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针山菊花连接:“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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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从大运会冠军沦为小偷、在北京街头乞讨的张尚武:

:南方都市报   2011-07-17
作者:冯翔 原创   

摘要:河北籍的前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体操冠军张尚武日前在北京街头卖艺乞讨一事在网络上被曝光(昨日本报A 28版曾作报道),有关他沦为小偷之事在网上也引发热议。昨天,张尚武和他的父母分别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河北籍的前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体操冠军张尚武日前在北京街头卖艺乞讨一事在网络上被曝光(昨日本报A 28版曾作报道),有关他沦为小偷之事在网上也引发热议。昨天,张尚武和他的父母分别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

    只有当张尚武挽起袖子,露出一块滚来滚去的馒头状肱二头肌时,才会让人刮目相看。否则,从外表一眼望去,这个身高仅1.51米的年轻人和体育唯一的关系,只是袜子上的一个背靠背标志。

    这双袜子两元钱,是他不久前在地摊上买的。同时买的还有一部30元的山寨手机,北京的号码。

    他决定选择这座城市求生,因为这里有他最美好的一瞬间记忆———世界冠军,领奖,金牌;尽管同时也有最惨痛的一面——— 偷窃,被抓,判刑。

    一个月来,张尚武终于有了不必工作的一天:坐在《南方周末》记者为他付了3天房费的酒店里,同时接待十几个记者,甚至因为说话太多,不得不“中场休息”睡一会儿,记者们在门外等着。(    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西直门或者王府井地铁站,做着普通乞丐望尘莫及的动作:180度双手支撑倒立,或是一个标准的托马斯全旋。脚下,放着一个讨钱的口袋,外加4枚伤痕累累的运动奖章。

    改变源于7月14日19时23分。一条微博引爆了这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故事:“体操前世界冠军乞讨”。

    张尚武1983年生于河北省保定市。5岁那年,他进入市业余体校练起了体操,每天上午做小学生,下午早早去训练。直到9岁那年被河北省体委挑走,进入省体操队为止。

    一个9岁的孩子就这样告别课堂,过起终日与鞍马、吊环为伴的集体生活。

    辉煌年月

    张尚武的父亲被判无期徒刑入狱时,正是他进入国家队的同一年———1995年,50多名队友中有李大双、李小双、李小鹏、杨威、邢傲伟这些如今引人艳羡的名字。还有桑兰。

    “你知道吗?我还追过她呢。”提到这位前队友,他突然变得很兴奋。“有一天她找我来了,问:听说你挺喜欢我的?告诉你,那你就别想了……”

    人在困窘时往往喜欢回忆自己的辉煌年月。对于张尚武而言,这辉煌就是作为河北省选派选手,那一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他们体操队拿了团体冠军,他说,他作为“北京体育大学一年级学生”拿了吊环男子冠军,尽管他从未在这所学校读过一天书。

    在国家队的7年时间,虽然月薪只有七八百元,但早饭是他从来没有喝过的一种牛奶,还有鸡蛋、黄油、面包;午餐晚餐居然有10个菜,还能不时来顿涮羊肉或煮海蟹,完全免费。“那是我人生待遇最好的时候”,他说。

    在张尚武的记忆中,他们早晨6点起床,先热身跑5-10圈,然后是俯卧撑、推杠铃、引体向上和蹦床空翻。7点半吃饭,8点半训练,鞍马、跳马,一直到中午12点;下午如是重复一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今天的他,除了3枚河北省运奖章和一枚1995年北京市第二届青少年运动会的第三名奖章,却提供不了多少能证明自己昔日辉煌的东西,尤其是最核心的那枚2001年北京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男子吊环金牌。它被他在困窘时卖了150元。尽管当初这一奖项的奖金就是3万元。“谁不喜欢让五星红旗多升几次呢?我觉得这项运动(体操)很光荣。”

    前奥运冠军,也是他的前队友邢傲伟说:当年“他(张尚武)实力比我要好”。

    急转直下

    运动员生活终结于2002年1月。当时,他正陷于一种既害怕又想博一把的状态中。害怕受伤,想拿冠军,好退役。

    害怕源于1998年桑兰的那次受伤,但不拿成绩是无法圆满退役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冠军,含金量其实没有多少。若成为奥运冠军,他将可以对国家队、省队均有所交代,功成身退。

    “就听‘嘣’的一声,我心里就知道不好,肯定是跟腱断裂。”张尚武说,出事时,自己正在试图完成教练指挥的动作:“直体两周加转720度悬空翻”。

    在进入国家队之前,他的左脚跟腱已经撕裂过一次。同样是在北医三院做的手术,同样是那几位护士。他在第二次住院时认出了她们,但都或结婚或生了孩子。

    “离开北京那天,我感觉天都是黑色的。一直到今天。”他解释自己离开国家队回到河北省体操队的缘故:国家队竞争激烈,根本无法容许一个带着重伤的运动员再呆下去。

    至于为何在河北省体操队又闹着要退役,最终于2005年6月15日拿着大约6万元安置费解除劳动合同、回到老家保定的原因,张尚武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领导还让我高强度的训练,再参加全能比赛。我当然得想,万一再受伤怎么办?再一看,队友也都不是玩命练的状态,我就更心灰意冷了。”

    接下来的人生轨迹遂急转直下:2007年6月25日,他的身影被发现于北京先农坛体校的监控录像中,作为一个盗窃疑犯。半个多月后,他被北京刑警捕获,并被确认盗窃了两台笔记本电脑、6部手机和一部M P3,判了有期徒刑4年零3个月,实际在河北衡水监狱服刑3年零10个月,做缝纫工人。

    在刑期即将结束时,他给河北省体育局局长写了一封信表示悔过,监狱这才知道他的前世界冠军身份,允许他减轻劳动强度。今年4月他出狱,回到家中却发现:爷爷的脑血栓程度越发严重,已经达到神志不清和大小便失禁的程度。

    “我卖艺(他着意使用这个词,而非“乞讨”)就是为了挣钱,给爷爷看病。第一次走下台阶去地铁通道的时候,那落差当然是有的。你想啊,从世界冠军到街头卖艺,谁能有这个脸?国家要是再不对退役运动员好一点……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一个多月前刚来到北京时,他在西直门卖艺;后来被城管和警察驱赶至王府井,还是继续被驱赶。给钱的人也不多,一天至多只有五六十元,还是看在他能做托马斯全旋的份上。一日三餐再节俭也要20元左右,住宿10元,这点收入唯能聊以糊口。上个月,他甚至还因“倒立卖艺、扰乱公共秩序”被拘留了5天。

    事实上,卖艺生活也持续不下去。由于一个多月来倒立时间过长,压迫颈椎,他现在脖子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而撕裂的跟腱和脊椎处的旧伤,在阴雨天常会提醒他,不要持续站立太长的时间。

    何去何从

    不过,他也承认:自己并无太多改变命运的能力。他的身高仅有1.51米,都无法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运动量太大,身体都是伤,能长高吗?”他说自己。

    18年的运动员经历,让他没有什么谈得上的同学、朋友,只有队友。而今天还能和他联系的队友是谁,他说不出。正如他被问到另一个问题“你交过女朋友吗”的时候所表示的态度:无可奉告。

    1998-2000年,张尚武曾经和队友连续3年去美国适应比赛。“那机票,一张一万多,我一个月工资才700元。”

    美国队的一个翻译问他:你现在能排第几名,能否夺冠?他说:第六名(他曾获得世界锦标赛第六名),夺冠有难度。又问:你愿意留在美国吗?保你有车有房,拿全美冠军。

    “一是我们都太单纯,年轻,没有跟社会打交道的经验。二是平时也被国家队教育的,根本不会去想。”他拒绝了。而面临同样问题的一个罗马尼亚选手则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第二年他再去,发现那名选手已经是美国队的一个教练了。

    这是他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可以不住在10元一宿的网吧,为此开了一夜空调,冻感冒了。想在房间里烧开水时,他甚至不知道如何使用电热水壶。

    且不论进过监狱的污点,按照他的回忆,自己从9岁起就没有上过文化课,直到数年后进入国家队,才由职工学校给他们补习一些语文和品德之类的课程。他估计自己的文化水准最多在初二。

    “我呢,怎么说,肯定是有缺点,也有人生选择的失误。就算再没有办法,也不能犯法啊!”他说,当时选择盗窃的原因多种多样,其中之一是自小就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长大,缺乏亲人关爱。另外也有走投无路、自暴自弃的缘故。

    他说,在最绝望的时候曾经找过北京体育大学校办公室,想去学校读书,“我曾经代表你们学校参加过世界大运会,还拿过两枚金牌”;对方反问:你代表了我们学校,就能到我们学校读书吗?

    对3天之后的未来,张尚武很是漠然。尽管一名前来采访的记者告诉他,就在当天上午,前奥运冠军杨扬还在打听他的事,表示要用她发起的“冠军基金”帮助他。他们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读书还是工作?缺少的是精神还是物质方面的帮助?他都说不清楚,似乎被这些问题弄晕了;而是大谈自己的自信与毅力,以及对某些历史人物的崇拜,比如张作霖和朱元璋。

    他在接到酒店转来的一名女记者电话时,还不忘告诉前台:“你告诉她,过几天再来采访我。现在人太多。”

    “我必须得把他们这个采访给PASS了……他们的报纸今天登的,都是对我不好的事儿。”面对一屋子记者,他解释说。 南都记者 冯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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