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相师在都市林枫:红月亮(原创小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2:13:38

     秋天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山口那棵老槐树上,又圆又大。秋家沟村民选举会设在秋家祠堂,月光亮的亮的,院坝里像撒了一层银。男人女人们,端着椅椅,挟着凳凳,引着娃娃,牵着女女,东一个,西一个,哧溜哧溜,骨扭骨扭沿着山间小路,从不同方向朝会场走来。 
   这些年辰,开会稀撒,这你知道,各上各的坡,各守各的窝,除村上红白喜事外,一月半载,很少一搭凑凑。参加会的人不多。劳力好的,都出门打工去了,年岁大的,懒球的来,又不给记工,是吧?

   今黑了,该来的都来了,年龄过了串的也来了几个,来凑个热闹,打个咣咣,说说笑话散散心。小娃娃在月光下玩“老鹰抓鸡娃”游戏。黑牛他爷拄着棒棒,笑眯嘻嘻上了坎坎。“我的牛球,你老驴日也来了?”黑球他大的声音像破水瓢:“没给儿媳妇烧火?”

  “碎狗日,嘴里胡嚼!”黑牛他爷举起棒棒。放下。捋了捋山羊胡子,在月明媳妇跟前落坐。顺手伸向身边一个碎娃交档,笑着说:“鸡鸡长大来吧?让八爷摸摸!”转向月明媳妇,问“黑了我孙娃没来陪你?”月明媳妇笑着回答:“他给山娃选羊种,到杨凌去了。”

   黑球他大瞟了月明媳妇一眼,爬在黑牛他爷耳边小声说:“日他婆,今黑了谁家婆娘给我暖脚,我选谁当村长。”“日你先人,光丢凉腔。”黑牛他爷水枪似的,飚了口唾沫:“滚远!”

   主持人宣布:选举大会开始。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挂在屋檐下的气灯,发出“呼呼呼”的吼声。你黑了在会场最显眼的地方就坐,周身出脱的干净,胡子刮得好光,皮鞋上抹的油,头发务治得丝黑毛顺。候选人坐在一排,包括你村长在内,都是村上的头头脑脑。你把目光落在副村长石秋娃脸上,他心境平和得像一泓湖水,木头似的坐着,眼睛盯着气灯周围扑腾的飞虫,嘴角挂着笑意,他是你一手提上来的副手,老练、勤快,但没拿头,牵马坠镫能成,搞一把手村长,嫩。你把目光移向村文书秋元元,秋元元眼睛一夹一夹正在瞄你,这家伙,官瘾十足,爱出风头,爱爬上,上下讨好,见风使舵,在村上,眼睛一夹就是事,经常在群众中砸领导班子人的姜,跟他合作几年,始终搞的人下不来台。外号:笑脸奸臣。人家有背景,姐夫是乡上的副书记。这个人不得不防一手,不能让他把村上的公章拿上掐五捉六。想到这儿,你把手摸进裤包,把公章牢牢地攥在掌心。然后,你用眼睛扫射般地在全场每个人脸上滑过,看来,再没咬狼的狗,你心里踏实了许多。

   乡里来的主持人,给选民们详细讲了有关选举的条条款款后,接着发选票。你眼巴巴盯见几个二球,把选票卷了旱烟,用洋火点燃。

   秋元元文书,早就喉咙痒痒的没法,拿出一张选票,给大家解释:“听好,今黑了,你们要把真真正正替大家办事的人选出 来,这是你们的权利,对不对。你们觉得选票上写的这几个人,哪人合适,就在名字的后面给我划上对勾,对不对。哪个不合适,就给他打个叉叉!对不对。不管他现在是村长,副村长,甭害怕。

   会场有人膘了一句:“我们想选的,没在纸上咋整?”

“听我说话。”秋元元拿出选票说,“把想选的人名填写在下面的空格里,打上对勾。现在我给大家发笔。”

你狠狠地剜了村文书一眼,心骂:“骚你妈的轻,言多必诈。”

会议继续进行。

   几片树叶,旋转着飘落会场。

   各组组长,陆续把选票收拢,递交给主持人,开始唱票:第一个唱得包文正,紧接着唱得秋月明。票已过半,还没唱你秋运来,秋村长。你家伙坐不住了,扎了个想尿的姿势,溜了。溜到场外那棵粗大的桂花树下荫影处,蹲在磨盘上,边吃烟边观察会场动静。

   通过唱票,秋月明的“正”字最多。你一个“正”字,还差一笔。秋元元根本没球的。

   秋元元划胳膊扬拳:“不算数,重选。”大声喊叫。

   主持人用缸缸盖盖在桌面面上敲了几下说话:“大家注意啦,通过选举,有效选票408张,秋月明以398票,当选为本届秋家沟村村民委员会主任!”

  “好——好——全场像决了堤的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一条“油蔫”钻进磨盘下,你无地自容。散会了,人们在窄路路上拥挤,挤头撞脑跟月明家媳妇说话。

有人建议,大家集资,把通向集镇那条毛路修宽,要得好,一下通到山外去,看看外面是些啥光景。

   有人建议,庄稼人出钱,赶紧把村上的铁链链桥弄好,或者就像猫儿沟似的,日他娘,干脆搞成水泥的,串个门子,收割庄稼方便。

   有人建议,月明当了村长,多劳点神,钱哩,大家掏,麻利把通电的线线牵到来。免得黑天半夜,翻几架梁到集镇上去,爬人家门缝缝瞅电视,日眼得很!

   有人建议,月明当村长后,干脆,把旧祠堂日了蹬,大大样样,搞成洋楼,叫娃们读书。“混帐话!”黑牛他爷的声音。

有人还建议……你听不见了。

   远处的鸡叫了,你们的鸡跟着打鸣。

   月光挤进窗户,你慢慢地把头抬起来,想“秋月明有啥背景,他高中毕业,接着就碰上包产到户,务庄稼懂啥,狗芹芽上得了花盆?噢,对了,人家是发的“羊”财,乡上有名的养羊专业户。经常在养羊人圈里钻出钻进,在他张罗下,几乎全村人都在养这东西,靠养羊发了财,莫非这就是背景。我说得,去年要我给按个公章,去杨凌培训。狗日厉害。哪天,原五保户秋老婆看眼睛没钱,他婆娘顺手一掏,就是一张“青蛙皮”(50元)。

    你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挤出一个屁来。你大一阵咳嗽,点亮了油灯。你婆娘声音从睡房飘出:“天快亮了,来睡!熬夜久了,你受住,大大受住不?”挂在墙上的亨得利摆钟响了三下,你心说:“日他婆,天,真的亮呀?”你大掀开门帘,端着灯灯,出去尿尿。

   你扶你大进了睡房,他靠在床头墙上,你坐在床沿。你大用两根指拇,伸进你娘给他绣得烟袋包,捏出一缕烟丝,扎扎实实按进烟锅脑壳,点着,“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说“下台了,想不通,得是?”

  “狗日些……”你话刚出口,被你大呛了回去:“嘴里打着干净,村里头哪个有你骂的,你当了一茬村长,给庄稼户办了哪些事情,沟脑脑那口池塘,还是你成娃叔当啥那阵搞的;通往山口口那条窄路路,多少年的事了?你当了一茬干部,修了几条路,架了几座桥,盘指头算算。”你大开始喘气:“你以为目今……庄稼人手头有了几个使唤的,填锅锅的,下肚肚的东西有了,都是你的功劳?庄稼人的茅草庵庵,变成了瓦房,全是你的本事?是人家娃娃女女出门打工挣的,是人家起早摸黑,靠肩扛背磨搞的,是人家喂奶山羊赚的,搞清楚。”你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唾口水,没你说的:“去年,咱这儿枣皮结得繁,你咋不麻利给找门路出脱,红色色地枣皮,窝烂变黑,猪都不吃。不给百姓办事,要你们熬胶。再说后山脑脑护了几代人的坡,“三面红旗”那会儿没伐,造梯田那时没坎,叫你们日鬼弄棒槌,三下五除二给毁了!自个把自个儿往霉里整哩,娃!”你大继续数说,“你以为当了村长,愿咋搞就咋搞,把群众当面球捏,人家就不敢喳呼?咱秋家这山沟沟,山高、沟深、坡陡、路窄,可人实诚,心善良。百十年来,敬得一个先人,你晓得不!你们日娘骂爹,不嫌遭罪,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住乡合邻,尊长爱小是咱秋家沟的门风。把先人日弄倒灶,谁来当干部都箍不拢,不信你试。”你用拳头擦了擦眼窝,湿浸浸的。

   天亮了,你婆娘和往日一样,给你大和你安顿好早茶,下河坝担水去了。你大牵着母牛,跟日头一起上了坡。

   被你踢伤的小狗花花,挣扎着爬起来给你摇尾巴,你蹲下身子,抚摸着它那光滑的细毛,后悔得心疼。这时,你裤包的公章溜了出来,在地上滚动,花花叨来给你。你望着公章发愣:这枚公章本属村文书携带,可你对这东西在乎,一上任就把它捻弄过来,出门装在包包,进门锁进抽屉,愿咋使唤,就咋使唤!

   今日,你才彻底明白,这木头陀陀,原来属庄稼人的!从今日起,庄稼人不让你使唤了。你望着塞满印泥和烟沫、垢甲的大印,眼睛溢出泪花。公公正正的一枚印章,你把它玷污得邪呼。你要把它刷洗清白,让月明村长去掌握。对着红朗朗的日头,你用刷子蘸汽油,刷了很久,很久,然后擦干,用红洋布包好,骑上车子,直朝秋家祠堂驶去。你想,等月明回来,你要向他建个议,往后,手头再忙,一定要把庄稼人的娱乐活动摆上村委的议事日程,不能认为,庄稼人的娱乐,就是跟自己的婆娘搞那个活路。就是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