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厂家百望a3a4:林徽因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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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 缓

 

当所有的情感
都并入一股哀怨
如小河,大河,汇向着
无边的大海,——不论
怎么冲急,怎样盘旋,——
那河上劲风,大小石卵,
所做成的几处逆流
小小港湾,就如同
那生命中,无意的宁静
避开了主流;情绪的
平波越出了悲愁。

停吧,这奔驰的血液;
它们不必全然废弛的
都去造成眼泪。
不妨多几次辗转,溯会流水,
任凭眼前这一切撩乱,
这所有,去建筑逻辑。
把绝望的结论,稍稍
迟缓,拖延时间,——
拖延理智的判断,——
会再给纯情感一种希望!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边浑圆的漩涡。
艳丽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贝齿的闪光里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风的轻歌。

笑的是她惺松的鬈发,
散乱的挨着她耳朵。
轻软如同花影,
痒痒的甜蜜
涌进了你的心窝。
那是笑——诗的笑,画的笑:
云的留痕,浪的柔波。

 

      情 愿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
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
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
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班,蹑着脚走,
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
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
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桃花

 

桃花,
那一树的嫣红,
像是春说的一句话:
朵朵露凝的娇艳,
是一些
玲珑的字眼,
一瓣瓣的光致,
又是些
柔的匀的吐息;
含着笑,
在有意无意间
生姿的顾盼。
看,——
那一颤动在微风里
她又留下,淡淡的,
在三月的薄唇边,
一瞥,
一瞥多情的痕迹!
二十年①五月,香山
(原载1931  年10  月《诗刊》第3  期)

 

      莲灯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枝点亮的蜡,
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的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着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了它内心的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也就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仍然

 

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像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像个千瓣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原载1931  年9  月《新月诗选》)
二十一年七月半,香山
(原载1933  年3  月《新月》4  卷6  期)

 

        那一晚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里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着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原载1931  年4  月《诗刊》第2  期署名:尺棰)

 

     谁爱这不息的变幻

 

谁爱这不息的变幻,她的行径?
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
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样,
更不容峰峦与江海偷一刻安定。
骄傲的,她奉着那荒唐的使命:
看花放蕊树凋零,娇娃做了娘;
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变了相;
都市喧哗,再寂成广漠的夜静!
虽说千万年在她掌握中操纵,
她不曾遗忘一丝毫发的卑微。
难怪她笑永恒是人们造的谎,
来抚慰恋爱的消失,死亡的痛。
但谁又能参透这幻化的轮回,
谁又大胆地爱过这伟大的变换?

香山,四月十二日
(原载1931  年4  月《诗刊》第2  期)

 

     深夜里听到乐声

 

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轻弹着,
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颊边泛上了红,
静听着,
这深夜里弦子的生动。

一声听从我心底穿过,
忒凄凉
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样,
太薄弱
是人们的美丽的想象。

除非在梦里有这么一天,
你和我
同来攀动那根希望的弦。

 

 

晶莹剔透林徽因

林徽因,30年代一位才华照人的女诗人,她的晶莹剔透吸引着一群后来在文坛、学坛上享有盛名的人物,徽因自然地成为这个精英星群的中心;可是,徽因却无缘无故地被世俗的迷雾,甚至是灰尘所笼罩,没有为人所真正地认识。猥琐无聊的人们只能用他们卑劣的心态捕风捉影地谈论他人所谓的“隐私”,男女的感情生活往往是这些长舌男妇嚼舌根的话题,徽因和徐志摩的感情交往自然是能添油加醋再好不过的题材。于是林徽因的许多业绩被慢慢地淡化,渐渐地遗忘,而唯独徽因和志摩的故事却一代代地往下传,很多人,包括那些毫无恶意的人都难以真正地认识林徽因。

  近几年,市场上出现了若干有关林徽因的诗文传记,但都有这样和那样的不足。最近读到由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林徽因文集》(含文学卷与建筑卷),给人们提供了一些能够真正认识林徽因的依据。百花的这本集子,可能是目前搜集林徽因遗存各类文字最全的版本,这本集子将林徽因兼具文学家与建筑学家于一身的文化人特征充分展现于世人面前。

  要认识林徽因首先就要拨去那些有碍认识林徽因的迷雾,但也不去有意回避林、徐间的情结,因为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那首有名的《偶然》一诗恰恰正是认识林徽因的一把钥匙,诗是这样写的: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

  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这是徐志摩对林徽因感情的最好自白,一见倾心而又理智地各走各的方向,这就是世俗所难理解的一种纯情;林徽因在几十年后也很真诚地向儿子倾诉了内心的蕴藏,她说:“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样一个人”(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

  徐诗林说是对他们之间感情的最佳诠释,一切流言碎语,只不过是几声嗡嗡罢了。原来徐志摩眼中的林徽因是他人生理想达到至美至善境界的女神化身。那么,徐志摩的人生理想是什么?胡适曾这样说过:“志摩的人生观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林徽因恰恰把这三者水乳般地交融成完整的一体。透过她飘逸的才思、清丽的文字引领我们缓缓地走近她。

  林徽因的一生浸润在爱的乳汁中,她得到过深爱,也付出过深爱,她的爱包容着清澈见底的各种情,爱情、亲情、友情以及对民众的同情……她认为被爱是幸福,爱人是责任。她不忘却她得到的幸福,并具体分析这些因爱而领会到的幸福。她说:

  “如同两个人透澈的了解:一句话打到你心里,使得你理智和情感全觉到一万万分满足;如同相爱:在一个时候里,你同你自身以外另一个人互相以彼此存在为极端的幸福;如同恋爱:在那时那刻,眼所见,耳所听,心所触,无所不是美丽,情感如诗歌自然的流动如花香那样不知其所以。”(《致沈从文三》)她要以自己的纯情对得起爹娘、丈夫(一个爱她的人,待她极好的人)、儿子、家族等等,“更要对得起另一个爱我的人”,所以当她想到友谊和爱情时,便难过极了,但是,她“爱思成,爱自己的家胜过一切”(《致胡四》),她同时又以不同方式和同样的真诚爱着父亲、志摩、老金(金岳霖)、二哥(沈从文)和三弟(林恒)等人。她的这些深厚的情和爱是从小慢慢积累起来的。

  少女时代的林徽因因受书香门第家庭的熏陶,承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父亲林长民思想开明,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进教会学校读书,使她接触西方文化,学会一口相当流利的英语。她16岁花一般妙龄的时候,随侍父亲旅居英伦,游历欧陆,开拓了自由的视野。徽因进入社会时正是中国文坛俊彦层出的时代,若干文学家的洋溢热情和独立不羁的性格呵护她,嘘拂她,铸炼她热爱生活,热爱自由的性格。

  林徽因一生写过的东西比发表过的多得多,而佚失的文字比保留下来的要多得多,这是中国现代文化界无法弥补的损失。林徽因把自己的情感体验表现在不同的文字上,我们在林徽因的作品中不难读出她的喜悦(《笑》、《你是人间四月天》),她的伤悲(《悼志摩》、《吊玮德》、《哭三弟恒》),她的苦闷(《恶劣的心绪》、《忧郁》),她的同情(《模影零篇》之《文珍》与《绣绣》)。她还在写给胡适、沈从文、张兆和、梁思庄、梁再冰、费正清、费慰梅、傅斯年、金岳霖和思成的40几封信中表现了自己所体验到的各种情感。

  林徽因无疑是美丽的:她有美丽的容颜,美丽的情怀,美丽的才思,美丽的文字……她所写的《莲灯》一诗让人们真正认识她的玉洁冰清: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荧荧虽则单

  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也就是个

  美丽美丽的梦”。

  来源:中华读书报   文/来新夏 柳家英

 

 

 

  今年是林徽因的百岁诞辰,4月1日,也是她离世49周年。生存于上个世纪的中国女性作家在今天依然拥有众多追随者的,除了张爱玲,恐怕就是她。张爱玲凭文字立身,以身世个性传奇。但对林徽因来说,文字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身世氛围更多折射着那个时代的文化风尚。此种风尚的温婉不堪历史激烈演进的冲击渐行渐远,所以,给怀旧的人以无穷的感伤与联想。

  喜欢林徽因的人肯定比喜欢张爱玲的要少。原因有两个,一是林徽因生得早,创作又多散漫,在文学史上缺少独树一帜的东西。二是作为林徽因自己最看重的建筑学成就,她的丈夫梁思成的光芒远远盖过了她。然而,到google一查,有关林徽因的条目居然也有6000多条,而一个专门用来祭奠她的网页,最近的点击人数已有6万多人。互联网有时会给人制造一些假象,但对于林徽因的点击——一种不带任何功利的选择,却保留了较多的严肃与真诚。

  林徽因,这位50年前就已去世的女子,凭什么依然这样深刻留在人们的记忆中?许多人争着要为林徽因树碑立传,光《林徽因传》就有几个版本。网上的表白归结起来不外乎有三点:1、她的美貌与气质;2、她丰富而含蓄的情感世界;3、她多方面的才华。若仅以此论,她同时代的好几位美女作家都符合这些要求。但人们独独钟情于她,恐怕是一种综合了各种因素的原因,其中既有世俗的情感投射——温饱之后精神上追求社会认同而对出身与受教育程度的势利苛求、对美貌与丰富爱情的人性企盼以及对上流社会生存方式的妄想;还有对竞争社会中理想女性失落的叹息——女性既具有现代独立人格与个性,同时又不失传统美德及本质的温婉美好,在今天已经越来越难。

  林徽因恰恰契合了人们的这种理想需求。

  完美的人生起步

  1904年6月10日,林徽因降生在杭州陆官巷一座青砖大宅中。其父林长民曾任国务院参议、司法总长、国宪起草委员会委员长,为民国初年立宪派名人。14岁的时候,林徽因与当时的社会名流、她父亲的好朋友梁启超之子梁思成相识。16岁随赴欧考察的父亲游历欧洲,卜居伦敦一年,受邻居女建筑师的影响,立志将来一定要学建筑。在英伦期间,他跟随父亲进入了一个当时包括H.G威尔士、E.M.福斯特、A.韦利、T.哈代、B.罗西尔、K.曼斯非尔德的社交圈子,并在这儿认识了当时正在英国游学的徐志摩。一年后回国,与梁思成交往渐渐密切。1923年,徐志摩等人在北京成立新月社,林徽因与梁思成均成为该社团的参与者。1924年,可以说是林徽因在上流文化社交圈开始崭露头角的一年。那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印度诗人泰戈尔应梁启超与林长民之邀来华访问,文学界在天坛草坪上举行欢迎会,林徽因任泰戈尔的翻译。当时媒体报道说:“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荒岛瘦的徐志摩,犹如苍松竹梅的一幅三友图。”

  更让林徽因与徐志摩成为公众视点的是,当年5月8日,新月社为了庆贺泰戈尔64岁生日,在北京协和大礼堂举行晚会,由林徽因主演泰戈尔的抒情诗剧《齐德拉》,林徽因饰公主齐德拉,徐志摩饰爱神玛达那,林长民饰春神法森塔,梁思成担任布景设计。第二天《晨报》报道演出盛况空前,“林女士态度音吐,并极佳妙。”

  这样的经历,使得浪漫气质的徐志摩将原先在英伦时就保有的对林徽因的美好印象,发酵成了一种欲罢不能的恋情。林徽因选择哪一个,在当时大概是一些人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也是小报花边所热衷侦探的结果。

  但仅仅过了一个月,林徽因与梁思成一同赴美留学。林梁都选择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建筑系,因为当时的宾大建筑系不招女生,林徽因改入该校美术学院,但主修的还是建筑。

  1927年,林徽因以学士学位毕业于宾州大学美术系,梁思成以硕士学位毕业于宾州大学建筑系。毕业后,林徽因入耶鲁大学一个舞台美术设计工作室学舞美设计,而梁思成则在当时美国的一个著名建筑事务所实习。1928年,林徽因与梁思成在渥太华梁思成姐夫任总领事的中国总领事馆举行婚礼。

  现代大家闺秀与普罗新女性之间的差别,光看表面都是相似的,但在选择婚姻的时候,尤其是在平凡而漫长婚姻生活的过程中,才会显示出一些不同。她们或许都不缺乏激情,但前者隐忍,后者张扬;她们都渴望浪漫,但前者将浪漫蕴含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后者的浪漫往往伴随更冲突强烈的戏剧性。如果林徽因是后者,难以想象她会不会在泰戈尔离开之后卷入一场三角恋情,会不会演绎一场琼瑶式狂风暴雨般的情爱悲喜剧。

  然而她是林徽因,家庭的背景以及教养使她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在浪漫云游的诗人与未来脚踏实地的建筑学家之间,她选择脚踏实地的那个;在享受即时的虚荣与追求学问理想之间,她选择学业和理想。她很清楚,“徐志摩当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诗人的浪漫情绪想象出来的林徽因,可我其实并不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样一个人”(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这样的选择,让她没有成为同时代的丁玲、石评梅或庐隐那样以写作为生又为写作痛苦,从追求自由的爱开始然后又为爱困厄的新女性。她步入了一个家庭主妇的平凡生活,却成为京派文化圈中最不平凡的一个女性。

  太太的客厅:京派知识群的情景剧

  几天后,我接到沈先生(沈从文)的信,大意是说:一位绝顶聪明的小姐看上了你那篇《蚕》,要请你去她家吃茶。

  星期六……我羞怯怯随着沈先生从达子营跨进了总布胡同那间有名的“太太的客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林徽因。

  在去之前,原听说这位小姐的肺病已经相当严重了,而那时的肺病就像今天的癌症那么可怕。我以为她一定是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见我们呢,可那天她穿的却是一件骑马装,话讲得又多又快又兴奋。不但沈先生和我不大插嘴,连在座的梁思成和金岳霖两位也只是坐在沙发上面边叭哒着烟斗,边点头赞赏。她完全没提到一个“病”字。

  那以后,我经常在朱光潜先生家的“读诗会”上见到她,我也跟着大家叫她“小姐”了,但她可不是那种只会抿嘴嫣然一笑的娇小姐,而是位学识渊博、思想敏捷,并且语言锋利的批评家。

  以上选自萧乾为《林徽因》所作的序中提到他与林徽因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由于这种闲适在当时社会大环境中太过个人化、小众化,难免感觉像一出描写20世纪30年代中国某类知识分子的情景喜剧。

  当时,知识分子是社会少数、精神贵族,像林徽因这样受过良好教育才貌出众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她承认自己是受双文化教育长大的,英语对于她是一种内在思维和表达方式、一种灵感、一个完整的文化世界。中西文化融合造就了一个“文化林徽因”。她是诗人,一生写过几十首,在诗歌创作上受徐志摩影响很明显,但又有自己的特点;是建筑学家,她的丈夫梁思成曾经对学生说,自己著作中的那些点睛之笔,都是林徽因给画上去的。但她又不完全是诗人,不完全是建筑学家。这样多侧面多方位的文化林徽因,可以融入当时以男性为主的京派知识分子群体,她与他们的交往,构成了一幅很独特的风景。

  太太的客厅中当时经常聚会的人员有新月社的诗人们,也有《晨报》副刊的编辑和作者,当然更少不了林徽因、梁思成在学界的亲朋好友。这些人大都少年时期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染,青年时期又接触到了五四的民主、科学知识,出国留学,又得到了西方文化的滋润。这个古今知识分子中很特殊的群体,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既有很深的理解和造诣,对西方文化又有很好的理解和掌握。他们所谈的无非是学问和艺术,跟参与到社会变革大潮中的公共知识分子相比,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闲适。但抗战爆发,这个群体的成员或流落云南西南联大、或流落到山城重庆、或流落到四川宜宾,他们不为物欲所动,不随波逐流,在困境中坚守心灵的纯净。那种宠辱不惊的淡泊,让人看到了一种有别于凌厉浮躁、金刚怒目的精、气、神,无论穿长袍马褂还是西装,同样有黄钟大吕、中流砥柱的感觉,有金石气质。

  梁从诫曾经回忆当年梁思成和林徽因为躲避日本人的轰炸,跟着营造学社在李庄的情景。梁从诫和母亲聊天,问:如果日本人打到四川你们怎么办?林徽因特别平静地回答:中国读书人不是还有一条老路吗?咱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实际上她是表现了传统知识分子的气节。梁从诫后来说:我当时看着妈妈,我就觉得她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妈妈了,她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面对死亡,那样超脱。而费慰梅在《回忆林徽因》中的描述更体现这一类知识分子的坚忍:

  昆明遭到敌机轰炸,林徽因一家与中国营造学社人员迁到四川南溪县李庄。此时已是抗战的中后期,物价昂贵,物资匮乏。林徽因肺病复发,不但连药品都买不到,甚至还要靠朋友们的资助才能维持日常的家庭开支。她的健康严重地被损坏了,经常发烧卧床不起,但林徽因并没有怠惰,她躺在病床上通读二十四史,积累了丰富的资料,帮助梁思成写成了《中国建筑史》,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写成的自己国家的建筑史。

  事业梦想与夫妻情感同路

  行车站广场上聚集着许多驼帮,这是林徽因第一次看到大群大群的骆驼,成百上千的骆驼,双峰的和单峰的,赭色的和白色的,一队队涌进来,一队队开过去。天很低,骆驼高大傲岸,颈下硕大的铁铃,苍凉、悲壮地响在九月的斜阳里。仿佛是从遥远年代飘来的古歌……(选自《林徽因传》)

  这是1933年,一心想建立中国建筑史学体系的梁思成与他志同道合的妻子林徽因第一次踏上山西的土地、刚出大同火车站时的情景。场面的动感被描写得像好莱坞经典西部大片。想来,画面的色彩应该是金黄色的。而这恰恰是林徽因人生中最精彩也是最有质感的部分。

  据《林徽因传》的作者张清平介绍,当年梁思成是因为林徽因喜欢建筑学而学建筑的。建筑学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事业,也是情感沟通的基础。

  从1930年到1945年,他们夫妻二人共同走了中国的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很多古建筑就是通过他们的考察得到了世界、全国的认识,从此加以保护。比如像河北赵州石桥、山西的应县木塔、五台山佛光寺等。也正是由于在山西的数次古建筑考察,使梁思成破解了中国古建筑结构的奥秘,完成了对《营造法式》这部“天书”的解读。

  林徽因不仅具有诗人的美感与想象力,也具有科学家的细致和踏实精神,林徽因、梁思成和营造学社的同仁在山西对古建筑所做的调查和实测工作,不仅对科学研究贡献巨大,也使山西众多埋没在荒野的国宝级的古代建筑开始走向世界,为世人所知。林徽因对古建筑的雕刻、纹饰、线条、图案观察细致,心有灵犀。她对古建筑上的纹饰、线条、图案的研究,在她设计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时,发挥了作用。

 

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合影

  结语

 

  人类进入文明史后,女性一直被淹没在历史的黑洞里。妇女的解放,比起母权制的丧失——女性世界性的失败来,要漫长得多。在妇女解放这条路上,中国比西方又晚起步了200多年。但这丝毫不影响20世纪中国妇女先觉者的自醒深度以及自我实现的质量。他们中相当多的人以与新文学共体的方式,张扬着自我的独立品格,从而让我们见识到有别于传统“象牙美人”、激荡着青春气息与时代风云的美丽人生。林徽因应该是这一群体中很特别的一个。面对这样的女子,倘若还要纠缠她的情感,那么那个据说为她终身不娶的哲学家金岳霖的真诚最能够说明她情感的品质。倘若还要记起她的才华,那么她的诗文以及她与梁思成共同完成的论著还不足以表现她才华的全部,因为那些充满知性与灵性的连珠的妙语已经绝响;倘若还要记起她的优雅以及知识女性不忍抛却的小小自我,那么留在萧乾记忆中也留在冰心小说里的那间太太的客厅永远是一个充满适度联想的舞台。倘若还要记起她的坚忍与真诚,那么她一生的病痛以及伴随梁思成考察的那些不可计数的荒郊野地里的民宅古寺足以证明,她为那些亲朋好友的离世而歌哭的眼泪也足以证明,她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