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女儿起诉映客:古诗中的“捣衣”和“砧声”意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9:27:00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这是杜甫晚年出川、滞留巫峡时所作组诗《秋兴八首》之一,表达了诗人于霜红枫叶、丛菊盛开的秋天忧心国事、思念故园的心情。此诗结尾,诗人将浓郁乡情化为古典诗歌中极为常见的一组意象:寒衣刀尺,高城暮色,以及穿透暮色、逾越城垣的急促的砧声。
  寒衣、刀尺和砧声,反映了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社会中人们以家庭为生产单位,满足穿衣之需的状况。古时制衣的料子如罗纫、缟练等大都是生料,必须捶捣,使之柔软熨贴,做成的衣服才能穿着舒适。妇女把织好的布帛铺在平滑的板(称为“砧”,一般为石制)上,用木棒(称为“杵”)敲平,这个过程称为“捣衣”,也叫“捣练”;有时是在衣服做成之后进行捶捣,前人诗歌中也统称“捣衣”。妇女白天一般忙于操持家务,照料孩子,晚上才有空闲时间为家人准备衣物,而捣衣工序对光线要求不高,所以多于寒冬来临之前的秋夜进行。凉风冷月下持续不断的砧杵之声,在古典诗歌中经常被称为“寒砧”“清砧”或“暮砧”,用以表现征人离妇、远别故乡的惆怅情绪。“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正是杜甫听到白帝城中捣衣之声,联想到家家户户的妇女们都在准备为亲人缝制御寒衣物时引发的怀乡之情。
  在与人的日常生活关系最为密切的衣、食、住、行中,“衣”被放在首要地位。“衣”不仅可以御寒蔽体,在传统诗学中,它还被视为一个约定俗成的情感暗语,贮存着思念、盼望、关切、依恋、欢爱、伤逝等一系列丰富的人文内涵。捣衣的声音,更是一种缠绵深淳的人文音乐。捣衣的妇女听着砧声,不由得思念远行之人,担忧他们的饥寒,逗惹出斩不断的离情别绪;漂白的游子听到砧声,就会回想家庭的温暖,更增添胸中无尽的乡思乡愁。
  关心家人冷暖,为全家人缝制衣服,是古代妇女的主要职责之一。在进行捣衣这种机械重复的劳作之时,她们有足够的时间用于思念远离家乡的亲人。单调悠长的砧声有助于摒 除外虑,心志专一,对思念之情起到凝聚与强化的作用。正因为这些原因,捣衣的动作和与之相关的清砧的声响,成为古典诗歌中“思妇”主题下最为常见的意象之一:
  晓吹 管随落花,夜捣戎衣向明月。(李白《捣衣》)
  不辞捣衣倦,一寄塞垣深。(杜甫《捣衣》)
  曲房理针线,平砧捣衣练。鸳绮裁易成,龙乡信难见。(乔知之《从军行》)
  飞鸿影里,捣衣砧外,总是玉关情。(晏几道《少年游》)
  砧面莹,杵声齐,捣就征衣泪墨题。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贺铸《捣练子》)
  月明之夜,闺妇不辞疲倦地捣制军衣,将要寄往遥远的边塞。这种工作虽然劳累,但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让她悲伤的是,飞鸿已逝,远方亲人依然音书渺茫,砧声带走的,是她无尽的思念之情。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面容,在同一轮秋月下重复着相同的捣衣动作,诉说着相似的亲情与爱情,悲苦与离愁。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在这类诗歌中堪称典型: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月光笼罩着整个长安城,家家户户捣衣的砧声如同多声部合奏一般此伏彼起。视觉意象的空明辽阔,听觉意象的恢弘共鸣,无人能够逃出这支缠绵悱恻、弥天塞地的乐章。更有那吹不尽的秋风从远古吹向未来,千百年间风中传送着同一种情感:“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是所有思妇共同的心声。李白仿作的这首民歌情感真淳深挚,意象单纯鲜明,语言平易流畅,是从人的心中自然流出的音乐,宛如天籁之音。无需多层次的描写,无需增饰情节与细节,捣衣砧前无数美丽的容颜是它的背景,绵延的时间深化了它的内涵。
  月下捣衣,风送砧声这种境界,不仅思妇伤情,也最易触动游子的情怀,因此捣衣意象也是思乡主题的传统意象之一。前面提到杜甫的《秋兴》,就是以白帝城的砧声寄寓自己客居漂泊中对故乡的思念。表达类似情感的诗句可以举出很多:
  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杜甫《暮归》)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王安石《千秋岁引》)
  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陆游《感秋》)
  一天霜月明,几处砧声起。客梦已难成,秋色无边际。(辛弃疾《生查子·和夏中玉》)
  奈楚客淹留久,砧声带愁去。(姜夔《法曲献仙音》)
  所谓“出门万事难”,旅途风霜渐侵的秋季,听到异乡捣衣砧声,游子的心中怎能不掀起阵阵波澜?异乡的砧声让他想起故乡同样的声音,让他向往家庭的温暖,思念捣衣的母亲或妻子,也伤感自己只身漂泊的命运。与思妇诗有所不同的是,它从游子的视角着眼,更多关注的是砧声意象,而不是捣衣的动作。游子是听者,而不是动作的执行者。捣衣可以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进行,围墙阻隔了视线,声音却具有穿透力,可以越过障碍,萦绕在远方听者的耳际。相比之下,声音意象比动作意象更具诗意,砧声与月色、寒霜、秋风、鸣雁等更具组合能力,更宜于表达客子胸中的悠悠乡愁。
  古典诗歌发现了捣衣与砧声意象,也塑造了这种意象,培养了中国人对这种意象的欣赏能力,使其成为一种令人难以释怀的诗化音响。它不仅感染、感动着置身情境之中的思妇与游子,即使平堂诗人,也往往喜欢把这种声音作为自己的诗歌的背景音乐,表达种种复杂的情感:
  长箪迎风早,空城澹月华。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韩翃《酬程延秋夜即事见赠》)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李煜《捣练子》)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李清照《行香子》)
  砧清秋巷迥,灯白夜堂凉。此意无人会,重城醉梦乡。(林景熙《夜意》)
  清幽月夜,捣衣砧声,这是华夏民族一首古老的无词歌,是一代又一代劳动妇女用生命谱写的深情乐章。多少美丽的生命,在捣衣的砧声中苍老凋谢,“用尽闺中力,君听空外音”(杜甫《捣衣》)。砧声表达着她们对家庭的奉献与维系,对生活的希冀与渴望,也诉说着她们的痛苦与忧伤,执著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