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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2:28:21
1 老屋
老屋比我要老。在我出生五年前,由尚且还是少年的父母亲修建而成。老屋有三间,土墙青瓦。土砖,是由村前的水稻田里戳起的划子砖。青瓦,由隔壁村里的池家窑烧出。做老屋那一年,父亲二十岁,母亲十九岁。那一年大哥尚未学步,姐姐尚在腹中。后来听母亲讲道,因为建房招待工匠,到生产队里预支了全家一年的菜油,以至于建房后,全家吃了一年的清水煮菜。当年年少的父母,建起这座老屋,一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大事吧。
我便出生在这间老屋里,在里面吃饭,睡觉,做梦,直到十六岁进城去读书。
老屋座北朝南,南面的正中间开着两扇木门,用来供我们全家七口人进出。大门上,贴着舞刀弄枪的门神,新年的门神压着旧年的门神,层层叠叠。我记得贴过的门神,先有洪湖赤卫队里的韩英和刘闯,后来有秦叔宝和尉迟恭,还有关羽张飞,以及徐宁和花荣。不过这些门神,常常不到正月十五,就会被多脚多手的我们撕得缺胳膊少腿。
由大门进去,是堂屋。堂屋的北面墙上,挂着中堂画和对联。这些画,在过年的时候一年换一次。中堂画的图案,最初的时候是毛泽东与华国锋的头像,后来是百寿图,松鹤图以及福禄寿星之类。中堂下面是一张条桌,条桌上摆着香炉。年节的时候,祖父或者父亲,会在这里烧香,然后领着我们一个个磕头。母亲会在条桌上摆上一块水煮的五花肉和四酒盅圆圆的斋饭,来敬奉万能的菩萨。条桌上敬奉菩萨的肉和饭,我们从来不敢乱动,怕的是伸到条桌上偷吃的手突然被菩萨抓住。
堂屋正中间,是一张大方桌,吃饭的时候用来搁碗筷。炒好的菜由灶屋里端出来放到桌上,一碗一碗地用碗盖着,单等开饭地时候一碗一碗揭开。乡村没有坐在桌边吃饭的习惯,一般是由桌上的菜碗里夹了菜到自己的饭碗里,再端着饭碗到旁边去吃。倘是冬天,便端了饭碗坐在堂屋门前晒太阳烤火,倘是夏天,便端了饭碗到巷子口有风的地方去。
堂屋东西两边的柱子和墙上,贴满了百事顺遂和万事如意的红说贴和由街上买回来的年画。年画里有一种像连环画一样的故事画,到村里另外一户人家去玩,鉴赏这些故事画,常常可以消磨小半天的时光。
堂屋南边的大门背后,是一个鸡埘,鸡埘的门口贴着“鸡鸭成群”的红说贴,鸡埘里长年住着二十来只鸡。每天清晨,这些鸡都会将睡梦中的一家人唤醒,上学的上学,出工的出工。鸡埘的上面,是一个母鸡生蛋的鸡窝。鸡窝里会放一只鸡蛋做引窠。后来,因为有老鼠出来偷吃鸡蛋,这只做引窠的鸡蛋便由乒乓球代替了。春天的时候,便会有一只母鸡在这只鸡窝里孵出一群毛茸茸的小鸡。
堂屋的上面,靠南的房梁上,吊着一根棍子,腊月和正月的时候,棍子上面会挂满腊鱼腊肉和炸豆腐。正中间的一根房梁上,钉着一块给燕子做窝的木板。春天的时候,常常有燕子进进出出地衔泥做窝,不久燕子窝里便会探出几只小燕子的头,唧唧喳喳地抢老燕子啄回来的虫子。堂屋屋顶的青瓦之间,有三块玻璃明瓦。有太阳能的天气里,太阳光会从明瓦里照进来几根光柱子,这些光柱子,一会儿还落在地上,不一会,就看见它移到墙上去了,常常令人感叹时间流逝之快。
堂屋东边的一间,是睡房。上小学之前,父亲、母亲、姐姐、我和弟弟都挤在这个房间的两张床上。靠北的那张床,是一张用红油漆漆过的大红雕花的木床。家里用红油漆漆过的家具,还有两只木箱,这些,大概是父母结婚时的全部家具吧。红雕花床前,是一只白木大衣柜,柜子上搁着那两只红木箱。有时候,母亲会将这两只木箱里的东西拿到院子里晒,这时候,我常常会在箱底发现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令人觉得很新鲜。
堂屋西边的一间,南面的一半是灶屋,北面的一半是祖父和哥哥的睡房。灶屋的里有一只用土砖砌成的土灶。土灶上装有两口大锅,前锅炒菜煮饭,后锅烧水。小时候,我常常被派了在灶下添柴的差事。因此,我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能蒸得一锅香喷喷得好饭。祖父的睡房,除了一张年代久远已经乌黑发亮的木床外,还放着米缸、腌菜缸。夏天的时候,我们常常将未熟的青番茄放到米缸里埋起来,第二天再刨出来的时候就变红了。冬天的时候,腌菜缸是我常光顾的,我常偷偷地用火钳从缸底夹一只腌萝卜上来,飞快地跑出门,找一个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将这只萝卜吃完,那酸酸咸咸的味道,至今还清晰地记得。
老屋可以遮阳,却并不能遮挡风霜雨雪。冬天的时候,北风像刀子一样从墙缝里钻进来,屋子里的灯火就会随风摇摆。父亲和母亲就在我们睡的床上的蚊帐上围上一层塑料薄膜。半夜里,塑料膜在风中呼呼作响,常常令人难以入睡。有一年下大雪,雪珠被北风从瓦缝里吹到屋里来,堂屋的地上铺上了一层白花花的薄雪。父亲和母亲就在堂屋里用芦席和塑料膜搭起了一个棚子,一家人就坐在棚子下吃饭。遇到春天连阴的天气和夏天大雨的天气,家里的坛坛罐罐都要拿出来接住漏进屋子里来的雨水,有时候半夜里会被落在脸上的雨水惊醒,就得赶紧爬起来将床移到不漏雨的地方。有时候,将床移来移去,却难以找到一块可以放床的地方。不过,老屋虽破,然而每当想起这个风雨中的故巢,心里涌起的,却是无尽的温暖和柔情。
八十年代中期,父母亲在他们中年的时候,又建起了一栋三间的新房,红砖水泥的墙,从孝感城买回来的大红机瓦,我们把它叫做新屋。新屋建成后,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陆续搬到新屋,不过吃饭仍在老屋。有几年的时候,我们常常是在老屋吃过饭,一路唱着歌到新屋睡觉去。又过了几年,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陆续离开家乡,父母也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新屋便空下来了,老屋由爹爹一个人守着。九十年代中期,有一年回老屋看了一回祖父。老屋和祖父,都一样地非常衰老。不久,父母由外地做生意回乡,将祖父接到新屋居住,祖父也在新屋里去世。此后,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回老屋去过。九十年代末期,家乡的人带信来说,老屋已经垮塌了一间,于是,父亲便回老家主持将老屋拆去。也许,在老屋的故址上还留有老屋的一堆废墟吧,谁知道呢。
冯致 2007-09-03 16:52
2 变幻的屋顶
老屋的青色小瓦的屋顶,给我的童年带来了极大的乐趣,让我十分怀念。
我怀念从瓦缝里漏下的那一缕缕金色的阳光。老屋光线很暗,因此,从瓦缝里漏出来的这一两缕阳光,就显得特别的耀眼。这些光线,有的粗一些,有的细一些。粗的像木棍,细的像丝线。它们有时静悄悄地落在墙上、桌子上、摇篮上、脸上,有时又仿佛带着声响——有时像奔腾的骏马,有时像风中的小铃铛。我常对着这些光线发呆,时常被深深的沉浸在一种感伤的情怀之中不能自拔。慢慢地,这些阳光就从这面墙上移到那面墙上去了。
堂屋的屋顶上,装了3块亮瓦(用玻璃做的瓦)。亮瓦上常常落满了树叶。我常常不由自主的就要朝这些亮瓦张望,因为这些两无上的落叶常常拼出各色图案。有时,它拼出一张老人的脸,有眼睛鼻子嘴巴和胡子;有时,它拼出一头牛,有牛头牛身牛脚牛尾巴;有时,它又拼出一张怕人的鬼脸,尖嘴猴腮地呲牙啮齿。
冯致 2007-09-03 16:52
3 老屋门前的桃树
老屋院子中央有一颗桃树,正对这堂屋的大门,坐在堂屋里,正好看见这棵树。这是棵老桃树,有一人合抱那么粗,应该生长了几十年了吧。每年春天的时候,它便开满粉红的桃花。不几天,院子里就落满粉红色的花瓣。到初夏的时候,它就每隔几天长出几个小桃子出来,每隔几天也会有几个桃子红起来。不过,那桃子是什么滋味,我现在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吃完桃子后剩下的桃核,可以用来雕成小篮子、小桶等玩意儿,然后串在钥匙串上。
家乡人认为桃枝可以避邪,总不断有人到我家来折桃枝回家插在自家的大门上方。
那时候每家每户都养着一头猪。每隔一段时间,生产队就派人到各户的猪圈里取猪粪。有一次,来我家挑猪粪的一大群人,用竹竿子将将我家桃树上的桃子全敲下来吃了!
还记得有一次,弟弟不听话瞎闹,母亲为了吓唬他,将他用绳子捆在桃树上,弟弟马上就吓得叫饶了!
后来,桃树被虫蛀得厉害,结的桃子全被虫蛀了,树干也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后来就被父亲请了很多人将它放倒了。桃树放到后,留下一个很大的树坑,好多年才慢慢地填平。
被放倒地桃树被锯成若干截,躺着放在院子的墙角里。天晴的时候,母亲总是在上面晒被子,晒鞋子。
冯致 2007-09-03 16:53
4 收音机
大约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婆婆从城里给我家带回了一台收音机,于是,听收音机便成了我和全家最大的娱乐。
这是一台只能收中波的收音机,一块砖大小,绿色的,外面用一个皮套套着。收得最清楚的有中央台,湖北台和武汉台。
童年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收音机度过的。以至于我练就了一个本领:一听收音机,就能知道时间大概是几点钟。大人们常常为我的这一本领称奇。其实很简单,由于我听收音机的时间多,对每个栏目都十分熟悉,每个栏目的时间,又是固定的,所以,我一听收音机,就能根据栏目猜出大概的时间。
听得最多的节目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下午4点钟的少儿节目,先是“对学龄前儿童广播”,接着是“小喇叭”。文英阿姨和曹灿叔叔讲的故事,孙进修爷爷讲的西游记。其次是评书。有一年,安徽人民广播电台下午六点播送刘兰芳讲的评书《说岳》,每天便吃晚饭边听,由于是安徽台,收听效果很不好,杂音很大,但我们仍然听得津津有味,每天等着听。再其次就是相声啦,歌曲啦,广播剧啦,广告啦。
那时候电台播出的节目和节目之间,常常会插播一小段音乐。家里刚有了收音机的那年,我以为收音机里的音乐是住在收音机里面的小人演奏的。后来有一次,看见我哥哥拆开收音机,我才知道收音机里面并没有住着会演奏音乐的小人。
冯致 2007-09-03 16:53
5 罩子灯
早先的时候,生产队给村里家家户户都通上了电。每家的的木头房梁上都钉着黑皮电线,吊着电灯泡,柱子上挂着红木匣子的有线广播。每天早上,广播里播队长的通知,晚上播《洪湖水浪打浪》等歌曲。不过不知从哪一年起,灯泡不亮了,广播不响了。晚上照着一家人吃饭、洗脚,照着母亲做针线,照着哥哥看《三侠五义》的,是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盏。举着没有灯盏从这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时,是一定要小心的,因为走得太快,风就会将灯吹熄,还要防止灯油泼撒出来。
不过后来家里从镇上的供销社里买回了一个罩子灯。罩子灯到底是工业产品,比用墨水瓶自制的灯盏好多了,又明亮,又可以调节灯芯的长短和光线的明暗。不过唯一的麻烦就是它的玻璃罩子容易被熏黑,所以每天天黑前就必须将玻璃罩擦拭干净。擦灯罩子是我们兄弟每天黄昏前必须完成的工作。将玻璃罩子从灯上面取下来,朝里面呵一口气,然后将抹布或者废纸伸进去使劲地擦。最初的时候,我可以将手完全伸进罩子里面去,几年后,我的手就不能完全伸进去了,要借助一根筷子裹着抹布才能伸到灯罩子里去。
墨水瓶灯盏的灯芯是用自家纺车上纺成的棉线做的,而罩子灯的灯芯则也必须到供销社去买。罩子灯的灯芯是一条扁平的棉线带子。罩子灯每隔几天,当灯光变得不明亮时,就必须剪掉一截烧得发黑的灯芯。剪灯芯也是有学问的,可以剪成箭头形、半圆形、一字形等不同的形状,而不同的形状的灯芯,灯火的形状和亮度也是不一样的。除夕的夜里,母亲会把罩子灯的灯火捻小,让灯光亮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起床,看见灯肚子里煤油浅了一截,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有一年,煤油的供应突然紧张起来,整个镇上都没有煤油卖,晚上只有靠点蜡烛照明,但蜡烛是很贵的。有一天,听说临近的云梦县吴铺镇有煤油卖,哥哥便和他的一个同学一起,带上我,步行十几里路去那个镇上打煤油。那是我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镇子上去,一切对于我都十分的新奇。大约,除了打煤油外,我们还在那个镇上买了几根油条作为中饭吃。很有意思。
冯致 2007-09-03 16:53
6 寥远的声音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童年时期乡村的寂静,让我深深地沉迷于大自然的天籁之音。
初夏的清晨,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清香。湾西边和北边的小路上开始三三两两地有行人了,那是赶集的人们。脚步的蹄踏声、扁担的吱呀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偶尔的咳嗽声和招呼声,混合着清新的空气,若有若无地传到你地耳朵里来。
白天,大人们都到田里出工去了,家家户户都锁着门。哥哥姐姐都上学去了,我们这些还没有上学的小孩子,只有自己到处游荡了。此时,整个村子是鸡子和狗子的天下。鸡子们悠闲地刨着食。村子里静得出奇,空气和时间仿佛一起凝结在这寂静里。有时候公鸡会爬上院墙的墙头,或爬到粪垛上,伸长脖子悠长的打一声鸣来打破这沉寂。而鸡鸣后的村庄,却更加寂静了!而狗子们或者躺在屋檐下睡着觉,或者你追我赶地打架,或者做着苟且之事。远处女儿港的河堤上,有时会传来机器的声音,那是拖拉机或者抽水机或者脱粒机的马达声,有时会有一两声吆喝声和号子声。我侧耳倾听,捕捉着这些稍纵即逝的声音,想象着农业合作化下集体大生产的壮丽场景。
夜晚的乡村,万籁俱寂,仔细倾听,会听到夜幕滑动的声音。有时,一两点零星的狗叫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和夜归人匆匆的脚步声,将夜晚衬托得更加寂静,甚至可以听见8公里外京广铁路上火车行驶的咯嚓声和汽笛声,只不过,这声音像被微风吹散的炊烟,闪烁不定。
冯致 2007-09-03 16:53
7 老街
老屋往北步行5分钟,有一条东西流向的河。河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河上有一座非常古老的石桥,桥墩和桥面均用一种暗红色的石头砌成。桥墩的石头,长满了青苔;桥面上每一条石板的中央,都有一条深深的石槽,这石槽,据说是独轮车碾压出来的痕迹。经过这座石桥,便是陡岗埠的老街。在我上小学之前,老街是陡岗埠的集市,每天早晨甚是热闹。八十年代早期以后,集市搬迁到了陡岗新街,从此老街便沉寂下来了。
老街很老。据说陡岗埠在晚清和民国的时候很是兴盛,船只货物往来十分繁忙。但我童年所见,已经见不到运货的船只了。
老街倚河而建,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老街靠南边的那排房子,有一半是建在水上的。建在水上的那一半,都用已经发黑的木柱子撑着。我有一个亲戚,就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有一回,我到他家去玩,从木头地板的缝隙里朝下望,可以看见白花花的河水。
老街的街面,也铺着暗红色的石板,每一块石板的中央,也是一道道深深的石槽,由此可以想见老街的古老和曾经的繁华。
从石桥上去,老街的第一家是炸油条的,生意非常兴隆。那时候,早上上街能够舍得买一根油条过早,是一件比较荣耀和享受的事情。有一回,我和弟弟随着我祖父上街,祖父买了一根油条,将这根油条分成两半假装成两根油条分给我和弟弟。卖油条的老头问我祖父道:你只买一根啊?我祖父赶紧给他使眼色。嗨,其实,我并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欠吃欠喝的。
老街的鱼行和米行最让我觉得奇怪。因为来卖鱼和卖米的都不带秤,买卖双方谈好了价钱后,便拿到行里一个专门称秤的人那里称,每完成一笔买卖,还得按交易额交钱给这个称秤的人。那管称秤的人,一般态度都是很傲慢的。
冯致 2007-09-03 16:54
8 家里请来的手艺人
小时候家里总会请来一些手艺人,它们有木匠、裁缝、弹匠、阉猪匠、屠夫等。
家里打家具,就会请木匠到家里来。被请的木匠有时候是高家大湾一个绰号叫桶子的木匠,有时候是上菜园子一个叫村的木匠。先去找木匠定好上门的日子。开工的前一天,父亲就回到有砍凳的人家借一个伤痕累累的砍凳回来,等第二天木匠上门做活。砍凳是用桑树做成的很大很重的条凳,桑树的木制较硬,木匠们就在它上面用斧子砍木头。木匠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两三个徒弟上门了,叮叮咚咚、呼呼啦啦的几天之后,白花花地桌子柜子,一件一件地就在院子里诞生了。
家里做衣服,会请裁缝到家里来。也是头天由父亲到裁缝家抬来缝纫机,第二天裁缝便上门了。裁缝不像木匠,一般只来一个人。家里会把大门的门板拆下来当裁缝的工作台。裁缝的熨斗也是一块厚厚的烙铁,要不停地放在灶里烧热才能用。请的裁缝一半由本湾的汉桥,还有本大队的一个跛子。
弹匠,就是弹棉花的。棉絮用的年数久了,就会像铁一样又冷又硬。于是家里就会请来弹匠打棉絮。弹匠一般是来两个人,在堂屋里支起两块门板,上面放上皮棉,两个人背着弓,叮叮当当地就开始弹起来了。弹棉花很有意思,弓弦上有棉花的时候,弹出来的声音就是暗哑沉闷的,不好听,当弓弦上的棉花被弹掉,弓弦上是空的时,声音是清脆嘹亮的,很好听。然而遗憾的是,往往要听五六声暗哑的声音,才能够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因为当弓弦上的棉花弹掉了时,弹匠又会在弓弦上沾上新的棉花。我那时候常常希望弹匠们的弓弦多空弹几声。两个弹匠一起弹棉花是很有意思的。它们头上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背上背着大大的弓子,手里拿着大大的木槌,样子十分滑稽。两只弓弦弹出来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唱一和,有时整齐,有时错乱,非常好玩。到下午的时候,棉花被弹得又松又软了,这时候,弹匠门会用经线和纬线斜斜地织在棉花表面,然后用一个又圆又厚又光的木头积压,直到把高高的棉花压平,一床棉絮就做好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一床棉絮的造价真高啊,棉花不算,光是人力,两个弹匠,一天只能弹出一床棉絮出来。现在用机器弹出来的棉絮,大约一天就可以弹十几床吧。不过,这样精工弹出来的棉花,的确更松软,更耐用。
家里请来这些手艺人做事的时候,家里就会有一些特别的气氛,令人很兴奋。母亲会上街去买来一些平时不大吃得上的好菜来招待这些手艺人。饭常常是煮满满的一大锅,因为,手艺人不吃饱饭,是没有力气做活的。
冯致 2007-09-03 16:54
9 湾上来的手艺人
到湾上来的手艺人有铜匠、补碗匠、篾匠、箍匠、扎椅匠、阉鸡匠、剃头匠、江湖郎中、卖挑货的、卖麦芽糖的等等。
铜匠会挑着一个木箱子,这个木箱子的大小和形状都类似于今天台式电脑的机箱,箱子有一个个小抽屉,放着铜匠的家伙。铜匠的手里拿着一串铜片,边走边摇出清脆的声音,很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到。今天像这样个性化的声音,恐怕很难再听到了。
补碗匠很是神奇,他能够将一只破成两半的碗用几只铜钉钉起来,补好后的碗,甚至能够装水。补碗匠还能够在碗底刻字。我有一次到我的同学王炜家吃饭,发现他家的碗底都刻有王炜的名字。我想,大概邻居家做红白喜事,需要借他家的碗用,在碗底刻上名字,这样便于辨认吧。补碗匠也补缸。不过补过的缸一般是不能再装水了,但是用来装粮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现在,补碗匠已经绝迹了,现在流行的是一次性餐具。
篾匠是扎筲箕、扎篓子、扎箩筐的匠人。家里的筲箕用久了,边框就会破烂,给到湾上来的篾匠一修,又会像新的一样了,不过修理后的筲箕会比原来的小。箍匠是箍木桶、木盆的匠人。篾匠和箍匠一般都是坐在院子的屋檐底下,不一会就把人家要修理的东西修好了。
扎椅匠只在春天来。春天杨树(北方柳树)长出新枝,老枝就会被砍去。每家每户家里都会有很多杨树枝,这时候,扎椅匠就来了。扎椅匠一般都是远处村庄上的人,一家的活做完了,就借宿在这一家,第二天又到另外的一家去做。有的扎椅匠很灵活,而有的扎椅匠却很笨拙。有一年,我家来了一个扎椅匠,一天只扎了两只椅子,还把手划破了。另外有一年,家里来了一个扎椅匠,他一天轻轻松松地就扎了四只椅子。新扎好的椅子白白的,就像没穿衣服的光屁股娃娃。殷实的人家,会给这些光屁股娃娃涂上红红的油漆。
阉鸡匠也只在春天来。晚春时分,小鸡长成能够区分公母的时候,那些想要试着引吭高歌的公鸡们,大部分都会被来村里的阉鸡匠阉割掉。被阉割的鸡被人们成为信鸡。每家大概只会留下一只公鸡用来打鸣报晓。公鸡多了,一则会打架,一个畴里顿不得两只叫鸡公。二则,公鸡的肉不好吃,家乡人把没有阉过的公鸡叫骚公鸡。
大约在1985年前,家乡人剃头,也是由到湾里来的剃头匠剃的,一般整村的人头发都会包给一个剃头匠剃,每年由生产队付工钱给这个剃头匠,叫剃包活。我们村最初剃包活的是本湾的一个叫做乙丑的老头,后来换作本大队的一个绰号唤作玩意儿的人剃包活,在后来就是换作玩意儿的一个叫做州的徒弟做。剃包活的剃头匠半个月来湾上一次,将全村大大小小的男人小孩的头剃个遍。老人一般都剃光头,中年人一般是平头,小孩子一律是“桶子盖”,剃头匠走后,全村人的头就像夏天收割过的麦田,一下子就变得陌生起来。
村里偶尔会来一个江湖郎中。这些江湖郎中一般都很健谈,会绘声绘色地向人陈述他辉煌的业绩,让村里人对他肃然起敬。母亲曾经请过一个江湖郎中给她治腰疼病,据说很疗效很好。江湖郎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请他治病的人家一般都会好酒好菜地招待。
卖挑货的人是小孩子们的朋友。卖挑货人的担子上,有薄荷糖、棉花糖、水果糖、气球、皮球、小鼓等吃的和玩的东西,当然也有针头线脑的。卖挑货的人先是在湾里吆喝一通,然后就把担子停在湾上的一块空地上,等着人来买。从大人那里讨得几分钱得小孩子,这时候,可以高兴地买上几块糖或者一个气球。而没有从大人那里讨来钱的小孩子,则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对他的伙伴说,我妈妈说了的,明天到街上去给我买一大包糖吃。
麦芽糖,大概可以算上是孝感的特产。白白的麦芽糖,又甜又粘。卖麦芽糖的人一进村,就用他敲糖的小铁锤和小铁铲敲出清脆的声音,引得小孩子们纷纷拿出家里的白米鸡蛋来换糖吃。
冯致 2007-09-03 16:54
10 标语
童年时期,随处都可见用红色油漆写成的标语。而这些标语,都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漂漂亮亮的宋体字,全然不像现在农村墙上的那些歪七槊八的那些标语。
大队小学教室背后,是大队办公室。靠近大队办公室的教室的墙上写着: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
小学教室的另一面墙上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小学教室的还有一面墙上写着: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
大队粮食加工厂的墙上写着:人贵有自知之明。
家乡随处可见一些水闸。水闸上一般都写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这个标语:农业学大寨。
我们村的仓库的墙上写着:备战备荒为人民。
镇上的供销社的楼上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镇上的供销社的大门口写着:奔向二千年,跃马战当前。
镇卫生院的门口写着:救死扶伤。
冯致 2007-09-03 16:54
11 湾上人的绰号
湾上有一些人的绰号很有意思:
和尚。一个50多岁的老头,在生产队的磨房做豆腐,也是我们村里的厨师。村里有红白喜事,就会去找他来主厨。和尚老头剃着光头,并不吃素。
横人。也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不知道眼睛是有什么残疾还是什么原因,看人的时候,要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人,所以叫横人。
幺屁眼。还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大约排行老幺,所以叫做幺屁眼睛。
三百斤。40多岁。这绰号很有意思,我不太明白这绰号的意思,大概是家乡人对那种有心计、能说会道的人的戏称。
鸭子。40多岁的两兄弟,老大叫大鸭子,老二叫小鸭子。
狼子。狼子,黄鼠狼也。湾上一家四兄弟,老大叫大狼子,老二叫二狼子,老三叫三狼子,老四叫四狼子。
弯喇叭。大约脾气很倔强,所以叫这个绰号吧。
粑粑。粑粑的意思是大便。湾上有一家两兄弟,老大叫大粑,老二叫小粑。
黑狗。家乡以狗做绰号的人很多,大约是名字叫得越难听越低贱,就越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叫黑狗那就是皮肤长得黑了。
尿狗。不知道这家得父母是怎么想出这名字的,简直是太有创造力了。叫狗已经是很难听了,还要加一个尿字。家乡越是贵成的伢,叫的名字越丑。
冯致 2007-09-03 16:54
12 老刘
老刘是老屋的邻居。老刘并不姓刘,至于为什么落得这个老刘的诨号,我不知道。
老刘会讲故事。夏天晚上乘凉的时候,他就给我们讲故事。其中一个是《狗毛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叫狗毛的地痞如何被一个厉害人整治的故事。还有一个是《鬼吹号》,讲一个鬼,晚上总是跑到一个湾里去吹号,很吵人,于是一个人拿一根棍子偷偷地跑到鬼身后,将鬼的号打落在地,并将鬼打走。后来鬼每天跑到这个人的屋外边喊:我要我的号!我要我的号!
老刘还会唱。80年代的时候,家乡有一些会唱的人,在农闲的时候,就带着小鼓,沿门讨米,家乡人称之为“打鼓的”。还有一种拍筒子的。他们都能够根据看到的情景现编唱词。老刘就是这样的能人。老刘还会扎采莲船,也会唱采莲船,每年过年的时候,就约几个人凑成一班四处沿门唱采莲船,赚些钱米。
老刘会种菜。责任制非给老刘家的田,都在儿子们分家的时候分给儿子了,老刘只留了一小块菜园自己种菜糊口。从早到晚,都可以看见打着赤膊的老刘在他的菜园里鼓捣他的菜。老刘的全身晒成了猪肝色。老刘还在菜园的角落里搭了一个草棚,晚上就睡在草棚里,以防小偷偷他的菜。他常常到镇上的公厕里去掏粪挑到他的菜园里做肥料。
老刘三个儿子,都做了楼房。有一个儿子在自己的楼房边搭了一间红砖房子,我以为是给老刘老两口住的,结果不是,是这个儿子为自己搭的厨房。后来,老刘在这间厨房旁边搭了间更矮的土房子住。老刘老年一直是自食其力,生活非常清苦。
冯致 2007-09-03 16:55
13 爹爹
爹爹是家乡对祖父的称呼。爹爹是母亲的养父。我的祖辈亲人一共有四个:父亲的父母、母亲的养父母。爹爹是唯一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所以在我们的眼里,爹爹就是我们的亲祖父。
爹爹名讳张云保,生于1921年。据说,他8岁给地主家做放牛娃,腊月三十,给东家挑满一大水缸水后,才回家过年。大概上过几天私塾,念过《百家姓》、《学而》。
爹爹一只眼睛残废,只有深陷的眼窝。残废的眼睛是左眼和右眼,我已经不记得了。爹爹还有气管炎,每天早晨起床,便不停地咳嗽。
爹爹是个勤劳老实的人。每天清早即起,一生都在不停地劳动,农活他擅长种菜,家务活他擅长做滑鱼。他一生从未与人争吵过,每次家里人与别人吵架时,他从不吱声。
小学五年级那年,我正在教室上课,爹爹提着一瓶汽水,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我地小名,叫我出去喝汽水,说我最喜欢喝汽水的。我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老师对我说,快出去喝吧,不然没法上课。
我读初三那年,大哥的儿子出世了。我有一次放学回家,看见爹爹在侄儿的摇窠上系了一根绳子,一只手炒菜,一只手拉绳子摇睡在摇窠里的侄儿。
九十年代初期,祖父在村小学摆了一个零食摊。爹爹的零食摊就成了我两个小侄儿的食品库了。
1995年夏天,祖父去世时,我正在学校做暑期家教。家人并未通知我祖父去世的消息。未能给爹爹送行,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是个疙瘩。我有时候做梦,还能梦见爹爹。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年清明节回老家在爹爹的坟前烧点纸钱,磕几个头而已。2006年,侄儿考取大学,还满怀深情的回忆起爹爹。
爹爹一生没有亲生儿女,然而死后尚且有人惦记,也算不枉此生了。
冯致 2007-09-03 16:55
14 哑巴
哑巴姓什名谁,我不知道。但是哑巴很有名,全陡岗镇的人都认识他。但或许,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哑巴的名字吧。哑巴是镇电影院的守门人。80年代初期,到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出奇地多,哑巴也就成了全镇的名人了。
电影院是一个叫做杨水堂的人承包着。和哑巴一样,杨水堂也因为电影院而出名,然而和哑巴不同的是杨水堂是老板,哑巴是伙计。还有一点不同的就是人们都知道杨水堂的姓名,而没人知道哑巴的姓名而已。
哑巴很凶。乡下人看电影,常常想尽办法逃票,没买票的,常常混在拥挤的人群中企图混进电影院。哑巴就一个一个将他们揪出来,并且冲着他大声咆哮。电影院门口进场的时候,哑巴愤怒咆哮声常常不绝入耳。哑巴是很忠于职守的,要从哑巴的眼皮底下逃票,实在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哑巴的老板杨水堂的电影院,换了几个地方,而哑巴,始终是忠实的守门人。有一年,杨水堂在镇上搞了一次摸奖的活动,类似于今天的卖彩票。一等奖是黑白电视机,二等奖是自行车,后面的奖有开水瓶、洗脸盆、肥皂、电影票等。据说,电视机、自行车都被杨水堂的亲戚摸走了,一般人摸得最多得是电影票。所以,摸奖结束后,人们看电影过了一回足瘾,而电影院,干脆就不检票随意进出。这是看电影唯一没听到哑巴咆哮的一次。
哑巴大概没有讨到老婆吧,不过,哑巴把自己总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十几年后的一个晚上,大约是2000年,我和女朋友在孝感城里的一家大排档吃宵夜,看见哑巴穿的干干净净地在大排档旁捡食客扔掉的饮料瓶。2000年的时代,乡镇上早已没有电影院了,看来哑巴也进城了。不知道哑巴的生活光景怎么样。
凡刀 2007-09-03 18:04
不错,顶一下!
冯致 2007-09-03 19:23
15 八老头
八老头是我们湾上的一个巫师,矮矮的,很瘦,有着一张和普通乡下人一样的秋茄子一样颜色的脸,唯一不同的就是八老头有两撇长长的八字胡和花白的胡须。
八老头在附近方圆十里内非常有名气,常常有人请他去治病。我们村子里的人病了,会去找两个人治病,一个是大队的赤脚医生井元,如果井元治不好,就会去找八老头治。
八老头治病的方法是念咒和画符。有一回,爹爹的脖子被虫咬了,肿起来。于是母亲便请来八老头。只见八老头拿一只毛笔,蘸上墨汁,在爹爹被虫咬伤的地方画起符来,边画嘴巴里边念念有词。果然不几天,爹爹被虫咬的地方就好了。八老头有时也会在纸上画符,也是边画边念咒,画好的符,有时是贴在墙上,有时则是烧掉,边烧边在一碗清水上念咒画圈,病人将这碗水喝掉,病就好了。当然,八老头有时也会到路边去扯一些野草,让人煎了服用。
八老头还有镇鬼的本事。哪家有人连连生病,怀疑是鬼魂作怪,便会请了八老头来镇鬼。八老头镇鬼,会在晚上,搬一张桌子,到坟地里睡一晚上,大概是召集鬼魂开会或者与鬼魂恶战一场,这些,我没有亲见,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我上大学后,在书中读到了中国古代的巫医不分家的传统,大概,八老头就是楚地的一个巫医吧。只是我一只没弄明白,这些巫医是自学成才,还是拜过老师的。
冯致 2007-09-03 19:23
16 小学的老师
我总觉得,合作化时代的教育,比现在办得好,体现在一下三个方面:
一是学校多。每个大队都有一所民办学校,学校有初中和小学。每个乡镇都有高中。到了1982年的时候,大队民办学校的初中全部撤销了,只留下了小学。镇上的高中也撤销了。
二是学费低。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费是人民币八毛钱,小学二年级是人民币一元钱,三年级是人民币两元五角钱。不过,即使是这样,每年还总有超过一半以上的学生拖欠学费。
三是教育的模式是书本教学和生产劳动相结合。比我大一些的哥哥姐姐,边上学还边参加劳动的。我只赶上了一点劳动的尾巴,但我还记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给学校的棉花田摘过棉花。
大队小学的老师,全部是民办老师。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叫做桂娥,教我们学汉语拼音,教我们唱《读书郎》、《泉水叮咚响》的歌。有一天早晨去上学,学校的气氛突然有点神秘,老师和同学们都在轰轰地讲一件事:原来桂娥和学校的另外一名男老师私奔了,走前留了一封信在学校办公室,内容好像是再也不回来。这位男老师是教初中的,好像很帅很有才华,会拉二胡。至于私奔的原因,好像是由于桂娥和这位男老师都姓高,同姓的人在乡村人的观念里好像是不允许通婚的。不过,好像过了不久,他们又回来了,不过回来后,就没有再回学校教书了。
春娥。春娥是我二年级的数学老师,也是我同村的干干(即远房的姑姑),她教我们唱国歌,做除法。她好像还会识简谱的。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笑眯眯的。她结婚后,也没有再教书。去年我祖母过世时我回老家,见到了这位干干,二十年前笑眯眯的她现在变成河东吼狮了,她的丈夫和别人在打牌“斗地主”,她在旁边当参谋,一不满意,就把丈夫吼得像乖乖儿。
长清。长清是音乐老师,一支笛子吹得很清脆。还记得他交给我弟弟的一首歌:可爱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放出万丈光芒,照得到处都光亮。长清边教歌,边用笛子伴奏。听说,这位老师已经作古,哀哉。
程鹏。程鹏教语文,一笔正楷字,写得极其工整。一节课下来,他就会留下整整齐齐的一黑板字。不知是谁,给他编了一句顺口溜:程鹏程鹏,屁眼流脓。我倒觉得,这位老师并无不和气的地方,也很少整人,不知道是谁编排出来的这个顺口溜。程鹏老师也早早地就作古了。
怀堂。怀堂教语文,亦写得一笔漂亮的正楷字。我婆婆的墓碑,即是找他写的碑文。听说,怀堂的老婆因为家里的农活干不过来,就把怀堂叫回家没有再教书了。回家后的怀堂很郁闷,他老婆经常和他吵架,后来喝农药死去了。2000年的时候,我曾教过一学期的高中,班上的一个学生就是怀堂的儿子。这时,怀堂的老婆带着儿子,在孝感城西的河边租了一间破房子,以捡破烂为生。我因此对这孩子特别关照。后来我离开了高中,听接下来教他的老师说,这孩子脾气很怪,高考前一天,因为租住的房子边的小河上有青蛙叫得他睡不着觉,他就和他母亲一起赶了大半晚上的青蛙。
以上这三位老师去世时,大约都不到50岁吧。
继州。继州是一位很老实的老师,一年级时教我数学,五年级时教我语文。五年级时,他拿着一本语法书,照着书上教我们主谓宾定状补,兼语式连动式,这些童子功对我现在的专业颇有一些影响。继州由于太老实,在民办老师精简时被排挤回家。我倒觉得,他是小学最好的老师。回家当农民的继州,生活很是潦倒。90年代末期,他在城里的一个菜场上卖菜,他还因为孩子读高中的事到我单位找过我,那时他的穿着打扮和农民无异了。
先桥教数学。先桥拉二胡、唱歌都是很有一手的。有一会他进城,顺便看了一场电影《武当》,回来给我们上课时,就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给我们讲这个电影里的故事情节,很是绘声绘色。不过,我现在已经全然忘记了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了。先桥就住在学校里,他的老婆在家里开了个小卖部,卖小学生们吃的瓜子、糖、汽水。他的老婆有肺病,后来死掉了,给他留下一双漂亮的儿女。
冯致 2007-09-03 19:23
17 冬天
童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不知道为什么童年的冬天就那样的冷。头天晚上洗了脚的湿毛巾,第二天早上,就冻得像铁板一样硬了。水缸里的水也常常结冰,早上起来在水缸里舀水的时候,常常要用洗衣服的棒槌敲冰。
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每年冬天,我照例会犯上咳嗽病,尤其晚上咳得睡不着,喉咙里很痒,呼吸得时候,胸里面呼呼作响,像拉锯一样。到了春天暖和得时候,我的咳嗽就自然好了。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得到一件大衣,这件大衣是么叔穿过的,后来给我哥哥穿,又我穿,后来我弟弟穿。这是一件土布蓝色的棉大衣,没有毛领。那个时候,带毛领的黄色军大衣很时髦,我非常羡慕那些能穿黄色军大衣的同学和大人。
有一年下雪,北风把雪珠从瓦缝里吹到屋里来,外面下大大雪,屋里下小雪。大人就在堂屋的上沿搭了一个棚子。我们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到灶屋的锅里盛了饭,就端着碗到棚子下吃饭,觉得很有趣。
还有一年,大约是1984年,大人们准备给弟弟过十岁生(其实那年弟弟九岁,家乡风俗要提前过生,叫过望生)。日子定好了,也通知了亲戚。头天晚上,大人们准备好了待客的饭菜。第二天一大早,弟弟很兴奋地起床,打开门一看,大雪将门都封住了。原来晚上老天悄悄下了一场大雪。那是我平生见到的最大一场雪。弟弟埋怨父母道:叫你们早点过生就好了!
冯致 2007-09-03 19:26
18 腊月
一到腊月,大人们就告诉我们,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因为腊月里说的话是很灵验的。
腊月初八,如果遇到下雪,母亲就要收集一坛子干净的雪密封储藏起来。母亲储藏的腊八雪水常常能储藏一年,到第二年腊八的时候,母亲又会储藏一坛新雪水。母亲说,腊八的雪水能治病,拿来煎药,药效更好。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常常不断有人到我家来讨母亲储藏的腊八雪水。好像那些年腊月下雪很多,母亲总能够在腊八这天储藏到雪水。遇到腊八不下雪,母亲就会储藏一坛腊八井水,据说功效和腊八雪水一样的。
腊月十几,家里会请屠夫到家里来,把喂了一年的肥猪杀掉。家里留下十几斤猪肉座腊肉之用,剩下的猪肉都拿到街上卖掉。
腊月二十几,家家户户都要打豆腐。先把黄豆浸泡一天一夜,然后挑到湾上的豆腐房去磨。湾上有一家做豆腐的人家。每到腊月,家家户户都到他家磨豆腐,非常热闹。磨豆腐要推磨,这可是一件力气活儿,推磨的人在寒冬腊月脱了棉袄,还热的全身是汗。我那时候还小,没有亲手尝过推磨的滋味,我的哥哥姐姐那时候十几岁,他们常常在大人们累了的时候轮换大人推磨。打豆腐于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的好处就是可以喝道豆浆和豆腐脑。现在会想起来,那时候的豆浆和豆腐脑真好喝。打好的豆腐挑回家,大人们就将一部分豆腐捏碎,做成炸豆腐圆子和炸豆腐底子。炸好的豆腐圆子和豆腐底子会用线穿起来,和腊鱼腊肉一起挂在堂屋的屋梁上。还有一部分豆腐就切成小块儿,做成糜豆腐。
腊月里有太阳的时候,家家户户会把腊鱼、腊肉、豆腐拿到院子里晒。我们这些小孩子,有时候就要担负起照看的任务,一是防贼偷,二是防麻雀啄食。
腊月里嗵炒米的经常会来湾里,于是家家户户就会拿着米,排着长长的队等着嗵炒米。嗵炒米最好是用阴米,没有阴米,普通的大米也可以。除了嗵炒米外,一般还有嗵年糕,嗵年糕脆脆的,甜甜的,使我很喜欢吃的一种零食。
临除夕前的几天,家里会炒蚕豆和葵花子。有时也会做用炒米和麦芽糖做糖果。
腊月里母亲会到供销社买回各色各样地布,给我们每人做一套新衣服。衣服有时候会送到街上地裁缝铺里去做,我们都会跟了去量尺寸。有时候会把裁缝请到家里来做。
总之,腊月里,大人们很忙。那时候,过年用的所有食物,都是自家做的。过年的气氛,全在腊月的忙碌中被烘托得足足的,只等除夕的鞭炮一响,盼望已久的年就欢天喜地地到来了。
冯致 2007-09-03 19:26
19 除夕
在腊月的忙碌里攒足了气氛的除夕,终于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里来到了。在我的印象里,腊月三十是过年最重要的一天,因为那天要吃年饭,而年饭是一年中最为丰盛的一餐饭,也是一家人唯一一次一起坐在桌子上吃的一顿饭。
家乡的风俗,吃年饭越早越好。很多人家都是半夜就起床,天不亮就开始放鞭炮吃年饭了。我家就只一次是在清晨吃的年饭,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大人们从睡梦中叫醒吃饭。我家大部分时候的年饭都是在中午吃。
吃年饭前,先是要供菩萨,在堂屋的神前(家乡人称堂屋里中堂下面的条桌为神前)给菩萨焚香烧钱,烧香的时候,不许讲话,不许笑。接着是供祖先,在桌子上摆几个菜,六双筷子,六碗饭,六杯酒,祖父或父亲一边斟酒,一边轻声地一一念着故去先人的名字,招呼他们回来过年。此时,母亲带领我们在桌前磕头烧纸,边烧纸嘴里边念道:脑壳儿们(家乡人称故去的人为脑壳儿)接钱去用。
祖宗们吃完了,我们就可以吃了。这是我们期盼已久的一餐饭。至今回忆起来,童年的年饭仍是我享受过的最好的佳肴。吃年饭的时候,不能随便离桌,要等所有人全部吃完,才能离桌。吃年饭的时候,大人们会给我们几块钱做压岁钱。
年饭的菜一般有豆腐原子,豆腐底子,肉原子,滑鱼,黄花炒肉,笋子炒肉,酸菜炒卤肠子,粉蒸肉等等。年鱼是必不可少的。家乡对年鱼是有讲究的:一是要全鱼,二是要不去鱼鳞,三是年鱼在年饭的时候不能吃完,要留下头尾,第二天正月初一的时候再吃,寓年年有余之意。
吃完年饭,母亲就收拾完碗筷,就开始煨腊猪蹄莲藕汤,作晚上守岁宵夜之用。父亲就开始贴对联、门神、说贴,而我们则开始贴年画。门神的图案,在70年代晚期比较流行洪湖赤卫队,一边门上是刘闯拿一把大刀,一边门上是韩英手卧双枪。80年代比较流行秦琼敬德、关羽张飞。年画80年代早期比较流行戏曲和电影故事,80年代后期,就开始流行明星像了。
晚上守岁就是磕瓜子打扑克。祖父说,往日守岁要守一晚上的。然而通常最迟到12点我们小孩子就都上床睡觉了。三十晚上是不能熄灯的,所有房间里的灯都要点一晚上。母亲告诉我们,菩萨会在晚上到每家每户去洒神水,第二天在墙上可以看到菩萨洒的神水的印记,如果神水是白的,今年棉花就丰收,如果是黄的,今年就稻谷丰收。于是,每年正月初一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看墙上是否有神水的印记,而结果是我总看不出来,母亲却能看出来。
冯致 2007-09-03 19:26
20 过年
大人们讲:叫化子也要过三天年。辛勤劳作了一年的大人们可以在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了。田里的庄稼孤独而安静的生长着,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人们都忙着过年呢。
除夕晚上睡觉前,我们一个个都洗了澡,母亲把给我们做好的新衣服放在我们的被子上,我们就在对新年的憧憬中快乐地入睡。
正月初一。因为惦记这要穿新衣服,早晨早早的就起了床,先给祖父和父母说几句吉祥话,便由父亲领着,到同村的人家去拜年,母亲则留在家里招待同村到我家拜年的人。初一是同村族人相互拜年的日子。到同村人家里拜年是不需要带礼物的,挨家挨户地到人家的堂屋里作个揖,说声“伯爷伯妈,恭喜您”,便又到下一家。正月初一给人的感觉处处都是新的。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鲜红地新对联新门神,守孝的人家,第一年贴白色对联,第二年贴黄色对联,第三年则贴绿色对联,守孝满三年后,则可以贴红对联了。我参加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回老家过年了,也再也没有给同村的人拜过年了。而老家的很多老人的名字和称呼,我也渐渐忘记了。而老家村里的小孩子,我一个都不认识了。现在每年代表我家去同村拜年的,是父亲和大哥。而我每年初一,则要去一个帮我安排工作的亲戚家拜年,这成了我每年过节的一个心理负担了。
正月初二,是给家家(外公外婆)和舅舅拜年的日子。我外婆家很远,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就不用去拜年了。后来我们兄妹长大了,才到外婆家拜年。所以童年也就没有关于到外婆家拜年的记忆了。初二那天,我们有时会到城里的婆婆家拜年。婆婆是母亲的养母。84年春节,我随母亲到婆婆家拜年,就被留在她家上学了,那年我读四年级。由于我极度想家,只在那里读了一学期,就回家了。
正月初三,给姑妈拜年。我有三个姑妈,都住得很远,每年都要随着父亲走很远的田间小路才能到。刚下过小雪的田间小路上结着冰,踩上去,便咔咔作响。母亲和三个姑妈素来不和,后来稍微长大一点,我就再没有去姑妈家拜过年了。去年,我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回家奔丧,见到我大姑妈,我喊她了一声,她都不认识我了。
童年过年,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到街上去玩。童年陡岗镇的春节,真是热闹非凡。镇电影院从早到晚不停地放着电影,电影院人山人海。电影院外面的街上,卖瓜子的,卖甘蔗的,卖烟花的,打*****的,摆了一街。此时,在东北做泥瓦匠的青年人也回来了,穿着喇叭裤,留着长长的头发,嘴里哼着流行歌曲,在街上横冲直撞。遇到三句话不投机的,就相互打上一架。
冯致 2007-09-03 19:26
21 二月
正月过完,二月初二。二月初二龙抬头。二月初二,正是我的生日。母亲每年会照例在这一天给我做一碗肉丝面或鸡蛋面,名曰“长寿面”。后来我长大了,就再也没有吃过这“长寿面”了。在我的印象里,春天是从我生日那天开始的。有一年的二月初二,艳阳高照,和风拂面。我中午放学回家,吃过母亲为我煮的“长寿面”,觉得很热,就脱下了穿了一冬天的毛裤,从那天以后,春气萌动,天气暖和得再也不用穿毛裤了——春天从那天就开始了。
二月十五花朝节。记得小时候家乡人在给子女议定婚期的时候,大多喜欢定在二月花朝这一天。好像我父母便是这天结婚的。
二月的印象,是村前池塘边柳树的绿芽。七九八九,银河看柳。你几天不注意,光秃秃的树枝上就会张满嫩绿的叶子。朝远处的村子看去,原先在冬天瑟瑟发抖的农舍也不见了,都隐藏在一团团绿叶之中了。
最欢喜的是牛。吃了一冬的干草,此时被剃着光头的老牛倌儿牵着,到女儿港河堤的斜坡上吃青草了。
小麦会在这个季节疯长。在放学的小路上,我们会随手从路边的麦田里抽下一根麦穗,做成麦哨,吹着吹着就回家了。那麦哨,衔在嘴里,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种菜秧子是这个季节我们村的传统农事。将菜籽泡湿,用布包包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被窝里,第二天菜籽便会发芽。然后将发芽的菜籽撒进被捏得细细的松土里,用塑料薄膜盖着,每天喷水,小心伺候着,不几天,等菜秧子长成2寸左右长了,便拿到街上去卖,家乡人称之为“卖秧子”。关于卖秧子,有很多有趣的事。
第一件有趣的事就是捆秧子。卖秧子的头天晚上,要将秧子包扎成一小扎一小扎的,每十棵左右的秧子为一扎,用湿泥巴团捏在一起,或者用稻草捆在一起。一小扎的价格大约一角钱左右。第二件有趣的事情就是到十几里外的其他集镇去卖秧子。为了要赶早,卖秧子的人们常常五更天就出发了。五更天赶路,于是便经常有人遇见鬼。经常听到大人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聊到某某赶集遇上鬼的事。据说,我家隔壁的老刘,就经常遇见鬼,被鬼缠住了,从半夜走到天亮,还在原地打转。大人们讲,鬼专门找那些没有煞气的人缠,有煞气的人,鬼是不敢缠的。第三件有趣的事情就是下乡卖秧子。我的哥哥姐姐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经常邀上几个同村的孩子,到河那边(家乡人对澴河对岸的称呼)去卖秧子。过澴河要座渡船的,光是坐渡船这件事,对于我就是极大的羡慕。下乡卖秧子,有的买秧子的人会拿鸡蛋换秧子。哥哥姐姐卖秧子回来,就经常会换回半篮子鸡蛋。回家后,他们会讨论鉴别寡鸡蛋的方法。
冯致 2007-09-03 19:26
22 三月
三月三,地菜煮鸡蛋。地菜(学名叫荠菜)是我们家乡常见的一种野菜,田间的头,到处都是。农历三月的时候,地菜早就老了,开出一种白色的小花。每年三月三,母亲就叫我去路边掐一些地菜花回家,放在锅里和鸡蛋一起煮。煮出来的鸡蛋壳有一种淡淡的绿色,而且有一股淡淡的地菜清香。
三月三,蛤蚂出藕簪。池塘里、小河里,到处都是一窝窝墨色的小蝌蚪。不久,它们就会变成稻田里呱呱叫的青蛙了。蚌蝄也出来了,女儿港的河滩上,总可以见到爬到岸上晒太阳的蚌蝄。用手一碰,它就赶快紧紧地合上蚌壳,怎么掰也掰不开。蚌蝄回到水里去的时候,会在泥地上划下一道细长的线。
百花齐放。有桃花,但故乡不多见。最常见的是油菜花。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在三月的艳阳下肆意怒放,一个个村庄都没淹没在黄色的海洋里,成了一个个孤岛。据说,有的狗看见这成片的油菜花,就会发疯。
冯致 2007-09-03 19:27
23 儿童节
六一儿童节是我喜欢的节日。这一天,学校会组织一些活动,这在乡村小学里是十分难得的。活动之一是少先队新队员入队宣誓仪式,这时候,会唱《小年先锋队队歌》。而我姐姐,就是领唱。看来,我姐姐是天生就具有唱歌的才能啊。
最令我难忘的是每年六一,学校会组织我们去看一次电影。这一天,镇电影院会给各小学放儿童包场电影。镇上一所所小学的学生,脖子上带着鲜艳的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街上走过,来到镇上的电影院。这时候,我感觉自己有点像城里的孩子,因为这一天自己好像变得高雅起来。红领巾平时是不戴的,平时戴红领巾,被认为是很肉麻的一件事。而只有在这一天,自己可以带上红领巾,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去看电影。而电影里的内容,也将我带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是全然不同于我生活的世界的。
至今还记得的电影有《苗苗》、《宝贝》、《一封没有字的信》。
电影《苗苗》里有一首歌,歌名叫做《小鸟小鸟》,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这首歌曾给我无限的美好遐想。我想,这样的歌对于开启儿童的艺术心智,应该是很有作用的吧。各种唱道:春天里,有阳光,树林里,有花香。小鸟小鸟,你自由地飞翔。在田野,在草地,在湖边,在山冈,小鸟小鸟,迎着春天歌唱。这首歌是三拍子的节奏,欢快圆润,好像是鸟儿的翅膀波动阳光的声音。
冯致 2007-09-03 19:27
24 学武记
电影《少年寺》播出的时候,那年我大约十岁左右,上小学三、四年级。我认为这部电影影响并改变了大哥的人生。因为这部电影播出后,大哥也成了一名狂热的武术爱好者,非常勤奋地练习武术和气功。本来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优良的大哥,从此沉迷武术,学习一落千丈,终于在中考中落弟。
那些年,我和大哥睡一张床,是他的忠实追随者,自然而然地受到了他的影响。大哥每天晚上练气功练到很晚,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练气功。他练武的姿势很好看,而且,能够讲出一套套的理论,让我很是崇拜。我也想跟着他学几招,可惜我天资愚钝,总是记不住招式,而且,勉强记住一两个动作,打起来也不好看。我也曾想跟着大哥披星戴月地练习气功,怎奈我意志不坚定,早上起不来早床,只好每天早上躺在床上听着大哥在院子里吐纳运气,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那些年头,功夫片很受追捧。少年寺以后,《武林志》《武当》《少年小子》《霍元甲》《陈真》等功夫片层出不穷。我记放《霍元甲》那年,我时常随着大哥以及大哥的几个哥们在街上游荡,看看哪家窗户里透出蓝光,就跑过去看看是不是在放电视,如果是,就趴在窗户外偷看。
大哥订了很多武术杂志,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武林》月刊。《武林》里既有功夫的套路,又有武侠小说。每期杂志来了后,大哥就仔细的照着书学习新套路,而我,常常只看里面的武侠小说。
记得有一段时间,大哥练习朱砂掌,他说,朱砂掌比铁砂掌厉害,能以柔克刚。后来,大哥练习到能以掌劈砖的程度,要知道,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初中生啊。因此,大哥有一些追随者。这些追随者一般是他的同学。晚上的时候,他的同学追随者们常来我家,和大哥一起切磋招式。我记得,不知道是哪位,带来了一件兵器绳梭,那可是一件真兵器啊!大哥出名了,以致于很多同学都认为我也会武术招式。有一天,我班上的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大个子同学说要我打一套拳给他看,我说我不会。结果,放学后,这个同学将我拦在教室里,非要我打一套拳给他看才肯放我回家吃饭。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搪塞了一个“穿心连环脚”,所谓“穿心连环脚”,也就是跳起来踢一脚。
那时候,我的理想是,我们兄弟三人长大成人,又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三双拳头,岂不是湾上的一霸!
冯致 2007-09-03 19:27
25 大把戏
小时候常有走村串巷的艺人表演杂耍,家乡人称之为“玩大把戏的”。
最常见的是耍猴的。耍猴人手里提着铜锣,肩膀上蹲着一只小猴子。耍猴的方式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在村头的空地上摆一个场子,先敲一趟锣,待看客来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耍起来。另一种是到每家每户门前耍,耍猴人让猴子翻几个跟头,敬几个礼,然后东家便给点零钱或粮食。
还有玩魔术的。有一年,一个玩魔术的到村小学表演了一场。我还记得其中一个节目是将一把生米放在一块蓝布上,炒啊炒,不一会儿就炒熟了,还可以吃。
还有玩武术的。围一个场子,耍刀枪棍棒、铁枪刺吼、头撞石碑、掌劈红砖、刀砍肚子等玩意儿。有一会在镇中学看表演,两个小伙子双棍对打,其中一名小伙子的手被对方失手打中,当场鲜血直流。
玩马戏的最热闹。有一年来了一个安徽的马戏团,在镇上的一块空地上用帆布围了一个大场子,表演人钻刀圈、钻火圈,骑独轮车、马术等。尤其一个高空表演十分惊险。十里八村的人都跑去看。我每天一放学,就跑到镇上,没有钱买票,进不去,就偷偷地从没人的地方钻进去。后来,我们村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跟马戏团卖票的一个小伙子好上了。马戏团离开的时候,就把这个女孩儿带走了。临走那天,全镇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村前面的大路小路上,到处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冯致 2007-09-03 19:27
26 看电影
我记得看过的最早的一部电影是《洪湖赤卫队》。那年我应该不到6岁,还没有上学。内容我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放电影的屋子里的凳子大约是用砖头和石板做成的。
再以后的几部电影是:《三打白骨精》、《红日》、《小花》。这几部电影都是在老街的戏楼看的。内容只记得《小花》里的哥哥躺在一个山沟里用嘴接石缝里的水喝。戏楼在80年代早期经常放电影和唱戏,观众很多。电影场的四角,常有一两个小贩,支着昏黄的马灯卖花生瓜子和凉茶。那时候看电影通常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戏楼就不再放电影了。
80年代,家境好一点的人家办喜事,最阔绰的方式就是放电影。儿子考上大学,放电影的最多。乡村里的电影放映信息,通过口耳相传,一天就能够传播到十里外的村庄。小时候,我们也时常到很远的村里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后回家,是对人胆量和视力的一种考验。乡村的夜晚,一片漆黑和沉寂。因为看不清路而走到水田里去是经常发生的事,甚至有走到水塘里去的。有一次我和邻居的几个小孩看完电影回家,那天月亮还好,所部不必担心跌入水塘,但是,一片死寂的路上,总感觉自己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后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走几步,便回头看一下。快到自家村口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归来了”,吓得大家一溜烟跑回家。
记得电影名字的电影,还有一部《五朵金花》,是在村前的一块稻田看的。稻子收割了,稻田也就成了电影场。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内容都不记得了,但是电影名我却还记得。
看露天电影的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看电影:可以看银幕的反面,可以爬到树上看,可以爬到墙头上看。
后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镇上就有了电影院了。第一个电影院设在镇政府的会堂,票价2角一张,放《少林寺》、《武林志》、《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放《少林寺》和《武林志》的时候,小孩子们一遍接一遍地看,有的甚至看了十几遍。放《垂帘听政》期间,母亲和姐姐在电影院卖瓜子。在家里自己炒葵花籽,用纸包成三角的小包,用篮子提着拿到电影场去卖,一角钱一包。
冯致 2007-09-03 19:29
27 读过的书
小学的语文课本是对我童年最好的读物。至今我还对一些课文记忆忧新。
小学一年级上学期,先是a、o、e、i、u、ü汉语拼音,汉语拼音后的有汉字的课文第一课是: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那一年是1979年,教室的黑板上方端端正正地贴着毛主席和华主席的像,教室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你办事,我放心》的画,画的内容是毛主席和华主席坐在豪华的沙发上,促膝谈心。
印象深刻的课文还有: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果树开花。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冈上。我们找到了春天。
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麦苗说: “ 下吧,下吧,我要长大。”桃树说:“下吧,下吧,我要开花。”葵花子说:“下吧,下吧,我要发芽。”小弟弟说: “下吧,下吧,我要种瓜。”滴答,滴答,下雨啦,下雨啦。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现在重新回忆起这些课文,觉得它们是多么干净的文字啊!就是在冬天读到,也仿佛处身于春天艳阳高照的田野,我的嘴角上、眼睛里这时已经浮现笑容啦!
再就是看哥哥买回的作文书。有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盼1985。在作者笔下,1985年,我国实现了四化(也就是四个现代化的简称,即农业现代化、工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技现代化,那时代最常见的口号,现在的人恐怕都忘怀了吧)。这篇作文还配有一个插图,插图上一个小学生手捧一本书陷入遐想。在他的头上,画有有飞机、卫星、轮船、火车等。
在镇上的供销社门口,有两个图书摊,两分钱看一本。那里是我们的图书馆。可惜书摊上的图书少的可怜,所有的图书都被我看了个遍。如果没有新的图书,就只好选一本自己喜欢的再看一遍了。印象最深的是《隋唐演义》,讲秦琼程咬金的故事。我最感兴趣的角色是程咬金,他梦中学得了板斧72招式,连夜起床用一条板凳当马操练,当练到第36招时,被王伯当的叫好声吓得忘记了后面的36招,我常常为此十分惋惜。隋唐演义的好汉排行榜的名次,我现在还是记得十分清楚的。
冯致 2007-09-03 19:29
28 游戏
现在的小孩子,整天关在家里做作业看电视,或者练习琴棋书画,没有大人带着,是不能出去玩的。我的童年时代,好像没有什么家庭作业。很多小孩子放学回家,是要帮大人们做将家务或农活的,所以老师们大概考虑到学生的疾苦,也并不布置家庭作业吧。像我这样并不需要帮忙大人们做事的小孩子,放学后的任务,就是疯玩了。
天宽地阔,到处是我们的游戏场。而最好的游戏场是大队小学的操场。大队的小学,就设在我们湾上,小学的操场,又大又平,真是孩子们的乐园。下课的铃声一响,孩子们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蹦到操场上,好像后面有猎人拿着猎枪追赶似的。操场立刻变得沸反盈天,热闹非凡起来。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玩着各色的游戏,我当然就是其中的一个了。假若这时候有一个爱学习的孩子跳到操场外,冷静的扫视全场,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场景,不过这样的孩子是没有的。孩子们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是那么的投入,直到上课的铃声将他们活生生地从游戏世界里拖回到教室里去。热闹的操场顿时就像秋风吹过一样变得干净起来。大概有很多孩子,虽然人在课堂上,心却还留在操场上没回教室吧。
男孩子玩的游戏和女孩子玩的游戏是不一样的,一年里四季也各有不同的时令游戏。男孩子冬天玩的游戏有打火炮,打白螺,打藏(音[zang52],又叫斗肌),挤榨,夏天玩的游戏有弹珠子,滚铁环,拍烟盒、打仗等。女孩子冬天玩的游戏有踢毽子、跳房子、跳绳、张三跑李四追,夏天玩的游戏有抓石子、躲猫儿(捉迷藏),等等。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冯致 2007-09-03 19:29
29 零食
现在每日到菜场买菜,或陪老婆一起逛超市,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零食,不禁令人想起童年时的零食来。
童年的家乡,属于勉强解决温饱的地方,一般人家,能混饱肚子就不错了,零食是没有的,只有在过年的时候,炒点蚕豆而已,闲暇无事的时候,装一把在自己的口袋里,偶尔掏出一粒,蹦蹦地嚼。那蚕豆,有的硬得像铁,龇牙咧嘴地把腮帮子都咬酸了才能咬动。家底殷实一点的人家,不光过年的时候有年糕、炒米、嘎巴粉子、糖果、麻糖、金果麻雀蛋、瓜子、花生、菩荠,就是平时的时候,也能够吃到炒得香香的南瓜子。
蚕豆的农时,我不太记得了。大约是在三月份的时候,就开出粉白色的参豆花。四五月份的时候,就结出果实来了。剥开蚕豆绿油油的荚,就可以看见又胖又嫩的蚕豆了。四月的蚕豆是嫩的,用盐水稍稍煮过,又粉又甜,可以当菜吃,也可以当零食吃,实在是美味啊!
年糕是用糯米磨成粉,加电白糖或糖精,切片晒干,然后用嗵炒米的炉子一嗵,脆脆的,有一种米香,有点像今天的网网米饼,但是比旺旺米饼更细腻。
炒米和嘎巴分子都是用阴米做成的。阴米的做法是:初冬,把糯米洗净蒸熟后,摊放在簸箕里,在房间里凉(阴)几天,用干净手把把饭坨子扳成一颗颗的饭粒,然后把装在簸箕,放在冬天稀薄的太阳底下晒干即成。阴米放在锅里炒过,便是炒米,阴米磨成粉,便是嘎巴粉子。吃嘎巴粉子最有意思。嘎巴粉子最高级的吃法是用开水加红糖冲食。然而,小孩子们是没有这个耐心的,往往用搪瓷茶杯装一杯干干的粉子,边玩边用手抓一把粉子灌进嘴中,不一会儿,嘴巴就被糊得像屁股了。吃嘎巴粉子得时候是不能说话的,一说话,要么嘴里的粉子就随着气流被喷出来,要么自己就被粉尘呛住喉咙。若给正在吃嘎巴粉子的人讲个笑话,那他是不敢笑的,即便要笑,也只有做出笑的表情,而不能发出笑的声音。
糖果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那种糖,而是用麦芽糖稀子裹上炒米,揉成鹅蛋大小的圆球。我家好像很少做这东西,所以不是每年都能够吃到的。
麻糖和金果麻雀蛋自家就不能做了,只有到街上去买。大概那时候过年唯一买来的零食,就只有这两样吧。麻糖是孝感的特产,在白白的麦芽糖里面加进去喷香的芝麻,切成薄薄的片状,用塑料袋装着,袋口用一个塑料卡子封口。现在的孝感麻糖,已经看不见这种简单的包装了。麻糖是拜年时的必备品,但是,过年的时候,是很少有口福能享受到麻糖的味道的,因为别人拜年送来的麻糖,还要留着给其他的人家拜年。大吃麻糖的时候是在月半(元霄节)之后了。但那时的麻糖早已过了气,潮湿了,粘在一坨,像瓦戳一样硬,全然没有最初的那种香脆的味道了。
菩荠的乐趣,不光在吃菩荠上,更在挖菩荠上。童年的年代,田地大部分都种了庄稼,像菩荠这样的休闲食品,是很少有机会种的。不过,生产队每年总留六一小块地出来种菩荠。每年冬天的时候,就讲菩荠挖出来,分给各家各户做过年之用。挖过菩荠后的那块田,马上就成了妇女儿童们的战场。因为生产队挖过菩荠后,常常会有一些没挖干净的菩荠藏在泥土里,于是,妇女儿童便拿着小铲子,在泥土里寻找劫后余生的菩荠。不过,我常常不精于此道,别人总能在黑黑的泥土里很快发现同样黑黑的菩荠装进自己的篮子里,而我却总不能。
冯致 2007-09-03 19:29
30 养狗记
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两只狗。两只都是母狗。家乡的人养狗都喜欢养公狗,而不喜欢养母狗。这大概是因为母狗生小狗的时候很麻烦吧。
第一只是一只白色的狗。它的事迹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我对它的记忆是有一年夏天它生了小狗的事情。生下来的小狗,一般长到满月,就会送人。而有一只小狗,到最后居然送不出去。而一个人家是不可能同时养两条狗的。有一天,父母命我和弟弟去将小狗扔掉。于是,我和弟弟将这只小狗用篮子装了,拿到女儿港边,将它丢到了河里。让我们想不到的是,这只才满月的小狗,居然会游泳。我由此知道了狗是天生会游泳的。这只小狗在河水里游着,然而它像是迷失了方向的样子,并不是径直朝岸上游来,而是在水里转着圈。它并不哀号,只是在眼睛里流露出暗淡无助的光,这眼光,叫一个石头心肠的人看了,心里也会变软。后来,它终于游上了岸。我和弟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这只小狗又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回家了。大约这只小狗,后来还是送人了吧。我发誓,这是我一辈子做得最狠心的一件事。
我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随哥哥到他一个同学家中玩,正好他家的老狗生了一窝小狗。于是,我便讨了一只回家。这只狗是黑白相间的皮毛。大概这只狗是我抱回家的缘故,我对它特别关注。这只狗刚到我家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不停的叫唤,让我心急如焚。我给它专门弄了一只小盆,给它喂米汤、喂稀饭。后来,它就不交换了,它成了我的好伙伴。我每天放学回家,它都会在村口迎接我,然后趴在我腿上,用牙齿咬我地裤腿,跟着我蹦蹦跳跳地回家。我的几条裤腿,都被它咬烂了。后来它就长大了,不再在村口迎接我了,而是时常跑得不见踪影。有一次,它生了一窝小狗,有一个邻村的小伙子从它旁边经过,它便追着这小伙子不停地撕咬,一直追到这小伙子的家中,被小伙子一家人齐心协力地打死了。
我家从此后,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
冯致 2007-09-03 19:29
31 喜报
小时候的学校真有意思。在我上小学之前,有一会,因为我哥哥的学习成绩优秀,大队小学的老师们敲锣打鼓地送了一张喜报到我家里来,敲锣打鼓的队伍后面,是熙熙攘攘的看热闹的乡亲,把通往我家的巷子和我家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种很人性化的做法啊。
我于是便十分地骄傲起来。有一回,我到小学去玩,玩到了哥哥上课的教室前,哥哥正坐在教室里上课。我突然想,我要让别人都知道我是我哥哥的弟弟,于是就捡了一支粉笔,在哥哥的教室的门上,写上了我哥哥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这时候,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了。我想,他们一定都知道了我是我哥哥的弟弟了。不过,正在这时候,老师走过来,把我赶跑拉!
冯致 2007-09-03 19:30
32 唱过的歌
最早会唱的歌是《我爱北京天安门》,母亲说,我三岁那年,一边摆着手,一边在堂屋里转圈,一边唱这首歌。当然,这情形,我已经不记得了。
记得的第一首歌,是《洪湖水,浪打浪》。唱这首歌的时候,大约也是在学龄前吧。那时候这首歌是家乡最流行的歌曲,村上的有线广播里每天放这首歌,家家户户门口的大门上门神的图案,也是左边韩英手握双抢,右边刘闯手持大刀。六岁的我,觉得这真是一首好歌,每当唱起它,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电影里波光粼粼的一个大湖来。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桂娥教给我们唱的《读书郎》。最有意思的是里面的“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同学们都裹不清,桂娥就教我们唱作“丁丁那砌个隆咚子呛”。
《泉水叮咚响》,也是桂娥教的。这首歌好像唱着唱着就有了想要解小便的意思。
小学四年级下学期,我到孝感城里读了一学期的书,有一个新分到学校的老师教我们音乐和美术。他教给我们唱了一首《每当我轻轻走过您床前》:“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啊……每当想起您,敬爱的好老师,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每当唱到“啊……每当想起您”这句时,我的心里就真的像有一股洪流涌起,让我有想流眼泪的感觉。期末音乐考试时,老师让我们每人唱一首歌,我即是选唱的这首歌。但是,我唱到这句时,突然被感动了,没有能唱完,同学们都哄笑起来。老师严肃地制止了同学地哄笑,说我唱得很好。
电视剧《济公》主题歌,学会吹口琴和笛子后吹的第一手歌就是这首: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哎……无烦无恼去忧愁,世态炎凉皆看破,走啊走,乐啊乐,哪里有不平哪儿有我,哪里有不平哪儿有我!
冯致 2007-09-03 19:30
33 饭桌上的菜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小时候是最怕吃萝卜白菜的。尤其到了冬天,菜园里没有什么菜,只有萝卜和白菜。于是,饭桌上每天除了萝卜,就是白菜。在家乡人的眼里,萝卜白菜是最不好的菜,甚至连佐料都不配放。有一会,我到同村的一个伙伴家玩,他正好在家炒白菜,我说,加点味精啊。他用了很惊异的口气对我说:炒白菜还要放味精啊。所以,家乡人炒萝卜白菜,都是水煮盐拌的,每次看到饭桌上又端出来的萝卜白菜,就真想哭啊。
还有一种叫冬蔊菜的青菜,长着肥大的叶子,极易成活,生长也很快,但味道很难吃,吃到嘴巴里又一股麻味。然而爹爹却说他喜欢吃冬蔊菜,说吃到嘴巴里很肉坨。
这些小时候我不爱吃的菜,现在想起来却是美味。现在,小白菜是我最喜欢吃的青菜,只是洗起来比较费劲。
夏天的菜就多了。白菜、蔊菜、菠菜、茄子、豇豆、丝瓜、南瓜、冬瓜、黄瓜、烧瓜、番茄、辣椒、萝卜、土豆、莲藕,真是应接不暇啊。
比较特别的几样菜有:
蔊菜。蔊菜有白蔊菜和红蔊菜两种。父亲的一位很健谈的朋友到我家做客,说:白蔊菜补气,红蔊菜补血。我尤其喜欢吃红蔊菜。将红蔊菜捻到饭碗里,饭碗里的饭也会被染红半边。被红蔊菜汁染红的饭仿佛变得特别好吃起来。
茄子有很多种类。从颜色上来分,有白茄子、紫茄子、黑茄子。从形状上来分,有球形的,有长条形的。从季节来分,有夏茄子,有秋茄子。各种不同的茄子味道是不一样的,做法也不一样。最好吃的是白茄子,将白茄子切成厚块,再在两边划上斜纹,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炕,然后再加入一点青椒,味道好极了!
丝瓜是很泼辣的一种植物。在自家院子的树下随便丢几粒丝瓜籽,到了初夏的时候,它的细长的藤就会顺着树干一直爬到树梢,然后从树梢垂下一条条绿油油的丝瓜。做饭的时候,母亲常令我去摘丝瓜,于是我便开始在绿油油的树叶间寻找同样绿油油的丝瓜,发现一个,便用家里薅草的钯子薅下来。丝瓜打汤,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倘若再加上一点瘦肉,那真是美味无比。
冯致 2007-09-03 19:30
34 饭桌上的菜续
说到南瓜,总令人想起小学课文里赵树理的小说《田寡妇看瓜》。我家是不大种南瓜的,母亲说,吃了南瓜就会出和南瓜一样黄的汗。有的人家,堂屋的角落里,总是躺着几只南瓜,让我觉得这家人和我家有一种不一样的气氛。老南瓜粉,嫩南瓜甜。把南瓜的籽洗净晒干,加上一点盐炒成瓜籽,满嘴都是香的。
冬瓜是我喜欢的一种蔬菜。喜欢它不是因为喜欢它的味道,而是喜欢它全身涂满粉的样子,像一个新姑娘。夏天的黄昏,小孩子们洗完澡,母亲就在他们身上抹上痱子粉。全身涂满痱子粉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到女儿港二道桥上去乘凉,一路上,碰到他们的人都会说:白得像冬瓜咯伙计!
我童年的时候,家乡菜园里长出来的黄瓜都是黄色的,而现在菜场和超市里买的黄瓜都是绿色的。家乡那种黄色的黄瓜,才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黄瓜吧。只是现在家乡人菜园里种的,也是绿色的黄瓜了。我不知道家乡人为什么要改变种植的品种,我倒觉得黄色的黄瓜口味比绿色的好。这令我想起普通话和方言的关系。方言和普通话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像黄色的黄瓜和绿色的黄瓜的关系?黄瓜是家乡人最常吃的瓜果,夏天在田里干活累了,随手摘下一根黄瓜,在裤子上擦两下,就呼啦呼啦地吃起来。
烧瓜,好像只有在家乡有种植。我到武汉来后,从未在菜场上见过这东西。我认为烧瓜最好吃的做法是做成酱烧瓜。乡村里总是会出一些做老菜(家乡人称咸菜和酱菜为老菜)的奇人,同样的原料,不同的人家做出来的老菜味道差别很大。尤其是家里有老婆婆的人家,总会在家里做出各式的美味的老菜,令我对他家的饭菜垂涎三尺。
辣椒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菜。家里没有菜吃的时候,母亲就会将辣椒剁碎,拌上面粉和盐,煎称辣椒粑。这本是没有菜的无奈选择,而我却觉得这是很好的美味。冬天的时候,家里会腌一坛红红的剁辣椒。吃饭的时候,我们总是悄悄地摸到坛子跟前,偷偷地舀上一勺埋在饭底下。知道有一天母亲发现坛子里的辣椒变浅了而将坛子藏起来。
冯致 2007-09-03 19:30
35 过脏尾巴龙
五六月天的时候,会有一次狂*****雷电交加的天气。大风掀翻屋顶,折断树木,电闪雷鸣,让人心惊胆寒。这种天气,家乡人称之为“过脏尾巴龙”。
家乡人坚信,天上下雨,一定是龙在作法。而这些能让天下雨的龙当中,有一只小龙。这是一只贪玩的小龙,常常像个小孩子一样玩得全身脏兮兮的,所以叫做脏尾巴龙。这只脏尾巴龙啊,每年五六月的时候,会去走嘎嘎的(嘎嘎,外婆的意思。到外婆家去,叫走嘎嘎的)。贪玩的脏尾巴龙一路上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却给人间苍生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到了嘎嘎家,外婆问他一路上都干了些什么,脏尾巴龙回答说:我在路上打了几个滚,打了几个喷嚏,把没喝完的水倒了,看见地上有几个坡鸡畴,我给吹倒了,看见路边有几棵葱,我把它拔了。其实,过脏尾巴龙当好玩的打滚,打喷嚏、倒水,就是人间的风雨雷电。吹倒的鸡畴,就是人们的房子,拔掉的葱,就是大树。
脏尾巴龙真是厉害啊!
冯致 2007-09-03 19:30
36 竹床
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有一张竹床。春秋冬三季,它被置于阁楼上,落满灰尘和蜘蛛网。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由家里的壮劳力将它从阁楼上搬下来,背到池塘边洗净后再搬回家,便开始了它一个夏天的使命。
白天里,我们在竹床上睡午觉、做作业、做游戏。而黄昏十分,晚饭做熟了,家家户户又都搬出竹床放在院子里,竹床这时候就成了饭桌。东家吃的南瓜,西家吃的冬瓜,鸡犬相闻,一目了然。吃过晚饭,将竹床擦得干干净净,又在上面或坐或躺地乘凉。村子里有风的开阔地带,夏夜常常摆满竹床阵。
竹床还有一个大的功用就是做担架。哪户人家女人要生孩子了,或者哪家老人生病了,就将竹床反扣过来,中间铺上棉被,两边绑上两根木杠,一个结实的担架就做好了。然后派两个精壮的男人,将病人抬到医院。当年我父亲急性阑尾炎发作,我嫂子生孩子,都是用竹床抬到医院去的。
竹床在十几年前是湖北的夏天常见的家俱,就连武汉这样的大都市也不例外。在今天繁华的江汉路,还有一组反映武汉旧风情的竹床纳凉的筒雕像。而今,竹床在都市里早已不见踪影,人们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搬出竹床聚在一起乘凉了。不知道如今的乡村还用不用竹床。
我怀念竹床,怀念竹床时代那种鸡犬相闻的悠闲。
冯致 2007-09-03 19:31
37 女儿港
我很早就发愿要认真写一写女儿港。那里留下了我太多童年的喜悦。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心中涌起的却是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滋味,大概有点像初恋的味道吧。初恋总是甜蜜的,然而回忆起来,却总是有一种青涩的伤感。
村前一百米处,即是女儿港涨满青草的河堤,爬上河堤,女儿港明净的河水就在眼前了。女儿港真是名副其实啊,拿它来比作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真是十分的贴切。它明净的河水,和十三四岁小姑娘白净的脸皮并无二致。
小时候,每当读到风景如画这个词时,脑海里总是辉浮现出女儿港的模样。站在二道桥上向河两边张望,人仿佛真的就如同置身画中。笔直的两条河堤,张满绿油油的青草,如同两条巨大的翡翠带子。两条绿带子中间明净的河水,又像一条白色的玉带。河水两岸,长着一排排整齐的杨柳,那真像是这些翡翠带和玉带的之间镶嵌的花边啊。
春天的柳枝、蝌蚪、河蚌、蛙鸣,夏天的蝉噪、落日、浮光,秋天的清露、凉风、流云,冬天的断桥、飞雪,四季流连飞转,女儿港的风致总是迷人的。这不正如漂亮的小姑娘四季穿上的不同衣裳吗?
冯致 2007-09-03 19:31
38 女儿港的春天
过年的时候,从陡岗镇的街上看完了电影回来,沿着女儿港边的草堤边玩边走,就会发现女儿港两岸的柳树的枯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出像米粒大小的浅绿色的嫩芽来。不几天,柔软的新柳枝就长出来了。再过几天,再从女儿港边经过时,就满眼都是婆娑的绿色了。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诗句的妙处,于我真是有切实的体会。杨柳是树木中的多情者,你看它婆娑的姿态,多么像婀娜的女子。随风飘摇的柳枝,多么像挥别的手。新生的柳枝虽然柔软,却不易折断,这不很像游子不愿迈出的脚步吗?那如烟的团团柳叶,不正像离别的人儿绵绵的思绪么。春节后,家乡很多做泥瓦匠的青年人就要离开家乡到东北去谋生活去了。难道古人折柳送别,也是因为春天的离别么?三月暖阳下的柳枝,真是一件令人惆怅的东西啊。
女儿港边的柳树,每年农历二月的时候,会被村里的人锯去老枝,以便柳树长出新枝。给柳树剪枝的那天是女儿港上最热闹的一天。每家每户,男女老少全部出动,将分配给自家的柳树三下五除二地锯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从女儿港通往村里的这一百多米的路上,挤满了往家里拖树枝的大人和小孩。黄昏的时候,热闹了一天的女儿港安静下来,而昨天还杨柳依依的女儿港,现在就像一个光头的和尚,看着很别扭。不过不要紧,等到夏天的时候,每一棵柳树,又都会绿茵如盖了。
春气萌动,无数新的生命在此时诞生。远远朝水面望去,水面上会有一团团墨水一样的黑团,那是新生的蝌蚪。一个黑团里面,那可是有成白上千只蝌蚪。大概,这一群蝌蚪,都是一个母亲的孩子吧。每一只蝌蚪都是使劲地摇头摆尾,从来没有片刻的停歇。我总觉得,蝌蚪是世上最柔弱的动物,它毫无任何保护自己的本领。人用手在水里一捧,就能捧起十几只蝌蚪。我后来在城里,常看见有小贩用玻璃瓶装着几只小蝌蚪在小学门口出售。这一团活蹦乱跳的小蝌蚪,最后能变成呱呱叫的青蛙的,大概是百里挑一吧。蝌蚪可真是劳碌而多桀的命运啊!
三月的螺丝四月的蚌。田螺和河蚌是现在城里人餐桌上的美味。春天,女儿港边的湿泥里,随处可见长着坚硬外壳的田螺和河蚌。然而,在家乡,田螺和河蚌是没有人吃的,它只是小孩子们手里的玩具而已。田螺和河蚌从它们的壳子里伸出它们的脚缓慢爬行的时候,会在湿泥上留下一条细细的线。众多的线交织在一起,就会无意间拼出无数图案,很能激发人的联想。
冯致 2007-09-03 19:31
39 女儿港的夏天
女儿港的夏天值得说的,真是实在太多了。
从早晨说起吧。女儿港的早晨在赶集人充满睡意的脚步声河自行车铃铛声中到来。东方微微地泛出一缕白色,晨曦中,天上的满天的星斗开始暗淡,只剩下启明星在东方独自闪着清光。这时的我在哪里?这时的我在女儿港上的小桥上美美地睡大觉呢!炎热的夏天酷暑难当,南阳风到黄昏的时候也停歇了。而女儿港河面上细长的小石桥上,却总有从四面吹来的凉爽的河风。六月的天气里,这里自然就成了村里人乘凉的好去处。人们在桥面上铺一块草席,或坐或躺,凉爽的河风阵阵吹来,这滋味比喝汤还舒服呢。到半夜十分,部分已经凉快了的乡亲回家睡去了,而另一部分人,则干脆在桥上睡到天亮。我就是在女儿港的桥上睡到天亮的人。
黎明真是一件转瞬即逝的东西。眨眼之间,太阳就要出来了。先是一道红霞染红了东边的云彩,然后鲜红的太阳紧接着就圣上来了。这时候,桥下的河水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两岸绿色得树,天上红色的霞、白色的云河蓝色的天,统统在水面上留下倒影。那水面,这时候简直就是一幅无与伦比的图画,那五彩的颜色,叫人望上一眼,心都要化了。
太阳很快就升上来了,它火热的光已经刺得人的皮肤发痛。这时候,我不得不卷起草席,穿上拖鞋,噼里啪啦地朝家里走去。桥头河堤的青草上,还隐约有些露水的痕迹,不过,它们很快就要在太阳的威力之下灰飞烟灭了。河堤外的田里,人们正在趁早晨的这点凉快时光做农活。家家户户的房顶上,这时也冒着做早饭的炊烟。我回过头来再看一眼女儿港,就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冯致 2007-09-03 19:31
40 女儿港的夏天续
吃罢早饭,已是快上午10点钟了。大人们又到田里去接着忙生计去了。漫长的暑假里无所事事的孩子们,便不约而同地聚到了女儿港边玩耍。
第一件好玩的事是游泳。家乡的土话,将游泳叫做抹汗,将狗刨式的那种游泳姿势叫做打鼓球。大概是狗刨时两只脚拍打得水面咕咚咕咚作响,所以叫打鼓球吧。10岁以上的孩子个个是游泳的高手,有的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还从二道桥的桥面上纵身跳入水中,扑通一声,在水面上翻出一朵水花,然后还要故意潜在水里等好长时间再出来,让人结识地佩服一番。水面上常常上演游泳比赛,有速度赛,有潜水赛,有打水仗。还有的游泳高手,可以“踩水”,即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不用双手划水,只用脚踩水,人直立在水中,还要将肚脐眼以上的上半身露出水面。
10岁以下还没学会游泳的孩子,便在岸边浅水区“扒着河坡子打鼓球”。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一个个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游泳。水里面有十几个桥柱子每个柱子之间大约相距3米左右。我刚学游泳的时候,先是使尽吃奶的劲才能从一个桥柱子游到另一个桥柱子。这样一个一个桥柱子地游下去,也可以游过河的。
在水里游累了,便上岸去玩。没有玩具的乡村孩子,总能找到娱乐的方式。上岸后,大一些的孩子下一种叫做“成三”的棋,或者掏鸟窝、爬树。小一点的孩子玩打滚,从河堤顶沿着河堤地草坡骨碌骨碌地滚下来,看谁先到堤底。还有搠撇撇:将瓦片使劲甩到水面上,瓦片便像一只小船一样在水面上飞窜。
女儿港是乡村孩子们夏天的乐园。童年的我们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女儿港里,就像今天的孩子泡在网吧里一样。然而,也常常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第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就是正当孩子们在水里玩得得意忘形的时候家长找来了。大人们是不允许小孩子们玩水的,因为几乎每年都有孩子葬身水底。家长为了防止小孩子偷偷地跑去玩水,一面威胁孩子们说水里有“怨气”(即鬼魂),“怨气”会在水底抓住游泳人的腿将他拖到水底淹死。另一面,家长孩子小孩子的胸前涂上红墨水,一旦发现小孩子胸前的墨水掉了,就施以挖栗弓、跪扫帚、打屁股的惩罚。然而,尽管有淹死人的前车之鉴,还有被“怨气”拖入水底的危险和家长的皮肉家伙,孩子们却还是不能抵挡住凉爽的河水的诱惑而下水。每天总会有一两个偷偷下水游泳的孩子被家长从水里吼起来,耳朵被家长提着往回走。
第二件不愉快的事情就是打架。我曾经和同村的一个孩子在岸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战斗的过程中观战的人很多,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有幸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战斗的结果是双方互有输赢,两败俱伤。我的脸上被这伙计锐利的指甲画出了几道红印,那伙计被我的穿心连环脚踢中要害在地上打滚。真是“好打架的狗子落不了一张好皮”啊。
冯致 2007-09-03 19:31
41 女儿港的夏天续续
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要是借给你,你热我也热。六月的夜晚,不管别的地方是多么酷热难当,而女儿港二道桥上却总有阵阵清凉的河风,且没有蚊虫。所以,六月天里,小孩子们总是早早的就吃过晚饭,洗完澡,身上被母亲打满痱子粉,全身像一只白冬瓜,肩膀上扛着一卷草席,闪闪叠叠地往女儿港二道桥上去占乘凉的位子去了。去得晚了,就占不到位子了。
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小孩子们已经在二道桥上铺开它们的草席了。太阳总是正好从女儿港的这头升起,又正好在女儿港的那头落下。落日溶金,满女儿港的水都被映得通红,而两岸杨柳又婆娑地在水里照出她们的倩影——夕阳辉映下的女儿港真美得让我的心都要融化了。眼前的这美景,时常像一道闪电一样,刺穿了我的胸膛,在我幼小的心里,居然碰擦出要写诗的冲动。
天擦黑的时候,大人们也来了。人们或坐或躺,一边吹着凉爽的河风,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大人们给小孩子讲着故事,或教一些半截的儿歌。几个有见识的男人,则大声地洋夸武夸,争论着一些我们不能理解的话题。
80年代的乡村,连电都没有,更不用说电扇空调电视了。夏夜,当城里人在家看电视吹空调的时候,乡村人便齐聚在女儿港上的二道桥上,真比吹空调、看电视享受多了呢。清凉的河风吹在身上,真像喝排骨汤一样舒服啊!上帝还真是一位公平的神仙啊,他在给予乡下人辛劳的同时,又给予乡下人美丽的大自然。女儿港可真是乡下人的夜总会啊。
到了半夜时分,人们陆续进入梦乡,桥上渐渐安静下来了。躺在铺在桥面的草席上,夜空这时候真像一个圆形的蚊帐,帐幔上缀满着无数闪烁的繁星,慢慢地,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进入梦想的人,第二天早晨醒来,也许会发现枕头不见了。幸运的话,会在桥下的水边发现搁浅的枕头。
唉,想想那些女儿港边的夏夜,真叫人感伤啊。
冯致 2007-09-03 19:31
42 女儿港的传说
隐约记得读小学的某一年暑假,我坐在老屋门前巷子口的槐树荫下,在热气腾腾的南阳风的吹拂下,在昏昏欲睡的蝉噪声的包裹下,手捧一本孝感民间故事集津津有味地读着。其中便有一篇讲到女儿港得名缘由的故事。故事的详情早已忘却了,只记得大概:
话说伍子胥为报楚王杀父之仇,从神仙那里讨得一只神犬。神仙交代,将神犬养于家中修炼100日,这100日里千万不要开门。带到百日一满,再打开大门,神犬便会从口中射出一支神箭,这只神箭会直穿楚王的心脏,叫楚王一命呜呼。然而伍子胥报仇心切,到了第99天的时候,伍子胥忍不住将大门打开。这时,只见神犬嘴里果然吐出一只神箭直奔王宫而去。楚王正在宫中和细腰的妃子一起饮酒作乐。然而不幸的是,由于神犬修炼的时间还差一天,所以这只神箭射到了楚王喝酒的杯子上。于是楚王赶紧派人调查,很快揪调查出此事系伍子胥所为。伍子胥连夜逃亡,然城门紧锁,伍子胥急得一夜白了头发。天亮城门一开,伍子胥立即打马狂奔。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伍子胥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追兵。一日,伍子胥逃至一条河边,河面宽广,拦住去路。眼看身后追兵降至,伍子胥急得蹦跳。正在这时,打水面上飘来一叶扁舟,舟上有一二八芳龄的打鱼女。在伍子胥的哀告下,渔女将伍子胥连人带马渡过了河。伍子胥才上河对岸,追兵就到了。伍子胥心想,这玉女既能渡我过河,也能渡官兵过河。于是便一刀结果了这渔女的性命,将船凿沉,又打马逃命去了。此后,人们为纪念这为渔女,遂将此河命名为女儿港。
冯致 2007-09-03 19:32
43 女儿港边的歌声
有着优美传说的女儿港,在陡岗镇里仁村张祠潭的六门闸汇入澴河。从陡岗镇街上的大桥到六门闸,大约2公里。陡岗镇大桥和六门闸中间,有一座宽约2米、长约100米钢筋混凝土的小桥,陡岗人称之为二道桥。我们村,即隐于二道桥的河堤后。
由于二道桥宽只有两米,所以,只能行人而不能行车。因此,它和镇上的大桥比起来,就显得格外的清静。夏天的晚上,附近湾上的人,乃至镇上的人,都喜欢到二道桥上乘凉,在河堤上散步。
1984年以前的二道桥是安静的。1984年,改革开放几年后的农村好像突然躁动起来,年轻人从“三洋”里学来各色的流行歌曲,沉寂的乡村突然间热闹起来。尤其到了晚上,年轻的红男绿女们,洗完澡,穿上花花绿绿的衣裳,三五成群地在河堤上散步。朦胧的月光笼罩的河堤上,人影晃动,甚是热闹。
年轻人在散步的时候,喜欢唱歌。常常是这边唱来那边和,大有赛歌的意思。那时候唱得最多的歌曲是《迟到》《男朋友》等。“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哦,她比你先到。”至今,我还记得这些歌词。
1984年到1989年的夏天,女儿港的河堤上,就像一个大大的赛歌场。不少年轻人因为唱歌而谈起了恋爱,当然,也有不少年轻人因为唱歌而打架。1989年后,到女儿港河堤上散步的人突然少起来了,渐渐地,河堤上再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歌声了,大概是年轻人们都唱累了吧。如今的年轻人,都到外地去了。镇上也好,村子里也好,都难得看到几个年轻人。
冯致 2007-09-03 19:32
44 女儿港旧事
女儿港源头何在?吾不知也。大约是发端于应山县之徐家河水库,流经安陆、云梦两县,从云梦县之吴铺镇进入孝感县之陡岗镇,在陡岗镇里仁大队第三生产队张丝潭之六门闸汇入寰河。寰河再注入汉江,汉江再注入长江。
女儿港本不流经陡岗镇,陡岗镇境内的这两公里河道是人工修凿而成。1969年,正是敢教日月换新天的年代,人们将安陆、云梦境内古老的女儿港向北延展修凿连通了徐家河水库,向南延展修凿连通了寰河。女儿港在陡岗镇境内全长大约2公里。不光这两公里的河道是人工修凿而成,而且再这仅仅两公里的河道上,就修有大小桥梁4座座,大小水闸5个,引水渡槽1个。在没有大型机械的那个年代,这么浩大的工程,全部是靠人们的肩膀扛出来的。
据说,我们的村子冯家河的旧址,就在现在女儿港的河心。由于开挖女儿港的需要,举村迁至朱家潭。
还是据说,修凿女儿港的时候,劳动的号子成天喊得震天响。家乡将劳动时喊的号子称为打哦呵或打硪。用打哦呵这个词比劳动号子这个词要生动得多,下乡人喜欢用更为感性、直观和形象的词来给事务命名。我想,这一定是很壮观的场面,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没有亲见这辉煌的场面。有时候我站在女儿港的河堤上,抚今追昔,有时仿佛依稀能感到大地在乡亲们的哦呵声中颤抖。
冯致 2007-09-03 19:32
45 村子的名字和水
我的故乡陡岗镇地处江汉平原北部,是云梦古泽的故地。据说,古云梦泽是连绵不断的湖泊和沼泽,长江流到这里呈漫流状态,江湖不分,随季节的不同,水位自然消长。全盛时的水面总面积达4万平方公里。汉人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说:“云梦者方八、九百里” ,唐人孟浩然亦有诗句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可见当时云梦古泽之浩瀚壮观。如今,我们只有从这些诗句里体会它的惊天气势了。
淤积干涸后的云梦古泽故地,称其为水乡,仍然是不过分的。我们的村子,由三个相距50米左右的小村子组成,共约30户人家。三个小村子的名字皆以水命名:冯家河(朱家潭)、张家湾、池家滛。以水来命名我们的村子,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村里村外共有池塘7个,平均三四户人家就拥有一口池塘了。村南100,是风景旖旎的女儿港。村北100米,是一条无名的小河,家乡人就叫它为“小河”。家乡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名字的,例如狗,家乡人从没有为一只狗取名字的,当家里来了客人,家里的狗对客人狂吠时,主人就会这样喝斥狗:“狗子,莫咬。”家乡很多女孩子也是没有名字的,人们喊她们“女伢”。村子东面是寰河,夏天涨水时烟波浩渺,令人胆寒,家乡人称之为“大河”。
每个村子都会有一口池塘用来做饮用水源,叫做“吃水塘”。塘边会用土或者石头垒起一个埠头。池家滛与张家湾之间的池塘的埠头做得最好,是用一块常常的红石板砌成的,石板的侧面长着厚厚的青苔。洗菜的时候,常有小鱼游过来,像看热闹似的,很有意思。吃过早饭,10点钟的时候,这里是很热闹的,女人们集中在这里洗衣服。三个女儿一台戏,这是没错地,女人们一边用棒槌噼噼啪啪地捶打着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扯是拌非。
吃水塘是要保持洁净的,不能在里面洗不洁净的东西。吃水塘以外的小池塘,一般用来洗刷马桶,叫做“桶子塘”。90年代以后,打井成了一件很容易的事,叫来专业打井的师傅,半天就可以打好一口水井,价格也只要几十元。于是,家家户户都打了水井,慢慢就没有人到水塘挑水洗衣洗菜了。人们开始在以前的吃水塘里刷洗马桶了。
冯致 2007-09-03 19:32
46 池塘里的植物
池塘的水面上,因四季不同植物的装扮,而变得各有不同。
初春,家家户户都会在池塘里用竹竿圈出一片水面,在里面撒进一篮子青苔。不到十几天,满池塘都是红红绿绿的青苔了。糠是猪的饭,青苔就是猪的菜。人们把青苔和糠搅拌在一起做成猪食,家乡的猪在春天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吃着青苔拌谷糠慢慢由小猪长成糙子猪(家乡人对半大不小的猪的称呼)的。
几乎每个池塘都种着莲藕。每年初夏,荷叶和荷花长出水面,村子里到处都漂浮着淡淡的荷香。这夹杂着水汽的荷香,随着初夏的南风吹入人的鼻孔,那味道,让人的心肺都为之一颤。有的荷叶才露出尖尖的小角,还是浅嫩的绿色,那样子真惹人爱怜。有的荷叶已经长得如同小伞一般模样。初夏正值梅雨季节,细细的小雨总是下个不停,有时候,从池塘里折下一枝荷叶,倒扣在头上,真的可以做伞用呢。有雨的天气里,我最喜欢看荷叶上那一颗颗不停滚动地水珠。它们像一个个顽皮的小孩子,一刻也不肯停歇下来。荷花一般是不多的,一个池塘里一般也就只有十几朵。荷花有的是粉红色的,有的是白色的。红色艳丽,白色素雅,如果拿它们来比作女人,大概也是城里的女人吧。不过,乡下人种莲藕可不是用来观赏和闻香味的,好看饱不了肚子,这是乡下人的哲学。每当村里的人坐在做豆腐的盆里滑到池塘里采摘荷花时,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无限的惋惜。
盛夏,池塘的水面上是水浮莲的天下。家乡人说的水浮莲和城里人说说的水浮莲时两种不同的植物。城里人说的水浮莲,大概是指水芙蓉,开一种大大的百花,漂浮在水面上。而家乡人所说的水浮莲,是一种猪食,不开花,只长出肥厚的绿叶子。村子里的猪在这时候也长到一百朵斤了,每顿可以吃两桶猪食。这时候猪食的原料就是水浮莲和糠。水浮莲的生命真是旺盛啊,村子里的人每天都从水里捞起十几筐水浮莲喂猪,而水面上的水浮莲却从未见减少。
秋天,池塘的水边有一种叫做芒子的植物,一簇簇地挤在一起生长。芒子,我想,就是《诗经》里面的蒹葭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芒子在夏天的时候还是绿色的。茂密的芒子丛中,常藏有野鸡、斑鸠。远远地看见一只野鸡在塘边散步,等你走进时,它就慌张地钻进芒子深处不见踪影了。芒子的叶子长有细细的锯齿,可以轻易地将人的皮肤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家乡人在讽刺一个人的眼睛小时,常说:像芒子划的。芒子到了深秋的时候,全身变黄,在深秋的晨露中,让人不禁要打个寒战。家乡做房子有一种简易墙,就要用到芒子杆做材料:先用芒子的杆编织成篱笆,然后两面再糊上泥巴,待泥巴变干后即可。
冬天,荷叶变得枯黑,一枝枝耷拉着脑袋,有的只剩下光秃秃的荷枝。慢慢地,寒冷的北风就将春夏秋季拥挤的水面吹得干干净净。虽然水面上不再生机勃勃,然而,水底下却大有文章可做。腊月里人们会用抽水机将池塘里的水抽干,将水里的鱼和泥里的藕都捞上来让它们变成人们过年的腊货。
冯致 2007-09-03 19:32
47 梦
在我十岁前,时常将梦境和现实弄混。有时候回想起某件事情的时候,竟然不能确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村子里有一位教书的堂叔,家里有一把二胡。我有一次做梦,梦见我和这位堂叔比赛拉二胡,他拉一首,我拉一首。后来我真正第一次拉二胡的时候,我居然不会拉。我于是就很奇怪,为什么我以前小时候会拉,现在倒不会拉了?
有一天晚上梦到一个鬼来敲我家的门。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我神秘地对同村的一个同伴说,昨晚鬼来敲我家地门了。我把这件事真的当成真的了。
鬼是经常在梦中出现的。我梦中的鬼常常是白色的,毛茸茸。经常梦见看完电影回家,一走进我家的院子,就从墙角跳出一只白色的鬼来,将我紧紧的压倒在地上,使我不能呼吸,我拼命地想推开它,却毫无效果,想喊大人来帮忙,嗓子却喊不出声音。我便在拼命的挣扎和极度的恐惧中醒来。
梦见尿急,到处找厕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厕所长长地拉完一泡尿,不过,拉完还是尿急。于是又不停的找厕所,不停的拉,不停的越来越尿急。最后终于被尿憋醒,床单被子早已湿了一半。
梦里有时会梦见吃自己心仪许久的饭菜和零食,梦见口渴了喝茶。梦里的茶饭吃到嘴里,味道是寡淡的,味同嚼蜡。
冯致 2007-09-03 19:33
48 风
小学课文里写道:春风吹,春风吹,吹绿了柳树,吹红了桃花,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春风吹,春风吹,春风微微地吹,小雨轻轻地下。大家快来种蓖麻,大家快来种葵花。春风实在是世上最厉害的神医妙手。它不仅让草木虫鱼重新焕发生机,也让咳嗽了一个冬天的爹爹不再咳嗽。二四八月乱穿衣,家乡人这样讲。性急而爱俏的年轻人已经穿上夹衣,而怕冷的老人还穿着厚厚的棉袄。阳春三月,风里总是夹杂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后来,我上大学的时候到学校舞厅去跳交谊舞,那萨克斯风吹奏出来的慢三舞曲,就是这种味道。风筝会趁着这懒洋洋的春风飞到天上去。放风筝只在清明节前,因为清明节后风向就乱了。清明到夏至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风向一会儿南,一会儿北,没有个准谱。不过,此时风的味道是最好的,小麦会在此时拔节灌浆,蚕豆、油菜会在此时开花,它们的味道会随着四处游荡的风一起塞满每一个角落。春天的风在风筝和油菜花上。
夏至一过,开始进伏。这之后就开始整天吹南洋风了。南阳风总是白天起,夜晚息。夏天得风在树梢上。夜晚,人们坐在竹床上,摇着蒲扇,最盼望的就是风从树梢上下来。六月会有一场狂风,挂断几个树枝,掀掉几个不结实的房顶,拍打着各家各户的房门,令人心惊胆战。这是过脏尾巴龙,母亲讲到。
七月半,每家每户烧完纸钱后,都会在河里放一盏河灯。水面上两三点河灯被风慢慢吹向远去,这时候会突然觉得风开始变凉了。秋风一天凉似一天,总会有一天,它会把盐一样的白霜吹到人家的屋顶上。秋天的风在屋顶上。
冬天的西北风像铁一样,又硬又冷,孩子们的手和耳朵,被它打得又红又肿。冬天的风是在电线和电线杆上,它将架在田野上的电线弄出尖锐的声响,让人不自觉地将头和手往衣服里面缩。它的威严,可真像课堂上厉害的老师啊,课堂上老师的一声吼,也常常令人的头往衣服里面钻。
冯致 2007-09-03 19:33
49 不能理解的词
疯子,就是神经病患者,平时会和正常人一样在田里劳动,有时候会突然发作,胡言乱语,大喊大叫,见人就打。
蜂子,就是蜜蜂,平时在花丛中嗡嗡地叫着采蜜,有时候也会在小孩子地脸上蛰一个红肿的大包。
封子,就是过年或娶媳妇的时候打发人的红包。过年的时候,到城里的亲戚家拜年,亲戚会给我一个封子做压岁钱,我就会讲客气说不要,亲戚就会说,快拿着,你还怕封子蛰了手?
这三个词的读音完全一样。在我不识字前,我认为这三个词是一个词,我感到奇怪和不能理解的是,蜜蜂,为什么会是疯子?而封子,为什么会是蜂子,还会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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