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管材质:南昌的人名路--江西省档案局 江西省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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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的人名路

 

  阳明路

  路名由来:王阳明(1472—1529年)

  命名时间:1935年;1966年并入八一大道;1986年分出,复名阳明路。

  王阳明,本名王守仁,字伯常,阳明是他筑室讲学的地方,后世以此称为阳明先生。他的本名,反倒不太为人熟悉了。

  王阳明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人物,以“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为代表的宋明理学,构成了近1000年中国哲学的主要景观。

  王阳明不是江西人,是浙江余姚人,但王阳明跟江西的关系,可以用“不是赣人,胜似赣人”来形容。

  王阳明一生,有五件大事,跟江西和南昌有关。

  一, 在南昌结婚。

  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七月,亲迎夫人诸氏于洪都。”(《王阳明全集年谱》)据年谱说,娶亲的当天,17岁的新郎官王阳明跑到万寿宫,跟宫里的道士聊了个通宵,第二天清早才出现在岳父和新娘的面前。因为新婚,王阳明在南昌住了一年半。

  二, 仕途转折在江西。

  被贬贵州龙场,是王阳明生平最大的政治挫折。两年后,“量移庐陵知县”(《明史 王守仁传》),成为王阳明人生和仕途的关键转折点。之后,王阳明的政治生涯,基本顺风顺水,再也没遇到较大的波折,并从此与江西结下不解之缘。

  三, 在江西“剿匪”,平叛。

  正德十二年(1517年)到十三年,王阳明一直在以赣南为中心的江西南部,及广东、福建、湖北等地,剿灭山区的农民武装力量。此即王阳明所谓的“破山中贼”。如今赣南的崇义县,即因王阳明在此“剿匪”而设。正德十四年,王阳明领军平定了南昌宁王朱宸濠的叛乱。

  四, 在江西传“心学”。

  与“破山中贼”同时,王阳明在江西开始了“破心中贼”,即传讲“心学”的事业。《与杨仕德薛尚谦》信中,王阳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区区剪除鼠窃,何足为异?若诸贤扫荡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诚大丈夫不世之伟绩。”(《王阳明全集静心录 文录一》)门人学子于此大进,《传习录》也刻于此时。

  五, 死于江西。

  嘉靖七年十一月(1529年),王阳明病逝于江西南安府大庾县(今赣州大余县)。

  梁启超在《2500年儒学变迁概略》中说:“王学的昌大,可分两处。一是浙江,是他生长的地方;二是江西,是他宦游的地方。所以阳明门下,可分为浙江与江西两派。……阳明生在浙江而其学却盛于江西。”

  

  象山路

  路名由来:陆象山(1139—1192年)

  命名时间:象山北路命名于1934年;象山南路命名于1937年;1966年,改名为瑞金路;1984年,复名。

  陆象山,本名陆九渊,字子静,号象居士,江西抚州金溪人。中国哲学史上,陆象山和王阳明以“陆王”并称,但陆象山在世时,他的名字,更多的是和朱熹连在一起。陆象山和朱熹同时,小朱熹9岁。陆象山生平两件比较有名的事迹,都与朱熹有关。

  一次是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年),36岁的陆九渊和45岁的朱熹,在信州(今上饶)铅山的鹅湖寺辩论,史称“鹅湖之会”。

  另一次是“鹅湖之会”后的六年,朱熹知南康军(注:南康军为宋时一行政区划,治所在今九江星子县,非今赣州之南康市。——阮元编《续资治通鉴卷第十一》:“二月,丙寅,以江州星子县为南康军。”——否则朱熹若在南康,请陆九渊到白鹿洞书院,就成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陆九渊前往拜访,朱熹请陆九渊到白鹿洞讲学。讲座很成功,朱熹当场说:“熹当与诸生共守,以无忘先生之训。” ——当然,这是《象山年谱》里的话,《朱熹年谱》里,没这么说。

  “象山是江西人,在本地讲学最久,但是几个大弟子,都是浙东人,……象山是江西人,其学不传于江西而传于浙东”(梁启超《2500年儒学变迁概略》)

  正好跟三百后王阳明的情况,调了个个。

  

  叠山路

  路名由来:谢枋得(1226—1289年)

  命名时间:1934年,谢叠山路;1952年,改名叠山路;1966年,改名反修路;1973年,改名九江路;1984年,复名叠山路。

  谢枋得,字君直,号叠山,江西弋阳人。

  谢枋得的名字在江西,除了中文系的,知道的大概很少;就是中文系,熟悉的恐怕也不多。

  相比之下,文天祥,则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谢枋得和文天祥,不仅同是江西人,还是同一时期人,还是同一年的进士,而且,还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人生经历和结局。宋理宗宝祐4年(1256年),谢枋得和文天祥同时参加科举考试,20岁的文天祥成为那一年的状元,而谢枋得由于在试卷中大骂当朝宰相和权贵,本来优等的成绩,被降为二甲。

  与文天祥同乡、同时、同年、同经历,同结局,但相比于文天祥的彪炳史册,日月同光,谢枋得看上去,更像是个“默默无闻版”的文天祥。

  宋亡后,谢枋得如张岱《陶庵梦忆序》所写,“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骇骇为野人。”但纵使如此,仍然被元人识破。元人让谢枋得的老师写信劝降,谢枋得给老师回了那封著名的《却聘书》,不久即被挟持北上,最终在元大都(北京)绝食而死。

  至今,北京宣武区法源寺的后面,还有一座叠山祠,里面塑立着谢枋得和文天祥两人的雕像。

  谢枋得与文天祥同年“高考”,文天祥考中状元,谢枋得只考了个“二本”,但是在中国文学史上,谢枋得这个“二本”生,其实并不输于写了《正气歌》、《过零丁洋》和《指南录后序》的文天祥。流传至今的《千家诗》,是明朝编者挂名谢枋得编的,里面选录了谢枋得的两首诗:

  《蚕妇吟》

  子规啼彻四更时,起视蚕稠怕叶稀。

  不信楼头杨柳月,玉人歌舞未曾归。

  《庆全庵桃花》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

  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这样的诗作,置入唐诗之中,也不逊色。

  另有一首经常归于王安石或苏轼名下的《花影》,有人认为,也是出自谢枋得之手。

  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将来。

  是与不是,都可见谢枋得的文才,是在什么层次。

  最后,说一说谢枋得名字中的枋字。

  查手边常用的字典,枋字只有一个注音,fang(音方),然而,几乎所有介绍谢枋得的书籍,都会给枋字注音为bing,音调则读一声、三声、四声的都有。再查许慎的《说文解字》,枋的解释中有:枋,枋木,可作车。礼周官皆以枋为柄,古音方声丙声,同在十部也。

  说了半天,还是没明白,枋,到底该读什么音。

  但这并不妨碍江西人纪念谢枋得。

  

  中山路

  路名由来:孙中山(1866—1925年)

  命名时间:1928年

  印象中好像大一点的城市,都会有条中山路,这似乎成了城市街道命名中的一道“例牌”。不过南昌的中山路,可不是“例牌”,不但不是“例牌”,南昌所有以人物命名的街道中,中山路的背景是最切实的。而且,还是南昌的人名街道中,命名最早的。也是命名之后,唯一一条没有经历改名的“旧路”。

  据《孙中山年谱长编》(上)(陈锡祺主编,中华书局版)记载,1912年10月间,孙中山在南昌,有过4天短暂的停留。

  1912年,已正式解除临时大总统职务的孙中山,从南到北,又从北向南,巡行了半个中国之后,自上海乘船经江苏、安徽,于10月24日清晨8时抵达九江。“午后2时乘轮赴南昌”,并于次日进到南昌。在南昌,孙中山受到当时江西都督李烈钧和全城市民的热烈欢迎。孙中山不顾旅途劳顿,多次与群众团体会谈、演讲。由于演讲太多,嗓音沙哑,有几个场合不得不由人替代演说。孙中山在南昌期间,特别关注江西的建设和发展,谈话中提到要“建设别一个伟大的新江西”。28日离开前,孙中山还抽空浏览了滕王阁。

  孙中山在南昌期间,在李烈钧的陪同下,还进行了一场阅兵式。这是南昌历史上第一次正式的阅兵式。

  为了纪念孙中山的南昌之行,1928年,南昌将孙中山下榻的百花洲旁边的东大街,改名为中山大道。此路名一直延用至今。

  

  孺子路

  路名由来:徐稚(97—168年)

  命名时间:1954年;1966年,改名反帝路;1973年,改名赣州路;1984年,复名孺子路。

  徐稚,字孺子,生于东汉末年,《后汉书 徐稚传》的第一句就是:“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因此,徐稚是目前已知最早的南昌名人,也是南昌以人名为路名中,唯一正宗地道的南昌本地人。(汉时南昌辖地甚广,包括今属宜春的丰城在内,所以关于徐稚故里,也曾有过争执风波。至今仍是“一个徐稚,各自表述”)

  徐稚一生,未曾出仕。一介草民而能名留青史,并流传至今,这多少跟一个有趣的典故有关。

  典故出自《后汉书 徐稚传》:

  “时陈蕃为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稚不免之,既谒而退。蕃在郡不接宾客,惟稚来特设一榻,去则县之。”

  但在同一本《后汉书》的《陈蕃传》,却又是这样写的:

  “郡人周璆,高洁之士。前后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县之。璆字孟玉,临济人,有美名。”

  到底是徐稚,还是周璆,看得人眼晕。

  陈蕃是汉末重臣,他本人有个更有名的典故:“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后人在此之上追加一语:“一屋不扫,安能(何以)扫天下?”成了更加有名的新典故。

  《世说新语》也记载了陈蕃和徐稚的故事,并且放在了全书的第一条,但缺失了“下榻”的内容: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薄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德行第一》)

  徐稚虽是一介平民,死后却多有文人以诗文吊祭,曾巩知洪州(治所在南昌)期间,曾特地作《祭汉徐孺子文》:

  年月日,具官曾某,谨以少牢清酌,致祭于汉聘君徐孺子之灵。维君见几遁世,降德在人。此邦所仰,千载弥新。是用访旧作室,设象依神,尚昭潜美,开警聋嚚。敢偕宾属,躬荐蘩苹。(《曾巩全集补遗 诗三十九首》)

  不过,真正让徐孺名传后世的,既不是《后汉书》,也不是《世说新语》,也不是曾巩,是王勃。《滕王阁赋序》中那句经典名句,把一位王朝末年的精明老农的身影,从历史的睡梦中,唤醒了:

  “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永叔路

  路名由来:欧阳修(1007—1072年)

  命名时间:1934年;1966年,改名向阳路;1973年,改名会昌路;1984年复名永叔路。

  欧阳修《醉翁亭记》最后一句:“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读过的人,想必一定印象深刻。

  但这位自称“庐陵欧阳修”的江西人,既不出生在江西,也没有死在、葬在江西。欧阳修一生在江西的时间,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年。——应该没有。

  欧阳修出生于四川绵阳,葬在河南新郑。他65岁的生涯里,最多有可能回过3次江西。

  第一次是宋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4岁的欧阳修和母亲一道,将死于泰州任上的父亲的灵柩,送回吉安老家归葬。“是岁,葬崇公于吉州吉水县泷冈。”(《欧阳修全集 附录一欧阳修年谱》)。年谱和一些年表都没有清楚地说明,欧阳修这次在老家停了多久。但就在同年,当时年仅29岁的欧母就带着欧阳修去了湖北随州,投奔欧阳修的叔父。可以想象,那时老家并没有什么亲人,一直随父亲在外流动的欧阳修和母亲,没有理由会在老家待上太长的时间,否则也就不会急于投奔叔父了。

  第二次是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28岁的欧阳修被“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年谱》),史书于此语焉不详,我非常怀疑,欧阳修这次是否到了南昌,是否真的被差遣来南昌实际上任这个“镇南军(治洪州,治所在南昌)节度掌书记”。也许这次任命,根本就不需要欧阳修来南昌上任,它只不过是宋代职官分离的一个例证而已。

  最后一次,也是时间上比较清楚和确定的一次,是皇祐五年(1053年),已是人到中年的欧阳修,“八月,自颍州护母丧归葬吉州之泷冈。是冬,复至颍。”从八月到冬,最多也是三、四个月的时间。此后,欧阳修便再也没有踏上过江西的土地。

  虽然一生在江西的时间很短,但欧阳修与江西的关系,却并不因此变轻。天圣八年(1030年),24岁的欧阳修被江西人晏殊慧眼识珠。10年后,欧阳修以同样的地位、慧眼和胸襟,使曾巩和王安石从北宋文坛和政坛,脱颖而出。

  所以,当晏殊于至和二年(1055年)去世,欧阳修不仅为晏殊作《晏公神道碑铭》,并作挽诗三首,最后一句:“解官制服门生礼,惭负君恩隔九重。”晏殊较欧阳修年长16岁,欧阳修要用丁父母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作为门生的哀痛。这样的句子,在欧阳修的笔下,有一种罕见的沉重。

  当欧阳修去世时,曾巩和王安石在他们的祭文中,分别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王安石)

  “爱养人材,奖成诱掖。甄拔寒素,振兴滞屈。……闻讣失声,眦泪横溢。戆冥不敏,早蒙振袚。言繇公诲,行繇公率。戴德不酬,怀情独郁。西望輀而车,莫持纼绋。”(曾巩)

  (均见于《欧阳修全集 附录三 祭文》)

  由此可见,欧阳修在北宋政坛、文坛中江西一脉的枢纽地位。(事实上,欧阳修还通过对苏轼的直接影响,间接影响了另一位江西才子黄庭坚)

  

  灌婴路

  路名由来:灌婴(?—176年)

  命名时间:2005年

  六月中旬,去象湖寻赏荷花(象湖位于南昌城南略偏西,传说为陆象山当年讲学之所,故得名;另说是因湖形似象而名),结果没找到荷花池,却意外地发现,象湖边有条灌婴路。回来一查,才知道自己真不愧是南昌的客人,——原来,灌婴是南昌的建城人!就像萝慕露斯建立了罗马城!

  但是,再一查,情形似乎又转向了。

  首先,灌婴建城之说,起于何处?

  灌婴,秦末汉初人,刘邦手下的著名大将,《史记》、《汉书》皆有列传,是参与垓下之战、围杀项羽的重要战将,官至丞相,封颍阴侯。灌婴与南昌的关系,《史记》中仅有一语涉及,“渡江,破吴郡长吴下,得吴守,遂定吴、豫章、会籍郡。”(《汉书》几乎照抄了《史记》)

  那么,灌婴筑南昌城的说法,来源于何呢?

  据南昌相关文章的介绍,来源于《江西通志》、《南昌府志》、《南昌县志》和《雩都县志》等地方志,以及宋元、明清以后的一些逸史笔记。

  第二,南昌学者关于谁人首筑南昌城,一直争议未休。灌婴之外,有陈婴说,说灌婴乃陈婴之误。现又有罗珠建城说。灌婴、陈婴、罗珠皆刘邦同时之人,筑城背景几乎一致,但所谓史证,在正史中都只有一句话。

  至今仍是“三管齐下”,莫衷一是。

  但争议归争议,灌婴建城的说法,似乎早已传布开,甚至有称南昌为“灌婴城”和“灌城”之说。如今在南昌城南,不仅有灌婴路,还早已修好了一个灌婴广场。广场有一尊灌婴塑像,披盔戴甲,威风凛然。

  

  榕门路

  路名由来:陈宏谋(1696—1771年)

  命名时间:1946年;1934年—1946年间,为黄梨洲路;1966年,改名宁冈路;1984年复名榕门路。

  如果不是南昌有条榕门路,我以前从没留意过,清朝有位名臣,叫陈宏谋。

  陈宏谋,字汝咨,号榕门,广西临桂(今桂林)人。生当康雍乾三世。俗话说,盛世好当官。陈宏谋的一生,正是一位典型的职业官僚的一生。陈宏谋官至东阁大学士(正一品,文官最高级别,近乎宰相),为官12省,官龄长达48年,。假如把他所做之官罗列起来,绝对像一份长长的电话清单。陈宏谋的另一个特点,是他在从政的同时,勤于著述,假如把他所写的书罗列起来,像一份更长的电话清单。陈宏谋为官之地,也包括江西。《清史稿陈宏谋传》里,说到了他在江西为官的情况:

  (乾隆)六年(1741年),迁江宁布政使,甫到官,擢甘肃巡抚,未行,调江西。九年,调陕西。十一年,复调回江西。寻又调湖北。

  …… ……

  在江西,岁饥,告籴於湖广。发帑缮城垣,筑堰埭,修圩堤闸坝,以工代赈。南昌城南罗丝港为赣水所趋,善冲突,建石堤捍之。左蠡朱矶当众水之冲,亦筑堤百丈,水患以平。又以钱贵,奏请俟云南铜解京过九江,留五十五万五千斤,开炉鼓铸;并以旧设炉六,请增炉四:诏并许之。又以仓储多亏缺,请令民捐监,於本省收穀,以一年为限。限满,上命再收一年。又以民俗尚气好讦讼,请令各道按行所属州县,察有司,自理词讼,毋使延阁滋累。上命实力督率,毋徒为具文。

  江西人那时候就“尚气好讦讼”,就是爱斗气,喜欢相互斥责,说狠话,道人长短,热衷于打官司的意思。

  陈宏谋在《清史稿》中虽然获得较高评价,“乾隆年间,论疆吏之贤者,尹继善与陈宏谋其最也……宏谋学尤醇;所至拳拳民生风俗,古所谓大儒之效也。”但二百年来,真正有价值的评议却不多,可说是罕见。直到进入21世纪,有位美教授出了本关于陈宏谋的研究著作《救世:陈宏谋与十八世纪中国的精英意识》,这才似乎引起一些研讨活动,但也好像影响有限。

  广西自古以武人著称,如陈宏谋之“所谓大儒”,不说凤毛麟角,也是屈指可数。桂林后来成为广西的文化重镇,除抗战时的那段历史机缘(偶闻有清代临桂词派一说,不知可否算作桂林文化渊流之一),跟陈宏谋,不知有没有一点半点关系。

  

  子固路

  路名由来:曾巩(1019—1083年)

  命名时间:1950年;1966年,改名星火路;1984年,复名子固路。

  曾巩,字子固,江西南丰人。

  南丰是个出蜜桔的地方。

  但曾巩却像一颗水果,他更像一枚坚果。

  曾巩虽然名列“唐宋八大家”,但却是“八大家”里最不为人所熟悉的。

  (苏洵、苏辙也不太为人所知,但因为跟苏轼“捆绑”、“打包”成“三苏”,所以有种他人无法相比的团体效应)

  很多人对曾巩,恐怕只知道个名字。

  曾巩没有《前后赤壁赋》,没有《秋声赋》、《醉翁亭记》,甚至没有《游褒禅山记》、《伤仲永》和《答司马谏议书》。

  曾巩甚至不写词!

  俗话说,唐诗宋词。生于北宋,生活在晏殊、欧阳修、苏轼、秦观之间,不写词!不是写的好不好,是压根就不写。迄今留存下来的,只有一首《赏南枝》,写得确实也不好。王安石词也写不算多,但一首《桂枝香金陵怀古》,就足以坐稳词人之位。

  不过,曾巩的诗写得还可以,钱钟书说,写得比苏洵、苏辙好多了。尽管也没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句子。

  在我的想象中,曾巩是有点沉闷的人,一个极度严肃的人。不是一般的严肃,是非常的严肃,无以伦比的严肃。我不知道《曾巩全集》里能不能找得出一个笑字。曾巩大概就像是周幽王的褒姒一样,是个难得一笑的人。这样的人,是容易让人望而生畏的。所以,《宋史曾巩传》中有人说,“以巩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云。”一看就知道是不善于处人际关系的那种。王安石的诗文中,有专门替曾巩作这方面辩护的。

  如:

  《赠曾子固》:

  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

  挟才乘气不媚柔,群儿谤伤均一口。

  吾语群儿勿谤伤,岂有曾子终皇皇。

  借令不幸贱且死,後日犹为班与扬。

  又如,《答段缝书》:

  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曾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粗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纤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

  …………

  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严正的警告。这样的书信用语,晋唐之间,是难以想象,绝无可能的。

  由此可见曾巩在王安石心中的份量与地位。

  也可见曾巩在普通人心中的形象,正是《宋史》里所谓的“世颇谓偃蹇不偶”,也就是台湾人所说的“不沾锅”的意思。

  曾巩之所以不太为人所熟悉,除了他不善于与人交往外(曾巩没有一般文人的所谓风流逸事,或趣闻逸事),也跟他的文风有关。文学史对曾巩的文风有句评语,叫“少情致”。

  所谓“少情致”, 是指曾巩的文章没有汪洋恣肆、缠绵绯恻的澎湃情感。它朴实像棵树干,上面没有多少花果枝叶。

  但这不表明,曾巩是个感情淡薄的人。

  恰恰相反,曾巩不但不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反而是个感情极其强烈、辛辣的人。

  下面这篇文章,就是个例子。我以为,它是我读过的曾巩最好的文章。

  庆历某年某月日,信州铅山县鹅湖院佛殿成,僧绍元来请记,遂以之记曰:自西方用兵,天子宰相与士大夫劳于议谋,材武之士劳于力,农工商之民劳于赋敛。而天子尝减乘舆掖庭诸费,大臣亦往往辞赐钱,士大夫或暴露其身,材武之士或秉义而死,农工商之民或失其业。惟学佛之人不劳于谋议,不用其力,不出赋敛,食与寝自如也。资其宫之侈,非国则民力焉,而天下皆以为当然,予不知其何以然也。今是殿之费,十万不已,必百万也;百万不已,必千万也;或累累而千万之不可知也。其费如是广,欲勿记其日时,其得邪?而请予文者,又绍元也。故云尔。(《鹅湖院佛殿记》)

  这样的文章,正如一颗硬实的坚果,能崩得人满地找牙。

  

  渊明路

  路名由来:陶渊明(365—427年)

  命名时间:1946年,渊明南路;1966年,改名红卫路;1973年,改名宁都南路;1984年,复名渊明南路。渊明北路命名于1984年。

  一个陶渊明,就是一本《红楼梦》。普通人得其趣,思想者得其识。

  鲁迅说:陶潜正因为并非“浑身是‘静穆’,所以他伟大。”(《且介亭杂文二集 题未定草 七》)

  中国灿若星河的人文历史中,以诗文而至伟大者,寥若晨星。

  江西人中,被称为伟大的,还有谁?

  从颜延之写《陶征士诔》开始,一场对于陶渊明的持续不断的赞美与合唱,就拉开了序幕。延续到近现代,在陶渊明的旗帜下,人们看到了一个由不同类型和个性所组成的盛大人群。这些人在别的事物上,或曾针锋相对、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但在陶渊明这里,他们奇异的、令人惊讶地达成了一致,凝聚成超乎想象的趋同。这种趋同性,甚至连孔子和屈原也会自叹不如。这份长长的名单包括: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朱熹、陆九渊、陆游、辛弃疾、龚自珍、谭嗣同、梁启超、王国维、胡适、鲁迅,郭沫若、陈寅恪、钱钟书,甚至汪精卫。汪氏曾作《读陶随笔》,文虽不堪卒读,文末附诗却可一看。可见汪氏之人,的确是人不如貌,文不如诗。

  钱钟书《谈艺录》引颜真卿、黄庭坚、龚自珍等人诗句,表达了跟鲁迅评陶相近的观点,即“称其有‘侠骨’而‘豪’”,“以见观人非一端云”。这样一种以张良、诸葛亮比陶渊明的视角、观点,之前的谭嗣同,之后的郭沫若,也都曾表达过。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自称“脚踏东西文化”的林语堂,在《人生的盛宴》一书中,专门给陶渊明写了一章:《人生的爱好者》,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西方文化视野中的陶渊明形象:

  陶渊明,这位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和中国文化上最和谐的产物,很自然地浮上我的心头。当我说陶渊明是中国整个文学传统上最和谐最完美的人物时,一定没有一个中国人会反对我的话的。他不曾做过大官,没有权力和外表的成就,除一部薄薄的诗集和三四篇散文之外,也不曾留给我们什么文学遗产,可是他至今日依然是一堆照澈古今的烽火,在那些较渺小的诗人和作家的心目中,他永远是最高人格的象征。他的生活是简朴的,风格也是简朴的,这种简朴的特质是令人敬畏的,是会使那些较聪明较熟悉世故的人自惭形秽的。……在我的心目中,陶渊明代表中国文化的一种奇怪的特质,这种特质就是肉的专一和灵的傲慢的奇怪混合,就是不流于灵欲的精神生活和不流于肉欲的物质生活的奇怪混合;在这种混合中,感官和心灵是和谐相处的。

  

  天佑路

  路名由来:詹天佑(1861—1919年)

  命名时间:1984年

  有段时间,在南昌一些大街小巷的路边橱窗,一个主题叫“江西红了”的广告,很是引人注目。广告列举了江西历史上的几十位名人和他们的主要事迹,其中一句是:

  说江西人不懂交通,詹天佑和第一条铁路笑了。

  看这话的意思,是说詹天佑是江西人。

  詹天佑是江西人吗?

  詹天佑出生于广东南海。1872年,年仅12岁的詹天佑成为“留美幼童”的一员。除了在福州水师待的几年外,绝大部分时间,詹天佑都是以铁路工程师的身份,辗转于中国各地。詹天佑并没有在江西成长和生活的经历,之所以被认作是江西人,大概因为詹天佑的祖籍是婺源。

  婺源在其1200年的历史里,在1949年以前,除了1936—1947年短暂划归过江西外,一直属于安徽。而且,詹天佑的祖先,早在清乾隆年间,就已移居广东。詹天佑当然值得每一位中国人,每一个中国地方来纪念,但如果因“祖籍”就非把他说成是江西人,这多少有点“强说词”了。我怕哪一天,如果婺源重归安徽,江西人只好把詹天佑重新还给人家安徽人。——也许最应该还给广东南海。

  詹天佑虽然不是江西人(这是我的看法),是不是就跟江西一点关系没有呢?这也不是。下面录自中国萍乡网的一篇文章,它记述了詹天佑在江西的一段往事:

  1901年7月(修京张铁路是在1905年),詹天佑受清政府铁路总公司督办盛宣怀委派,前来萍乡协助美国铁路工程师李治、马克来修建株萍铁路萍乡至醴陵段。

  詹天佑一到任,就提出萍醴铁路要使用中国的1.435米的标准轨距,但遭到美国工程师李治和马克来的反对。在詹天佑等中国人的强烈要求下,李治和马克来最后被迫同意改用中国的1.435米轨距。但李治和马克来却认为,詹天佑修不好这条铁路,因为萍水湘东河段水面宽、水流急,到头来还得请他们。于是,李治和马克来带着图纸匆匆撤走。盛宣怀见洋人撤走,心里非常着急,要詹天佑服从李治,采用美国铁路轨距。詹天佑断然拒绝,并主动承担全部工程任务。

  詹天佑在无图纸的情况下,利用一个多月的时间,重新进行勘测和设计,并调集人马立即动工。湘东大桥横跨萍水,水面宽130多米,水流湍急。詹天佑采用土洋结合的办法,调来数只小船,配以足够的沙袋和草袋,在桥墩地基周围挖一个水池,用水车将水车干,即行打桩,稳固墩座。桥墩完成后,又亲自指挥架梁,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湘东大桥便铺上了钢轨。随后,他又用同样的办法架通了醴陵大桥。萍醴铁路三跨萍水(在醴陵境内称渌水),分别在萍乡、峡山口、醴陵三个车站东面建有大桥。1902年11月,萍醴铁路竣工通车,全长38公里。(黄洋)

  这应该是詹天佑在江西的唯一一次经历。

  

  船山路

  路名由来:王夫之(1619-1692)

  命名时间:1934年;1966年,兴国路;1984年,复名船山路。

  王夫之,字而农,号薑斋。船山是明亡后王夫之隐居读书的地方——湘西石船山的简称,后世于是以船先生称呼他。所以船山跟阳明、象山和叠山不同,王夫之虽然也用过十几个名字,但并没有船山,王夫之本人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后来的使用,仅次于王夫之的本名。

  王夫之是明末著名的三大思想家之一(黄宗羲、顾炎武)。按梁启超的说法,三人之中,黄宗羲近于史学,顾炎武近于科学,而王夫之则近于哲学。王夫之对于“知识本质、知识来源的审查”(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两畸儒》),使他成为第一位迈向现代哲学思维的中国学者,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家。

  王夫之生于明末,除老家湖南和广西(明末抗清最后的根据地)外,所到之处很少。梁启超说:“他(王夫之)生在比较偏僻的湖南,除武昌、南昌、肇庆三个地方曾作短期流寓外,未曾到过别的都会。”(同上)

  王夫之什么时候到的南昌?

  白寿彝主编的《中国通史》,关于王夫之,有以下两段文字

  崇祯十四年,王夫之建造乾涛园,潜心读书其间。这时,湖广提学道高世泰至衡州主持岁试。王夫之的试卷,为高世泰所称赏,并写下评语:“忠肝义胆,情见乎词”⑥。未几,他赴武昌参加乡试,以《春秋》试卷列第一,中式举人第五名。十一月,王朝聘督促王夫之和王介之取道南昌,到北京等候会试,王夫之兄弟立即动身。他们于十二月初旬到达南昌,在那里度岁。由于李自成领导的农民军已在席卷河南后进入承天(治所今湖北钟祥),张献忠领导的农民军袭破黄梅,因而朝廷于崇祯十六年正月命将本年会试改为八月举行。王夫之由南昌返归衡阳,编印《乾涛园诗集》。

  …… ……

  康熙十二年,王夫之撰写了《礼记章句》部分初稿。十一月二十一日平西王吴三桂叛清,揭开了“三藩之乱”的序幕。次年正月,吴三桂遣军先后攻入沅州、常德、岳州、衡阳。从这时到次年九月,王夫之多次出游,往来于湘乡、湘潭、长沙、湘阴、岳阳和萍乡等地。

  这或许就是王夫之与南昌和江西的全部接触。

  此外,在这本《中国通史》里,说到王夫之与同是明末重要思想家的方以智多次书信往来。当时,方正在江西庐陵(吉安)出家,“多次劝他前往‘逃禅’”,看那意思,是要王夫之到江西来出家,但被王夫之婉拒了。后来,当王夫之得知方以智的死讯时,“不禁狂哭”。

  

  子安路

  路名由来:王勃(649—675年)

  命名时间:不详

  南昌历史上最精彩、最响亮的一笔遗产,是王勃留下的。

  王勃,字子安,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初唐时最为杰出的青年诗人,他的名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千古佳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历经1400年,依然是中国总理赠送外国友人的礼物。

  然而,这位唐朝的“40后”,他短暂而传奇的一生,留下的,却是一个“问题少年”的形象。

  唐高宗上元二年(此从《旧唐书》,即公元675年;另有676年说),王勃去看望远在交趾(今越南北部)任职的父亲,路过南昌写下流传千年的《滕王阁赋序》后,于渡海途中落水,惊悸而死。

  王勃的奇异死亡,跟他之前的两次闯祸有关。

  第一次是因为斗鸡。不是王勃斗鸡,是唐王子斗鸡,王勃写了一篇纯属游戏之作的《檄英王鸡》文,结果引起当朝皇上的不满,说这会激起王子们的相互攻斗,于是“即日斥勃,不令入府。”(《旧唐书王勃传》)

  第二次是因为杀人。王勃离开王府后,趁机在外面逛了一圈,然后听说虢州(今河南灵宝)多“药草”(不知道王勃为何对药草有兴趣),于是就到虢州弄了小官,但这次却给王勃招来了杀身之祸。“有官奴曹达犯罪,勃匿之,又惧事泄,乃杀达以塞口。事发,当诛,会赦除名。”(《旧唐书王勃传》)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王勃的父亲却受此牵连,被贬为交趾令。这件事,让南昌“意外地”得到一篇传世杰作的同时,间接地,要了王勃的命。

  

  安石路

  路名由来:王安石(1021—1086年)

  命名时间:(旧)王安石路命名于1934年;(新)安石路命名时间不详

  (旧)王安石路开始修建于1934年。

  据《南昌市志》记,1934年6月14日《民国日报》载:“市政府委员会奉蒋介石手令,修建8大乡贤路(王阳明、文天祥、王安石、黄梨洲、陆象山、欧阳修、谢叠山、王船山)”

  这条王安石路消失于1951年开始修建的“八一大道”中。

  (新)安石路,位于洪都大市场附近,显然为近年所建。

  江西历史上,陶渊明和王安石,无疑是最有份量的两位人物。

  跟陶渊明的众口一词不同,早在王安石在世时,围绕着他的极其激烈的争议,就开始了。王安石变法过程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这位位高权重的政治人物,不停地给他的好友和政敌写信,来为自己进行说明、辩解和辩驳。王安石死后,这种争议经过短暂的反复,日益趋向否定的判决。“拗相公”成为小说、戏曲里一个笑话角色。不过,反俗的逆流,什么时候都有。

  陆九渊的《荆国王文公祠堂记》,就是一篇逆俗之作。它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宣称:

  “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不蕲人之知而声光烨奕,一时巨公名贤为之左次,公之得此,岂偶然哉。”

  文尾又感慨:

  “今怪力之祠,绵绵不绝,而公以盖世之英,绝俗之操,山川炳灵,殆不世有,其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畏疑使至是耶。”

  这样的声调在南宋,已是空谷足音。

  与陆九渊同时的朱熹,对王安石的评价,则大相径庭。王安石“祸国殃民”的形象,朱熹是最有力的始作俑者。虽然也承认“则是安石之变法,固不可谓非其时,而其设心亦未为失其正也。”但在《读两陈谏议遗墨》中,还是对王安石展开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式批判:

  “何幸其徒自为失计,出此真迹(指王安石的《熙宁日录》)以暴其恶於天下,便当摭其肆情反理之实,以正其迷国误朝之罪,而直以安石为诛首,是乃所谓自然不易之公论。”

  朱熹眼里的王安石,是个什么形象呢?

  “然其为人,质虽清介而器本偏狭,志虽高逺而学实凡近。其所论说,盖特见闻亿度之近似耳。顾乃挟以为高,足已自圣,不复知以格物致知克已复礼为事,而勉求其所未至,以増益其所不能。是以其於天下之事,每以躁率任意而失之於前,又以狠愎狥私而败之於后。”,

  所以,

  “夫安石以其学术之误,败国殄民,至於如此。”

  “骂王”延续到明末,王夫之在《宋论 神宗》里,对王安石之恨,已是义愤填膺,近乎咬牙切齿。——无论朱熹还是王夫之,“骂王”的着力点,主要在“祸国”。朱熹之时,北宋虽亡,南宋还在;到王夫之,大明朝在“闯贼”、“满夷”夹攻之下,彻底崩灭,所以王夫之的痛心疾首,也就更在朱熹之上。——“小人”说,给予了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宣判。

  故王安石之允为小人,无可辞也。

  唯然,则决安石之为小人,非苛责之矣。

  或曰:“安石而为小人,何以处夫黩货擅权导淫迷乱之蔡京、贾似道者?夫京、似道能乱昏荒之主,而不能乱英察之君,使遇神宗,驱逐久矣。安石唯不如彼,而祸乃益烈。諓諓之辩,硁硁之行,奚足道哉!

  安石之愚,不可砭矣。

  愤恨不已的王夫之,痛骂声中,连曾反对王安石的苏轼,也一并恶语相加了:

  乃至于荡闲败度之苏氏,亦翕然推之矣。

  也许是觉得自己骂得实在有点过头了,文中也偶现了几句略显客观、平实之语,将对准王安石戮力猛戳的矛头,转向了他眼中更加恶劣的“群奸”,也算是替王安石说了几句公道话:

  安石用而宋敝,安石不用而宋亦敝。

  是经义之纳天下于聋瞽者,自、成、弘始,而溃决无涯。岂安石之为此不善哉?

  如攻安石者,无人不欲言,无言不可出,岂其论之各协于至正,心之各发于至诚乎?乃至怀私不逞之唐坰,反覆无恒之陈舜俞,亦大声疾呼,咨嗟涕洟,而惟舌是出。

  呜呼!使以蔡京、王黼、童贯、朱靦之所为,俾王安石见之,亦应为之发指。而群奸尸祝安石、奉为宗主、弹压天下者,抑安石之所不愿受。

  王夫之在这篇文章中,提出:“论人之衡有三:正邪也,是非也,功罪也。”不知道他评王安石,是不是放在这三个标准下来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