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哥论金中金博客:读胡适:从成都到三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3/29 22:52:35

读胡适:从成都到三台
作者:王怡



  周末回趟老家。临行,在后宫般的排排书架上胡乱扫过几眼,随手翻了张牌:是《胡适随想录--实用人生》。因为开本小,刚好揣进兜里。我在91年读高三时买的,一念旧,便带它上车。 

  我孤陋寡闻,当年在边鄙小城看到花城这一套《人生文丛》,封面雅致,又尽是胡适、周作人、林语堂、沈从文这些语文课上的异端姓名。一口气买了几乎全套,在高考将近的时日读了个饥肠辘辘。又不得要领,只觉自己对于人文的见识有了这山望见那山高的感慨。记得今年国庆,三台老家一两岁侄儿来成都玩耍。回去后他妈妈来电说:"点点(侄儿小名)眼界宽了,现在遇谁都不怕咧!" 

  我当年读胡适等人就是这种效果。 

  其中胡适的文章略略枯燥,离文学较远。高三的时候最喜欢是林语堂。大学里接触到自由主义,回头再看胡适,还是觉得但开风气不为师,尽是大实话。毕业后胡先生的名声陡然壮大,隐隐有了与鲁迅划江而治的势头。又陆续买了不少胡适的文集、论著,选美般地在里面点着读,渐渐就有了盐味。觉得在一个烽火佳人的大时代,一个思想界的领袖人物能够一以贯之,写出如此去火、节欲的平白文字,粗浅道理,真正做着自己信奉的点滴的改良。这才是道地的自由主义的姿态,一种柴米油盐的,而不是满怀浪漫和道德感的自由主义。 

  孔子云:吾未见好德有如好色者也。道德欲和色情欲皆是我们内心的洪水猛禽,日三省其身也难以抵御。所以君子好德,小人好色,都是社会的祸根。克制住色情欲,便是君子,克制住道德欲,便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如胡适。 

  因而有人说:鲁迅是满汉全席,胡适是白饭大米。鲁迅是当归,胡适则是板蓝根。 

  人又说网络的魅力就是虚拟性。但对我而言,一当汽车(或飞机火车)发动,在它抵达目地的之前的这段飘逸的时空,也是虚拟性的。我在旅途中无论长短,几乎从不与人交谈。只要翻开一本书,如这本《胡适随想录》,我便如堕庄生晓梦,又仿佛落入电影《黑客帝国》里所谓的"母体"(matrix),不再知天高地厚、时光如织。即便读到"编辑者说"中的下列言辞:"胡适在五四前后那些孕育和脱胎于大时代的文字,是富有革命气息的。但是,他的反对暴力革命的思想,点滴改良的主张,则为编者所不敢苟同。至于……就更不足取了。" 

  --也只是一笑,未把我拉回车厢之外的世道。 

  胡适的《自由主义》一文已读过多遍。高三时第一次读了,比较兴奋,把"自由主义"从我脑海中由一个贬义词还原成褒义词。还不敢大张旗鼓说出来,但在朋辈中已有一种早恋般的精神优势。因为我不仅知道了非常遥远的一些地名,而且知道了离我们同样遥远的,一些思想的片断。 

  当时我心中的自由主义,是一种有火气的自由主义。胡适此文给我的感觉还是檄文。在 


  一个思想已被烈士的鲜血染红了的孩子眼里,那是多么富于颠覆性和义无反顾的句子:"反对党的对立,第一是为政府树立最严格的批评监督机关,第二是使人民可以有选择的机会,使国家可以用法定的和平方式来转移政权。" 
  还有那令人神往的另一个乌托邦:"这样重大的变化(指1945年工党执政)--从资本主义的英国变到社会主义的英国,--不用流一滴血,不用武装革命,只靠一张无记名的选举票,这种和平革命的基础,只是那容忍反对党的雅量,只是那保障少数人自由权利的政治制度。" 

  即使我在多年之后,在从成都驶往三台的汽车里,在充满虚拟性的时空,仍然无法在读到上述文字时去火、节欲,无动于心。反而浮想联翩,血压上涨。 


  ○ 
  经过德阳,空调中巴驶往中江。这是与三台西面接壤的必经之途。能在这时让我想起的人物有两个。一是诗人肖开愚。他的《中江县》是我近年来读到的最好的诗之一。这首诗将世俗的叙事与诗歌的理想主义媾和,是一首离这里的土地和人民最近的现代诗。当然这种感慨里多了半个老乡的偏好。熟悉的诗人和作品我们是容易打高分的,因为那一切我们所了解和怀有温情的,都构成了诗歌文本的注释和潜台词。 

  另一个赫赫有名的中江人,也是肖开愚诗中提及的红色英雄,就是韩战中的黄继光。那是代表了战争年代最有火气的理想主义和献身精神的人物,如今成为中江县最大的一份无形资产。小学时我们曾远道而来,参观黄继光先生的纪念馆,并对那挺起胸膛去堵机枪的行径膜拜得五体投地。学雷锋是需要教育的,学黄继光根本不需要教育说服,不用讲他为了什么什么、又在当时想到了什么什么。那些香港片里的古惑仔,只要敢手起刀落,剁掉自己几个手指头,就可以感动所有二十五岁以下的观众。 

  后来年龄见长,知道了中江人不好惹。在老四川,重庆人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川西一带则温良恭谦。但中江在川西是个异数,仿佛摆在坝子和丘陵间的一盆火锅。以前回三台的老公路要翻中江一座山,不仅坡陡、道弯,而且劫匪出没,远近闻名。每回翻过山去竟有二世为人的欢喜。 

  中江民风骠悍,直来直去,怕只有湖南的邵东可比。黄继光先生出在中江而不是三台、江油、盐亭,就并非偶发事件。拿胸口去堵枪眼的,扔了枪械动刀子的,拚着脑门挨刀也要扇敌人一巴掌的,在1967年内战期间,这样的英雄人物中江县数不尽数、罄竹难书。 


  1967年中江县广福镇"太阳山"大战,至今令中江、三台两县父老谈之色变、讳莫如深。当年中江造反派得势,对保守派大开杀戒。双方都有了武装,火器精良。造反派从县城一路追杀,保守派便逶迤向南。三台的造反派武装纷纷加入围剿队伍,最后在靠拢两县南端交界处的一座山上形成合围、短兵相接。此山名曰"太阳山",距离黄继光出生地二十余里,是古已有之的地名。用作红色恐怖的杀戮之地,不是巧合,就怕是天意。 

  那一战惊天地、泣鬼神。令我无法用更优美的语言或没有火气的悲天悯人去描述。但在此地,有无数的黄继光高呼着"毛主席万岁"而死于非命。保守派残余继续向南长征,经蓬溪、过射洪,从东面进入三台。此时三台县城正散播着"中江人(保守派)要来屠城"的流言。鳏寡孤独者皆闭关绝户,气盛者挺身而出为保卫家园而战,私人恩怨未了的人也不断加入围剿追杀的行列。两县人民全面进入"血亲复仇"的年代,不断有人在街市上抬尸而过,以儆效尤。 



  费正清称中国近代史有五次内战,原先我数来数去,总差一回。结果他把1967-1968年全面武斗也算上了。我的一个远房叔祖对我讲,三台、中江武斗中到底死了多少人,谁也 
  没计过。但他旋即用一种不容怀疑的语气说:无论如何,那是绝对比解放战争(第四次内战)多得多了! 

  这一回过路中江,想起"太阳山"一役的死难者和未被历史刻名留念的"黄继光"们。因为正读着胡适的文字去火,比较少带情绪的去设想整件事在史上的位置。也正好为胡适先生的下面一段话提供了佐证: 

  "我要诚恳地指出,近代一百六七十年的历史,很清楚的指示我们,凡主张彻底改革的人,在政治上没有一个不走上绝对专制的路。这是很自然的,只有绝对的专制政权可以铲除一切反对党,消灭一切阻力,也只有绝对的专制政治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用最残酷的方法做到他们认为根本改革的目的。" 

  如果这是胡博士站着讲话不嫌腰痛,作为暴力革命的胜利者和叛逆者的顾准,有过更为简练的说法: 
  "革命家最初都是民主主义者,可是,如果革命家树立了一个终极目的,而且内心里相信这个终极目的,那么他就不惜为了达到这个终极目的而牺牲民主,实行专政。" 


  一九六七:太阳山 

  从窗外望见太阳山 
  千禧年的路上,忽然白雪 
  满车的旅人惟独我的表情 
  像似吊客 

  太阳山的沦陷远在卅年前 
  广福镇人头攒动 
  枪尖对枪尖,麦芒对麦芒 
  父老乡亲在内战中战败 

  未亡人在县城抚育幼婴 
  期盼卅年后的我荣归故里 
  一位远房叔父那时从山顶跌落 
  折臂、断根 

  去年夏天坐化于南郊大佛寺堂 
  临终连书七字: 
  杀杀杀杀杀杀杀 
  (狂草。无一字雷同) 

  山阴没有坟 
  没有一只杜鹃 
  庞大的丘陵被依维柯飞速绕过 
  太阳山在身后红如焰口 


  卅年前,五十四军驻扎在成都省 
  毛泽东卧于怀仁堂宽广的书房 
  说:水浒好 
  好就好在投降 

  那时江青在花园抢拍雪景 
  筹备她的个人影展 
  史载:一九六七年中南海寸草不生 
  牛羊不肥 
  领袖终此一生不再行房 


  跋: 
  自今已后,若是各人存心不仁,削绝大义,万望天地行诛,神人共戳,万世不得人身,亿载永沉末劫。 
  --《水浒传》 


  ○ 
  胡适认为"自由主义当然反对暴力革命",并主张"和平的渐进的改革"。前面听起来还有些信誓旦旦的火气,后面的话在一个国破山河在的时代讲出来,就确实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乍看之下觉得迂腐不堪,等到尘埃落定再回首,确实金玉良言、菩萨心肠。只恨胡博士注定是大米白饭,不能作狮子吼,不能激动人心。"要零碎的改造"不要"笼统的改造",这种论调又怎麽能拉拢二十五岁以下的善男信女呢。"要么全部,要么全无",那才是我们更年期之前坚守的信念。 


  汽车驶入三台境内。"不准在公路打场晒粮"和"计划生育好"的标语夺目而来,让我再次回想起黄继光们赴死时高喊的口号。胡适在《名教》一文,对吾国满天飞的标语口号分外看轻,认为是对"名"(文字)的古老迷信。虽也有偏颇之处,但像天安门楼上"毛主席(或XXX)万岁"的横幅,就跟道士画符、或在草人上写个"王七婆婆"然后扎上数针的做法并无二致。哈维尔曾讲一个例子,60年代捷克的一家杂货店,每天都要挂上一幅标语:"全世界工人们,团结起来!"。之所以挂,并非店主真的相信工人们可以团结起来,进而能有助于他的生意。他不过是用这幅标语向政府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免麻烦。政府也并非相信店主的表态是出于真诚的信仰,只要老百姓做个姿态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互相欺瞒、心照不宣。满天飞的标语口号便渐渐成了双方都不去戳穿的一层窗户纸。 

  胡适说标语满天飞大概是名教中国的土特产,看来前东欧阵营莫不如此。只不过我们对文字那预言咒语般的魔力特别器重一些。《封神演义》里的张桂芳,只大叫一声:"黄飞虎还不下马,更待何时?"那黄飞虎便立马滚下五色神牛。至今每逢重要庆典,中共宣传部门或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皆要精心拟制标语若干,下发各地。并再三声明,统一口径,不准在钦定标语文本之外别出心裁,更不得篡改一字一词。 

  可见文字的厉害。难怪古人要专门起一座"字炉",上书"敬惜字纸"四个大字,把一切垃圾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字的,一类是无字的。我们今天也称垃圾桶为"字纸篓",却是 不分青红皂白都往里扔了。但上至朝廷、下至黎民,至今对那标语口号还是极为看重,车停三台红星镇(地名也是定名分的道具,三台全县到处都是红星、建设、胜利、跃进等宏伟叙事)时,街头一太婆抱着孙孙坐在门前,一面轻轻摇晃,一面念念有词:"打秋摇秋,今年麦子好收。" 

  --今年的麦子果然就好收许多。 

  三台早已花果飘零,再没有川北重镇的势头。几年来,全县的国有和集体企业关停并转、连卖带送,几乎全军覆没。沿袭一老说法,拿砖头当街随便一砸,十个有九个都是下岗工人。三十不立、四十而惑,都不过是从头再来。加上农村信用基金和供销社社员基金东窗事发,许多人颗粒无收,就常围聚街头,又让警察领走了不少加班费。县财政便濒临"破产",把心一横,将偌大一个县委会卖与了一嫁给澳门富商的三台籍青春寡妇,给与许多年轻人以无限想象的空间。 

  但三台决不萧条。界面繁荣、灯红酒绿。我有一兄长现居广州,年前回家,我陪他坐的绕城一周,看过了每条街道。兄长叹道:广东绝大多地县都没有这般盛世的气象,这般的夜夜笙歌。我说:你有所不知,现今三台的支柱产业便是餐饮、娱乐和色情,政府大而化之,称为旅游业。不少下岗家庭,丈夫每晚送妻子去作小姐,天长日久,妻子就不让接送,说是推一辆老永久,如何能做的长久。 

  我颇为疑心1949年前的三台,有否如此市面?城里街两边都是各类小店,倒是充满世俗的气息,再不见国有国营的番号。五十年的社会主义工业体系一朝灰飞烟灭,潼川府昨日重现,回到了以小业主、小商业和小作坊为主的自发的经济格局。五十年的国有遗产,只够在水、电、气上苦苦支撑,银行风光不再、纷纷撤离,唯有电信一花独放,当作春天里的最后一个瞬间。 


  胡适先生所谓要"零碎的改造",不要"笼统的改造",最没有火气的话,偏偏说到腰眼上。在《非个人主义的新生活》一文,胡先生举出英美的"贫民窟居留地运动",说:一班大学毕业的男女,在出生地拣一块极龌龊、极不堪的贫民区域,买一块地,造一所房,便终生在这里作事。他们把附近的孩子找拢来,教他们游水、读书、打球,演说辩论、组音乐队、演剧团。并有女医生天天访问贫家,替他们看病、接生。胡先生说这便是不用暴力,不用独善,"非个人主义"的社会改造。 

  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所以得我敬重,就在于他有耐心做这样的点滴的改良。茅先生拿出自己的稿酬一万元,在老家一村落设立了微型的金融业。他物色了一位中学毕业生来经管,为老乡提供几百、几千的小额贷款。低息、无担保。茅先生保持与经管人的联系,不断给他写信,教育他如何管理好这笔基金。后来经茅先生四下努力,贷款基金扩展到10万元。至今已放出贷款数百笔,无一坏帐。至少在某些因此脱离困境的人眼里,这个"茅"的功德,不会比那个"毛"要少。 

  我在三台有一远房亲戚,父母离异,家境贫寒。侄女今年初中毕业,考上成都工业学校,家里却无钱供书。亲戚们先是挺热心,欲凑钱资助,终因数额较大及各种因缘,而不得善终。侄女去了县里一家私人织厂,月工资二百元。头一回领到钱便给他尚在读小学的弟弟买了书本和过年的新衣裳。当时我欲效法茅先生而不成,知道点滴的改良实在是难于振臂高呼、力挽狂澜。 

  但胡适(包括顾准)的自由主义,还是受着"士农工商"的儒学传统影响,胡适总结的四点(自由、民主、容忍反对党和渐进的改革)全在政治自由主义一路上,而还看不到市场 



  体制对于民主的塑造和维护,在他所谓"点滴的改良"中,也未曾想到将那一笔笔出自双方 自愿的、皆大欢喜的交易;将那一项项排斥了国家权力的个人财产权,视为渐进的方向。看 不到经济自由主义的路径,所有渐进的努力(包括像贫民窟居留地运动)虽然去了火气,却去不了书生气,到底还是颇为浪漫的另一个乌托邦。 
  因而胡先生也有这样愤世嫉俗的文字,可以拿来对比我的老家,在标语之下,五十年来究竟有多少鸡零狗碎的渐进的革新: 
  "可爱的男女少年,我们的旧村里我们可做的事业多得很咧!村上的鸦片烟灯(海洛因和摇头丸)还有多少?村上的吗啡针(输血管)害死了多少人?村上缠足的女子(失学女童、分不到地的已婚妇女)还有多少?村上的学堂(民办小学)成个什么样子?村上的绅士(党支部书记)今年卖选票得了多少钱?村上的神庙(城南大佛寺)香火还是怎样兴旺?村上的医生断送了几百条人命?村上的煤矿工人每日只拿到五个铜子(人民币),你知道吗?村上多少女工被贫穷逼去卖淫(做小姐),你知道吗?村上的工厂(合资企业)没有避火的铝梯,昨天火起,烧死了一百多人,你知道吗?……" 



  ○ 
  我合上书,车已到三台。从省城至此一百五十公里,从中午1:00正到下午3:20。这一段形同虚拟的时空不过是我精神界的一瞬间。上述的阅读和思考,在我跳下车的一刻,便如洛·李维斯从"母体"(matrix)返回。我拎着两袋"北极绒"保暖内衣,挥手让出租车停下,一回头看见人力三轮在候车厅外挤住一团,其中一个车夫面善、脸熟(小学同学,姓严?)。我带上车门,正听见司机放着何勇的歌,进入最盎然的一小节: 

  --姑娘姑娘,漂亮漂亮, 
  警察警察,拿着手枪。 

  最后一次想起胡适,在谈及"五卅"学生运动和示威游行时,引用易卜生的话说:"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就好像在大海上翻了船,最要紧的是救出我自己。" 

  这便是胡适所理解的"真正的个人主义",是去到"国家主义的唯一大路"。在一个群体主义的时代,在革命者退烧之后,也是我们细民们理直气壮的选择。 


  潼川府 
  1 
  在家乡仰望星空 
  仰望一个青春期的,布满粉刺的 
  夜 
  人们各自挑选一个位置坐下 
  城外的工厂隐没于骤然的黑暗 

  2 
  县长卖掉了体育场 
  去五十里以外的水库练习蛙泳 
  我们居留下来 
  在城南的古城楼上轮岗 


  3 
  杜甫离开了牛头山的草堂 
  沿着当年游击队的路线 
  入城 
  顺利地避开了交警和债权人 

  4 
  徐家桥的盲者说: 
  本城在北宋时免去了一场民变 
  必在千秋之际获得补偿 
  一个明显的征兆是 
  开国后三台地位的不断下沉 

  5 
  退休老人集聚在凤凰山 
  手持徳生牌收音机 
  交换来自海外的隐密消息 
  一些人回到家中,戴上老花镜 
  翻开了一册 
  繁体竖排的书籍 

  6 
  每一辆超载的客车 
  经过中江。驰往省城 
  带走敌人、麦冬 
  上访者和新婚妻子的梦想 
  留下我们仰望星座 
  仰望一个更年期的,缺乏欲望 
  和恩情的夜 

  (注:三台古称梓州,清时设潼川府。) 



  王怡/2000/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