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汽车装饰批发市场:"艺术与中国革命"大展(4):"反动黑画"《你追我赶》真面目 - 無為齋—李振盛在博聯社的...

——在纽约欣赏"反动黑画"《你追我赶》真面目

李振盛

44年前的1964年10月，我奉报社指派到农村参加首期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也称"四清运动")，作为社教队员，要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还要参加政治批判会，当时全国媒体正在批判电影《早春二月》......两个月后，《中国青年》杂志封底刊发一幅油画《你追我赶》，很快被定性为"反动黑画"，我们社教队也跟着报纸上的定调开展对"黑画"的批判，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当年，只能看到《中国青年》杂志封底那一幅印刷并不精致的《你追我赶》彩图，还有报纸上印的黑白图，很难辨别其中的诸多"反动内容"，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有机会见识一下这幅"黑画"的真面目，这个梦想一直在心中存留了四十多年，直到日前在亚洲协会博物馆主办的"艺术与中国革命"大展中才圆了这个梦，终于欣赏到《你追我赶》的原作。

让我们进入时光隧道回到44年前。1964年10月，由文化部和中国美协主办的《全国高等美术学校一九六四年毕业生创作成绩展览会》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这是建国以来首次由国家举办的全国高等美术学校的学生艺术作品展,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强烈反响,《人民日报》发表专刊进行介绍,各大报纸、杂志、艺术专刊也纷纷选发优秀作品进行宣传。鲁迅美术学院的李泽浩是唯一一位有两幅作品入选的作者。这在参加展出的四百多名毕业生中是独一无二的。他的作品《你追我赶》和《垦区新兵》在此次展览中相当突出，得到当时资深的艺术评论家们的关注和热评。

当年在全国发行量最大的颇具影响力的《中国青年》杂志,于1964年第24期封底以彩页刊发李泽浩的作品《你追我赶》。这幅油画以明亮的天空和正在收割的黄金色的田野作为背景，把前景上一群青年人的矫健身姿衬托得鲜明突出。金色的阳光强化了画面热烈、明快的气氛。前景的一片在风中起伏摇动的芦苇花，在构图上起了掩映衬托的作用，与奔腾向前的人群一起构成强烈的动势。以素朴的油画写实技法，塑造一批真诚朴实、朝气蓬勃、满怀希望的青年劳动者的形象。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过了不久，据说《中国青年》编辑部突然接到很多读者来信来电话，指出在《你追我赶》这幅油画的芦苇中发现有大量的反动口号，怀疑作者是反动画家，借油画参展和发表的机会进行反革命宣传活动，将这张画定性为"反动黑画"。刹那间各种关于《你追我赶》的政治谣言传遍全国。当时正值春节期间，人们南来北往，无论是火车上，公共汽车上，大街小巷，饭店商场里，还是校园课堂上，人们都在议论纷纷，争论不休。有些单位领导则把此画作为阶级斗争的论证，作为大毒草反面教材公开展览和引用，教育学生和群众。很快就开始将发表《你追我赶》油画的那一期《中国青年》杂志回收，邮局立即停止出售，这更为谣言的传播推波助澜，引发社会大众的更多猜测。

后来听说，据《中国青年》杂志社的统计，当时全国各地盛传的政治谣言不下几十种，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种：

1、对这幅画上芦苇间掩藏的"反动口号"做各种猜测，最多的是看出了"蒋介石万岁"、"反共"、"以血还血"等口号，有的是顺着看，有的是倒着看，有的甚至是从背面对着灯光和太阳看。

2、有的提出芦苇迎风倒向画面左侧是"西风压倒东风，作者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泽东关于国际形势是‘东风压倒西风'的英明论断"。

3、有的提出画面的中心人物是"五个人穿一条裤子"，和赫鲁晓夫攻击中国一唱一和，唱同一个腔调。

4、"三面红旗倒了两面"，因印刷品画面较小，误把稻田远处弯腰收割水稻的红衣女青年和远处大道上拉车的红马看成了是倒了的两面红旗。

5、连作者李泽浩的名字也是反动透顶，"李"就是"离"，"泽"就是"毛泽东"，"浩"就是"好"，连起来就是"离开毛泽东就好了"，寓意背叛毛泽东思想......

根据我从网络查找的资料获悉，当年，为了平息《你追我赶》在全国盛传的政治谣言，中宣部、团中央、北京市委、中国青年杂志社各级领导十分重视，采取了各种措施，从多方面作了大量的工作。当时的中宣部副部长林默涵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讲话，开头就高度评价《中国青年》发表的油画《你追我赶》是一幅歌颂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优秀作品。并宣布"经组织调查作者李泽浩是鲁迅美术学院绘画系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林默涵的讲话迅速传达至全国各基层党支部，对遏制谣言的蔓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北京市委责成《北京日报》于1965年4月2日重新发表油画《你追我赶》，同时配发了梅述的专评，对油画《你追我赶》从主题内容到艺术表现作了全面评价，并对作者作了介绍，这是以前很少见的。因《北京日报》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全国各大报刊，尤其是谣言盛行的省市报刊，立即转发，形成在全国范围内声势浩大的辟谣高潮。至此，围绕油画《你追我赶》的政治谣言风波暂告停息。

然而“黑画事件”并未就此了结。时至1966年5月16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李泽浩的《你追我赶》风波又起，而且来势汹汹。他本人也面临着被追捕通缉的厄运。其原因是中宣部、北京市委和团中央的领导人纷纷被打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你追我赶》一画辟谣的《北京日报》、《中国青年》杂志社的领导被打倒，《你追我赶》一画成了这一大批党的高层领导包庇反革命画家的罪证。当李泽浩化名到北京串连时去团中央大院看大字报，一进院看到楼上贴着"胡耀邦包庇反革命画家李泽浩绝没有好下场"的巨幅标语，几乎把他吓晕，为了不被别人认出，赶紧跑了回来。接连到来的是全国各地的红卫兵纷纷成群结队的到鲁迅美术学院，通缉和揪斗李泽浩。为了避免意外，他不得已再次化名去兰考为焦裕禄搞事迹展览，才最终躲过了这一劫难。

让李泽浩一生最不能忘怀的，是多少老师、同学、领导和亲朋好友在他最危难的时刻，不顾个人安危真诚的保护他。鲁迅美术学院的徐灵老院长在红卫兵用刀子威逼下仍理直气壮坚持说《你追我赶》不是反革命画，并向红卫兵介绍油画《你追我赶》的创作过程。当时在中央美院任助教的油画家潘世勋见李泽浩贸然到北京串连，吓了一跳，立即告诉他北京红卫兵正在到处抓他，于是就把他藏到雕塑系同学张秉尧的寝室里，每天为他送饭，不准出屋，才躲过了危险。还有更多素不相识的好心人，为了维护事实，作了大量工作。我国著名国画家林镛介绍说，1964年《你追我赶》在广州市美术馆展出时，谣言正在盛传，为了维护画面不被破坏，广州美院的许多同学，每天轮流在画前值班。也多亏这些诚实勇敢的人们，这幅命运多桀的作品才能保存至今。

文革后，胡耀邦1978年复出时任中宣部长，当时北京又盛传谣言，胡耀邦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为油画《你追我赶》正式平反，他说在文革前他任团中央书记时，《中国青年》杂志发表了一幅《你追我赶》的油画，结果被打成反革命画，作者被打成了反革命画家，这是极左思潮的典型表现。应该予以公开平反！《中国青年》杂志社复出的老社长纪云龙听到胡耀邦为《你追我赶》和作者平反后，立即责成美编甫以庄联系，特约李泽浩到北京，专为《中国青年》杂志创作毛主席青年时代《挥手从兹去》油画，于1978年《中国青年》第4期封面发表。这是《中国青年》杂志文化大革命中被查封停刊后，复刊的第一期，因此为全国人民所关注。当年的"新生代"油画创作《你追我赶》和当时的青年画家李泽浩的命运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建国以来持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盛传最广的政治谣言风波，最终以真理战胜谬误、正义战胜邪恶而宣告结束。

四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模糊了许多记忆。然而，《你追我赶》却见证了那个特定历史年代中国的文艺创新和文化进步所不得不经历的艰辛历程和苦难岁月。这一引发当年中国美术界乃至文艺界的令人震惊的奇特历史事件，其意义已远远超越了画作本身的内容创新和情感价值，在今天看来仍是值得深刻思考和跨领域挖掘的话题。

我总在想：在咱们中国，啥时候对文化艺术不分“红”与“黑”就好了。艺术属于全人类，艺术是无国界的。艺术本是“无色”的，不应该人为地将其划分为“红”与“黑”。艺术应当任凭艺术家去自由创作，凡对艺术粘贴意识形态标签，或打上“阶级烙印”，那是对艺术的摧残与毁灭。

附：著名油画家李泽浩简历

1939年生于辽宁省辽中县

1959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附中

1964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留校任教。

曾任鲁迅美术学院美术教育系主任、教授。中国高等院校美术教育研究会副理事长。辽宁省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时隔44年，没想到在亚洲协会博物馆举办的“艺术与中国革命”大展中，终于看到当年举国批判的李泽浩的“反动黑画”《你追我赶》的原作(画幅尺寸80×200CM)。网友们擦亮眼睛试试看，能否从中找出"蒋介石万岁"、"反共"、"以血还血"等口号。

“艺术与中国革命”大展的合作策展人郑胜天先生在向国际媒体讲述“反动黑画”《你追我赶》经尽磨难的故事。

罗伯特.普雷基在欣赏这幅不可思议的“反动黑画”。40多年前的中国人高举大批判的旗帜，从一幅油画中竟能发现那么多的“反动口号”，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真是“太有才了”。

本斋主也站在难得一见的“反动黑画”《你追我赶》原作前留影。(李黎天摄影)

(本期博客图片除署名者外均为本斋主摄影)

注：“艺术与中国革命”大展在纽约的图片故事至此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