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自称最对不起两个杭州企业家 其一猝然离世

2011年06月30日 00:52
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陶喜年

6月21日，52岁的原杭州市副市长许迈永等来了对他有些残酷的判决：维持死刑。从1995年接受许飞跃150万元贿金开始，至2009年4月被“双规”，这位31岁即出任“全国十强县”萧山市委常委的明星官员，其今日之祸，在与众多地产商进行不当经济来往时便已埋下。

本报记者 陶喜年 发自杭州

6月21日，52岁的许迈永等来了对他有些残酷的判决：维持死刑。当天，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裁定，维持许迈永案一审死刑判决。

此前的5月12日，许迈永因犯受贿罪、贪污罪、滥用职权罪，被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许迈永认为量刑过重，提起上诉。

2009年4月，许迈永因违纪被“双规”。今年3月16-18日，宁波市中级法院一审开庭审理许迈永案。三天后，许迈永之妻戚继秋亦因涉嫌犯有受贿、洗钱罪受审。但与许迈永一审、二审相继宣判的高效不同，戚继秋案的一审至今尚未宣判。

许迈永是继2007年7月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郑筱萸因受贿罪、玩忽职守罪被执行死刑后，仅有的两名被判死刑的高级官员之一。许迈永和同样被判死刑的原苏州市副市长姜人杰，皆官居正厅级。

从1984年萧山县(现杭州市萧山区)城厢镇副镇长起步，许迈永25年的仕途，在2009年4月杭州市副市长的任上戛然而止。其间，许迈永青云直上，在其能力得到各方肯定的同时，亦留下 “许三多”(指钱多、房多、女人多)的骂名。

一位31岁即出任“全国十强县”萧山市委常委的明星官员，何以走上贪腐的不归路？随着二审宣判的结束，其脉络已然全部清晰。

受贿清单

在许迈永被认定的三宗罪中，受贿罪最引人关注，不仅因受贿额巨大，亦因不少行贿单位在当地颇有影响。

判决书显示：从1995年接受许飞跃150万元贿金开始，至2009年4月被“双规”，许迈永先后多次收受、索取14家单位和个人共计4307.32万元人民币、885万美元、2426.69万港币、8万英镑、1万欧元，价值人民币234.16万元的股票账户1个，总值人民币83.05万元的钻石、玉器、手表等贵重物品12件，价值人民币324.25万元的商铺一间。此外，他还以明显低于市场价(差价为650.65万元)购买房屋8套，共计折合人民币1.45亿元。

在涉案企业中，4家企业行贿金额超过2000万元。其中，浙江坤和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宝库涉案额最大，计830万美元(折合6216万元)。作为回报，许迈永为坤和集团在西湖科技产业园项目、享受税收优惠政策、承建“和家园”项目的配套措施、代理集镇改造上提供大量帮助。

行贿额居第二的是浙江开氏集团董事长项兴良，总额折合人民币2571万余元。项兴良为杭州一方房产有限公司、亿科置业(杭州)有限公司、杭州天元世纪置业有限公司3家涉案企业的法人。此三家公司在受让“阳光华庭”、“育秀园”、“锦绣江南”等项目股权，取得“西港新界”、“西溪风尚”、“永恒之江商务中心”、“文新图书馆”项目开发权、返还土地出让金、变更用地性质、推进项目用地拆迁、购买商铺等事项上，得到许迈永的帮助。

此外，香港汇骏(国际)控股有限公司控制人高志伟行贿2100万元。高在获得杭州市西湖区三墩镇“29号”地块土地使用权(后转由其它企业开发成白马尊邸)、延期支付“伟量机电五金市场”土地出让金上获益。

浙江海陆控股集团董事长许飞跃行贿折合人民币2032万余元，许飞跃控制的公司在获得萧山市酿造厂土地使用权、西湖区留下镇小和山高教园区一地块土地使用权(后开发成“UN公社”)、西湖区三墩镇虾龙圩村留用地使用权(后开发成“剑桥公社”)、参股杭州联合银行方面受益。

判决书显示，另有4家单位涉案金额在100万元以上。其中萧山市轻工纺织工贸有限公司董事长任亚飞，为参股“浙江联发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及安排任亚飞侄女就业，行贿折合人民币564万余元。

杭州南源联合置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宏济，为解决该公司“公元大厦”项目用地拆迁问题，行贿321万余元。

浙江通策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杭州宝群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负责人吕建明，为受让浙江联发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及杭州口腔医院股权、变更用地性质、开设杭州口腔医院西湖分院，行贿300万元。

浙江大学科技园方易建设发展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许明为支付杭州钱江制冷集团有限公司拆迁补偿费，行贿折合人民币131万余元。

其余6家单位和个人，行贿数额在100万元以下，其中浙江龙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戴云法折合人民币99万余元、浙江国都控股公司董事长柴慧京折合人民币96万余元、莱茵达控股集团有限公司高继胜行贿折合人民币50万余元、自然人陆熠行贿20万元、金威置业(杭州)有限公司董事长朱近峰折合人民币14万余元、杭州钱塘房地产有限公司董事长路虹折合人民币8万余元。

从最低的8万元到最高的830万美元，许迈永可谓来者不拒。而行贿者几乎都是房地产商，且大多来自许迈永的老家杭州市萧山区，包括项兴良、高志伟、许飞跃、任亚飞、戴云法、高继胜等。

时代周报记者采访获悉，在纪委对许迈永进行外围调查的2009年3月底，许迈永还伙同妻子戚继秋，以头一年去世的母亲医药费尚未支付为由，向人索贿10多万元。身家上亿的许迈永，何以还在乎这10多万元医药费，颇令知情者不解。

许迈永的自白

在被“双规”前，很少有人能想象到，一向勤政有为的许迈永，会是目前已查实官员中的“第一贪”。

3月18日，在宁波市中院一审开庭审理过程中，许迈永当庭宣读了一份数千字的陈诉稿，对其接受调查的情况进行了回顾，并做了深刻反思，以期法院对其从宽处理。

许迈永自称，他在纪委审查阶段写了2000多页纸的主动交代材料以及98页计3万多字的悔过书；在检察院侦查阶段又写了20页左右的悔过书。

据许迈永陈述，2009年4月13日，他被以“离岗疗养、配合调查”为名，接受浙江省纪委调查。4月13-18日，许迈永先交代了一些“违纪情况”(即外界盛传的生活作风问题)；18日晚，许迈永被停止职务，正式接受审查。

“通过一天多的痛苦反省”，4月20日，许迈永交代了与李宝库和项兴良等人的经济问题；4月28日开始，许又陆续交代了与高志伟、任亚飞等“所有单位和个人”的不正当经济关系。

为了求得坦白从宽，许迈永事无巨细，把包括放在朋友、亲戚名下的资金、房产、股票、贵重物品等问题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而大部分情况，事先并不为纪委掌握。

在2009年12月22日许迈永案移送浙江省检察院后，翌年2010年4月13日，浙江省纪委第二案件检查室出具了一份《关于许迈永接受组织审查期间有关情况的说明》。该说明中这样写道：许迈永在接受组织审查期间，除较快交待组织上已掌握的开氏集团董事长项兴良送其人民币450万元的问题，还陆续交待了收受坤和集团董事长李宝库、项兴良等九人所送钱款折合人民币1.3亿余元和贪污国有资产6000万余元、侵吞贪污土地出让金7100万余元的问题，并配合组织积极退赃。在接受组织审查期间，许迈永还积极提供其他人违法违纪线索。

因为许迈永的交代，杭州不少企业家卷入其中，接受调查。其中，55岁的前汉帛国际董事长高志伟，在许迈永案一审开庭前几天的3月12日猝然离世，被认为与受许案牵连后长期心情抑郁有关。

“我对不起戴建坤和高志伟这两位朋友，因为在接受审查时，是我把他们供出来的，这两人全心全意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到头来却遭如此对待。”谈及两位朋友，法庭上的许迈永颇有些动情。

鉴于大部分罪行系主动坦白、检举他人犯罪有功、家庭情况特殊(两个弟弟都为盲人)等多方面原因，许迈永请求法院对其“在法律框架下给予减轻、从轻处罚”，并请求对妻子戚继秋免除处罚或判处缓刑。

“我自担任领导职务二十多年来，也曾有崇高美好的理想和追求，始终如一地开拓创新、勤奋工作，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工作有声有色，成绩显著，得到了广大群众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许迈永这样总结自己的经历，“由于贪欲膨胀，我犯下了严重的违法罪行，走向了腐败的深渊。如今，我对党和人民深怀负罪之感，对家人亲戚深怀愧疚之意。”

颇具悲情意味的是，许迈永一审被判死刑后，自幼双目失明、在杭州市萧山区残疾人联合会工作的许迈永小弟许立勇，开始四处奔走。6月25日，许立勇还致信最高院，试图保住大哥的性命。

“我在上海盲童学校读书时，基本上是大哥负责接送。由于我每隔半年回家一次，所以出门时行李很多。我清楚地记得，大哥一手搀着我一手拎着包，肩上还挑着一担东西一起赶路的情景。”许立勇念念不忘大哥的照顾，更无法想象大哥的离去。

副市长的生意经

许迈永自称最对不起的两个人戴建坤、高志伟，也是与许迈永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士。1997年7月至2002年6月，许迈永担任杭州(香港)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期间，即与两人建立了紧密的关系。

戴建坤、高志伟都是萧山人，且先后加入香港籍，其中戴建坤早在1993年即定居香港，任香港汉帛(国际)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兼总经理、香港伟量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高志伟则任香港汉帛(国际)集团董事长、香港伟量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香港汉帛(集团)由高志伟、戴建坤各出资70%、30%组建。

同是萧山人，又同在香港开展业务，戴建坤、高志伟成为许迈永最为信任的人。戴建坤更成为许迈永在香港洗钱的工具。

相关司法材料显示，2007年4月，许迈永之妻戚继秋按照许迈永和项兴良的事先约定，在香港收受项兴良送给许迈永的700万港元，其中的600万港元，戚指令戴建坤存入戴之妻子、儿子以及戴的公司的账户。李宝库给许迈永的830万美元，也是存入许迈永指定的戴建坤的账户。许迈永购买公元大厦一套商铺和西鉴枫景一套公寓，亦均以戴建坤的名义。

据许迈永在法庭上的陈述，2009年4月3日，也即许将被控制之际，其与戴建坤见面，请他过完清明节回香港后，立马将“借来的”300万美元归还给李宝库，请戴建坤与李宝库直接联系。司法材料亦显示，2007年7月，许迈永收到李宝库送的300万美元，让戴建坤代为保管；同年11月，戴建坤把150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戚继秋随后指使戴建坤把其中的900万元人民币存入许飞跃的账户中，用于股票交易。

2008年，许飞跃的名字即现身杭州房地产上市企业万好万家[14.27 -1.31% 股吧]的前十大流通股东行列。此前，戚继秋本人曾位列酒鬼酒[18.20 -0.82% 股吧]十大流通股东；戚继秋任总经理的浙江景源贸易有限公司和许迈永案行贿人张宏济，还曾同时现身宁波韵升[15.31 -3.22% 股吧]、胜利股份[5.33 -2.20% 股吧]、ST唐陶[9.13 -0.76% 股吧]等上市公司的十大流通股东行列。

如许迈永所述，其很少将受贿所得用于挥霍，而是进行多方投资。

除了将受贿所得炒股、炒房外，颇具商业头脑的许迈永还直接进军商业地产领域。

“与高志伟、戴建坤经济交往1个亿的问题及杭州伟星五金机电市场出让金返还，都是我主动交代的。”许迈永在法庭上如是说。

据《瞭望》新闻周刊报道，2003年，杭州伟量机电五金市场有限公司在许迈永的操作下，取得西湖区三墩镇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附近地块，计划兴建五金市场及配套设施。

按照当时政策规定，2003年12月31日前出让土地，出让金全额返还西湖区，用于三墩工业区内基础设施建设。为使伟量公司享受优惠政策，许迈永指使下属在未签订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的情况下，突击让伟量公司缴纳了1亿元土地出让金，并多次以西湖区委区政府名义向上级部门协调让伟量公司享受优惠政策，共违规返回伟量公司7100万元土地出让金。

这构成了许迈永被认定的第三项罪名：滥用职权罪。

据时代周报调查，杭州伟量机电五金市场有限公司系中港合资企业，成立于2003年5月，法定代表人戴建坤，公司注册资本800万美元，其中香港汉帛(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持股90%，杭州瑞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持股10%。而瑞博房地产，即为许迈永隐性控制的一家企业。许迈永被控的贪污罪，即发生在这家公司身上。

其后，汉帛(国际)有意退出，公司股权发生转让，60%转让给他人，40%仍为高志伟所有。而据司法材料，这40%的股份乃许迈永实际控制，只是通过高志伟控制的公司代持而已。

有知情者透露，许迈永十分看重伟量五金市场项目，甚至将大部分受贿所得投入其中。该项目还成为2008年杭州市新一轮“十大工程”重点建设项目。2008年年底，“计划投资9750万美元”的伟量五金市场正式动工开建，《杭州日报》等媒体都作了报道。此后不久，许迈永案发，仅打了部分桩基的该项目被叫停，荒芜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