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拉手图片大全及报价:画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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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父子 2011年06月29日 16:12 阅读(38595) 评论(656) 分类: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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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台湾的联合副刊发表了一篇感性的文章〈画牡丹〉(连图),特别在此刊出,请大家欣赏。

至于前两周连载的“出门有忌”,烦请大家去我新浪网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2a1c160100tz45.html )继续阅读。谢谢!

 


 


 


〈画牡丹〉


刘墉

 

小时候到父亲办公室,父亲总会让我坐在他的位子上,交给我几张白纸和一根铅笔,由我乱涂。每次我都会画花,先画个小小的圆圈,表示花心,再像勾鱼鳞似地往外加上一圈又一圈的花瓣。最后画根直直的花茎,左右对称地添上两片叶子。

说实话,我画得死板极了,但是父亲非但叫好,还会要同事们过来看。大家少不得也跟着赞美,说我画的花真活、真漂亮,一定是牡丹。

牡丹!牡丹!几乎每个人都说我画牡丹,问题是我从没见过牡丹,问父亲牡丹是什么,他只说是富贵花、天下最美的花,再加一句:「可惜台湾看不到。」我问牡丹是什么颜色,父亲说多半是红的。听他这么形容,我后来以铅笔勾完花,还会用红蜡笔把花瓣狠狠涂一遍。蜡笔遮住原先铅笔的线条,只见一片红,加上直直的花茎,活像一根棍子上绞着一团红色的棉花糖。

妙的是,父亲还一个劲儿地叫好,说「我儿真棒!画得就像真牡丹。」他还会拿另一张白纸跟我的「红牡丹」紧紧贴着,再放到电灯泡上烤,蜡油被烤化了,自然印到另一张纸上。而今五十七年过去,父亲当时站在床上,双手把画举到灯泡前,那黑呼呼的身影、明明灭灭的灯光、红红艳艳的花瓣、弥漫一屋子的蜡油味,和母亲一个劲的责骂,还常常浮现我的脑海。

父亲没帮我「复制」几张牡丹,就因大肠癌离开这个世界。从那以后,我依然画画,画各种花,只是,不再画牡丹。

直到二十年后,台北故宫博物院从日本空运几十盆牡丹,在「至善园」的长廊上展出,我才带了写生簿去,画了平生第一朵真正的牡丹。

大概因为配合旧历年,用了催花的方法,那些牡丹都不大,叶子也贫弱得好似雏菊。但我还是很感动,一口气写生了四五张,非但忠实地描绘花朵,对于「叶脉」和「叶序」也做了详细的记录。叶片小,不会重迭在一起,反有个好处,是看得清每片叶子。我细细数,发现牡丹好像很懂数学,从花朵往下,先是一片叶,然后是三片叶,再下来是五、七、九,那变化巧妙极了。回家查书,才知道植物学称为「二回三出羽状复叶」。

隔年新正,台北宾馆又有牡丹花展,据说是蒋夫人原先种在阿里山上的。我又带了写生册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幽香,挤过围在四周的人群,吓一跳,只见几棵足有人高的花树,挂满红紫色的花,每一朵都有汤碗大。那天我没写生,一方面因为四周人太多,一方面因为花太多,太大,又太一个样子,让我不知从何落笔。只是,我懂了!为什么小时候用红蜡笔涂成一大团,父亲会说「就像真牡丹!」

再见到牡丹,已经人在美国。因为我担任美术馆的驻馆艺术家,常应艺文界的朋友邀宴。有一天去个豪门,女主人拉着我进花园,穿过整片盛开的石楠、榲桲和茉萸,得意地弯下身,指着一朵直径不过十公分的小黄花说:「瞧,黄牡丹!」

那花挺香,有点柠檬味,可是矮矮小小,花瓣也不多,实在不太有「富贵花」和「一团红」的样子,为什么女主人好像很得意呢?我虽然学四周的贵妇,用高呼的方式表示惊艳,只是直到我搬到纽约多年后才搞懂,那是稀有的牡丹名品「姚黄」。

纽约的芍药很多,却难得看到牡丹,所幸我任教的大学附近,有一户人家,就在门前种了株五呎高的粉红牡丹。年年花开时,我都特别去写生。有一回屋主老太婆,出来看我画,还摘了三朵盛开的大花给我,使我能回家细细描绘。

隔年,我又去那家画牡丹,只是牡丹不见了,倒是看见一个中国人正在整院子,才知道老太婆死了,房子被这中国人买去。我问牡丹花呢?新屋主一怔,问「什么牡丹?」经我解说,他才懊悔万分地说,冬天搬过去,只见前院一棵小枯树,于是挖掉扔了。

所以当我后来自己种了牡丹,每年冬天,都会在枝头绑上黄丝带。好几个邻居问我是不是盼什么人归来。我说,不是盼人,是盼花。希望园丁别以为那些看来干枯的枝子是死树,而把她们清除。

我也年年三月就开始写生牡丹,记录她们怎么从干枯的枝头,长出不起眼的褐色鳞芽,冒着冬寒开展,伸出红绿色的新叶。每片叶子都像合什祈祷的小手,护着中间的蓓蕾。

四月,只要日子稍暖,那些小手就拼命往上伸,不过五月初,已经长成挂满绿叶的小树,绿叶间藏着翡翠小桃子般的花蕾。突然,小桃子裂了,从里面迸出花瓣的一角,再用力,挣脱花苞的束缚,往外挤、向外伸,展露薄如蝉翼的花瓣。

我最爱画初绽的牡丹,因为挣脱苞片的花瓣会像喷泉般,朝着一边舒展,呈现攲斜翩蹮的舞姿,直到每个花瓣都绽放开来,才成为团圆饱满的样子。可是细细端详那些花瓣,又会发现每片都不一样,而且多半边缘非但不圆滑,而且是缺裂的。

所以我常边画边想,牡丹真是富贵花吗?她确实富贵,尤其有着千层花瓣的牡丹,盛放时攒簇丰盛、馨香浓郁又艳冠群芳,无怪被称为花中之王。

只是赏牡丹的人多半没种过牡丹,岂知牡丹花落就韬光养晦、回归平凡。她是灌木不是乔木,原本就没有英挺之姿。她的皮又多裂纹,怎么看都显得苍老拙朴。尤其是深秋落叶之后,怎么看都像枯枝朽茎。所以她的富贵是来自积蓄,她的脱俗是来自平凡,她的端丽是来自涵养,她的圆满是来自残缺。她令人惊艳,是因为她以一年三百多天的沉潜,等待早春的勃发。

今天,我又画牡丹,为了表现牡丹不畏风雪的精神,我特别设计了迎风之姿,看似屈服于强风的叶片,反而乘风起舞。看似华美的花朵也各有风骨,我先用洋红和淡淡的水粉「相撞」,画出两朵粉红的大花。接着以胭脂和花青,层层染出一朵迎风的深红小花,为了画出红得发黑又厚得像丝绒的花瓣,我一次又一次地晕染。画着画着,觉得自己彷佛回到了童年,坐在父亲办公桌前,用红蜡笔狠狠地涂抹,背后传来父亲温暖的声音:「我儿真棒!画得就像真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