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性别不错爱2信内容:访贫之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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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贫之路(下)


日期:2011-07-25 作者: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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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伟志
    
攀登峭壁
    
    我是攀登过很多峭壁的人。可是在访贫路上,有一次要攀的峭壁非同小可。壁高30米,就是一块大石头,中间无缝。巨石几乎是垂直立于一个山头上的。当地农民都是吊上去的。
    
    不吊可以不可以?可以!那就是搭脚手架。不过,那要花几天时间。我们陪不起那么长时间。
    
    绕过这悬崖行不行?绕道自然没有直攀艰苦,但也够呛的,要攀好几次十来米高的小悬崖,至少花大半天时间。我们望悬崖而生畏,惜时间而下决心:吊!
    
    吊,是先由农民早早地绕上峭壁顶端,然后放下一根长长的粗绳,一根长长的细绳。细绳是安全带,系在腰间,万一掉下去,不至于摔死。粗绳是手拉着往上攀的。峭壁虽然很平坦,但也有多处是两三厘米深的、能容脚尖踏上去的不平处,这样,可以用脚尖借点力。不过,攀登时,脸朝上,还真不太方便找到那几个可以垫脚尖的小缝隙哩!因此,与其说我们是“攀登”峭壁,还不如说是由农民像从井里提水那样,把我们提上来的。
    
    上去以后,我们不约而同豪迈地喊出:“无限风光在险峰!”
    
    我们高兴:我们距离中国最穷的人不远了。
    
走猴子路
    
    那路是陡的,尽管没悬崖峭壁那般陡,但是也陡得使人不可能在路面上直立行走。路面没有石头,踩不住,滑得很。没有石头,那就是烂泥路了?是的,是烂泥路,可是酸性过酸的烂泥里长不出寸草来。如果有草根,倒也是个抓手。没有石头,没有草,那就是只有猴子能爬上去的“猴子路”了。
    
    人与其他哺乳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能直立行走,手脚分开。为了过猴子路,此时此刻,已顾不得什么“体统”,什么“风度”了,我们一行人个个作狗爬状、龟爬状,做到了不折不扣地“接地气”。
    
    爬了半天终于上去了。我们在从大喘气变成小喘气的时候,陪同我们的同志已经不喘了。他开始讲故事:有位省报总编,过去看了我们这穷地方的稿子,常常是大笔一挥:“补充……”“修改……”他这几个字下来,我们就得爬上好几天。后来省报总编他自己也像你们这样,爬过一趟以后,就坐在现在咱们坐的地方,说:“以后你们的稿子上来,省报优先采用。”
    
    真是“事非经过不知难”噢!
    
马失前蹄
    
    在山区,马不仅是交通工具,而且是商业“中心”,是信息载体。马帮会带来布匹、针线和半月前的报刊。要“访”到真正的“贫”自然也少不了骑马。马的种类繁多。走在山区,马是不能奔跑的,因为随时都得准备悬崖勒马,所以我们在山路上骑的是小马。
    
    力学上讲,三点构成稳态。马有四条腿,是很稳的,走得慢,则更稳。可能是马过于疲劳,忽然间,马失前蹄,头向下倾,倒下了。我呢,受惯性作用,立即越过马头,滚进深壑。深壑深千尺,我想到了死。“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想,我一生能懂得一个“贫”字,死了是值得的,能葬在这十万大山中间,也难能可贵。滚啊!向下滚啊!孰料一棵野枣树把我挡住了。我得救了。同行都高兴起来,向那野枣树致谢。我抓住一棵棵针叶植物,爬了上来。手上像被乱针扎过,有几十处出血点。
    
    能为中国的穷人“脱穷”献出生命,都应该,流几滴血又算得了什么?手上流血总比心里滴血舒坦。
    
披荆斩棘
    
    要知道什么是“贫”,要到最贫困地区去,必须穿过一大片密林。进密林是不能骑马的,不仅不能骑,连牵马进密林也不行。马怕密林刮肚皮,不肯走。马不肯走,人不能不走。人不走,怎么能见到中国最贫困的同胞?
    
    走着走着,“披荆斩棘”四个字涌到了嘴边。我在文章中是很喜欢“披荆斩棘”这个成语的。一说克服困难,我就想起了它。可是,“言之非难,行之为难。”披三五分钟的荆,斩三五分钟的棘的经历是有过的,要在荆棘丛中走一天的历史从来没有过。根据向导指点,进密林前我们每人手中都握了一根小竹杆。竹杆能把妨碍前行的“荆棘”压在一边。
    
    有植物必有动物。进密林前,我们都穿上了帆布靴子。平常那种鞋、袜只会藏虫纳棘,是进不了密林的。没想到的是雨季提前到来,水里的蚂蝗上了树。我们头部、肩部碰到树枝,蚂蝗就会悄然钻进皮肤吸血。好在一行五人全是男士,我们每走二三十分钟,见到无荆棘的空地,便把衣服脱下来,互相看一看有没有蚂蝗附身。如果有,就一巴掌打下去。一巴掌打不掉,还可以再打几巴掌。
    
犬吠传佳音
    
    过了密林,距离极端贫困区只有110华里了。110华里的山路怎么走,照我的想法很简单,一天走55华里最为适当,可是不行。向导要求我们第一天走40华里,第二天走70华里。因为在这漫长的路程中只有在40华里的地方可以落脚。果然,我们第一天在40华里当中,一个人也没遇见。在第二天70华里行程中,又是一个人也没遇见。见到的是鸟呀、虫呀、蛇呀什么的。说是有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可我们在白天没碰到。
    
    走到黄昏,还没到达目的地,甚至连距离目的地有多远也说不清楚,因为没有路标,有的是石头连着石头。两位向导说,如果今天到不了目的地,夜里就要住在树上,否则,我们就会被毒蛇咬死,或者成为老虎的美餐。说完以后,五个人都变成“哑巴”了。
    
    各人在想什么?心照不宣。路边小虫的“唧唧”声愈叫愈响,叫得让人心烦。我们的步伐越走越沉重。正当我们无可奈何、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听见“汪汪”的狗叫,顿时打破了天籁的寂静。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到了!”
    
写在后面的话
    
    读者看了这几则故事,大概会说:少了一个“W”。为什么不具体说明“何处”呢?事情是这样,中国的形势发展很快。我去的时候那里很穷,现在可能已经变了。再说,不知怎么搞的,今日之社会风气流行“炫富”、“嫌贫”。假若我如实地说他们如何如何穷,他们过去是欢迎的,今天会不会变得惹人讨嫌呢?我没把握……
    
    再一点,也许有人会问:田野考察的这般做法成本太大,风险太高,何不用流行的问卷法去调查呢?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没有去过最贫困地区写出的问卷会不会让最贫困的人难以回答?再就是,就算问卷设计合理,请谁翻山越岭送问卷?问卷回收率能有多少?都是问号。田野考察不仅有助于问题研究,而且对访问者还是一次教育,洗礼。“道之所存,师之所在”。穷人是研究对象,同时也是不穷者的老师。
    
    司马光在《答孔文仲司户书》里说:“学者贵于行之,而不贵于知之。”不妨再补充一句:学者以卑贱者身份去“行”,能摸到真情,则成;以高贵者身份去“行”,很难摸到真情,则败。
    
    实践是理论之源。调查是理论之流。中国既然有很多的极端贫困者,中国就应当从活生生的实践中提炼出穷人经济学、穷人社会学、穷人政治学、穷人文化学、穷人心理学、穷人行为学。“穷学”是脱贫的引领和向导。穷当益坚,穷则思变。“穷学”是社会各阶层协调、和谐的基石,是科学发展观的强有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