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卡侬踏步机教程:呵护善良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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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护善良的生命力

——对话海岩

2011年5月27日   21:21-解放周末   稿件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刘璐/曹静

  采写/本报记者 刘璐 曹静

    近日,海岩剧“生死恋三部曲”的重拍、热播和引发的纷议,令海岩的关注度再次骤升。

    与海岩的对话就从这新版三部曲开始,但无关其褒贬,也无关其成败,有关的,是文学作品的生命力,更是善良的生命力。在海岩看来,中华文化就是倡导善良的文化,在当下,只有坚守“以文化人”的文化本质,我们的文化才能细心呵护善良,使善良的生命力绵绵不绝。

    喜爱善良的人和善良的故事,实际上是对“善”的文化存有一种认同感

    解放周末:最近,新版海岩剧“生死恋三部曲”在江苏卫视陆续播出。您在此次的重拍过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观众?是幕后?还是“主谋”?

    海岩:这三个,都不是。

    新剧我还没时间看,算不上观众。整个拍摄过程,包括剧本的改编、导演及演员的选择、拍摄的方法、后期的制作,我都没有参与,因此也不是幕后。至于“主谋”,那更不是我,重拍完全是由江苏卫视策划的。我就是个“同意翻拍”的角色,是个“原著授权”的角色。

    解放周末:您为什么会同意翻拍?

    海岩:有三个理由。首先,江苏卫视在电视剧方面是一个比较强的平台。其次,他们的制作团队在资历、经验以及敬业的态度上,让我比较满意。再一个就是江苏卫视的一些自制剧,比如《人间正道是沧桑》,水平还是比较高的。基于这些考虑,我同意由他们来重拍《永不瞑目》、《玉观音》、《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这三部作品。

    解放周末:老剧重拍,人们不可避免地要拿新版和原版对比。

    海岩:站在观众的角度,我认为,既可以把它当作原剧翻拍,又可以当作一个新的作品。和原剧比较着看,或作为新剧独立地看,都有它的趣味。有些人对原版有情结,对新剧的一些改编可能会不适应;但也有些没看过原剧的人,看了新剧觉得挺好。这些在欣赏过程中产生的争议,我觉得都是正常的。

    当时,江苏卫视决定重拍我的作品的时候,对拍哪三部剧也有过讨论,后来发现更多人还是喜欢《玉观音》、《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这三部。拍原版《玉观音》时,田有良在中戏当老师,是孙俪的表演指导,他非常喜欢这个剧本,写了厚厚一叠笔记,一直在心里想,如果是我来拍,会怎么怎么拍。这次他如愿以偿,执导新版《玉观音》,他对我说:“直到今天,我的激情仍在燃烧! ”参与此次翻拍的很多导演、演员,都跟我表达过类似的心情。

    解放周末:说明他们对这几部作品的故事和人物,喜爱依旧。

    海岩:对,这也是我同意重拍的一个考虑。我总不能拒绝人们的喜爱吧?

    解放周末:有人说,他们喜爱的是原作中打动人心的善良。

    海岩:人的本性有善和恶两部分,我总是试图把善的一部分描绘出来。咱们的中华文化,说到底就是“善”的文化,倡导善良的文化。喜爱善良的人和善良的故事,实际上是对“善”的文化存有一种认同感。

    解放周末:这也可以解释海岩剧为何能风行二十多年。

    海岩:有人说,演海岩剧戏份多、剧情跌宕起伏。但现在,戏份多的戏太多了,跌宕起伏的戏也太多了,有的还匪夷所思呢!为什么很多演员还是会对海岩剧中某个角色意犹未尽、念念不忘?就是因为这个角色有持久的文化感染力,因为这个人物的精神代表着一种人性的光辉,正好与观众及演员本身对生活的向往、与人们价值观中美好的那一部分相贴合。演员在生活中可能成不了那样的人,但他(她)希望表演那样的人,希望通过自己的形象把善良的文化传达给大众。

    原版《永不瞑目》和《玉观音》拍完以后,在观众的文化眼光里,陆毅几乎成了肖童的化身,孙俪几乎成了安心的化身。好的角色,对演员的心灵感召是非常强大的,从本质上看,这是善良文化的感召力。

    跨过了名利、荣辱、生死的河流之后,终于达到了一个身心安顿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安心”

    

    解放周末:原版海岩剧的人物形象深入人心,当年在人物塑造、演员选择方面,您是如何体现善良主题的?

    海岩:当时挑选演员受制于很多条件,比如档期、自身条件以及演员必须与制作公司签约,因此也错过了不少好演员。

    比如说《玉观音》,一开始我和导演丁黑对孙俪有点不放心,因为她从没学过表演,也没演过戏,连配角都没有演过,所以我们用了几位有经验的资深演员来给她配戏。但是我们感觉孙俪的气质很接近主人公安心,能够彰显那种女性的善良。

    解放周末:安心的善良体现在哪里?

    海岩:我认为有两个方面:一是责任,无论是作为战士、爱人还是母亲,她都是尽责的;二是宽容,虽然经历了许多坎坷,但对于别人的误解甚至伤害,她却表现出一种博大的宽容,对个人恩怨从不耿耿于怀,这是一种“大善”。

    我为什么用“玉观音”作为小说的名字?因为在佛教里,观音是慈悲的象征。慈是“予乐”,悲是“拔苦”,“慈悲”就是“善”。所以在民间,从人气和知名度来看,观音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佛祖如来。在咱们中国,观音被塑造为慈眉善目的女性形象,代表的是母亲的司职——关怀、爱护、宽容、拔除痛苦。而佛家的“慈悲”、“无我”,又与儒家的“仁义”、道家的“不争”彼此相通。所以说,观音的形象寄托了中国人对善良的期待、对现世幸福的愿景,她的身上有中华文化、善良文化的投射。

    解放周末:您对安心这个形象的塑造,也受到了善良文化的影响。

    海岩:有人对我说,《玉观音》是一个关乎信仰的小说,主旨是劝人向善。安心在跨过了名利、荣辱、生死的河流之后,终于达到了一个身心安顿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安心”。

    很多年以前,我们昆仑饭店来了一位客人,她和男友分手后不想活了,在酒店房间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出门。我受她家人所托,让工作人员强行打开她的房门,把她解救出来。慢慢地,她想开了,离开酒店的时候,她送了我一本台湾作家林清玄的书,里面有她用笔划出来的一些句子,大意是,人生之苦在于所求不得,无求无欲尤为重要。这是一个从生死边缘回来的女人所得到的感悟,我也因此深受启发。

    解放周末:这件事也影响着《玉观音》的创作?

    海岩:当然有影响,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我创作的过程中。我写《玉观音》,除了想讲一个禁毒的故事,除了说一段生死缠绵的爱情,还希望赋予故事更博大的精神情怀,这种精神情怀是不同时代的人看了以后都会受到心灵触动的。人总是在善恶、生死、名利、荣辱之间苦恼,那我们就来看看,一个有情怀的人、一个菩萨般善良的女人,她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

    我喜欢我笔下的这些正面人物,我把他们看成是供奉在心中的文化偶像

    

    解放周末:一个善良美好的文学人物,必然对扮演她的演员提出了要求。

    海岩:当时,我们就想找一个清纯的人来演绎安心。她要看上去像一张白纸,但实际上经历过很多故事,这个反差是相当大的。从这一点上看,什么都没演过的孙俪,她的干净形象和纯真气质是可取的。所以最终确定了由她来演安心。

    解放周末:与孙俪相比,原剧的“岩男郎”几乎都有表演经验。比如陆毅,还曾是小童星。

    海岩:对。说到陆毅,那也是从善良的角度来考虑的。当年有很多人竞争《永不瞑目》的男主角肖童,最后我们的目光落在了陆毅和陈坤之间。

    解放周末:为什么最终选择陆毅?

    海岩:选择陆毅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女主角欧庆春敲定了由模特出身的苏瑾扮演,陆毅在身高上与她更相配。再一个是陈坤的气质更现代、更都市化,他的戏路更宽,这就意味着假如他演个吸毒的形象,观众不会太意外;而当时陆毅的样子更“乖”,他吸毒的境遇会让观众觉得特别心疼。这种强烈的反差,能够引起观众更大的同情与震撼。

    解放周末:请您再说说《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海岩:这个剧的女主角是个模特。而于娜就是个模特,有1米79,第一次见导演时她还特意回家换了双特高的高跟鞋。导演赵宝刚一方面担心于娜身高过高,男演员太难搭配;另一方面担心模特要从T台的那种范儿转到生活化的状态来,不如一个普通人来得容易。但是于娜身上有模特中少见的单纯和孩子气,生活中也总是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后来,我们还是决定保留原著里女主角的模特职业,换高个儿的男演员和于娜搭戏。你看刘烨、印小天,都是一米八以上的。

    解放周末:选“岩男郎”、“岩女郎”,这标准是您一个人定的吗?

    海岩:当时的选角遵循一个规则,就是投资人、导演和我三方一人一票。不过在实际操作中,我们是互相协商的。

    比如佟大为,本来投资方不同意用他,因为他自己有经纪人,没有和投资方签约。他的长相也不是那种标准帅哥,但是他有可爱的一面,并且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和杨瑞非常贴近。我觉得外形是其次的,只要能把人物的魂演出来,我相信观众一定会喜欢他。后来我们一边说服了投资方,一边又说服了佟大为的经纪人把他转签给投资方三年,以这样的方式来协商。

    解放周末:您有没有“一票否决”过某个演员?

    海岩:有。有一次选角,有一个男孩长得特别帅,我们一看,太帅了,男主角就是他了!但是一接触,我觉得和我剧本里的角色差距挺大。比如咱们一块儿出去吃饭,他对服务员的态度特别生硬,有点不太像小孩儿,像那种有点钱就特别霸气的人,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就不同意让他演。后来导演劝我:“咳,表演和生活那是两回事儿,他戏里能演好不就成了? ”可是漂亮归漂亮,上镜归上镜,我就是接受不了他来表演这个角色。还有一个男演员,也很帅,本来也打算让他演个男一号,可是一说起前女友,他就言辞不净,我听了很难受,后来也给换了。

    解放周末:您对自己笔下这些美好的人物,还是怀有一种情结的。

    海岩:是的。我喜爱肖童、安心、韩丁这些人物。你要说我的人物就由这张脸来演了,我难免会对这张脸有点挑剔。我希望演员能够尽量靠近人物的善良。我们用的那些演员,包括刘烨啊、佟大为啊、孙俪啊,他们在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修养、所受的教育、看问题的态度、处理事情的方式,会让你觉得比较妥当,没有明显的坏毛病,和他们相处是很舒服的。

    其实在生活中,与我打交道的人也是各种各样、三教九流的,我也不会用戏里的偶像人物来要求现实生活中的人。但是我喜欢我笔下的这些正面人物,我把他们看成是供奉在心中的文化偶像。

    解放周末:因为这些偶像是善良文化的化身,所以才会对演员那样挑剔。如果只是出于商业考虑、只是完成剧组任务,心中就不会这样纠结。

    海岩:确实,这些年也有人拎着钱来找我,希望演我的戏。有的说,“你只需把车开到停车场,把后备箱打开,我就往里面放钱,然后咱就各走各的道儿,只要你把角色给某某”,这样的事儿不少了。但我一次也没有做过。

    解放周末:因为心中有一条善良文化的“天际线”。

    海岩:素质和善良,的确是我在挑选演员时特别看重的。按说,这两点并非选演员的标准,可一看到那种干净的、纯朴的、懂事的、谦恭的孩子,我就愿意把票投给他(她)。这种感觉是说不出来的,是我内心的一种标准。所以当有人劝我“生活中你管他是啥样呢,只要能演戏就行”,我还是觉得不合适的人能不用就不用,至少应该用一个让我心里面不难受的人吧!

    这个时代有太多不健康的社会文化,任何一种,都可能侵蚀甚至摧残善良的生命力

    

    解放周末:您在小说和电视剧中描写善良、歌颂善良,但不容忽视的是,善良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到了各种假恶丑的挑衅和责难。

    海岩:是啊,我们这个时代有太多不健康的社会文化:浮躁、喧嚣、冷漠、炫富……任何一种,都可能侵蚀甚至摧残善良的生命力。令人痛心的是,“劣币驱逐良币”,这些不好的现象似乎有越来越普遍的趋势。

    解放周末:善良的生命力是需要悉心呵护的。

    海岩:对。我的电视剧讲的都是年轻人的故事,我理想中的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他们可以天真一点、可爱一点,甚至幼稚一点、懵懂一点,可以犯点错误,不需要老于世故。但现在的不少年轻人,盘算的事情之多简直和他们的年龄不相称,小孩子说着大人的话,年轻人说着老人的话,满脑子物欲和功名,透着一股“衰老的成熟”。

    解放周末:似乎年龄在突然成熟,心灵却早早衰老。

    海岩:如果年轻人都去追逐快速致富、快点当官、一夜成名,这无疑是可怕的。因为这样的追逐往往意味着无所敬畏、不择手段。如果善良从年轻人身上丢失,这个民族就会很危险。我个人认为,当前我们国家的文化,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前不久我和余秋雨先生在一起聊天,在座的有一位公安部的朋友向余老师提了一个问题:“五四时期咱们把孔子打倒了,现在又把孔子抬出来,您认为有没有必要? ”余老师回答得非常好,他说,孔子只是中华文化的一个部分,不是全部。但是一个民族有一个自己的文化偶像,不是坏事。我当时就很赞同他的观点。我说,对任何事情的评价,都要看所处的时代背景。如今出现了礼崩乐坏的现象,而忠孝仁义礼智信,是一个社会稳定的规则。在这种情况下宣传孔子,是在拯救善良文化。这与“五四”之前孔子被封建礼教异化成压制人民思想的牢笼,是大不一样的。在那个环境下,冲破它是有必要的。

    解放周末:在抵制浮躁、喧嚣的社会文化现象中,善良文化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海岩:过去有句话,叫“文化为人民服务”。我的理解是,文化就是要引领和提升大众的精神境界,要让大众的行为准则更善、更符合社会发展的要求、更能与他人和谐相处,这是文化的本质。文化不是让大众哈哈一笑,就完了。从“文化”这个词诞生开始,文化的主要任务就应该是让人类活得更有意义、更和平、更和谐、更美满。

    解放周末:“以文化人”,是文化的本意。

    海岩:对呀!但我们现在的文化,往往变成了仅仅“以文娱人”,变成了一杯水,渴了可以喝;变成了一张床,累了可以睡。我们提出文化为人民服务,并不是说文化仅仅是去满足大众的感官需求,而应该是要教育人、熏陶人、提升人、感染人、团结人。但是,现在的制度安排、规则设定,往往只是让文化去迎合大众的娱乐消费需求。那些评判的标准,诸如收视率、票房之类,淡化了这个作品对人的精神境界的提高所起的作用,更不问它对民族、国家、未来、历史产生了什么作用。

    文化这件事儿,不能搞民粹主义,不能简单地迎合大多数人的需要,用这个率那个率来判定

    

    解放周末:这就涉及到文化生态的问题了。

    海岩:我曾经说过,我们这个时代把“文化”和“文化产业”混淆了。我们一直说要振兴文化,但很多其实都是振兴文化产业。有人说,振兴文化产业与振兴文化不是一样吗?其实不然。文化产业的标准是市场、利润;而文化的标准是审美、精神和情感。有些作品对我们的年轻人是有意义的、有感染力的,但它可能不那么大众,在如今的文化生态下,它就没法生存,我认为这是不对的。

    文化这件事儿,不能搞民粹主义,不能简单地迎合大多数人的需要,用这个率那个率来判定。

    解放周末:评判的标准不能简单化。

    海岩:是的。我现在写剧本感到没有以前快乐。为什么?因为在如今,剧本作为一剧之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演员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把最红的演员签下来,这个戏就可以马上卖了,或许还没有剧本呢!

    现在很多人说,哎哟,海岩剧的收视率下降了,影响力不如以前啦。我可以举两个例子:《五星大饭店》在央视一套的收视率是5%,不算很理想,但是播出当月它在央视网的点击率排到了第四季度的第1位,还和已经播出近一年的 《士兵突击》并列当选为新浪网的年度电视剧。 《舞者》在湖南卫视首播,收视率也不是很稳定。但是它在当年18000部(集)电视剧当中,根据网络点击率、评论率、跟帖率等,排名网络影响力电视剧第8位。但是,这些对电视剧收视率都没有贡献,因为它不是评判指标,收视率还是唯一评价标准。你想尽办法让收视率提高了一点,一看,一些特烂的片子收视率比你还高,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解放周末:现在,收视率就是电视剧的“成功学”。

    海岩:一些媒体也往往成为“收视率”的吹鼓手,这也是一种浮躁、浅薄的表现。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不是经济问题,甚至也不是环境问题,而是人心如何安顿的问题。

    解放周末:善良文化是让人安心的。

    海岩:对。在当下,只有坚守“以文化人”的文化本质,我们的文化才能细心呵护善良,使善良的生命力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