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卫生学院分数线: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谈论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5:43:47
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我对爱的悲观,实际上是这样一种悲观。


廖一梅

编剧、作家。话剧代表作《恋爱的犀牛》、《琥珀》和《柔软》构成其“悲观主义三部曲”,被称为“年轻一代的爱情圣经”。


口述/廖一梅 整理/丁晓洁

  我以后不再使用“爱”这个字。爱?这几乎是这世界上最含糊不清的一个词,因为被使用得太多丧失了全部意义。大家嘴边都挂着爱,却南辕北辙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新戏《柔软》里的这段话,就是我现在的态度:对谈论爱,我本能地有种抵触。因为我知道,你要跟我谈论的爱和我理解的爱不是同样的意思。专在情人节来谈论的爱情,专门在情人节送出的花朵和巧克力,那种所谓的浪漫,跟我所说的爱毫不相干。

伪善是对爱最大的戕害

  爱已经被滥用了,大家顶着爱这个词,其实干尽了人间丑事。你已经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勇敢地说“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因为你能分辨出这爱中到底有多少杂质。

  大多数人在谈论爱的时候,谈论的都是需要,自我的需要。你认为自己的爱是单纯的、无目的的,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你想的都是利益,这个利益可能是舒适感、安全感、自我期许……而且这种爱,多半都是你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选择。甚至是在你顶着爱的名义的时候,在你自我牺牲和对别人关怀得无微不至的时候,满足的也都是一种自我肯定的需要。

  “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说过,他们曾经把这句话献给爱人。但我知道,他们的爱跟我说的爱不是同一种东西。这句话其实是无对象的,它只能提供给自己,是一种自问自答,这跟世俗的美好结局没有什么关系。

爱既不是欲望,也不是需要

  我很少回答别人的情感问题。首先我不相信别人的提问,因为他的提问已经非常主观。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做完自己的功课,谁也不能替另一个人做出正确的选择,对我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可能对另一个人是完全错误的选择。

  2009年洪晃有一档节目叫做《亮话》,我去帮她做了一期。那一期是很多电视观众打电话进来问情感问题,那些问题真把我给听崩溃了——大家都认为是在谈论情感,实际上我没有听到跟情感有关的任何事,大多数都是经济问题和生存问题,都是应该去咨询会计师和成功学顾问的。而且特别常问的一个问题是:“我跟这个人不是百分之百好,我心里很犹豫,但是如果离开他,我又怕找不到更好的人。”那天接到的所有电话,我都让他们分手。你连诚实和勇敢的自我了解都没有,你都不知道什么能满足你,你都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东西,就更不要说去满足别人、关心别人了。

  我想谈论的爱,在《柔软》的结局中花了一出戏来讲述。爱还是存在的,如果你细细分辨,那可能是人最本质的善意和友爱。它既不是欲望,也不是需要,是人跟人之间的一种默契,是人类能够存在的最本质的东西,超越任何身份、禁忌,甚至性别。

  我在十年前写下杜拉斯的话:“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如今对我来说依然是这样。你要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跟你共度一生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指向的是世俗的幸福或是日常的柴米油盐,我觉得那更像是一个合作社。杜拉斯的意思,指向人生命里更本质的东西,它不是空中楼阁,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你可以通过各种渠道看到,通过天空,通过树叶,通过树叶上闪烁的阳光,你都可能感到那种爱。

  每个人心底都有这种愿望,但是它已经被各种东西所阻碍了。现在各种由时尚杂志和社会习俗规定的幸福标准,就是你认为你应该成功,你认为你到多大年纪应该有房子,应该买车,应该结婚,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很多很多人做到了,你看到他们幸福了吗?

爱情是一把锐利的刀子

  11年时间写了“悲观主义三部曲”,有人说我不算多产,其实这中间我也写过小说和电影。我是一个诚实的作者,最讨厌的事,就是说废话。这个世界上重复和无用的信息已经太多,如果不是非说不可,我觉得闭嘴是对人类更大的贡献。

  这三出戏其实很不同。《恋爱的犀牛》更看重爱的力量,那是年轻特有的生命力和荷尔蒙;《琥珀》里有人类情感非常复杂的一面,当你把爱的力量给出以后,你会感到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深渊,俯身看去的时候会禁不住头晕目眩;到了《柔软》,就不仅停留在情感跟世界的关系,而是开始对人最根本的生命进行追问。

  在《柔软》里,有一句台词被反复提及的: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我对爱的悲观,实际上是这样一种悲观。爱和性是更容易的,最本质的不满足是不被了解和孤独感。

  这三部戏讲的都是人的孤独感,爱情并不是我最终要表达的主题。但是很多人看戏,还是爱情留给他们的印象最深。我是一个对情感非常敏感的人,所以愿意用爱情作为切口来谈论这个世界。人对于爱的态度,代表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爱情是一把锐利的刀子,能试出你生命中的种种,无论是最高尚还是最卑微的部分。

  谈论爱,最终就会谈论到爱的双方——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本身是什么样的,你是否了解你自己,你是否对自我性别有所了解,是不是男人和女人真的就这么不同?甚至我有过这种怀疑: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规律,上帝为什么把人变成男人和女人,让人经历这些折磨、不完善,互相不能了解?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世界构成,如果人可以自我繁殖,那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不会增加这么多的痛苦,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

  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点:这就是上帝给大家出的一个问题。如果你自己能完成一切,你是完满的,那你就不是人了;如果你不需要跟另一方那么迫切地又爱又恨,取得沟通和了解,那你就自给自足了。就是因为你又有爱又有恨,又有不满又有缺憾,但又那么渴望被满足,所以你才要去了解和改善自己,去沟通,在这个过程中,你就会越来越了解自己、了解他人。这是一个功课,一个上帝布置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