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骨龙虾:沧海桑田几番变，豪门恩怨知多少——道琼斯工业指数的历史

                                        序言
        当你打开电视机，听到某个电视台的播音员告诉你：“美国股市今天上涨（或下跌）XXX点……”的时候，她指的几乎肯定是道琼斯工业指数。在美国和全世界，存在三种最有影响力的股票指数系统：道琼斯系列指数，标准普尔系列指数（这个系列分为旧标准普尔-美林系列和新标准普尔系列），以及摩根士丹利国际资本(MSCI)系列指数。金融专业人士更看重标准普尔系列，尤其是代表美国整体市场的标准普尔500指数；国际市场和新兴市场投资者则比较看重MSCI系列。但是，对于千千万万个人投资者和大众媒体来说，道琼斯工业指数是最权威、最有影响力的市场指示器，它不仅代表着美国，也代表着整个西方资本主义体系。


       道琼斯工业指数(Dow Jones Industrial Average)只是道琼斯系列指数中的第一个，与它历史同样悠久的还有道琼斯运输业指数(Dow Jones Transportation Average)和道琼斯公用事业指数(Dow Jones Utility Average)；最近几十年，道琼斯公司又开发了道琼斯行业指数、道琼斯全球巨人指数等覆盖范围更广、方法论更先进的指数，但它们的影响力加起来还赶不上道琼斯工业指数的零头。道琼斯工业指数被简称为“道指”(The Dow)，它的每一个整数大关都会引发媒体的热烈讨论，它的每一次成份股调整都将给目标公司造成深远影响。对于金融专业人士来说，道指是一个鸡肋，因为它的成份股数量太少，方法论又严重落后。现在，没有一个基金经理用道指作为自己的业绩基准，也没有一个分析师用道指进行长期预测。无论如何，道指仍然是一个活化石，它的悠久历史和丰富故事就是成功的保证。


       位于华尔街的美国金融博物馆(Museum of American Finance)对道琼斯工业指数的历史有相当详细的展览，甚至列出了它的最初12家成份股的股票图样（就像二十年前的中国，美国当时也采取纸质的实体股票）。该博物馆对道琼斯指数的历史研究和推广工作做出了很大努力，并在其会刊《美国金融史》(American Financial History)杂志上发布了许多关于道指历史沿革的文章。2006年，即道琼斯工业指数首次发布110周年，道琼斯公司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开放了专门的展览和网站，其主题为“美国象征的新未来——庆祝道琼斯工业指数110周年”。事实上，道指是整个资本市场的象征，因为它早已超越了国家、行业和时代，它的精神不是某一具体国家或某一具体行业的精神，而是现代金融体系、股份公司和企业家的精神。


     在回顾道琼斯工业指数过去的111年历史之前，让我们先看看最新的道琼斯工业指数三十种成份股名单：


 3M(3M Co.)
美国铝业公司(Alcoa Inc).
奥驰亚集团(Altria Group Inc., 原菲利浦-莫里斯公司)
美国运通公司(American Express Co.)
美国国际集团(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 Inc.)
AT&T公司(AT&T Inc., 即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波音公司(Boeing Co.)
卡特彼勒公司(Caterpillar Inc.)
花旗集团(Citigroup Inc.)
可口可乐公司(Coca-Cola Co.)
杜邦公司(E.I. DuPont de Nemours & Co.)
埃克森-美孚公司(Exxon Mobil Corp.)
通用电气公司(General Electric Co.)
通用汽车公司(General Motors Corp.)
惠普公司(Hewlett-Packard Co.)
家得宝公司(Home Depot Inc.)
霍尼韦尔国际公司(Honeywell International Inc.)
英特尔公司(Intel Corp.)
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Corp., 即IBM公司)强生公司(Johnson & Johnson)
摩根大通公司(JPMorgan Chase & Co.)
麦当劳公司(McDonald's Corp.)
默克公司(Merck & Co. Inc.)
微软公司(Microsoft Corp.)
辉瑞公司(Pfizer Inc.)宝洁公司(Procter & Gamble Co.)
联合技术公司(United Technologies Corp.)
Verizon Communications Inc.(此公司暂无官方中文译名)
沃尔玛百货公司(Wal-Mart Stores Inc.)
沃尔特-迪斯尼公司(Walt Disney Co.)
       事实上，“道琼斯工业指数”这个名称早已名不符实，因为在英文中，"Industrial"一词主要指重工业或资本品工业，而在以上30种成份股名单中，只有3M、美国铝业、波音、卡特彼勒、杜邦、埃克森-美孚、通用电气、霍尼韦尔和联合技术九家公司符合这一定义。从事信息技术(IT)的有四家公司，即惠普、英特尔、IBM和微软；从事金融行业的有四家公司，即美国运通、美国国际集团、花旗集团和摩根大通；从事生物技术和制药的有三家公司，即强生、默克和辉瑞；从事快速消费品行业的有三家公司，即奥驰亚集团、可口可乐和宝洁；从事物流与零售业的有两家公司，即家得宝和沃尔玛；从事通信服务行业的有两家公司，即AT&T和Verizon；此外，通用汽车从事汽车工业，麦当劳从事餐饮服务业，沃尔特-迪斯尼从事影视与娱乐业，中国消费者都很熟悉，不遑多论。


      以上名单的标准是什么？或者说，谁有资格入选道琼斯工业指数的俱乐部？答案很简单：除了总部位于美国，并且不得从事运输业和公用事业（因为这两个行业有自己的道琼斯指数）之外，没有任何硬性标准。在以上三十家成份股中，有埃克森-美孚和微软这样总股本超过5000亿美元且业绩优异的蓝筹股，也有通用汽车这样总股本低于100亿美元且在苦苦挣扎的垃圾股；有IBM和通用电气这样掌握大量尖端技术的研发型公司，也有可口可乐和麦当劳这样毫无技术含量、仅仅依靠营销手段取胜的公司；更有奥驰亚这样饱受争议的烟草企业。《华尔街日报》编辑部握有对道琼斯工业指数成员的最后决定权，他们会不定期地开会审议成份股名单。由于《华尔街日报》一向以独立采编著称，即使道琼斯公司董事会或他们现在的东家——传媒大王默多克也无法左右他们的意见。《华尔街日报》编辑部坚持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判断力，选择最能代表美国和全球资本市场的三十家公司，这种判断有时会引起极大争议，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有权威性的。


       道琼斯工业指数的最近两次调整，把英特尔、微软、家得宝、辉瑞和美国国际集团等新贵纳入了三十种成份股的俱乐部，同时把雪佛龙、AT&T、国际纸业和伊斯曼-柯达等巨头踢出了名单（现在道指中的AT&T是一次并购活动的产物，不是原先的AT&T公司）。看着这些消失、兴起或再现的巨头名字，历史研究者或许会产生世态炎凉、沧海桑田的感受，然而这种调整在过去111年中是很常见的。现在就让我们回到1896年，从最初开始观察道琼斯工业指数历史上的沧桑巨变吧。



                  第一章复写纸、打字机和12种工业股票


       1882年，查尔斯-道和爱德华-琼斯两个新闻工作者创办了一份刊物，为纽约股票交易所 (NYSE)和美国股票交易所(AMEX)的投机者提供金融信息。这份刊物最早的名字叫做“客户下午信札”(Customer's Afternoon Letter)，因为它是在每天下午收盘之后发行的。


       当时的资本市场非常渺小，而且节奏很慢。在纽约，19世纪初成立的纽约股票交易所统治着股票市场，几乎所有著名的公司都在那里上市，有从业资格的经纪人也都在那里上班；至于那些无法混入纽交所的下层经纪人，则在一条街之外成立了美国股票交易所，这个交易所在当时以混乱和欺诈著称。纽交所的正式交易时间是早上9点半到下午3点，比今天要少一个半小时；在交易结束之后，满身大汗的经纪人和交易员们就一头钻进街边的酒吧和夜总会去寻开心了。


        查尔斯-道和爱德华-琼斯的第一份刊物，居然是以手写的方式“出版” 的。具体出版流程是让一个力气很大的书记员在复写纸上用力抄写新闻，根据道琼斯公司的说法，这种方法一次最多可以“出版”二十四份新闻。接着，查尔斯-道和爱德华-琼斯派出信使，把刊物送到订户手里，或者干脆在华尔街沿街叫卖。听起来很原始，不是吗？可是当时一切都很原始。纽交所的经纪人还在采取抄写纸片和派遣听差的方式完成交易结算，交易所的打字机只能用来打出股票代码和最新价格。最后，绝大多数股票的价格每天只确定一次或两次，开盘价和收盘价被写在小黑板上，直到出现一个新的报价才会被擦去——对于那些习惯了股价每分钟都要变化的现代投资者来说，是不是很像另一个世界的游戏？


       &<60;1884年，为了给新生的“客户下午信札”招揽订户，查尔斯-道决定编制一种股票平均价格指数，即“道琼斯铁路业指数”（今天的“道琼斯运输业指数”）。选择铁路业作为指数编制对象，理由很简单：铁路公司是当时最热门的蓝筹股，而且具有垄断性质，就像中国现在的国有自然资源企业一样吃香。投机者们一般只关注个股的表现，但铁路行业作为一个整体受到了大多数人的追捧，所以查尔斯-道决定用一个平均价格指数来衡量整个铁路板块的表现。这是全世界第一个公开发布的股票指数。


       查尔斯-道是一个天才。他不仅首先提出了“指数”的概念，创办了一份全世界最知名的刊物，还发明了预测经济走势的 “道氏理论”。在现代人看来，把十几只股票的价格加在一起，求出算术平均数，这是小学生都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没有查尔斯-道的天才创意，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才能有人完成这个简单任务。


        1889年，查尔斯-道又做了一件划时代的事情：把《客户下午信札》改名为《华尔街日报》 (The Wall Street Journal)。第一份《华尔街日报》仍然是通过复写纸的方式“出版”的，其读者也大多是被人不齿的偷鸡摸狗之辈，只有这种人才会到股票市场上讨一口饭吃。查尔斯-道大概没有想到，在一百年之后，他的报纸会拥有“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读者群”。


       1896年5月26日，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查尔斯-道终于发布了他编制的第二个股票指数——道琼斯工业指数。这个指数包括12种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工业股票，计算方法很简单，仍然是把12种股票的收盘价加起来，然后除以12。虽然这个指数仍然以“道琼斯”命名，实际上与爱德华-琼斯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他早已离开道琼斯公司。查尔斯-道没有改变公司的名称，于是琼斯的名字得以与道一起不朽。不过，大多数人习惯把道琼斯工业指数昵称为“道指”(The Dow)，以此对查尔斯-道这位天才致敬。


    第一次发布的道琼斯工业指数包括以下12家成份股：


美国棉油公司(American Cotton Oil)


美国制糖公司(American Sugar Refining Co.)


美国烟草公司（不要搞错，它和今天的英美烟草公司没有任何关系）(American Tobacco)


芝加哥煤气公司（公用事业公司）(Chicago Gas)


蒸馏与牲畜饲料公司（这个名字比较强悍）(Distilling & Cattle Feeding Co.)


通用电气公司（唯一幸存至今的元老！致敬）(General Electirc)


拉克尔德煤气照明公司（又一家公用事业公司）(Laclede Gas Light Co.)


国家铅业公司(National Lead)


北美公司（别看名字很阔气，实际上也是公用事业公司）(North American Co.)


田纳西煤炭、钢铁与铁路公司（有运输业色彩，但主要是自然资源公司）(Tennessee Coal, Iron and Railway Co.)


美国皮革公司（唯一已经解散的道指初始成份股）(U.S. Leather)


美国橡胶公司（当时人都喜欢吹牛，随便一个公司就能以“美国”为名）(U.S. Rubber)


       数一数，一共是多少家？没错，是十二家，所以最初被称为“道十二”(Dow Dozen)。你认识其中的多少家？恐怕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内，都只知道通用电气这个资本市场传奇了。111年前的12家成份股，到今天只有一家还是成份股，这并不稀奇，因为商业社会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以上12家公司，虽然大部分在今天都已经默默无闻，但只有一家公司解散了，完全不存在了，那就是美国皮革公司。其他公司要么仍然独立存在，要么改了名字，要么被收购或者重组，都顽强地生存着。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111年是什么概念？在111年前，大英帝国还统治着半个地球，大清帝国、奥斯曼帝国、俄罗斯帝国和德意志帝国还没有灭亡，美国还是英国的小弟，日本还刚刚崛起；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和斯大林才刚刚开始闹革命，希特勒还在上小学，丘吉尔还在南非和布尔人打仗。111年过去了，道琼斯指数还在，它最初的12 家成份股有11家还在，除了“奇迹”二字，我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称谓了。


       道指最初的12家成份股，除了通用电气之外，值得一提的主要有如下几家：


       美国棉油公司(American Cotton Oil)于1901年被踢出道指，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不过，它在粮油食品领域的威望仍然很高，经过多次重组，于1998年更名为"Bestfoods Inc"——没错，它在2000年被联合利华收购了，现在是联合利华旗下的主力食品品牌。在中国，Bestfoods的名头不是很响，但在欧美它还是风靡万家的。


       美国烟草公司(American Tobacco)与通用电气公司有得一比，多次被踢出道指，却又多次被请回来，直到1985年被最后一次踢出。此后，该公司卖掉了烟草业务，专心做消费者品牌，名称也改为“富俊国际”(Fortune Brands)。它的酒类和家居用品业务实力仍然强大。


       蒸馏与牲畜饲料公司 (Distilling & Cattle Feeding Co.)，可不要小看这家名字奇特的公司，它已经改名美联公司(Millennium Chemicals)，化工行业的人都知道它的大名。该公司于1899年被踢出道指，1934年被请回，1959年又被踢出，直到今天。无法重新进入道指，并不影响它在化工行业的崇高地位。


       国家铅业公司(National Lead)，已经改名NL Industries, 也是化工行业大名鼎鼎的公司，《财富》美国500强成员。钛白粉等化学颜料是该公司的强项之一，化工行业的朋友应该很熟悉。


       田纳西煤炭、钢铁与铁路公司(Tennessee Coal, Iron and Railway Co.)，1907年被美国钢铁公司收购，因为它不再独立存在，所以于同一天被踢出道指。现在，它仍然是美国钢铁公司的一个部门，而美国钢铁公司是美国最大的钢铁生产商。


       以上五家公司，加上通用电气公司，是道指最初十二家成份股中比较有出息的公司。这个比例是不是太低？其实已经很高了，因为当时道指还包括三家公用事业公司（道琼斯公用事业指数到1928年才开始发布，此前工业指数一直包括公用事业股票），由于行业性质和政府管制，这些公司很难持续发展。其他工业公司大部分混的也不算差，混到解散的只有美国皮革公司，这是因为北美皮革业在20世纪中期濒于消亡，全球皮革业都面临严峻挑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观察1896年的道指12家成份股，我们可以发现，大部分公司都与农业和自然资源有关：棉油，制糖，烟草，饲料，铅业，煤炭，皮革，橡胶……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只有高精尖制造业、高科技研发和原材料精加工工业能够代表一个国家的工业实力，然而当时的美国资本市场却充斥着轻工业和原材料粗加工工业，这些产业的附加值较低，门槛不高，声誉也不算好。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因为更多像通用电气这样有研发能力、有完整产品线和有传奇人物领导的公司将加入道指，在短短的20年内，这种公司就将占据主导地位。


       下面让我们详细看一看通用电气的神话，在道琼斯工业指数111年的历史上，再也没有一家公司比它更具有代表性和传奇色彩了。                              第二章 天才的神话——通用电气世家


        托马斯-爱迪生上小学的时候，是一个爱问问题的孩子，而且老师从来无法解答他的问题。小学老师非常头疼他的这种行为，叫来了他寡居的母亲，要求她对这个孩子严加管束。爱迪生的母亲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让托马斯-爱迪生从小学退学，从此在家中接受她量身定做的教育。一个伟大的传奇就此开始。


        关于爱迪生小时候的故事，我们都听说过很多。他长大之后成为著名发明家，拥有1000多项发明专利，我们也都知道。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爱迪生就是通用电气公司的创始人。今天市值5000多亿美元的通用电气，是从爱迪生的实验室发展起来的。


          1876年，已经小有名气的爱迪生在新泽西州的门罗公园(Menlo Park)建立了一个新的实验室。在这里，他完成了一生中最伟大的发明——电灯。听到爱迪生正在研制电灯的消息，在纽约股票交易所上市的煤气公司股票立即暴跌，因为人们都意识到电灯的发明将给传统的煤气灯造成毁灭性打击。爱迪生不仅是一个天才的发明家，还是一个杰出的企业家，他在漫长的岁月中把自己的发明成果组织起来，并入一个庞大的企业实体，最后形成了一个名为“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Edison General Electric)的上市公司。


        1892年，在伟大的银行家J.P.摩根的撮合下，爱迪生的公司与另一家著名电气公司——托马森-休斯敦电气公司(Thomson-Houston Electric Company)合并了，新的公司被命名为通用电气公司，总部迁到纽约州的希垦纳特迪(Schenectady)。在此后大约四十年里，发明家爱迪生一直保持着对通用电气的最高决策权和技术控制权。虽然他已经非常有名，有名到整个欧洲大陆的科学界都要向他致敬，但他仍然身体力行，为通用电气公司贡献了电影、留声机、车载蓄电池、传真机、潜望镜等无数改变人类命运的发明。


        相比之下，通用电气公司于1896年入选道琼斯工业指数，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成就。而且，仅仅两年之后，通用电气就被第一次踢出了道指，取代它的是美国橡胶公司(U.S. Rubber Co.)。美国橡胶公司也是道指的初始成员，但只停留了半年就被踢出，此时卷土重来，取代了通用电气的位置。爱迪生和他的同事们大概根本不关心这些琐事，因为当时的道琼斯工业指数只是一个记者摆弄出来的小玩意，而天才的爱迪生是不会去关注华尔街的那些喧嚣与骚动的。


         早期的道琼斯工业指数成份股变化十分迅速，这是因为指数编制者还缺乏足够的经验，不知道如何维持一个稳定的指数组合。没过多久，查尔斯-道就感到后悔，于1899年4月重新请回了通用电气公司，取代了蒸馏与牲畜饲料公司(Distilling & Cattle Feeding Co.)的位置。爱迪生充耳不闻地在实验室里试制新型蓄电池（不要忘记，他本来就是一个半聋子），缺乏耐心的查尔斯-道却在两年之后，即1901年的愚人节再次把通用电气踢出了道指。这一次，取代通用电气的是一家名叫“混合铜业公司”(Amalgamated Coppe)的自然资源企业。在短短的五年间，通用电气已经在道指中两进两出，简直如同儿戏。幸亏《华尔街日报》在此后逐渐放慢了指数调整的节奏，否则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关注这个频繁变动的指数。


       1907年11月7日，查尔斯-道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把通用电气公司编入了道琼斯工业指数。此后100年，通用电气再也没有被调整出去，即使是在1929年的经济危机和1970年代的滞胀时期也仍旧稳如泰山。


         托马斯-爱迪生的一生已经俨然成为天才神话，后人很少注意到他与同一时代的其他发明家、企业家，诸如亚历山大-贝尔和亨利-福特之间的恩恩怨怨。在发明电灯之前，爱迪生最大的发明成果是对电话的改良，即通过碳粉送话器提高了电话的声音灵敏度。如果没有碳粉送话器，贝尔发明的电话就没有多少实用价值。然而，毫不领情的贝尔却把爱迪生告上了法庭，使他无法继续从事这项改良发明，而已经被发明的碳粉送话器则被贝尔的公司无偿使用。贝尔所建立的公司同样是道琼斯工业指数的伟大成员——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它虽然没有入选第一期成份股，却曾经三进三出，在1939年以后连续六十多年雄踞其中，现在的道指成份股仍然有它的后裔。无论如何，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历史地位无法与通用电气公司相提并论，正如贝尔的历史地位显然不及爱迪生一样。


        爱迪生的麾下并不缺乏和他一样聪明的天才，其中最杰出的就是亨利-福特。福特早年曾经在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担任工程师，在那里他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化石燃料动力汽车设计图。据说，在一次通用电气公司的年会上，福特把这张设计图拿给爱迪生看，爱迪生立即高兴地向全场宣布：“干的好！请各位注意这位亨利-福特，他必将取得成功！”这个推断似乎有点武断，因为福特当时已经年近四十，仍不过是一个资历平平的中层工程师。然而，在受到爱迪生的鼓舞之后，他两次成立了自己的汽车公司——第一次成立的是卡迪拉克汽车公司，第二次成立的是福特汽车公司(Ford Motor Company)。福特在通用电气公司培养起来的深邃的机械工程知识，使他终于设计出了福特T型车这一现代工业的奇迹，他发明的流水线作业方式也被命名为“福特主义”。可惜的是，尽管福特汽车公司成立以后一直名列美国汽车行业的前茅，却一次都没有入选过道琼斯工业指数。它的竞争对手通用汽车则是道指的常客，就连克莱斯勒公司都曾经短暂入选。


       爱迪生晚年和福特的关系异常亲密，他们一个给世人带来了光明，另一个给世人带来了方便快捷的旅行方式。晚年的爱迪生逐渐变得傲慢自大，而福特则以固执著称。这两位发明天才之间最有名的一个典故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固执的福特决定租用一艘豪华邮轮，单枪匹马去欧洲劝说英国、法国和德国休战，为世界带来和平。他竭力邀请爱迪生和他一同前往，福特的夫人则哭着恳求爱迪生把福特留在美国。最后，爱迪生和福特谁也没有说服谁。在福特出发前夕，爱迪生发出了一句著名的评语：“天才总是认为自己永远正确，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为他们祈祷。”如果说有一个人能被托马斯-爱迪生称为天才，那只能是亨利-福特。


        1929年10月，华尔街的大股灾刚刚爆发，爱迪生的宅邸却在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因为当年是电灯发明50周年。在致敬的人群中，包括诺贝尔奖获得者爱因斯坦和居里夫人等如雷贯耳的名字。通用电气公司的员工和股东也纷纷向这位伟大的创始人表达敬意。在过度激动之下，爱迪生在致辞答谢时突然晕厥，两年后在自己的实验室所在地去世。这个人一辈子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却被全世界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奉为领袖；出生时没有继承任何财富，却留下了一家全世界最知名的大财团。有谁在他面前不会自觉渺小呢？


       在爱迪生去世之后两天，美国全国的电灯熄灭一分钟（重要工作区域则把灯光调暗），向他表达最后的敬意。其实爱迪生并不需要这种致敬方式，因为他已经留下了一个最长久的传奇，即在道琼斯工业指数中停留100年之久的通用电气公司。在那以后，通用电气培养出了雷蒙-琼斯、杰克-韦尔奇和杰夫-伊梅尔特等一系列享誉世界的企业管理人。但是，如果你去问一个通用电气的资深员工，他们公司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究竟是谁，他一定会骄傲地告诉你：“爱迪生。托马斯-爱迪生。” 第三章从28.66点到103点——道指的前10年

1896年8月7日，即道琼斯工业指数开始发布两个多月之后，该指数达到了它的历史最低点——28.66点。

此时，道琼斯工业指数还只是一个“平均数”，没有引入除数调整的概念，所以28.66点是有实际意义的，即组成道指的12只股票的收盘价的算术平均数是28.66美元。同理，1896年5月26日第一次发布的道指收盘价为40.54点，即12只股票的收盘价的算术平均数为40.54美元。

直到很久以后，为了消除股息、拆股和回购等因素的影响，查尔斯-道和他的同事们才发明了除数的概念。你可以把除数理解为复权比例。现在的道琼斯工业指数在12000点到13000点之间，这意味着如果从来没有股息、拆股和回购，道指三十只成份股的复权价格的算术平均数应该在12000美元以上。熟悉股票指数编制方法的人，应该很容易理解我说的话；当然，如果你觉得以上说法太艰涩，可以一眼扫过。

1896年秋天，华尔街开始了一场大牛市行情。查尔斯-道的《华尔街日报》也越做越大，原因很简单——股市上涨的时候，证券报总是好卖的。1897年，道琼斯公司终于结束了用复写纸“出版”新闻的历史，他们购置了崭新的打字机，用熟练的打字员取代了力气大的书记员。虽然看起来是先进了不少，用起来却是麻烦多多——早期的打字机很容易出故障，而且噪音极大。纽约证券交易所使用的就是这种噪音打字机，它们不停地喷吐着纸带，上面印着股票代码和价格。相比之下，道琼斯公司打出的纸带要宽的多，上面不止有股票代码和价格，还有道琼斯工业指数和最新的市场消息。所以，道琼斯公司自豪地把他们的新闻称为“宽带”(Broad Tape)，而把纽交所打出来的那些垃圾称为“窄带”(Narrow Tape)。

在交易所的大厅里，打字机发出的噪音被视为“精力充沛的象征”，它可以驱使经纪人和交易员去完成更多交易，传播更多激情。可是在《华尔街日报》的编辑部里，噪音就是难以忍受的了，你怎么能要求一个记者在一片嘈杂里写出好的新闻稿？无论如何，这些打字机并没有消失，只是从早期的变成成熟的，从吵闹的变成安静的。它们在道琼斯公司的办公楼里存在了98年，直到1995年，被电脑屏幕和电子排版系统彻底取代。即便如此，金融专业人士还是喜欢把股票或债券的代码称为“收报机”(Ticker)，把最新的证券价格称为“报价”(Quote)。它们最初的意义都与打字机和电报有关，尽管今天的经纪人和交易员可能一辈子都没拍过电报，也没有见过打字机。

19世纪末的大牛市持续了很久，道琼斯工业指数多次创下新高，不过当时的人们对此并不在乎。1906年1月12日，道指迎来了它的第一个整数大关——收盘价首次达到100.25点。整个华尔街一片寂静，就连《华尔街日报》自己也没有任何庆祝活动，甚至没有撰写一篇专门的报道。多年以后，当道指突破1000点的时候，纽交所和主要投资银行进行了小规模的庆祝；当道指于1999年突破10000点的时候，从总统克林顿、财政部长鲁宾到纽交所总裁的无数头面人物都发表了评论，各大报纸于头版显著报道此事，纽交所大厅里的所有交易员都戴上了“道指10000点”(Dow 10000)的帽子。可是回溯到一个世纪以前，当道指征服它的第一个关口时，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1906年1月19日，即道指突破100点大关后的整整一个星期，道指达到了它在该轮牛市中的最高点——103点。此后，它迅速回落到57.56点，又在1909年重返100点左右，其大起大落的势头丝毫不下于1990年代初的中国股市。无论是大起还是大落，都无法引起公众的任何关注，因为股市仍然被视为骗子、小偷和杀人犯的游戏。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大厅里奔跑着一些半大的孩子，他们拿着极其微薄的薪水，为一些老奸巨猾的经纪人服务；更多的经纪人则在交易所之外租用办公室，通过电话或专线电报向交易所下达指令。以上都是正规的证券经纪人，那么不正规的呢？可以说到处都是。就像今天到处可以见到卖彩票的网点，当时的下曼哈顿也到处可以见到兜售热门股票、公司债券和抵押债券的小商铺，有时是一间临街的房子，有时干脆是匆忙搭起来的帐篷。

曼哈顿的城管工作一定做的相当差劲，因为华尔街附近的违章建筑——也就是流动性的股票销售网点，存在了几十年，一直存在到1929年经济危机的时候，还没有被政府消灭干净。有一点资本的经纪人会在《华尔街日报》之类的报纸上发广告，向客户吹嘘自己“掌握着美妙的信息，可以提供热门大牛股”；没有资本的经纪人干脆满街贴牛皮癣广告。每天开盘和收盘的时候，在华尔街附近总会出现成群结队的邮差大军，他们扛着数额惊人的股票和债券，在交易所和投资银行办公室之间穿梭往来。有些胆大的干脆携带着巨额证券逃亡。华尔街之外的美国证券交易所情况更混乱，它的交易活动居然是露天举行的，经纪人从临街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大声喊着股票报价，或者把自己出售股票的价格写在小黑板上，挂在信箱上或消防栓上。直到1921年，这些可怜的经纪人才搬进了室内，此前他们可是风雨无阻地进行露天交易的！

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物质条件下，即便在受到全国人民鄙视的情况下，即便每天赚到的钱还不足以果腹，当时的经纪人和交易员仍然完成了无比伟大的壮举。他们逐渐把每天报价两次的交易所，变成了每分钟报价的交易所；他们在没有电子设备的情况下，可以依靠手工迅速完成交易并报告客户；他们在拿着极其微薄的佣金的情况下，维持着几百只大公司股票的有序交易，最大限度地发挥市场的价格发现机制；他们在向全社会散布投机狂潮的同时，让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认识了股票市场。今天的银行家、交易员和分析师们安坐在年租金数百万美元的写字楼里，使用最先进的电脑系统完成工作，并享受着全世界瞩目的上流社会的待遇，他们当然有理由鄙视多年前的祖先。事实是，如果没有这些食不果腹的祖先开拓这个行业，年薪数百万的金融巨子们就永远不会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