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神秘屋攻略:“独立王国”的前朝今朝事

“独立王国”的前朝今朝事

——今年的记者节感言

去年有个张志国，今年有个张振国，都牛！神州大地，看来处处都有“独立王国”！

张志国何许人也？就是去年初指示干警进京抓《法制日报》记者而声名大噪的辽宁铁岭市西丰县原县委书记。事件梗要是：2008年1月1日，《法制日报》主办的《法人》杂志刊发了记者朱文娜《辽宁西丰：一场官商较量》的文章，报道了辽宁西丰女商人赵俊萍因不满县政府对其所拥有的一加油站拆迁补偿处理，编发短信讽刺县委书记张志国，被判诽谤罪。随后西丰县公安局得县领导指示，以“涉嫌诽谤罪”为由对记者朱文娜进行立案调查，并于1月4日派多名干警赶到法制日报社抓捕记者。此事发生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因受到舆论的普遍质疑，西丰县公安局1月8日正式撤销立案、撤销拘传，并于9日到报社道歉。铁岭市委2月5日在西丰县宣布，张志国因在“进京拘传记者”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责令其引咎辞职。张志国因此荣膺“天下最牛县委书记”称号。

张振国又何许人也？此“国”是湖北武汉市江岸区检察院检察长，也因不久前主导了一场抓记者的事件，看来可望作为本年度“最牛检察长”的候选人。事件梗要是：9月4日，湖北《长江商报》记者姚海鹰在《长江商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一起侵犯商业秘密罪事件的调查》的报道，报道质疑了江岸区检察院积极介入报道所涉的那起案件的诉讼程序，并质疑了江岸区检察院起诉书中提到的关键证据的一系列事实。检察长张振国看到报道后，怒不可遏，从楼上冲下来，将报纸摔到桌上：“怎么会让这篇报道出来，是谁给记者提供材料的？给我好好查!”9月15日，姚海鹰遂收到了署有“反贪”字样的询问通知书。检方多次以此威逼记者，欲诱其接受传唤。姚海鹰心惊肉跳，东藏西躲，被迫无奈，在网上发帖求助，引起了中宣部、最高检的高度关注。湖北省对此事作出了调查，证明记者是清白的，江岸区检察院的官员被有关领导严厉批评。10月17日，检察院作出道歉。

吊诡的是，在去年西丰县委县政府指派相关负责人赴北京向朱文娜和《法人》杂志表示道歉之时，正是本年度的同类受害人姚海鹰所在的这家《长江商报》，特地搞了一个与《法人》杂志总编辑王丰斌的对话报道，对话引述了此前《法人》杂志发表的声明中的一句话：“由衷地希望发生在朱文娜记者身上的噩梦永远成为过去。”不料，一年后的今天，“噩梦”降临《长江商报》的记者身上。虽然，由于姚海鹰的警觉和中宣部、最高检的及时关注，姚海鹰幸免被“弄进去”定罪，但据报道，他至今还存在失去工作之虞。这一点，他的运气不比朱文娜好。

我时常想起因反腐而被关押8年的山西记者高勤荣。高勤荣1998年在《人民日报》内参批评山西运城地区花费逾2 . 8 亿元人民币搞大规模的假灌溉工程。他披露，《运城日报》报道当地官员在六个月内建造了六万七千个蓄水池，但他本人调查后发现，所谓蓄水池并没有连接任何水源，也没有安装任何输水管灌溉农田。高勤荣的报道被送交中纪委，而且也被《南方周末》以及中央电视台跟踪报道，轰动一时。但是造假官员并没有受到处分，反而是高勤荣本人在1998年12月遭到逮捕，后以控受贿、挪用公款和拉皮条等罪名被判刑13年，坐了8年牢出狱，自始至今，全国上下的舆论抗争和道义支持，仍无能挽回这一冤假错案。

险矣哉，记者也！可惧可恨啊，那些个“国”也！

虽然10年前高勤荣的冤假错案至今未得昭雪，但去年的朱文娜和今年姚海鹰总算“免于进去”，可见社会还是进步了。但是，若说可以“免于恐惧”了，则为时还太早！

从记者的遭遇中反馈出来的舆情，如今确实让人稍可欣慰于民众公民意识的成长。对迫害记者的人穷追猛打，眼下已渐成公众的主流，用专家的话说，“体现了国人少有的清醒”。“事件一开始就不是（媒体和权力部门、个人）两家的恩怨，而是公共事件”，成为被逐渐擦亮的一个共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体悟到：“只要有一名记者由于报道真相而遭到暴力、恐吓或任意拘留，就相当于剥夺了所有公民凭着自己的良心发表言论和采取行动的权利。”（联合国国际新闻安全研究所总干事松浦晃一郎语。）

但必须清醒看到，从记者“险遇”背后暴露出来的种种“权力不轨”的现状是多么严峻！就姚海鹰的遭遇，知名新闻侵权诉讼律师周泽认为：“这是一起滥用公权恫吓、打击记者，粗暴践踏公民批评、控告权利的事件，其间也显示出，有关官员滥用权力的恶劣后果已经到了让媒体噤若寒蝉的地步。”他指出，综观近年新闻维权，总的趋势是，案件总数在减少，刑事案件在增多。

“刑事案件增多”，正如评论家潘洪其所指出的，这是“公权打击舆论手段升级换代”的信号，必须警惕！

从诸多事实来看，所谓“公权打击”，所谓“公权滥用”，其实质是“公器私用”，其要害是有人在搞“权力独立王国”。大大小小的“独立王国”（君不见，某些人一成为一个单位的头，这单位就是他家私有，一切公器皆可私用，正可谓“王国无须大，独立是我家”），是忌讳一切对于其“公器私用”行为的实质性监督的，它们所企图的，是能与别的公共服务管理部门结成“攻守同盟”格局，“睦邻友好”相处，特别是希望媒体别来揭“家丑”。

不过，眼下互联网时代的“独立王国”是不如以前那么好过了，“家丑”不愿“内扬”，自有人来“外扬”，不“内扬”就等着被“外扬”。现今作为“社会公器”之一的媒体，一个至为重要的使命和职责，或者说是一项关系媒体生死存亡的工作，就是要给公众一个交代：那些手握“权力公器”的人，是在依法使用公器，还是在滥用公器，抑或根本就是在私用公器？只要存在“独立王国”，其前朝今朝事，基本难逃媒体“网”眼。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说，一个地区本身的媒体，在这方面是怎样的作为，同时也成了考察该地区有没有“独立王国”、“独立王国”有多严重的晴雨表。常见的怪现象是：一些地方，“家丑”被“外扬”后，本地媒体连一丁点“内销”都没见到。这当然不是本地媒体本身的问题，背后恐怕是大有文章可做的。一个常识是：当今社会，“家丑”主动“内扬”，是公众的意愿，是时代的检验，是现代领导着眼于解决问题的最明智选择。

身在媒体，我现在的一个基本判断是：某些动不动就找媒体领导要求撤掉、暂缓某个批评报道的单位头头，多有“国王”的嫌疑，因为他们的出发点并非为了更有效地解决公共问题。——果如是，那么他们这是用“私念”来对作为“公器”的媒体进行“策反”。因为绝大多数媒体，在“促进解决问题”这一追求上是值得信任的！

2009.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