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酒徒 秦txt:别样哀伤紫罗兰：周瘦鹃的爱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0:00:20
周瘦鹃的爱情
1
周瘦鹃，一个有些遥远了的名字。中学课本里，说他是“新鸳鸯蝴蝶派”的代表，在一干不读书的人眼里，这无疑是一个恶谥；但即使对现代文学有些了解的人，心里也往往与之有着很远的隔阂。
我对“新鸳鸯蝴蝶派”没有偏见，但也一直没读过任何周瘦鹃的文字。甚至连与他相关的文字也没读过，直到——在郑逸梅《近代名人丛话》里读到一篇《周瘦鹃回忆紫罗兰》。
别样哀伤紫罗兰！
2
周瘦鹃自己写过《记得词》（其实是诗）近百首，郑逸梅的这篇文章，主要内容就是抄录了部分“记得”诗，并有作者的自注，恰成一段“爱的自供状”，几乎完整地讲述了周瘦鹃哀哀婉婉的“紫罗兰之恋”。
读这篇文章后，我做了一点点功课：周瘦鹃，1895年生，比鲁迅小14岁，比徐志摩大2岁。诗的注释里说，“十八岁即执教鞭于民立中学……而伊人之家，亦复密迩也”，按一般算法，18岁应该是1912年，爱情女主角周吟萍出场。后面有一处还写到，“缔交六年……及双方嫁娶”，似乎至少要到1918年春，因为类似指腹为婚的原因，周吟萍嫁给了富家子某氏。而1914年，周瘦鹃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中间一直做编译和写作，1921年，重办《礼拜六》，成为鸳鸯蝴蝶派的阵地，这时候起应该算是周瘦鹃声名最重的时期了吧。
之所以做这么一段功课，是要明了：一，周瘦鹃爱情故事中各关键情节的发生时间，和周瘦鹃个人大概的生活状况；二，同时代文人的爱情态度。
3
1912年，青春期的周瘦鹃，爱上了我们美丽的女主角周吟萍。这时的周瘦鹃已经在一所中学任教，离登上文坛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家境虽然不宽裕，日子清淡，但至少还是可以自立。后者则还在务本女学读书，有校花之誉，那时代上得起女学的，家境应该不差，后面又提到周吟萍“善昆曲，得名师薪传，牡丹亭游园惊梦诸折，均能琅琅上口”，可知至少也是个小富之家出身。周吟萍取西文名Violet，即紫罗兰，这就是后来周瘦鹃一生痴迷紫罗兰的由来。
这一时期，一个是才子青年，一个是美貌少艾，都在妙龄；一个是郎有情，一个是妾有意。
首先是从暗恋开始，“记得心旌常着处，蘼疏风柳大南门”，大南门是伊人住处，所以我们的男主角有事没事爱往大南门跑，“偏有闲情役梦魂”。少年情事，怯怯却又异样地执着。怯怯是不敢上前搭话，更不敢表白，执着却是肯花大量的时候守候在伊人散学回家的路上，或者跑到她家门前去偷窥。
守候半小时，摆好POSE，为的只是伊人出现的那60秒，有时能对上一个眼神，有时连个眼神也对不上，只能靠眼角余光看伊人容颜，或者跟在背后远远地行着“注目礼”。诗曰：“记得城南花巷里，疾心日日伺秋波。”
到底是文艺青年，虽然今天的男女见一面就撞上去求爱的豪放之举做不出来，但还是可以写情书，“尺素书往……越三日，竟获回云”。我们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周瘦鹃、周吟萍两人的交往情况，《记得词》注释里有一处提到，“缔交六年，未尝敢谋一面，但藉尺素互通情愫”，说从不曾私下相处过，或许稍有夸张。
不知是记这一时期的诗太少，还是郑逸梅没有抄录，剧情很快转入第二阶级：6年之后，伊人要嫁人了。
4
从前上女学的人，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女中佼佼者，上女学，就相当于进修了MBA总裁班，或者得了选美大赛入围的证书，庸俗点的可以嫁个达官贵人做小姨太，有追求些的也可以来段师生恋，“老师”都是作家、教授，从此进入社会名流之列，供后人传唱。
上过女学，就像有了可以过好日子的认证。
以周瘦鹃日后的声誉，周吟萍若嫁给周瘦鹃，这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财富、名声、爱情，哪一样都很充裕，实在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我初时以为，这时候两个人的爱情未能成功，是因为“君未成名、妾已许字”，即周瘦鹃还没成名，而周吟萍自小便被许配给了某富家子，两种原因都有。但细考察，这时候至少是1918 年了，周瘦鹃写作、翻译都很有收获，虽然还不曾大红大紫，但应该还是可以维持一个社会小名流的生活水准。名气和财富，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婚约阻力的东西，比如比周瘦鹃小2岁的徐志摩，1921年为了林徽因而向张幼仪要求离婚，而鲁迅先生早已经与朱安分开（不过查到的资料上，鲁迅与许广平同居是在 1927年），但为什么这段爱情还是栽了跟斗？
恐怕原因也是有二，一是当事双方还没来得及把爱情表白得太明白，更还没有达成非某不娶非某不嫁的共识，如前面提到的“缔交六载……但藉尺素互通情愫”；二是，可能某些稀里糊涂的原因，当时两个人都没有太努力争取。
绝大多数时候，婚姻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5
可怜的周瘦鹃，唯有忧伤憔悴损，“竟致恹恹而病，不觉瘦损沈郎腰矣”，“每及此事，辄悲愤不已”，耿耿于怀。
在周吟萍新婚之后第三天，周瘦鹃上门祝贺，有情人相见，惟无语凝望，新娘子小小地抚弄着手上的浅色丝手套，那正是周瘦鹃以前送她的“旧物”。此情此境，伤心人都能体会。台湾歌手张宇在《曲终人散》里唱道：“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可是，爱情的婉转之处，因而更觉得哀伤的地方，在于这场爱情故事其实这时候才是刚刚开始。也许是结婚这件事，对爱情的双方都引起了很大的刺激。从前是朦朦胧胧，以为时光可以天长地久，那理想世界，像幸福的闪电，在某个拐角处，随意可遇；现在是人在眼前，距离却天样远，“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婚姻的距离，比时间、空间的距离更难弥补。从相爱的角色迅速转换为失败的角色，这种刺激是怎么形容也不过分的。
他们开始频繁地书信往来，互赠相思礼物，“每得片纸只字，目为瑰宝”，并请周吟萍的姊妹们作“青鸟使”，传递消息。他对着她的小照伤心，他望着她的身影伤神，“楼头依约见仙姿，一味相思一味痴。记得连天风雨里，为伊引领立多时。”
可是，光相思有什么用呢？情再深似海，像挂在墙上背对背的两幅画，遥遥地说“爱你”，除了徒添烦恼，又有什么用。周杰伦说，“太遥远的相爱”，不能要。甚至网络上有句话说，不要爱离你10公里以外的人。根据一般的经验，在中国式的爱情里，女方已嫁、男方未婚，这样的爱情是无解的方程式。男人或者可以狠狠心就离婚再娶了，但女人是不大能做到这点的。生活是个未知数，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也许真在一起了，“这一个”还不如“那一个”好呢。况且，要是肯绝然离婚，当初就不必嫁了。
——如果一定要求个解法的话，则最美满的解法是，那个“第三者”自动消失，比如大地震，比如车祸、飞机失事。人们在无望又不想承担道德压力的时候，只有求助于大自然，靠天灾的力量去解决另一半。
6
“记得葳蕤经岁守，灯前仍是女儿身。”这是全篇里少数几处我觉得不错的诗句。在整个故事里，这是尤其令人哀哀伤痛、感叹不已的一个情节：新婚一年的周吟萍，竟然还守着女儿身！周吟萍写给周瘦鹃的信里说：“想当初我也曾几次三番的想抵抗，然总没有效果，后来退一步想，我譬如寄居此间，保持清白，以后慢慢再作道理，一年功夫，居然被我捱过了……！”——读到这里，不禁深为周吟萍所感动，肃然起敬。不是因为女人的贞洁，而是因为这分爱情的心思。然而又更为他们悲哀，应该是在这封信之后，周瘦鹃也结婚了。虽说是在母亲的安排下，但结不结婚，主动权还是应该在周瘦鹃自己。毕竟作为大龄青年，没有理由就一直这样耗着，两个人再在一起的希望太远、道路太黑，恐怕这才是周瘦鹃“别娶”的最根本原因。
结婚的日子，周吟萍也来观礼了，旧情人见新娘子，不知道会是何种感受！第二天，周吟萍写信来，说昨晚去了剧院看“黛玉葬花”，为林妹妹狠狠掬了一把同情泪。
爱情已经经不起无望的等待，灰心之下，“前功尽弃”，再一年后，周吟萍怀孕了。爱情坚持困守的防线，刹那间全线崩溃。
两个人，都以自己的消极行动证明了“有缘无份”的判词。
7
现在，一个是“使君有妇”，一个是“罗敷有夫”，然而，两个人都结婚了，似乎心里反而想开了，人生也活明白了，人生无非男欢女爱，宁误虚名身不误，——原谅我用“偷情”这个词——似乎偷情也变得有底气些了。
也许自始至终，到他们的去世，两个人都没有过肌肤之亲，但周瘦鹃结婚后，两个人的关系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些异样。
《记得词》里相关的记载有，“可怜九月初三夜，握晤还疑在梦中”，“记得凭栏曾蜜语，坚真共矢百年心”，“记得悲来同雪涕，依稀都是戏中人”，“同临芳冢吊鸳鸯”，“共泛梁溪一叶舟”……又是夜里密语，又是塔下发愿，一同看戏，一同游览虎丘，一同泛舟，还请周吟萍的母亲出来打掩护。
——难道，非要落入世俗的偷情模式里去，这爱情的方程式，才算有个解法？一生中到底要怎么错下去，才是个头？
曾经开玩笑说，30岁的大龄青年，和20多岁时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恋爱也是婚外恋了，因为未婚的异性年龄太小，而同龄的，则多已婚娶，所以牵牵挂挂的对象，多半会是已婚娶的人。
全世界的床上都躺着同床异梦的人。这时节的周瘦鹃与周吟萍，也是如此吧？
我就想，这时候，如果他们心里还在懊悔的话，那后悔药该一直吃到什么时候呢？周吟萍“前功尽弃”之前？周瘦鹃“别娶”之前？周吟萍未嫁前？或者甚至是他们都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离也不能离，舍也舍不得。天灾也不来帮忙，他生未卜此生休！
后来的故事还有好多伤痛之语，私情之外，又添国恨，乱世飘零，“王生只合为情死，痛哭琅琊未算痴。记得平生多涕泪，箧中尽是断肠辞”！
据郑逸梅说，好多年后，周瘦鹃夫人去世，周吟萍也守寡，“瘦鹃颇有结合意，奈吟萍却以年华迟暮，不欲重堕绮障”，周瘦鹃因家里需人照顾，续娶了一个夫人。
——真是读之欲泪啊。佳人已暮，才子白发，再牵手，固然也是一段美景，“最美不过夕阳红”；但不牵手，也是有不牵手的理由，当年轻时不能在一起，人老珠黄了，又何必再强求？想想都是心痛，难道相爱的人只合留一段回忆唱那“曾经爱过一个人”，或者只合老朽时对坐着相看，彼此像一堆熬干煎尽的药渣？
当你老了，亲爱的
那时候我也老了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如果到现在都没能够给你的话（赵丽华诗）
花一下午写的文字.对周瘦鹃了解不多,只是读郑逸梅一篇文章,里面抄了很多周瘦鹃记录这段感情的旧体诗,因这些诗而发.
1
周瘦鹃，一个有些遥远了的名字。中学课本里，说他是“新鸳鸯蝴蝶派”的代表，在一干不读书的人眼里，这无疑是一个恶谥；但即使对现代文学有些了解的人，心里也往往与之有着很远的隔阂。
我对“新鸳鸯蝴蝶派”没有偏见，但也一直没读过任何周瘦鹃的文字。甚至连与他相关的文字也没读过，直到——在郑逸梅《近代名人丛话》里读到一篇《周瘦鹃回忆紫罗兰》。
别样哀伤紫罗兰！
2
周瘦鹃自己写过《记得词》（其实是诗）近百首，郑逸梅的这篇文章，主要内容就是抄录了部分“记得”诗，并有作者的自注，恰成一段“爱的自供状”，几乎完整地讲述了周瘦鹃哀哀婉婉的“紫罗兰之恋”。
读这篇文章后，我做了一点点功课：周瘦鹃，1895年生，比鲁迅小14岁，比徐志摩大2岁。诗的注释里说，“十八岁即执教鞭于民立中学……而伊人之家，亦复密迩也”，按一般算法，18岁应该是1912年，爱情女主角周吟萍出场。后面有一处还写到，“缔交六年……及双方嫁娶”，似乎至少要到1918年春，因为类似指腹为婚的原因，周吟萍嫁给了富家子某氏。而1914年，周瘦鹃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中间一直做编译和写作，1921年，重办《礼拜六》，成为鸳鸯蝴蝶派的阵地，这时候起应该算是周瘦鹃声名最重的时期了吧。
之所以做这么一段功课，是要明了：一，周瘦鹃爱情故事中各关键情节的发生时间，和周瘦鹃个人大概的生活状况；二，同时代文人的爱情态度。
3
1912年，青春期的周瘦鹃，爱上了我们美丽的女主角周吟萍。这时的周瘦鹃已经在一所中学任教，离登上文坛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家境虽然不宽裕，日子清淡，但至少还是可以自立。后者则还在务本女学读书，有校花之誉，那时代上得起女学的，家境应该不差，后面又提到周吟萍“善昆曲，得名师薪传，牡丹亭游园惊梦诸折，均能琅琅上口”，可知至少也是个小富之家出身。周吟萍取西文名Violet，即紫罗兰，这就是后来周瘦鹃一生痴迷紫罗兰的由来。
这一时期，一个是才子青年，一个是美貌少艾，都在妙龄；一个是郎有情，一个是妾有意。
首先是从暗恋开始，“记得心旌常着处，蘼疏风柳大南门”，大南门是伊人住处，所以我们的男主角有事没事爱往大南门跑，“偏有闲情役梦魂”。少年情事，怯怯却又异样地执着。怯怯是不敢上前搭话，更不敢表白，执着却是肯花大量的时候守候在伊人散学回家的路上，或者跑到她家门前去偷窥。
守候半小时，摆好POSE，为的只是伊人出现的那60秒，有时能对上一个眼神，有时连个眼神也对不上，只能靠眼角余光看伊人容颜，或者跟在背后远远地行着“注目礼”。诗曰：“记得城南花巷里，疾心日日伺秋波。”
到底是文艺青年，虽然今天的男女见一面就撞上去求爱的豪放之举做不出来，但还是可以写情书，“尺素书往……越三日，竟获回云”。我们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周瘦鹃、周吟萍两人的交往情况，《记得词》注释里有一处提到，“缔交六年，未尝敢谋一面，但藉尺素互通情愫”，说从不曾私下相处过，或许稍有夸张。
不知是记这一时期的诗太少，还是郑逸梅没有抄录，剧情很快转入第二阶级：6年之后，伊人要嫁人了。
4
从前上女学的人，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女中佼佼者，上女学，就相当于进修了MBA总裁班，或者得了选美大赛入围的证书，庸俗点的可以嫁个达官贵人做小姨太，有追求些的也可以来段师生恋，“老师”都是作家、教授，从此进入社会名流之列，供后人传唱。
上过女学，就像有了可以过好日子的认证。
以周瘦鹃日后的声誉，周吟萍若嫁给周瘦鹃，这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财富、名声、爱情，哪一样都很充裕，实在是美好得不能再美好。我初时以为，这时候两个人的爱情未能成功，是因为“君未成名、妾已许字”，即周瘦鹃还没成名，而周吟萍自小便被许配给了某富家子，两种原因都有。但细考察，这时候至少是1918 年了，周瘦鹃写作、翻译都很有收获，虽然还不曾大红大紫，但应该还是可以维持一个社会小名流的生活水准。名气和财富，都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婚约阻力的东西，比如比周瘦鹃小2岁的徐志摩，1921年为了林徽因而向张幼仪要求离婚，而鲁迅先生早已经与朱安分开（不过查到的资料上，鲁迅与许广平同居是在 1927年），但为什么这段爱情还是栽了跟斗？
恐怕原因也是有二，一是当事双方还没来得及把爱情表白得太明白，更还没有达成非某不娶非某不嫁的共识，如前面提到的“缔交六载……但藉尺素互通情愫”；二是，可能某些稀里糊涂的原因，当时两个人都没有太努力争取。
绝大多数时候，婚姻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5
可怜的周瘦鹃，唯有忧伤憔悴损，“竟致恹恹而病，不觉瘦损沈郎腰矣”，“每及此事，辄悲愤不已”，耿耿于怀。
在周吟萍新婚之后第三天，周瘦鹃上门祝贺，有情人相见，惟无语凝望，新娘子小小地抚弄着手上的浅色丝手套，那正是周瘦鹃以前送她的“旧物”。此情此境，伤心人都能体会。台湾歌手张宇在《曲终人散》里唱道：“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可是，爱情的婉转之处，因而更觉得哀伤的地方，在于这场爱情故事其实这时候才是刚刚开始。也许是结婚这件事，对爱情的双方都引起了很大的刺激。从前是朦朦胧胧，以为时光可以天长地久，那理想世界，像幸福的闪电，在某个拐角处，随意可遇；现在是人在眼前，距离却天样远，“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婚姻的距离，比时间、空间的距离更难弥补。从相爱的角色迅速转换为失败的角色，这种刺激是怎么形容也不过分的。
他们开始频繁地书信往来，互赠相思礼物，“每得片纸只字，目为瑰宝”，并请周吟萍的姊妹们作“青鸟使”，传递消息。他对着她的小照伤心，他望着她的身影伤神，“楼头依约见仙姿，一味相思一味痴。记得连天风雨里，为伊引领立多时。”
可是，光相思有什么用呢？情再深似海，像挂在墙上背对背的两幅画，遥遥地说“爱你”，除了徒添烦恼，又有什么用。周杰伦说，“太遥远的相爱”，不能要。甚至网络上有句话说，不要爱离你10公里以外的人。根据一般的经验，在中国式的爱情里，女方已嫁、男方未婚，这样的爱情是无解的方程式。男人或者可以狠狠心就离婚再娶了，但女人是不大能做到这点的。生活是个未知数，谁知道明天会怎样，也许真在一起了，“这一个”还不如“那一个”好呢。况且，要是肯绝然离婚，当初就不必嫁了。
——如果一定要求个解法的话，则最美满的解法是，那个“第三者”自动消失，比如大地震，比如车祸、飞机失事。人们在无望又不想承担道德压力的时候，只有求助于大自然，靠天灾的力量去解决另一半。
6
“记得葳蕤经岁守，灯前仍是女儿身。”这是全篇里少数几处我觉得不错的诗句。在整个故事里，这是尤其令人哀哀伤痛、感叹不已的一个情节：新婚一年的周吟萍，竟然还守着女儿身！周吟萍写给周瘦鹃的信里说：“想当初我也曾几次三番的想抵抗，然总没有效果，后来退一步想，我譬如寄居此间，保持清白，以后慢慢再作道理，一年功夫，居然被我捱过了……！”——读到这里，不禁深为周吟萍所感动，肃然起敬。不是因为女人的贞洁，而是因为这分爱情的心思。然而又更为他们悲哀，应该是在这封信之后，周瘦鹃也结婚了。虽说是在母亲的安排下，但结不结婚，主动权还是应该在周瘦鹃自己。毕竟作为大龄青年，没有理由就一直这样耗着，两个人再在一起的希望太远、道路太黑，恐怕这才是周瘦鹃“别娶”的最根本原因。
结婚的日子，周吟萍也来观礼了，旧情人见新娘子，不知道会是何种感受！第二天，周吟萍写信来，说昨晚去了剧院看“黛玉葬花”，为林妹妹狠狠掬了一把同情泪。
爱情已经经不起无望的等待，灰心之下，“前功尽弃”，再一年后，周吟萍怀孕了。爱情坚持困守的防线，刹那间全线崩溃。
两个人，都以自己的消极行动证明了“有缘无份”的判词。
7
现在，一个是“使君有妇”，一个是“罗敷有夫”，然而，两个人都结婚了，似乎心里反而想开了，人生也活明白了，人生无非男欢女爱，宁误虚名身不误，——原谅我用“偷情”这个词——似乎偷情也变得有底气些了。
也许自始至终，到他们的去世，两个人都没有过肌肤之亲，但周瘦鹃结婚后，两个人的关系确确实实地出现了一些异样。
《记得词》里相关的记载有，“可怜九月初三夜，握晤还疑在梦中”，“记得凭栏曾蜜语，坚真共矢百年心”，“记得悲来同雪涕，依稀都是戏中人”，“同临芳冢吊鸳鸯”，“共泛梁溪一叶舟”……又是夜里密语，又是塔下发愿，一同看戏，一同游览虎丘，一同泛舟，还请周吟萍的母亲出来打掩护。
——难道，非要落入世俗的偷情模式里去，这爱情的方程式，才算有个解法？一生中到底要怎么错下去，才是个头？
曾经开玩笑说，30岁的大龄青年，和20多岁时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恋爱也是婚外恋了，因为未婚的异性年龄太小，而同龄的，则多已婚娶，所以牵牵挂挂的对象，多半会是已婚娶的人。
全世界的床上都躺着同床异梦的人。这时节的周瘦鹃与周吟萍，也是如此吧？
我就想，这时候，如果他们心里还在懊悔的话，那后悔药该一直吃到什么时候呢？周吟萍“前功尽弃”之前？周瘦鹃“别娶”之前？周吟萍未嫁前？或者甚至是他们都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离也不能离，舍也舍不得。天灾也不来帮忙，他生未卜此生休！
后来的故事还有好多伤痛之语，私情之外，又添国恨，乱世飘零，“王生只合为情死，痛哭琅琊未算痴。记得平生多涕泪，箧中尽是断肠辞”！
据郑逸梅说，好多年后，周瘦鹃夫人去世，周吟萍也守寡，“瘦鹃颇有结合意，奈吟萍却以年华迟暮，不欲重堕绮障”，周瘦鹃因家里需人照顾，续娶了一个夫人。
——真是读之欲泪啊。佳人已暮，才子白发，再牵手，固然也是一段美景，“最美不过夕阳红”；但不牵手，也是有不牵手的理由，当年轻时不能在一起，人老珠黄了，又何必再强求？想想都是心痛，难道相爱的人只合留一段回忆唱那“曾经爱过一个人”，或者只合老朽时对坐着相看，彼此像一堆熬干煎尽的药渣？
当你老了，亲爱的
那时候我也老了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如果到现在都没能够给你的话（赵丽华诗）
花一下午写的文字.对周瘦鹃了解不多,只是读郑逸梅一篇文章,里面抄了很多周瘦鹃记录这段感情的旧体诗,因这些诗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