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诅咒神职人员怪兽:“问人生至此凄凉否” ——吴兆骞、顾贞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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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人生至此凄凉否” ——吴兆骞、顾贞观
凡对清史,尤其是文学史有所了解的人,对这三位著名词人吴兆骞、顾贞观、纳兰性德,应不会陌生。他们的故事由吴兆骞引发。
此前,顺治帝已因顺天(北京大兴)考场舞弊案中部分官员贪赃枉法、作弊科场而大怒,说对这些人“若不重加处治,何以惩戒将来”。于是涉案官员或被斩首、或遭流放。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江南乡试科场又发生了作弊案。事发前顺治帝还曾当面对江南乡试的主考官方犹、钱开宗说:“江南素称才薮,今遣尔等典试,当敬慎秉公。倘所行不正,……决不轻恕!”结果,江南科场还是出了事。方、钱等官员处死刑,妻子家产籍没入官,另有一批涉案者流放到遥远的黑龙江宁古塔。其中就有“江南奇才”吴兆骞。
吴兆骞从小随父游历,自幼好学,少有隽才,傲岸自负。及长,更是锋芒毕露。如他曾对另一位才子,也是友人汪琬说:“江东无我,卿当独步”。即有他吴兆骞在,你汪琬就不可能独领风骚。江南乡试作弊案发,严惩涉案官员后,顺治帝还在中南海瀛台亲自复试该科江南中试举子。恃才清高的吴兆骞依然不改桀骜不驯的品性,声称:“焉有吴兆骞而以举人行贿乎?”表白自己考试根本不需要靠行贿作弊。事后经礼部、刑部查实,吴兆骞确实没有行贿作弊,但他还是为在顺治帝面前的特立独行(一说系遭仇人陷害)付出了惨重代价:流放宁古塔!
顺治十六年(1659年)闰三月初一,吴离京赴戍。顾贞观等好友为他送行,朋友们的心情无比伤感;但吴并不屈服,就像他先前在狱中写诗云:“冤如精卫悲难尽,哀比啼鹃血未干”。在寄语双亲时,表白自己“意气激昂,犹然似昔”。于是,向送行的朋友们挥一挥手,毅然转身上路。只是他绝不会想到,这一去就是整整23年。
康熙二年(1663年),吴兆骞的妻子葛氏携家仆亦来到宁古塔。在流放地,吴的作为应该说可圈可点。如亲身投入抗击沙俄侵略的斗争、创作了大量爱国诗篇、得到宁古塔将军巴海器重,任其为书记官,并教授其子课业。但随着岁月流逝,他的思乡情越来越强烈了。此时已经历三藩之乱,东北流放者有了可以花巨款赎归的机会,但吴家早已衰落,无力救他,况且还有其他政治因素。
顾贞观比吴兆骞小六岁,禀性聪颖,才思敏捷;及长,尤擅诗词,声望与吴兆骞并驾齐驱。两人因文结缘,成为莫逆之交。顾曾中举入仕,后又在京城当上一名典籍官。但他看不得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担心自己被卷进去,遂于1671年春毅然去职。五年后,顾进入当朝大学士明珠家当家庭教师,为其公子纳兰性德授课。
纳兰性德生于1655年,虽出身华贵,却非纨绔子弟,而且自幼聪明好学,及长,厌憎仕宦,后成为清初著名词人。顾贞观就是在认识了纳兰性德后,一下子想到靠自己和几个朋友救吴无望,但可以通过纳兰性德说动其父明珠救吴兆骞。那天,纳兰性德读了顾贞观写给吴兆骞的两首《金缕曲》,读到“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兄怀袖”,“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至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兄剖”,不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顾贞观趁机相托救吴一事。纳兰性德答应帮忙,但他知道难度很大,所以提出希望给他十年时间。顾贞观一听急了,说:“人寿几何?请以五载为期。”后经多方运作此事,吴兆骞终于在1681年他51岁那年离开宁古塔南归。与京中亲友相聚时,“执手痛哭,真如再生也”。可以想见,朋友中最激动最兴奋的,一定莫过于顾贞观。为了让吴兆骞早日结束流放生涯,重新回到朋友们身边,多年来他费了多大劲,使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现在吴终于归来了,自己此前为他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然而,顾贞观很快发现,归来的吴兆骞身上昔日那股傲岸自负、锋芒毕露的性情不见了,却多了随遇而安、小心翼翼、消沉落寞的心态。这让顾贞观感到很失望。关于吴兆骞归来后的情状,吴的妹夫在为他写的墓志铭中曾这样描述:“初,汉槎为人性简傲,不谐于俗,以故乡里嫉之者众;及漂流困厄于绝塞者垂二十余年,一旦受朋友脱骖之赠,头白还乡,其感恩流涕固无待言,而投身侧足之所,犹甚潦倒,不自修饰。君子于是叹其遇之穷,而亦痛其志之可悲也已。”是的,像吴兆骞这样的江南才子,还有什么比失去了其“志”更可悲的呢!顾贞观在《金缕曲》词作中曾经设问:“问人生至此凄凉否?”这本是他慰藉吴的话,我忽然想到面对归来后失其“志”的吴兆骞,他是否会叩问吴,究竟是什么把从前的你身上宝贵的棱角磨掉了?以顾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后悔曾经为救吴付出的一切,但他一定会在对吴失望之余,感到内心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痛”,为吴、也为他自己。
无独有偶,我想起了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国一位知名女作家身上的故事。这位女作家自接受党组织交给她潜入敌营的秘密使命后,从此牺牲了个人的一切,包括她热爱的文学,以及恋爱、婚姻,还因此背负“汉奸”的骂名。直到迎来全国解放。然而在后来的一系列政治运动中,她一直被政治误读,身上所谓的“历史问题”无法澄清,孤身一人的她受尽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直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才获新生。此时她已垂垂老矣。一位年轻女作家一直想探究这位曾经才华横溢的文学前辈的心路历程。后来终于有机会在一次全国性的会议上,与这位文学前辈在宾馆同住一个房间。几天相处下来,当年轻女作家终于以自己的一片真诚、体贴照顾赢得老人信任,最终让她开口向自己敞开心扉谈起往事时,老人坦陈的竟然是诚恳的自我检讨和自责,以及对于当时的组织措施的服膺……
年轻女作家当时看着一脸虔诚的老人,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曾经那么崇拜的文学前辈。我想年轻女作家那一刻的感觉,就像顾贞观面对归来后的吴兆骞感到困惑一样,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一个人?她一定也会在心里既是对眼前的老人,也是向自己叩问:“问人生至此凄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