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加湿器价格:一曲农耕文明的挽歌-黔东南州锦屏县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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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农耕文明的挽歌 2011-04-25 16:43 信息来源:锦屏文艺 作者:余达忠    (点击:10)

——读石玉锡长篇小说《竹影》

 

如果用一个词概括当下生活,最准确的莫过于“浮躁”。确实,我们生活在一个浮躁的时代。当官的为政绩、为功名而浮躁,经商的为金钱、为交易而浮躁,做学问的为成果、为课题而浮躁,读书的为毕业、为就业而浮躁,青年人为追求爱情而浮躁,中年人为情感危机而浮躁,老年人为无所寄托而浮躁……我们很难从容下来,沉静下来,专心一致的想一想纯粹的自我,安闲散淡的回忆一下模糊的往事,优雅娴静的读一本无用的书,神闲气定的去感受一段静静的时光……

几十年前,萧红在她的成名作《生死场》中,劈头就说,人们忙着生,忙着死。乍一读到这直逼心灵的句子,内心深深地震颤。在萧红生活的20世纪30年代,生命脆弱、卑贱如浮萍,似乎生就是为了死,因而,作家才有这样深刻揪心的追问。而今天,生活已然发生了变化,由于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欲望的无限膨胀,个性的极度张扬,人们早已不能淡定从容的看待生与死了,人们忙着生,忙着享受生,却惧惮死。正由于执着于生,执着于现世的享受,执着于内心的欲望,我们才变得浮躁起来,才在世俗中迷失了自我,放纵了内心。在一个浮躁的时代,沉静下来,回归内心,回归一种朴素的生活,或许是现代人自我救赎的一种最好的方式。

与我们浮躁的时代和内心相比,《竹影》是一部从容沉静的作品。

我在2009年岁末读到在《锦屏文艺》连载的《竹影》——《锦屏文艺》开办后,秀廷兄就一直为我寄赠——开始,我并未想读下去,只想随意翻一翻。几年来,由于教学和科研的压力,我觉得很难腾出身来看完一部长篇小说,能将每月一期的《小说选刊》读完,已经很不容易了。但翻着、翻着,我有了认真读下去的兴致。在东南沿海的沙溪河畔,阅读表现黔东南乡村生活的作品,对于我而言,是表达乡愁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当然,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吸引了我。读了第二次连载的《竹影》后,我情不自禁给秀廷兄发短信:“特别喜欢石玉锡的《竹影》,写得那么从容,那么沉静,真正让我感动!我想说,这应该是黔东南最好的作品之一,是最纯粹的艺术!一行一行读下去,诗意的人生在诗意中展开来!已经很少有作家这样深情细腻的来描写乡村了,很少有作品这样让人沉浸在淳朴的农耕的诗意人生中,让人充满怀旧感,充满乡愁,充满对人生的爱与哀愁!我不知道怎样来表达对《竹影》的钟情!请转达一个读者的致敬!”《竹影》终于连载完了,2011年初春,正式出版的《竹影》也送达了我的手上——这是我在这个春天里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必须要写下一些什么,为《竹影》,也为我自己,为表达积淀在内心的哀愁,为反抗世俗和内心的浮躁!

小说写了锦屏九寨侗族社区一个叫高坝的乡村的生活。2005年清明,我与九寨人傅安辉教授到九寨社区进行半个多月的人类学田野作业,走遍了除高坝外的其他八个大寨,完成了《九寨民俗——一个侗族社区的文化变迁》的人类学著作。这是我第一次自觉的人类学田野作业,可以说,我是从九寨田野,走进人类学殿堂的。九寨是系在我心中的一个永远的情结。正是这种情结,让我与《竹影》相遇了,随着斑驳的竹影,一步一步走向乡村深处,走向我们最疼痛、最柔软的灵魂的深处!

《竹影》的从容沉静表现在所描绘的人生日子。作者以杏枝和江文的爱情为主线,展示了一幅传统社会的农耕画卷。锦屏是落拓于西南边地的一个传统农业山区,而九寨社区则是农业山区中最边远、最落后的社区,主人公杏枝就生活在社区中一座叫高坝的寨子里。她的父亲祖代和母亲欧氏都是寨子里淳厚朴拙的农民,他们没有子嗣,只有一双如花般的女儿杏花、杏枝,杏花怀着满心的不情愿,无奈地嫁给了本寨一个浑身蛮力的青年,到了出嫁年龄的杏枝也将像姐姐一样,走上父母安排的婚姻道路,嫁给舅家的儿子——一个木讷、憨厚,甚至有些萎琐的青年。作者就这样开始了从容不迫的叙述,将古老的农耕生活画卷徐徐的展现开来。农业耕作是一种以体力为主,以自然生态作为对象的手工劳动方式。在农耕社会中,人们粘着于土地上,通过手工劳动的方式,利用自然中的动植物来实现再生产,从而是获得物质资料。农耕劳动运用有生命的(人、畜)动力或工具作用于同样有生命的劳动对象上,或者是植物、动物、或者是孕育生命的土地、河流,由此实现生活与社会的延续与发展。农耕社会的这种特征,决定了农耕生活稳定、从容、敦厚、朴素,人们依赖土地山川,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既狭隘迟钝,又宽厚达观;既隐忍坚执,又谨慎懦弱,驯顺于命运,屈从于生活,既如土地一般沉厚,也如野草一般卑贱。千百年来,中国农民就是这样生活着,从战国的阡陌,走到了明朝的田野,一直走到了20世纪的现代化进程中。所有的人都走在他们的命运里,默默地、坚韧地承受着生活的赐予和磨练。小说细致生动地表现了人们行进在命运中的沉静心态和身姿。以祖代为代表的农民,生活清贫艰辛,深深的陷在为生存而无尽的奔波劳碌中,不抱怨、不气馁,孜孜乞乞执着于平淡庸常的世俗生活,似乎所有的人,都因袭着深深的传统,安然恬淡的行进在千百年如一的命运之中,坦然地葡匐于苍天之下,厚土之上。也正是千百年来农耕生活培养出的这种文化和心态,才使农耕生活显出一种从容沉静的品格。这种从容沉静是专属于农耕生活的,专属于以土地为生的朴拙的农民的,是一种浸渍到生活深处和心灵深处的从容沉静,是一种与真、与善、与美紧密关联的从容沉静,是一种柔弱如水、澄澈如水、坚韧如水的从容沉静。这种从容沉静,更彰显了当下生活的浮躁。我觉得,我为小说所感动,主要就是为作家所表现的这种纯粹的从容沉静而感动——在一个浮躁的时代,那些渐行渐远的从容沉静的生活,隐忍坚执的身姿,朴素宽厚的心灵,将是我们信仰和思想中一种怎样的向往与寄托啊!返朴归真,其实就是回到生活、心灵、身姿的这种从容沉静中。如果要揭示小说的价值和意义,主要就在于作家用农耕时代从容沉静的生活来温暖我们浮躁的、日益坚硬刻板的人生。

杏枝是作家着意塑造的一个沉静得让生出无尽哀愁的美丽女子。她非常美丽,但是那种清纯朴素的美丽,像山野中一枝素净洁白的花,像溪涧里一泓清澈明亮的水波。但让人感动的主要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柔弱多情,她的对于爱情和未来的执着而又绝望的幻想,她的沉静孤寂的心境,她深藏内心的隐忍坚执的反抗。在父母决意要她嫁给舅家时,她遇到了英俊多情的大学生江文,陷入对他的深深的爱恋和思念中——她既没有勇气反抗父母的安排,又自卑地感觉与江文的爱情的渺茫。作家将这个如花的女子置身于这样的处境中,细腻深刻地写出了她的青春的忧伤、孤独、期待、绝望。她是柔弱的,当知道父母要将她嫁给舅家之后,除了纠结于心的悲哀与无助,她甚至不知道怎样表达和反抗;她是卑微的,她的命运始终不由她自己决定,她不愿意嫁到舅家,但对于与江文的爱情,从一开始就缺乏自信和勇气;她是孤独的,她将一切深藏在心里,默默地面对命运,默默地承受生活的、环境的、内心的压力,不知道向谁倾诉,不知道向谁表达,甚至不知道为谁坚守……但她也是一个坚执沉毅的姑娘。她不敢反抗父母的意愿,没有勇气向所爱之人倾诉表达,但她始终坚守爱情,将爱情当作生命的信仰,怀着对于爱情的凄怆绝望的幻想。最后,为了爱情,她毅然抛弃一切,完成了对于现实人生的绝望的反抗。她通过内在的、心灵的坚持,表达了对于传统,对于世俗生活的超越和反抗。她的形象,为灰暗凝重的传统人生,涂上了一抹温暖的亮色,为日渐衰败的农耕文明,唱响了绝望的挽歌。从这个意义上说,杏枝是一个充满意味的形象,是一个象征希望与未来的隐喻。 

小说取名《竹影》,这是一种隐喻性表达,蕴含了多重象征意义。竹影的斑驳、摇曳、飘忽不定,既是杏枝青春心事的一种隐喻,同时,也暗示和象征了一种无法摆脱和超越的生活阴影和历史负担;另一方面,竹影还隐喻了命运的一种迷茫和必然性——杏枝走在斑驳的竹影里,其实是走在她的走不出的宿命里。农耕文明正如斑驳摇曳的竹影,既呈现出一种优美迷濛的美学形态,让人陶醉和沉浸,但也给生活留下无尽的阴影和挥之不去的沉重。作家正是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态,表现了农耕生活的沉静从容,为现代人的返朴归真指引一片心灵的栖息地;同时又为农耕文明唱了一曲绝望的挽歌,沉重的、让人窒息的传统生活正在逝去,新的生活,将穿越重重竹影而来到,但我们已然走进了新的、理想的生活中了吗?

面对一个浮躁的时代,作家是茫然的,我们所有人都是茫然的。

                               2011年3月23日于三明枫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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