从不跟他说废话。正经话说过,便钻进书室里看书学习。周师母有时看我太累了,便用怜悯的语气来劝说:“蔡老师,太累了,休息休息吧!”我便停止看书,跟她拉拉家常。
    有一回说起老师在农村“劳动改造”的事,在那里泥里来水里去,活太累了,吃不上半饱,还热一口凉一口地吃不好,老师犯了胃病,巴巴地支持不住,思来想去哪有办法,她只好每天跑到一家以前曾在此处做过小工的饭店去,先给他们帮一阵子忙,洗碗、刷筷子、抹桌子,讨得他们喜欢,然后才提出请求,买得少量的烩饼(当时不许买饼外带,把饼烩了卖,就无法外带了)想法子带回家,温热了快速送到工地。这样,老师才免于因体弱而患病。
    有一回说起她们的婚事。她说老师是一个不懂得处世的书呆子,孤苦零丁远在外地教书,娶妻成家的本领也没有,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安身的窝巢,她和他结婚的时候老师已是三十多岁了。对女方的要求很低,她的文化很低,是个家庭妇女,王老师并不嫌乎。哪料想,结婚不长打成了“右派”,“右派”就不算个人。有位“领导”去动员她,“你和他离婚吧。”师母思来想去,他离家千里,无亲无故,又无能无力,我再离了他,他还能活下去吗?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能,不能做这种没良心的事情啊。干脆拒绝了。听到这里,我眼前一亮,忽地闪出一个高大的形象,这才发现,这位平时看起来容颜仅及中等、平凡而又平凡的人,竟有一颗闪闪发光金子般的心。人们读《说岳全传》至“黄天荡梁夫人击鼓助战”一节,谁不敬仰羡慕连声叫好呢?也许周师母永远也上不得史书,但是在我看来,完全可以和梁夫人比美的。
    有一回说到家中儿女,我说我有五个儿子,都很幼稚,有人吃饭,无人做活,深以为累。她倒很羡慕,说:“你的命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连一个男孩也没有,三个都是女孩。”我笑着说“师母的思想落后了,封建时代,重男轻女,如今时代变了,男孩、女孩都一样了,试看社会现实,倒是生个男孩是祸,生个女孩是福呢,再说,老师桃李满天下,你们有成百成千的弟子呢。”说得她点头笑了。
    可惜可伤,我二上临沂,二年之后,黄粱美梦破灭了。前一个学年,学生、老师、领导对我的评论全都不错,特别是在我一手培养下,学校考取了一个文科大专生。为了远大的打算,我向学校领导递了一份请示报告,请求新学年任教初一新生的语文,跟班到高中毕业,保证搞出个名堂来。不料报告递上,如同泥牛人海,他们右手接过,左手弃之了。反而将我“升了一级”,把一个复习班交给了我,行班主任事却不加班主任之名。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又是至轻至贱的代理教师,这是何道理呢。他们一字不提,我失望了。气愤之下,向学校作了辞职声明。又到城里向老师同学说了。王老师很气愤,但只有连声叹气而已。为了不干扰学生的学习,没有立即离校,过了一段时间,在一个星期天的凌晨,悄悄地离开了学校。临行在宿舍墙上留言数语:


    名利客,貂裘敝,黄金尽,悄悄动归程。有似渊明,不胜渊明。不赏黄花白酒,岂复无力躬耕。
    颍川绿,首阳青,随遇而安,乐天知命。悠然归去,白杨西风。东西亲友,南北宾朋,临歧执手,呜咽洒泪送我行。
    一晃五年弹指间,三上临沂意慨然。开春未有甘露降,急风暴雨到林园。再浇再培用心苦,重生重发意志坚,晚秋愿结小小果,一滴来把沧海添。


    我们这号人,天生的痴情和愚顽。三上临沂的宗旨是同王老师研讨注阎古古集。我们合注阎诗,王老师提过多次了,因为我胆怯,才拖至今天。老师再三鼓励,我终于下了决心。我来到老师家,商讨了三四天,讨论得全面细致,具体透彻,犹如小学一年级的启蒙教学一般,老师举出例子,拿出样子,翻来覆去,不倦不厌。最后作了分工,老师注较难的一、二、五三册,我注较易的三、四两册。老师鼓励说:“你的水平我摸得清,一定能注得很好,不要怕,不会的地方留给我,碰到任何困难来信告我,我设法解决。”起身回家的时候,还给带足了稿纸、信纸、钢笔、墨水等等。
    头三脚难踢。参考书短缺,拦路虎颇多,比方“堂蓑笑敬通”一句,就搞了三天不得其解,只好函请老师代释。阎氏好用奇文怪字,好引佛家经典,怕触文网,隐蔽绕圈处很多,有时很伤脑筋,用时一年,才告结束。


    省师探友越省游,西风吹去一世愁。秋去菊摇傲霜枝,冬来青松不低头。沂蒙山水处处美,齐鲁英贤代代留。墨翟鲁班不同道,子路颜回从孔丘。


    时隔很长,老师来了一信,写道:“我的身体益发不佳,特忌用脑。注阎诗已成过重负担,你如果能接下这一工作的全部,我可以力疾作改稿的工作。能否近期来临沂,将一切交代给你。”当时我正有点小毛病(从墙上跌下来,腰右后侧受伤,用热水袋热敷,水过热,烫得起了泡,颇觉疼痛,行动不便)。但见了此信,什么也不顾了,马上束装就道。到老师家时,天黑一会子了。老师正挂着氧气卧床休养。我不敢惊动他,和师母小声谈话,他发觉了,立刻起身下床,师母劝阻不得,他跟我谈了足有半小时,实在撑不住了,才复上床挂氧休息。
    次日,师母烧鳖精汤给我接风。饭后,拿出洗澡票、肥皂、毛巾送我去洗澡,还拿老师的衬衣让我换。回来师母看我行动不便,问明原因,急忙拿出云南白药,让我吃敷,我敷药不便,她又亲手给我敷上。她说,这药是她前些日子上市场翻了车,腿上伤情严重,女儿到医院专买的好药,见效快,药就剩下很多。果然,我的伤很快也就好了。
    老师的健康也大有好转,便每天拿出一定的时间对我进行指教。可是这时候我的耳聋已颇为严重,老师不能大声说话,只得用笔谈来补救,但笔谈到底嫌慢,于是谈话时师母便在中间充作“翻译”,困难方才解除,此种情景,虽然有趣,思之心酸。和四十年前一样,老师对我总是先表扬后批评,多表扬少批评。首先指出我的注稿很成功,说他接触过不少的硕士研究生,古典文学的功底都远不如我,让一些教授来注,也未必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当然对我的缺点错误一点也不轻易放过。以前我自以为当了五年的小学语文教师,写字教学很认真,成绩还满好,应该有些水平了。老师指出:你把“使”写成“ ”,把“酉”写成“ ”,不规范的字到处有,这是绝不允许的。科研工作要不得半点马虎和虚假,不知的地方就承认,不算没学问,不丢人,写个“待考”、“不详”,比胡乱拚凑个解释强多了。我反躬自问,非常惭愧。
    一周的时间,一场教与学的活动圆满地结束了。我提出到罗庄去一趟,看一看朋友和学生,当日或次日即回,一两天便可拔锚返丰。
    到罗庄见到了朱金城,沙士龙老友,会集了伊作君、程志连、杨景连、李学忠、陆晓华、周俊等一群学生,他们举行欢迎会,大家并合了影,欢乐了三天。他们提了一个建议,要我不回丰县,留在罗庄从事写作,衣食住行他们推举专人来管理,我可以把精力全部投到写作中去。朱、沙二老师德高望重,主持了讨论,详细具体踏实,我想,在罗庄离老师近,便于请教,同意他的建议。回到临沂对老师和师母作了回报,当晚二位老人也同意了。老师并且拿出50元钱给我,说“以后我每月给你50元以作不时之需”。第二天早晨老师的主意变了,说:“罗庄的朋友学生虽然热情很高,但他们各有自己的业务,都是忙人,对你的照顾难以十全,我的健康又如此不佳,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顾你,你也不是小年纪了,万一有个不测,如何是好?我认为万全之计,无过于回丰县。”我觉得一切应服从老师,事情就这样定准了。
    师母特地到市场买菜,包饺子为我饯行,把老师的一套衣服让我换上,另外还送我一件青呢子上衣。说:“这件上衣,是你老师上济南开人代会时所买,用了一个月的工资呢。只在开会期间穿了三天,回来就一直挂在这里。他早就对我说定了,‘这件上衣,我穿不着了,什么人也舍不得给他,给我的学生作为纪念吧。’你回到家里,切不要舍不得穿。”
    老师觉得我们的这项工程是艰巨的,农村生活穷困,我到家不久,便寄来200元钱,叫我作为生活补助增强健康,冬至前又寄钱200元,叫我买炉子和煤球(以后又寄钱多次),信中还特别交待,晚上把炉子提出室外,以妨(防)中毒,尤其这番交待,表明对我的关心真算是无微不至了。人言恩格斯支持过马克思,称为革命的友谊,鲍叔牙帮助过管仲,称为朋友间最深的相知,成为千古美谈。我们小可之辈似乎不当和伟人名人同日而语,但是这究竟可以称谓什么呢?
    一年的光景诗注全部完成,寄往临沂批改。老师很高兴,来信说:“万水千山已过,大的难关没有了,可是此稿庞杂繁琐,大大超过了百万字,不能出版。必须大削大砍,压缩到百万以下,60-70万字之间。”
    于是老师砍削之后,分批寄回
我便一批一批地誊写,费时又经一年。我把喜讯告诉老师,请他筹备出版。过些日子来了回信。


    你下了如许大的力气,吾甚慰。以为学生中受我真传者前后三人而已,你为其首。你退居林下,躬耕课子,长为老农以没世,斯不足为憾。晚年转而治学,进步甚速,我师生倘能使阎诗出版,则不虚数年之辛苦矣,注古人诗,造诣高者,改分体为编年,盖编年甚不易,稍一不慎,谬以千里,即贻笑于人。文革前(50年代)詹瑛撰《李白诗系年》,无法系年者约2/5,然已为学者推许。我以为我们改阎诗为编年,条件已趋成熟。惟更须重抄一遍,注亦须删改,须下极大工夫,不知你有此雄心否。


    我曾经对老师表过决心:为了我们的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珠穆朗玛峰敢于攀登。于是就动手改分题(体)为编年。   
    说起来简单,干起来可麻烦很了。花时又近乎一年。
    好事多磨,告捷不久,老师来信又有说法,他得知南京图书馆有阎诗康熙年间豹韦堂刻本的原本。打算托人把目录弄来,跟我们依据的张相文本校对一番,若有不同(即我们的底本有漏失),宜作校补。并说他的精力已无能完此重任,此举搞与不搞只看我的意思了。我会躲避么?决不会,便立即回信,作了响亮的回答:“愿意来一次更大的战役。”这些日子,我在养精蓄锐,枕戈待旦,时刻一到,便“横渡长江”,事情又出意料。老师来信告知,目录搞来了,他大体已校了一遍,二本无大的差别。南京本是张本的删节本,稍有移动处无须增补。只须把“前言”寄给老师,加以补充就可以了。
    “圣人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司马迁的父亲临终把这句话作为给司马迁的遗言。司马迁牢记在心:“就极刑而无愠色”,终于完成了《史记》。
    生印自幼胸怀大志,在小学读朱自清的《匆匆》,里面有这样的话:“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又将赤裸裸回去了。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地走这一遭呢?”刻骨铭心没齿不忘。我一生坎坷,碌碌无成,是不幸的,然而在不幸之中遇到了王老师周师母这样的好人,却感到荣幸。
    最近听说有人发出倡议,出一本文集作为庆贺王老师八十大寿的献礼,这个倡议太好了。我既然忝列三千之数,焉能示弱。老师的八十大寿适逢千禧之年,而我们的《阎诗编年注》刚巧完功,可谓三喜临门了。老师的著作很多,但花费心血最大的,要算这一部了。而且这一部又将是获麟之作。再则还有一层重大的意义,这部著作的写作过程,又是一个教与学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他把著书立说的本领教会了我。我谨向大家提出殷切的希望和请求,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齐出一把力,写好祝寿诗文,岂不是对老师的又一份好礼物?
    老师曾引《左传》语教我:“人生有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是啊!父母生了我的肉体,周师母帮助王老师塑造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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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使”和“酉”的手写体,没有办法拼写,见谅!)

 



 

 

 


 

附录:蔡生印之子蔡乐榜的文章《我的父亲蔡生印》

 

 

     我的父亲蔡生印

 

                   蔡乐榜

 

 

    父亲出生在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却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家庭里。祖父是一位颇有心计,勤劳持家的有能之人,祖母也是一位能纺能织的能手,还有一位处处谦让他、保护他的兄长,因此他的童年相对是幸福美满的。

    进入少年时代,他被祖父送进了学堂。那个时代,农村孩子因为家贫,能上起学的寥寥无几,我的父亲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他生性好学,求知欲强,对学习有浓厚的兴趣,在上小学时成绩就名列前茅,祖父一辈们都是文盲,没有人能指导他帮他,全靠他自己的努力。

    小学毕业后,他本想弃笔从戎,效命沙场。但此时沛县中学开始招生,他决定报考继续上学,以便能实现更大的抱负。由于他基础好,一考就中。中学的课程比小学要多,老师们倾其所知而授。父亲更是如饥似渴的学习,不但把课本学的非常棒。在其他方面也大有长进,尤其是在文史方面更是一日千里。

    中学毕业后,由于家里经济条件几乎撑不下去,说是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一点也不夸张。中学毕业后,因为当时的师范生是免费的,几乎所有的费用由国家出,他就选择了师范,并顺利进入临沂师专攻读中文专业。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一位影响他终生的老师——王汝涛教授,王教授生前曾说过:得我真传的弟子只有三人,蔡生印当列首位,亦可与我齐名。师生二人有着共同的爱好,性格又很相似,真可谓志同道合。

    父亲的成绩一直是非常突出,在专业上更是独秀一枝,王教授对他赞赏有加,爱之若子。这对他们晚年共同编注《阎古古诗集》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在读师范期间,所学的知识更多,接触的范围更广,这也为他打下了深厚的文学基础,最后以全优的成绩毕业。

    师专时期,他的生活是平静的,顺畅的,他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无争无斗的环境中。正因为此,也为他日后的生活埋下了隐患。他几乎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不知何谓生活难,做人更难。过惯了顺畅的日子,完全没有想到以后会有屈辱艰辛的生活,在那凄凉悲愤的环境中他不知所措,无法接受。

    1956年师范毕业后,恰逢北京师范大学全国招生,他又继续报考了北师大。考试结果出来了,他在临沂市名列榜首,这让他兴奋不已。按正常的情况,他进入北师毫无问题。可就在此时反右的政治运动突然而来,如泰山压顶,让人窒息。由于祖父犯了刑事罪,父亲没有通过政审,成绩再好也不能继续上学了。这种残酷的现实,对一位风华正茂,满腔热血的青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不公平的待遇接二连三而来,让他感到绝望。为了生活,他必须接受现实。他被分到了一个偏远的山村小学教书,许多不及他的人反而被留在城里。在山村小学里,他埋头苦干,一心一意教书育人。他教的班级成绩连连创造奇迹,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教的怎么的好,都不被认可,反而处处找他的茬,给他定各种罪,批斗他。这让他的内心一次次受到重创。在那个讲成分,论出身的年代,一个人如有污点,全家都要受到牵连,哪里有什么权利和自由可言。

    1962年父亲被下放到老家江苏丰县华山。1963年由于闹灾荒,全家五口实在无法生活下去,无奈之下,举家逃荒要饭,来到河南驻马店。一家人住在荒野的草屋中,过着悲惨凄凉的生活。父亲每天早出晚归,给人家干各样杂活,出尽苦力,仍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样苦苦要了一年的饭,一家人才勉强回到了老家。

    返回家后,正赶上国家大力提倡教育,大办学校,每村都有小学,为了生活父亲又去做了代课教师。本以为这下能安定下来,谁知文化大革命又来了,这才是一场空前的浩劫。我们这样的家庭,必然首当其害,只有我们出力干重活脏活的份,没有我们说话反对的权利,干什么都要看出身,看成份,看你的三代宗亲。如有一样不合格,那就一边去。接踵而来的打击让父亲对一切都绝望了,认为只有当一辈子奴隶了。他不许孩子们再读书学习,知识越多越反动,他个人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口号越喊越响,许多人命都没有了,能活着就不错了,上学就别想了。

    家里日子越过越难,得多抓工分才能养家糊口,我们全家都到生产队干活去了。在文革中,大伯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父亲也不能免。早上四点起床,晚上接近十二点睡觉,没日没夜的拼命干活,工分却比人家少。一天只吃一顿或两顿饭,而且都是野菜和杂面。衣服都是自己织自己做,老大不能穿了老二接着穿,然后再给老三。床上没有席子,没有被,都是麦草,一家人艰难的熬着。以前那个奋发向上,很有抱负的父亲再也看不到了,只能见到被生活压弯了腰,被现实磨平了的父亲。

    1978年后,邓小平东山再起,重新执政,家庭状况才好些。空闲时间,父亲又摸起书本,并大胆地搞起家庭副业,买了两头毛驴,带着我们兄弟几个给人家拉石头,虽然盈利不大,但勉强能维持温饱。拉两千多斤的石头,装,卸,拉,每次都累的我们汗如雨下全身酸痛,受伤出血更是常事。不久华山封山了,石头不能拉了,父亲又养起了羊,边种地,边养羊。

    从临沂回来后,父亲断断续续的教了一段时间的书,小学,中学都教过,但因为他性格孤僻,为人处事不能圆滑,不肯为五斗米折腰,都是无果而终。1980年,经过王教授的大力帮助,他又回到临沂,在罗庄区罗庄中学代高三的语文课。两年后,又因种种原因再次返回老家,从此再没返教坛。

    回来后,他渐渐有了要和王教授合作,写点东西,研究个课题的想法。后经他们商议,选择了编年注释《阎古古诗集》这一课题。定下目标后,父亲就全力在这课题上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从入手到出版,返工四五次,每次都要写几十万的字。这一两百万字全是在简陋艰难的环境下写出来的。

    母亲去世早,我们兄弟几个分家也早。父亲不想连累儿女,坚持一个人独立生活,他一边写书,一边种地养羊。他生活简单,不讲究吃穿。经常是馒头咸菜加稀饭,或者再多几棵大葱和生姜。穿的衣服,只要夏天凉快冬天保暖就行,至于样式、价格根本不在乎。父亲养着十几只养,这些羊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几乎吃住都是和羊在一起的,他自称为牧羊叟。在这脏臭的环境中,夏天要忍受酷暑,冬天要忍受严寒。为了能早日完成阎诗的编注,他坚持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部《辞海》让他全部翻烂,其他的参考资料也让他翻得看不清楚了。他凭着顽强的毅力,终于完成了《阎尔梅诗歌编年注》。此书于2002年出版后,王教授和他都说此生没有虚度,虽死可瞑目了。

    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他没有想放下笔,他还打算为阎尔梅的《文集》作注,想把《蔡氏家谱》从新整理完善一遍。只可惜他还没有动笔,就突然走了(2007年9月21日),这无疑是个极大的损失。父亲是个善于写作的人,一生写下不少的诗词和文章,可惜保留下来的极少。

    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失败的一生。他自幼胸怀大志,勤奋好学,但他缺少忍性,耐性,策略性,每每都以失败告终。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晚年,他用生命的余晖完成了《阎尔梅诗歌编年注》这部煌煌之作,最后得以丰沛布衣的身份,不留遗憾地驾鹤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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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涛涛2011-08-03 20:16:45 [举报]


      谢谢您,我正在写一系列的二遗民研究的文章,有了这篇文字,王蔡的一篇就可以开工了。蔡乐榜先生的文章,是其子整理后,由我修改,发表在阎尔梅研究会上的。

      博主回复:2011-08-04 08:06:10

      已经读过你的几篇关于二遗民研究的文章,敬佩之至。

    • 涛涛2011-08-03 22:22:39 [举报]


      为答谢先生的支持和劳苦,特将王蔡二先生当时的通信选录一二于下:
      生印:
      ……今年我80岁,此间学生拟给我出版一本文集,内容是友人门生对我的交往看法及回忆性文章,我希望你写一篇文章,重点在我在你乡居情况下,指导你搞科研(白耷山人诗),写得详细点,带有感情不妨,字数不限。寄两篇老友写的文章供参考。你不妨写一下师母周月华,她对我帮助太大了。
      祝好
      汝涛
      2000.6.19
      生印:
      文稿寄来,大好,我及月华甚欣赏,已收八篇中内容最充实的,然体例有不合祝寿文处,如自发牢骚太多,引自作诗太多(自叙生平文可如此写)。我当抽暇删改,删去所言二者,加强三改《白耷山人诗集注》之内容,务使在纪念文集中有其特色,你当不以为忤。文稿连翩而来,改稿非一日可就,成后自当打印寄你一份。
      夏安
                                                   汝涛
                                                 2000.7.8
      生印:
      你的文章,作了一点修改,打印出来了,全部稿未齐,拟于春节前出书。
      天渐冷,多保重。我还好。祝
      秋安
                                                    汝涛
                                                2000.9.22日
      生印:
      3月10日来信收到了。
      纪念文集反响之好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是我不以为我真的是什么学者,只是右派改正之后力学不辍,对沂蒙多少做出一些微薄贡献而已。
      你那篇文章赞赏的人不少,我想无非一个真字,真情流露。你看马玉升、朱俊亭的文章,就太矜持太俨然了一些。
      汝涛
      2001.3.21

      博主回复:2011-08-04 08:07:44

      谢谢,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