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跨越全国维修点:[俄]巴别尔/戴骢译:我的第一笔稿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15 02:38:28

我的第一笔稿费

作者:[苏联]伊萨克·巴别尔/戴骢译

住在梯弗里斯而又遇上春天,出娘胎已二十年却又没有情人——这是大不幸。我恰恰陷身于这样的大不幸中。我在高加索军区印刷厂当一名校对员。我所住的阁楼的窗下,库拉河潺潺流淌。朝阳从山后冉冉升起,将每天清晨晓岚氤氲的山疙瘩一一廓清。这间阁楼是我向一对格鲁吉亚新婚夫妇租下来的。我的房东在东方集市以卖肉为生。肉商和他妻子与我仅一板之隔,他俩每每作爱到癫狂之处,就像两条关在水桶里的大鱼那样搅得天昏地暗,将失去了知觉的鱼尾巴狠命地砸着隔板。他俩把我们这间在升至中天的太阳的照射下显得黑黢黢的阁楼震撼得摇摇欲坠,要将它从柱子上掀落,引其沉入无休无止的境界。他俩的牙关相咬,因欲火中烧而无法分开。每天上午新娘子米莉耶特下楼去买面包。她已乏力到必须扶着栏杆下楼,否则就会摔倒的地步。米莉耶特用她纤瘦的脚摸索着梯级,嘴角挂着一抹隐隐约约的微笑,视力衰弱得像是大病初愈。她一路上不管遇见什么人——因年老而脸色发青的艾索尔人,沿街叫卖火油的小贩,出售羊毛袋形胯裆、脸上布满令人感到灼痛的皱纹的米格列尔人,她都把手按到纤小的胸脯上,鞠躬问好。每到夜里,我的两位芳邻在一阵忙乱和绵绵细语之后,便沉沉入睡,发出炮弹排空而来时那种刺耳的哨声。

  出娘胎二十年,住在梯弗里斯,天天晚上得听别人沉睡时发出的狂风暴雨般的噪声——这是灾难。我受不了这噪声,急忙离开阁楼,飞身下楼,直奔库拉河。在库拉河边,等候着我的是梯弗里斯春天那种像澡堂子里的蒸气。一团团蒸气朝我扑来,顿使我软弱无力。我沿着一顶顶拱桥走来走去,喉咙干燥得厉害。春天闷热的雾霭重又把我撵回阁楼,回转被月光照亮的遍地黑魆魆的树桩的高林。我走投无路,只剩下去寻找情侣一法。不消说得,我找到了情侣。不知是倒霉呢,还是走运,我选中的女人竟是个妓女。她叫薇拉。每天傍晚,我都在戈洛文大街上钉她的梢,却鼓不起勇气来跟她搭讪。我既没有钱可付她嫖资,也没有下作的吊膀子语言。我自小把全部精力都用之于酝酿小说、剧本和数以千计的故事。我打好了这些作品的腹稿,令其伏于心中,一如癞哈蟆之伏于石头。自尊心像魔鬼一般附在我身上,不到时间我不愿把这些作品形诸笔墨。在我看来,写出来的东西要是不及列夫•托尔斯泰,那就是白写。我编故事是为了免得把许多趣事忘却。我的大胆的构思、撩人的激情只有在找到了美丽的服装之后才不至于亏待我为表现它们而付出的辛劳。那么怎样来裁制这样的服装呢?……

  一个被情思套住,被其毒眼驯服的人,哪堪舌敝唇焦地去讲无谓的、挖空心思的求爱的话。这个人羞于痛苦地哭泣。而他又没有本事去博得芳心,纵情大笑。我仅有幻想,却没有掌握招蜂引蝶这类花花点子。因此我决心从我菲薄的薪水中挤出十个卢布来给薇拉。

  我下了这个决心后,有一天傍晚我守候在“情侣”酒家门口。只见身穿藏青色高加索山民的长袍、脚登软靴的公爵三五成群,漫不经心地打我身旁走过,他们一边用银牙签剔着牙,一边物色着涂脂抹粉的女人和大脚窄臀的格鲁吉亚娘们。暮色中绿松石闪闪发光。沿街正在开花的金合欢用其低沉的、向四处撒落开去的嗓音低吟浅唱。一群穿白制服的官员摇摇摆摆地走在马路上;阵阵芳香的熏风从卡兹别克山上朝他们拂来。

  薇拉来得比较晚,天都黑了才款款而至。她身材高大,脸蛋白皙,浮游于像猴子一般的人群前,好似圣母站在渔船的船尖上浮游河上一般。她走到了“情侣”酒家门前。我身子一震,跟了上去。

  “去哪里的巴勒斯坦?”

  宽阔的粉红色的背在我前面移动。薇拉回过身来。

  “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她蹙着眉头,可眼睛在笑。

  “您去哪儿?……”

  话语从我嘴里吐出来,就像晒干的劈柴。薇拉放慢脚步,跟我并排而行。

  “给十个卢布,您不会嫌贵吧?……”

  我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反起了疑心。

  “您果真有十个卢布吗?……”

  我们走到门洞下,我把我的皮夹子递给她。她数了数,里边有二十一个卢布。她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栗。她把金币归金币、银币归银币放好。

  “十个卢布是归我的,”她把皮夹子原封不动地递还给我,说道,“五个卢布我们一块儿花掉,余下的你留着过日子。你什么时候领薪水?……”

  我回答说四天后领薪水。我们离开门洞。薇拉挽起我的手臂,把肩膀偎着我。我们沿着冷静下来的街道向坡上走去。人行道上满地蔫了的蔬菜,像铺了条地毯。

  “去波尔若姆避暑吧……”

  蝴蝶结扎住了薇拉的发丝。灯笼的闪光在她的发丝中流淌,变幻着形状。

  “行,‘刮到’波尔若姆去……”

  “刮到”是我的口头禅。不知什么原因使我把这两个字作为口头禅的。

  “没有异议,”薇拉回答说,打了个哈欠,就把我丢置脑后了。她把我丢置脑后是因为她这天的生意做成了,轻轻松松就挣到了我的钱。她知道我不会将她送到警察局,不会在半夜里拿走她的钱和耳环。

  我们走到了圣大卫山的山麓。我在那里的小饭馆里订好了肯巴巴烤肉串。没等到上菜,薇拉就挪到一帮正谈得起劲的波斯老头那儿去坐了。他们靠在拄得笔直的拐杖上,晃着橄榄色的脑袋,要饭馆老板相信,他扩大经营的好时光到了。薇拉也插进去说话。她站在老头们一边,力劝把小饭馆搬到米哈伊洛夫大街去。老板由于优柔寡断、谨小慎微而拿不定主意,只知一味地哼哼哈哈。我一个人管自吃我的肯巴巴烤肉串。薇拉挥动着从绸裙的衣袖里露出的两条赤裸的手臂,用拳头捶着餐桌,她的耳环在褪了色的背部、栗色的络腮胡、染了色的指甲间晃动。她回到我俩的餐桌前时,肯巴巴烤肉串已经凉了。她的脸蛋由于激动而涨得通红。

  “怎么也推不动他挪个窝,这头倔驴……做东方菜的饭馆开到米哈伊洛夫大街,生意准能火爆……”

  薇拉的熟人一个接一个打我们餐桌前走过,其中有穿高加索山民长袍的公爵,有岁数已不轻的军官、有穿茧绸上衣的小铺老板,有脸晒得黝黑、两颊长着绿色痤疮的、大腹便便的老人。直到半夜十二点,我俩才住进旅馆。可在旅馆里,薇拉也有没完没了的闲事要管。有个什么老婆子在整理行装,要去阿尔玛维尔探望儿子。薇拉撂下我,跑到那个要出远门的人那儿去,硬用双膝把她的衣物压入她的箱子,用带子扎好枕头,把小馅饼包在油纸里。宽肩膀的老婆子戴着顶薄罗纱帽子,肩上挎着个棕红色的包,到一间间客房去辞行。她穿着胶靴,在走廊里啪哒啪哒地走着,一会儿抽抽嗒嗒地哭,一会儿又皱起满脸的皱纹笑。送行送了一个小时,绝不会少。我在这间被几张三条腿的圈椅、一只黏土炉子和散了一地的湿煤块挤得满满的霉湿的客房里等她。

  我的爱欲那么长久地折磨着我,驱使我在市区转悠了那么久,结果爱欲是我的敌人,是缠住我不放的敌人。

  走廊里响着别人生活的履声和突如其来的笑声。盛满乳状液体的灭蝇囊内,苍蝇纷纷死去。每只苍蝇都有自己的死状。有类苍蝇濒死前要挣扎很久,一阵临死的颤栗过后,接着又是一阵;另一类死去时几乎看不见颤栗。在破旧的台布上,有部描写戈洛文①大贵族生活的长篇小说搁在灭蝇囊旁边。我信手将小说打开。字母排列成行,后来就错杂在一起了。我面前方形的窗户外,是条上坡的石子路,是蜿蜒曲折的土耳其式小巷。薇拉走进了房间。

  ①戈洛文(1650—1706),俄国政治家和外交家。曾与清廷谈判,签订尼布楚条约,为此受封大贵族,曾陪同彼得一世游历西欧。1699年晋升海军上将,主管海军部。

  “去送费多西娅•玛弗里基耶芙娜了,”她说。“你信吗,她对我们大伙儿就像亲人一样……老太太一个人上路,没有旅伴,没有任何人……”

  薇拉分开两膝,坐到床上。她的双眸在关注和友情的纯净的领域内漫无目的地转动。她看见了我穿件双排钮扣的上衣。女人交叉着手,伸了过来。

“怕是等久了……”

  没什么,我们这就动手来做……可薇拉准备做什么,我却不明白。她的准备工作就像医生动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她点燃了煤油炉,把一锅水搁在上面烧。她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眠床的靠背上,把一只灌肠器的杯子挂在床头上方,杯子连着一根沿墙通过来的白色水管。水煮热后,薇拉把热水倒进灌肠器,把一种红色的结晶体扔进杯子,然后将连衫裙由头部褪下。一个身材高大、削肩、腹部起皱的女子赫然站在我跟前。一对围有红晕的乳头漫无目的地对着两旁。

  “水还得烧一会儿,”我的情侣说,“你这个花花肠子,到我身边来吧……”

  我没有动。我绝望得身体僵掉了。我为什么不甘孤独,换取这种只有叫花子才住的叫人心烦的破旅馆,换取这些死苍蝇和三条腿的家具……

  唉,天呀,我的青春!……这种无聊的充饥的东西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与我一板之隔的房东的爱,不像他们震耳欲聋的拖得长长的尖叫声……

  薇拉把手托住双乳,将它们晃来晃去。

  “你为什么垂着头,一脸的不高兴?……到我身边来……”

  我没有动。薇拉把衬衫撩至肚子,重又坐到床上。

  “你不舍得钱了?”

  “我不可惜我的钱……”

  这句话我是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的。

  “为什么会这样——不可惜?你是贼吧?……”

  “我不是贼。”

  “你是贼的搭档?……”

  “我是童男子。”

  “我看见的,你不是母牛,”薇拉咕噜了一句。她的眼睛要粘住了。她躺了下来,把我拽到她身旁,动手抚摸我身体的上上下下。

  “我是童男子,”我叫了起来,“你懂吗,是个跟亚美尼亚人住在一起的童男子……”

唉,天呀,我的青春!……我活了二十年,其中有五年时间用于构思小说,数以千计的小说,绞尽了脑汁。这许多小说伏于我心,一如癞哈蟆之伏于石头。孤独的催生之力使其中一篇砰然落地。看来,我命中注定要使一个梯弗里斯的妓女成为我的第一名读者。我想象力的骤然迸发令我冷得浑身颤栗。我给她讲了一个跟亚美尼亚人同居的童男子的故事。要是我不怎么关注,懒得关注我著书立说这门行当,我会编出一个平庸的故事,把自己说成是被一个富甲天下的官员逐出家门的浪子,讲父亲的暴戾和母亲的苦难。我没有犯这个错误。编得好的故事不必谋求同现实生活相像,倒是生活应当竭尽全力谋求与编得好的故事相像。正因为如此,同时也因为这样的故事配我女听客的胃口,我便说,我出生在赫尔松省的小镇阿廖什卡。父亲在内河轮船公司当一名绘图员,他白天黑夜伏在桌子上绘图,以便挣得钱来让我们,他的几个儿子,上学读书。可我们都学母亲的样,母亲好吃懒做,整日价嘻嘻哈哈。打从十岁起,我就偷我父亲的钱,待到年纪再大一点后,我就逃到了巴库,投奔母亲的亲戚。他们把我介绍给一个叫斯捷潘•伊凡诺维奇的亚美尼亚人,我跟他十分投合,我们同居了四年……

  “你那时几岁了?”

  “十五岁……”

  薇拉等我告诉他,那个亚美尼亚人怎样对我施加暴力,鸡奸了我。见她如此,我便说:

  “我们同居了四年。斯捷潘•伊凡诺维奇是我见过的所有的人中最可信赖、最慷慨、最有良心和最高尚的人。他为人轻信;所有的朋友不管说什么,他都信以为真。按理,我在四年之内该学一门手艺,可我却什么也不干……我脑子里只想——玩桌球。他的朋友们使斯捷潘•伊凡诺维奇破了产。他给他们开空头支票,朋友们将他诉诸追偿……”

  空头支票……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心血来潮,想到这玩意儿的。我提到这玩意儿提对了。薇拉听到空头支票这几个字后,便相信我讲的一切了。她裹了条围巾,围巾在她肩膀上抖动。

  ……斯捷潘•伊凡诺维奇破产了。他被逐出寓所,家具悉数被拍卖。他去外地给别人当伙计了。他已一无所有,形同乞丐,我不再跟他同居,改投一个富有的老头儿门下,那人是教会长老……

  教会长老——这是从某个作家那儿剽窃来的。懒惰的心不愿再费神思去生育出一个活人来。

  教会长老——我一出口,薇拉的双眸眨了一下,不再受我控制了。这时,为了挽回局面,我让老头黄不棱登的胸脯里边患上了哮喘。黄不棱登的胸脯里哮喘常常发作,发出濒于窒息的嘶哑的喘声。老头儿常常半夜里跳下床,在巴库有一股火油味的夜里,呻吟地喘着气。他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哮喘病将他置于死地。他的亲戚将我赶走。于是,瞧,我流落到了梯弗里斯,兜里揣着二十来个卢布,薇拉在戈洛文大街的一个门洞里点的正是这些卢布。我投宿的那家旅馆的侍者答应给我介绍有钱的客人,可直到现在为止,他给我带来的都是些腆着个大肚子的小铺老板……这些家伙爱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歌,自己的酒,却践踏别人的心灵,别人的女人,就像乡村的窃贼践踏邻家的菜园……

  于是我开始胡诌我听人讲起过的小铺老板的种种丑态……我对自己的怜悯撕裂着我的心。看来,故事中的我已彻底毁灭。冰凉的冷汗顺着我的脸往下淌,一如蛇游动于被太阳烤热了的青草丛中。我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哭了起来。故事结束了,煤油炉早就熄了。水由滚水变成了凉水。橡皮管从墙上耷拉了下来。那女人悄无声息地走向窗口。她的背在我眼前移动,背洁白而又怫郁。窗外,晨曦已映在山路的阶级上,发出亮光。

  “男人都干的是什么事儿,”薇拉喃喃地说,没有转过身来。“天哪,男人都干的是什么事儿……”

  她举起赤裸的手臂推开窗扉。街上,寒意料峭,冷却下来的石子发出哔剥之声。水的气息和尘土沿着街道飘来……薇拉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是个屁精……是我们的小姐妹——卖身的……”

  我沮丧地垂下头。

  薇拉翻过身来对着我。衬衫的一角搭在她身上。

  “男人都干的是什么事儿,”女人提高了点声音说,“天哪,男人都干的是什么事……那么,你娘们儿操过吗?……”

  我把冰凉的双唇贴到她手上。“没有……我哪来这个福气,谁让我操?”

  我的脑袋在她光秃秃地悬在我上边的双乳旁抖动。她挺起的奶头碰着我的面颊。好似活蹦乱跳的小牛犊睁开了水汪汪的眼睛。薇拉俯视着我。

  “小姐妹,”她一面悄声说,一面和我并排地站到地板上,“我的小姐妹,屁精……”

  现在我想问诸位这么件事,请诸位说说,你们可曾见到过乡下木匠怎样为他的木匠同行建造小木屋,锛平圆木时木屑怎样麻利地、有力地、幸福地飞溅开来?那天夜里,这个三十岁的女人把她那门学问教会了我。那天夜里,我洞悉了诸位永远无缘洞悉的秘密,我体验到了诸位永远无法体验到的爱,我聆听了一个女人向另一个女人诉说的话。我已忘却这些话。我们不该记住这些话。

  拂晓时分,我们睡着了。我俩的胴体烧得滚烫,烫得像石头一样压在床上,把我俩烫醒了。一醒过来,我们相对而笑。这天我没去印刷厂。我们在旧城的集市广场喝茶。一个和气的土耳其人从一只用毛巾裹住的茶炊里给我们斟茶,茶红得像砖头的颜色,冒着热气,像是刚刚流出来的鲜血。茶杯的侧壁映照出炎阳烟雾腾腾的烈焰。驴子又长又慢的嘶鸣声同制作锅炉的工匠的捶打声交相混杂。在一间间凉棚下的褪色了的毯子上,摆列着一排排盛水的铜罐。尘土在梯弗里斯——玫瑰和羊油之都,漫天飞扬。尘土埋没了太阳马林果色的篝火。土耳其人每给我俩斟杯茶,便在账上记下一笔。那天世界是那么美好,任我们及时行乐。当我满头挂着像珍珠一般的汗水时,我把茶杯底朝天翻了过来。我跟土耳其人结账后,把两枚五卢布的金币推至薇拉跟前。薇拉丰腴的大腿本来搁在我的腿上。她把金币推回到我跟前,把腿拿了下来。

  “小姐妹,想分道扬镳了?……”

  不,我不想分道扬镳。我们约定晚上重温鸳梦,于是我把两枚金币——我的第一笔稿费放回皮夹。

  自这件事后,已过去了许多年。在这些年里,我多次从编辑、学者、犹太书商手里拿到钱。他们付给我钱是为了由成功变为的失败,为了由失败演化为的成功,为生和死,他们付给我的钱少得可怜,远远低于我青年时代从我的第一位读者那里获得的报酬。但是我没有记恨。我没有记恨是因为我深知,在我没有从爱情手中再摘得一枚——而且这将是我的最后一枚——金币之前,我不会弃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