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小水牛出售:别问我婚否或老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1:34:58



别问我婚否或老少  

 

 

中国的重婚主义文化总是以其男盗女娼之心度独身主义者之腹的

 

  这是一篇命题作文,直到捧起了编辑的来信,我才头一次考虑到“东西文化中的老处女、老光棍”这个古怪的论题。坦白地说,提起笔讲座这个问题,我起先是有所犹豫的,因为未婚的状况本来是每一个男女的经历,在今日的世界上,无论是西方或中国,都习惯用“未婚”或“单身”这样中性的字眼来称呼一个人的婚姻状况了,更何况政治正确性的问题已经使稍注重礼貌的人说话时都非常谨慎,比如像“老”这个容易对他人造成歧视的字眼,如今大概也很少有人随便使用它来指称任何具体的个人。所以在敷衍这个论题之前,我必须指出两点:首先,人们现在都很少注意或议论某个单身的男性或女性的年龄问题。

 

  就拿“老外女”这个叫法来说,我看就是从西方文学中所谓“old maiden”的刻板形象搬来的一个中译名。在巴尔扎克的笔下,她们或是丑陋、阴毒的贝姨,或是本来纯真而后来也成了守财的奴欧叶妮·葛朗台,而在勃朗特姊妹的小说中,她们则是身寒素的家庭教师,性情是有些孤僻,但还没有僻到古怪、恶毒的程度。总的来说,所谓“老”的界线是很模糊的,女人到底在多大的年龄尚未婚嫁就算老,我看就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定。到底是三十四五还是四五十岁?当一个发话者用“老”字限定处女时,不知他或她想没想过界线的问题?其实,老外女在西方早已是一个过时的观念,只有在根据婚姻状况来谈论或评价妇女的社会中,未婚的女性才会的所谓适时与失时之分,从而才会在处女中有了老少的区别。而在这样的语境中,那“老”字的界线与通常的所龄二十来岁结婚,一个三十岁的未婚女子就很“老”了;但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中,一个三十五岁的未婚女子照样也会显得很年轻。只要人们把一个女人婚姻上的失时视为不正常或人生的不幸,老处女就不会是什么好的称呼,一视之为“老”即把此类人排斥于政党的婚姻关系之外,因此从今日政治正确性的立场来看,“老处女”一词就只能划归性别歧视的用语之中了。有各种年龄的单身女人,但无所谓“处女”,也不必分别其老与不老。

 

  此外,中文的“处女”一词若译成英文,除了上述的未婚,还另有童贞(virgin)之意,也就是说,一个在伦理关系上未婚的女性,同时在身体上也从未有过性的接触。众所周知,圣母玛利亚(virgin)就是这样的童贞女,因而童贞女从前被视为纯真、圣洁的象征。但这一意义上的处女与失时的老姑娘并不应该存在必然的联系,要用完整的处女膜这样一个生理-解剖学上的东西来界定未婚女子的身体,这在今日的世界恐怕是早已过时的观念了,对相当一部分男女来说,童贞与未婚统一于处女之身的价值已被视为人性的枷锁。比如在美国的少年男女中,一个已到了交男朋友年龄的女子若被发现还未初试云雨之情,不是她自己甚感窘迫,就是被别人认为她这个人不太受人欢迎(not popular)。总之,谁是处女的问题,不但已不成其为问题,也无法仅仅以婚嫁与否来绳墨了。所以至少在今日的中文语境中,“处女”一词最好不要再用来指称女性的未婚身份。

 

  在中国古代,“处女”一词只强调女子之未婚身份,并无明显的童贞含义,先秦时鲁国的漆室女可谓古代处女的原型人物。据说这位年轻的未婚女子经常依柱悲吟,邻居们都说她如此抑郁,肯定是急于出嫁,她说她实际上是忧国忧民,对邻居们误解她感到十分失望,于是看见了女贞木就作了一首《处女吟》,上吊自杀了。她的《处女吟》从字面上看不出和屈原那类标榜自我高洁的诗有什么区别,她应该被视为一个女屈原。如果说这位女屈原确实关心国家大事,对社会现实有她自己的看法和批评,而她的邻居也确实误解了她的话,那为什么人家推测她急于出嫁就肯定应被视为蒙羞受辱呢?从《诗经》到后世的诗词,伤春之作几乎充斥了才女的篇什:“膘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土,迨其吉兮。”民间女子并不讳言她们急切的待嫁之心,北朝民歌中甚至有待的“老女”跺脚大喊的自白,不愿意做老处女可以说是古代所有怀春之作明显而强烈的主旋律。反而怀疑关于鲁漆室女的故事是先秦文本中一个常见的改写现象,即儒家的政教诗学把明显是性的或性别的文本政教化为有说教意义的文本。漆室女不过是一个怀着婚姻问题的若恼而自杀的女子罢了,热心搜集“烈女传”素材的人士偏偏要把她打扮成一个女屈原。当然,由此也可见,在“女子十二而嫁”的古代中国,社会一般是不允许一个女子把处女当“老”的。有些实际上未必信仰佛道的女子,也许仅仅是为了保持未婚身份,追求单身生活,遂不得不隐其单身生活方式于尼庵、道观。元好问的妹妹大概就是一个这样的才女,她当女冠的时候有人向她求婚,她一边补着卧室的天花板,一边吟诗作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在普遍害怕自己在为老处女的伤春主旋律中,这种自甘淡泊的女性声音可谓阳春白雪,和者实寡了。《红楼梦》中的妙玉不也是一个隐于方外的单身主义者吗?可异她的下场据说也很悲惨,她纵心性高洁,其奈社会如污泥何(“可怜金玉质,终陷污泥中。”)!连阿Q那孱头都要打小尼姑的俏皮,话本小说给出家人编排了大量的淫秽故事,中国的重婚主义文化总是以其男盗女娼之心度独身主义者之腹的!

 

  曹植似乎戏拟了漆室女的声音,他在他的《美女篇》中了一个“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的处女。可笑的是,漆室女本为自己的身大事苦恼,却被拔高为政教主题,曹植表面上写担心自己成为老处女的美人,但这只是他打出来的“美人芳草”幌子,实际上他是在抒写自己的怀才不遇。于是在古代男性作者的文本中又有了一批伪老处女形象,她们是不愿意直接拆说自己在仕进上失意的文人所塑造的人物,他们不厌其烦地把自己在文本上化装成失时的处女。须知古汉语中有“处士”一词,该词义为不出来当官的男人,因为“处”是待在家里的意思,“处”之一字,在男人身上是不和朝廷官场发生关系,而用在女子身上,就是养在深闺,不和男人发生关系了。在父权制社会中,嫁人就是女性的职业,正如仕宦是文人的出路一样。

 

  至于“光棍”,乃一后起的民间词语,出现在元杂剧及旧小说中,它本身就是一个贬义词,而且语感也极其粗俗。它首先指地痞、流氓、恶棍guanggun,,然后才转指单身汉guanggunr,光棍意义上的单身并不意味着其人从来未婚,像尔扎克笔下的于洛将军,只不过没老婆罢了,他至老都是一个淫棍,而辛格那位市场街上的斯诺落则阴郁怪癖,耽溺于形而上的淫思。大概西方小说中的老光棍都是些心理变万言书的人物,《沉默的羔羊》中那个医生竟是嗜食人肝的恶魔。《水浒》中的光棍们可以说大都是女性批评所谓的厌女症者(misogynist)。他们可谓身兼光棍一词的两重含义,既是单身,也是杀人不眨眼肯的恶棍,无论是英武如石秀、武松、李逵者,还是其他的鸡鸣狗盗之徒,他们都以惩罚奸淫为藉口滥杀女人。光棍者,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只凭自己的性子干事的人自然是无法无天,没有任何责任感了。重婚主义的中国文化同样把娶不上老婆的男人定义为各方面都成总是的人物,所以把痞子的光棍便等同于单身的光棍,结果把坏角色都派到了单身汉身上。其实,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在中国的穷乡僻壤,光棍,尤其是老光棍,差不多都是最贫穷的老实头,被污辱与被损害的人,社会福利应予照顾的不幸者。人们常说,再丑的女子都剩不下来,买卖婚姻的人口黑市对女人的需求永远都是无底洞,所以中国农村没有老处女。但大量穷困的、生现有缺陷的、名声坏的、(过去)家庭成分不好的等有这样那样毛病的男人,最终都成了老光棍。老光棍是绝对剩余人口!

 

  现在,男女人口的比例如此失调,而且继续以少生女婴的出生率制造更大的失调,再加上有那么多妙龄女子前个后继走上了三陪行业,或填补一些腐吏和一些外商包二奶的爱巢,可以预见,随着应婚女子数量的锐减,未来的光棍必将成倍地增多,谁能保险他们之中有些人不通过非法的手段弥补其生理、心理及人伦的缺憾呢!单身的光棍要都变成了犯罪的光棍,那将来的形势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