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格国际购物中心:蓝色之声 - - 发一组回忆童年时代的散文<<在草地的日子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19:46:59
 [主题] 发一组回忆童年时代的散文<<在草地的日子里>>

           在草地的日子里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童年时代,献给广袤无边的绿色草场


    草地上的那个村庄,挂在树上的那只小筐

  我的童年在草地与乡村的结合部度过,站在外祖母家那广阔的院子里,向前望去,就是一望无垠的草地,而院后,则是延绵无际的青纱帐。
  在雄壮剽悍拥有雪域藏獒血统的草地牧羊犬的护卫下,我常常走进草地深处,但界限是当我在草丛中抬起头时,必须要可以看到村庄的轮廓。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最近几年,我也经常听说那里依然有孤独的狼出没,但那时从未有大人过多地阻止我进入草地。我想除了草地牧羊犬令人望而生畏的勇猛外,也是因为狼族也有独属自己的活动区域,它们没必要侵犯人的领地。
  而我相信,草地就是我的幼儿园。我的人生早期的生活知识基本来源于草地,那种略显粗糙的生活让我受益非浅。但那时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所感兴趣的就是一切可以供我消遣的东西。我捕获数量惊人的各种螽斯――它们漫不经心地草地里穿越时就像一枚枚生锈的子弹和蝈蝈,装进一只布口袋里,然后将袋子系在牧羊犬的背上带回家。充做驮兽的牧羊犬尽管极力忍耐,但还是为自己背上不断地蠕动而且已经被愤怒的唾液染成绿色的袋子感到烦躁不安。这些鸣虫被我装进秫秸扎成笼子里,沿着窗下摆成辉煌的一排。于是,每天院子都响彻着这些被爱情煎熬的雄虫们声嘶力竭响彻云宵的嘶鸣。
  我还收集各种叶片奇特的植物,散落在草丛中构思精美的鸟巢,我还饲养过幼小的野兔和不会飞行的幼隼。
  有一天,我在草地里发现了一窝鸟蛋。四枚,比鸽子蛋略小,淡灰色,上面点缀着黑色的斑点,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久被把玩的玉佩般油润的光泽。它们小心翼翼地缩在一个简陋的巢里——其实也就是草地上一个浅坑而已。我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海盗让·巴尔宝藏的兴奋心情捧着这四枚鸟蛋回家了,以实现我的孵化计划。
  在此之前,除了那些每天只知道没完没了地咆哮的虫子,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野地的生命。那只小野兔根本拒绝进食,而幼隼的食谱我又一无所知,不得已为了保全它们的生命,我只好将它们放归野地,令它们自生自灭。那里才是属于它们的地方。
  我希望拥有自己的鸟。那时我五岁,我所有关于孵化的知识就是鸟是从树上的巢里孵化出来的。外祖母家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杨树,于是其中的一个条件——巢址——已经具备了。但是缺少一个鸟巢,于是我在仓房里找到一只元宝形的小筐,在里面垫上羽毛和柔软的麦草。
  我将四枚珍贵的鸟蛋放进小筐之后,通过极其艰忍的努力爬上了那棵对于五岁的我无异于通天塔的大树,将充满希望的小筐挂在最下面树枝显眼的地方。我付出的代价是撕破了一条新的裤子,在手臂上增加了两道血痕。
  剩下的时间就是慢慢地等待了,但是每天我都失望地发现,没有一只成年的鸟搬进那只在枝杈间飘摇不定的鸟巢,行使孵化的职责。
  没有引来成年的鸟,却引来的村庄里很多年老的人。他们相信那是草地村落生活中一个颇富祝福意义的祭祀物。当得知这不过是我一进兴起的游戏杰作之后,他们总是发出令我难以理解的大笑,笑得结果是那些干瘪多年的眼睛无一例外地流下珍贵的泪水。
  当然,那四枚蛋终于没有孵出小鸟来。现在想一想,那大概是鹌鹑的蛋,鹌鹑是一种在地面上营巢的鸟,它们当然不会在树上孵化。否则,孵出的幼鸟如何下树。


        猎 羊

  在我尚没有拥有自己的狗之前(当然,后来我还是拥有两头乳白色的狼犬,母子两代陪我度过在草地上的整个童年时代,那是一种已经消逝的十分特殊的品种。),我一直憧憬着能有那么一头可以供自己差遣的猎犬,至少可以让我把它带出去捕一只野兔什么的。外祖母家倒是确实有一头黑色长毛牧羊犬,但它显然对我的那些幼稚的建议并不感兴趣,它拥有草地牧羊犬在护卫儿童方面完美的品质,能够容忍了我的一切,最多在被我戏弄得实在忍无可忍时龇龇牙而已。
  当我将一只木棍远远地扔进草地里,兴奋地鼓舞着这头牧羊犬去叨回来时,它只是趴在地上耷拉着沉重的眼皮,几乎以一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隐忍目光瞟上我一眼,就对我再也不理会了,于是我不得自己跑进草地里拾回那根木棍。那时,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愤恨和尴尬。
  经常有一些草地少年领着狗拎着一只捕获的野兔从院门前走过,这种情景使我在后来学习招摇过市这个成语时感到极度印象深刻。我知道外祖母家的牧羊犬绝对不屑捕杀兔子这类雕虫小技,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跟在少年身后的是一条明显带有灵缇血统的细犬——它们以能够高速冲剌而著称,草地上多用它们来捕猎狐和野兔。要想让身躯庞硕的牧羊犬追捕野兔实在是过于富有想像力了。
  但是我发现这世界上绝对还有比我更有想象力的人。  总之去野外游猎的愿望就此让我念念不忘,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门前嘀咕时被好事者听到了。所谓好事者,应该就是那种闲着没事把驴千里迢迢运进贵州,让驴在万分愤怒之下去踢虎的那种人吧。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我想他应该有三十多岁吧,强壮,皮肤黝黑。  “羊,绵羊,那绝对是追兔子的一把好手。”他的话像这午后的阳光一样闪闪发亮,照亮了我因为没有一头合适的猎犬出外巡猎的阴霾心绪。
  “真的?”我想自己的目光一定像潘东子听到延安和毛主席一样发出动人的光泽。  “当然是真的,前两天我还带着我家的羊捕到了两只野兔。”看到没有,人的想象力就是可以这样发挥到极致。应该属于魔幻现实主义吧,不过那时以卡彭铁尔和马尔克斯为代表的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还没有被介绍到中国。
  太荒诞了吧。
  关于绵羊和山羊我倒是分得很清,我在羊圈里找到一只足够大的绵羊,但是没有合适的绳子,最后终于找到一根草绳,于是就这么落魄地用一根又干又脆的草绳牵着我的猎羊踏上了人生中首次捕猎之旅。
  上天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那个下午我又对另一个成语印象深刻,后来在课堂上学到这个成语时我立刻想到那个下午,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个成语是:百折不挠。
  那个下午那根草绳大概断了足有一百次——也许我有一些夸张了,但只有这个数字可以体现我当时的心情。而且不时地我还得与这头羊进行强制性的谈判,它显然对闷热至极的午后被带进喘不上气来的草地感到极为不满,以种种方式与我抗争,当然是以羊的圣雄甘地般沉默隐忍的方式,比如突然举步不前,或是与我背道而驰。尽管它是羊,但也是一头经过改良的良种绵羊,与一个孩子相比,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总之那天下午,当我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用随手扯来的草将再次断开的草绳结在一起,然后牵着这根弱不禁风的绳子前进时,五岁的我感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疲惫。
  不过那天筋疲力尽的我还是牵着疲惫不堪的猎羊成功并且安全地回到家里,脸和肩膀都被晒褪了皮。到家之后我喝了大量的水之后倒头就睡,没睡醒时我已经知道由于自己过于富有想象力的行动,将再次成为众人的笑柄。
  当然好事者被我的被祖父长久地咒骂。
  不过,现在想一想,那是绝对是一次具有创新意味的草地行为艺术。




  我的狗,乳白色的狼犬

 我曾经拥有两头乳白色的狼犬,它们母子两代陪我度过在草地上的童年时代。
 外祖母家有一头黑色长毛牧羊犬。它是藏地獒犬的后裔,拥有大得吓人的骨架,据说曾经在出牧时咬死过企图偷袭羊群的狼,并且毫不费力地把死狼叨回到家里——你可以想象它拥有怎样强悍的颈部肌肉。它在这个草地家庭里拥有比我更老的资格。面对它时,我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自始至终它都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可怜巴巴需要它保护的小毛头。它并不需要我,如果接到外祖母的命令看护我,那么它会尽忠职守与我寸步不离。不过,我想在它那长毛覆盖的冷漠的眼中,我也就是那么一件家什,从它看我和外祖线的目光的区别就可以发现,它只当外祖母是真正的主人,我在它的眼里,连一头羊都不如。每次我要出去,连喊带拽它仍然一动不动,当我那声嘶力竭的叫声是吹过它耳边的草地的风,只有当外祖母用蒙语叫上一声它的名字时,才不情愿地起身,像一个巨大的阴影,跟在我的身后,那阴影巨大到让我这个人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需要一头属于自己的狗。这个想法如此地迫切。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我现在想不起来那头长毛牧羊犬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寿终正寝还是在与狼的厮杀中壮烈牺牲,总之它是消失了,需要有一头新的狗来填补它的位置。
  是我独自去要回那只小狗的。我还记得当时的细节——当然这种细节也完全可能是我为了完美自己的童年回忆而进行的杜撰性的修缮。我一本正经地向人家提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具有交涉性质的请求,被接受了。当时好象那户人家在吃晚饭,小狗在厨房一个足有一米高的倾倒在地的大筐里。其它的小狗已经被人要走了,只剩下两只小狗,我独自一人走进厨房,钻进那只大筐里——母狗蹲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没有任何举动,显然它已经被长出牙的小狗撕扯得痛不欲生。两只小狗在大筐的底部嬉戏,有一只小狗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目光略显惊讶,那双眼睛黑极了。
  我选择了它。那个小小的选择注定了我的童年将与众不同,两个生命就那样被联系在一起。
  那是个干爽温暖的草地黄昏,我抱着这只正试着将我的手指想象成奶头认真嘬弄的小小的生命独自回家。我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我想每一个梦想拥有一头小狗的男孩都会理解这种感觉。
  良好照顾和充足的营养让它迅速地成长起来――那一段时间外祖母总会发现厨房里会莫名其妙地少一声奶干或是一块羊肉。我惊讶地发现,它的毛色呈现地一种隔夜牛奶上浮出的奶脂般纯净的乳白,耳朵也立了起来,体型俊秀,大概相当现在德国牧羊犬。即使那时我还很小,也清楚自己拥有一头品种非常不错的狗,最重要的是它非常特殊。那时草地上除了拥有藏獒血统的牧羊犬和体内含有灵缇基因的细犬外,其它都是血系混乱的杂种狗,而这种乳白色的狼犬是绝无仅有的。
  我给它取名叫仓,我想是因为我每当我要它做什么总会大喊一声“上”,由此演化而来的吧。
  仓的领悟能力非常强,很快地就可以根据我的手势做出坐、卧和原地弹跳等动作,而且可以在我的大声号令之下轻松越过一米五高的土墙。黄昏,我经常在院门前让它表演这些其实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动作,总能吸引很多的孩子,有时也有大人。也有一些不服气的孩子会带着自己的狗试着做一些动作,但它们无法与仓相比。毕竟,它们长久以来只是做为牧羊犬存在,在它们尚可以接受条件反射的年龄时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那是我和仓最风光的日子。
  仓几乎与我形影不离,陪我一起去草地游逛,或是拉着一辆小铁车跟在我的后面招摇过市。我喜欢看它跃上土墙之后挺在立在上面,久久地向远方凝视的侧影。在每天被应接不暇的新鲜填塞得略显拥挤的儿童小小心灵里,那一刻竟然会萌生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为了抛开这种情绪,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仓”,醒过神来的仓就从土墙上飞身而下,向我扑过来,高高跃起,试图叨住我手中的一根木棍。
  仓在一个很寒冷的冬天不小心落入冰河,在第二年的春天死去了。蒙古族认为牧羊犬一生尽职尽责看护羊群和营地,所以不吃狗肉,它被埋在草地深处。仓在死前产下一窝小狗,只有一只存活,我给它取名:牙。
  牙是雄性,与它的母亲一样,是一头乳白色的立耳狼犬,不过比仓更加强壮。
  牙是一头有着强烈领地意识的狼犬。在它成年之后,每天黄昏时,在院门口迎侯那些不小心侵入的其它狗成为我们晚饭后最壮观的消遣活动。
  任何一头狗在院门前出现时,牙就会箭一样冲上去,于是一场可怕的厮杀就此开始,当然,我在一边的张牙舞爪的助威显然具有唆使的成份。牙几乎与附近所有的狗打斗过,其中甚至包括体形比它大很多的牧羊犬。尽管无数次地受伤,但它从来也没有失败过,那些草狗在它强烈的攻势下会迅速地落荒而逃,而那些体重上占优势的牧羊犬在与凶猛的牙进行了长时间势均力敌的厮杀之后,会被牙一次比一次的冲击所震撼。即使受伤,牙也从不退缩,直到强大的牧羊犬不知所措地离开。但攻击性极强的牙从未伤害过人。
  我也带牙去草地,当我在草玩得忘乎所以之后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微微的茫然时,抬起头,视线里已经不见了牙的影子。我呼唤它的名字,于是随着一声短促有力的低吼,牙分开远处高高地草丛,呼啸着向我扑来。我们在草地里长久地扑打,我们互相以把对方压在身下作为胜利标志——这相当于摔跤比赛中的双肩着地,很多的情况下都是它占上风。当我起身时,身上已经涂满绿色的草浆。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要离开草地。离开的那天,我执意要将牙带走,并且已经把它装进一只袋子放进了马车上。但外祖母告诉我,火车上根本不允许运送这样成年的大狗,牙很有可能被没收。我妥协了。现在想一想,那时我做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牙就应该生活在草地上,也许到了城市里,很快就会丧身车轮之下,或是在我们搬迁新楼时遗失。
  半年以后,通过信件得到消息牙的消息。外祖母说牙丢了,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的细节。那时我刚上小学,每天都憧憬着经过长途跋涉骨瘦如柴的牙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后来我还饲养过德国狼犬和英国猎鹬犬,但它们显然没有留给我童年时的仓和牙那样深刻的印象。
  仓和牙的毛色和体形十分相象,唯一的不同的只是仓的左耳上有一处一直无法痊愈的溃疡,但并不有碍观瞻,只是耳背的毛色略显暗淡而已。在仓和牙生活里没有出现过狼,我的童年是狼群像游牧文化一样正在草地上悲哀地消失的时代,所以我无法把它们与那头黑色牧羊犬相比。但它们对于我来说是最珍贵的,与它们一起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我草地生活中最闪亮的日子。  我的很多朋友发现我有一个习惯,与朋友并肩行走时,我总是喜欢走在右侧。他们不会知道,那是我童年时养成的习惯,因为仓和牙与我出行时,总是走在我的左侧,我试着纠正它们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成功。这是童年时留给我的铬印般的条件反射式的习惯吧。
  台湾民生报出版社将我的两篇草地题材的动物小说选入《中国杰出动物小说》,需要一篇二百字的个人简介。在那篇简介里,我非常郑重地写下了这段文字:“黑鹤,蒙古族,在草原与乡村的结合部度过童年时代,曾经拥有两头十分罕见的乳白色狼犬。”
后来,我也多次重返草地,也在各地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狗,但再也没有见过那种乳白色的狼犬。我也曾经请教过一些对犬很有研究的朋友,他们对这个犬种也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