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运营和资本运作:约瑟夫·奈:“美国衰落”不过是一种幻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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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奈:“美国衰落”不过是一种幻景(上)

时间:2010-12-11 08:39 作者:约瑟夫•奈著 杨林译 陈毅斌校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1265次

  “美国衰落”不过是一种幻景——美国实力的未来:以主导权和衰落视角观之(上)


  摘要:美国目前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未来几十年也不太可能出现“后美国”世界。但美国未来更高明的做法应该是将硬实力和软实力进行有机整合,以响应全球信息化时代新形势下的要求,同时发挥其强大的同盟和关系网的作用。


  21世纪之初,世界权力资源的分配很不均衡。以美国为例,人口总数不足全球总人口的5%,但经济总量约占全球的四分之一,承担全球近一半的军费开支且拥有世界上最丰富多样的文化和教育等软实力资源。美国现在仍拥有这一切,但是美国实力的未来现在却备受争议。很多分析家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解读为美国衰落的开始。比如,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就曾断言,到2025年,“美国仍然会很强大,但对全球的支配能力将大为减弱。”


  实力是指实现国家期望目标的能力,而提供这种力量的源泉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16世纪的西班牙靠的是殖民地和黄金,17世纪的荷兰靠的是贸易和金融,18世纪的法国靠的是庞大的人口和军队,19世纪的英国靠的是其工业革命先导地位及其拥有制海权的海军。我们这个世纪则主要表现在方兴未艾的信息技术革命以及全球化,要想更好了解这种变革,我们就必须学会少走弯路。


  首先,人们必须摆脱一个理解上的误区:国家衰亡好似器官之衰老。国家与人体不同,没人能预测出哪个国家能够存活多长时间。古罗马在权力到达巅峰后的三百多年里仍然统治着世界,即便到了后来,也没有哪个国家起而代之。与当下流行的这种中国、印度或巴西将在未来几十年超越美国的推断相比,对美国威胁更大的很可能来自现代的异族以及非国家行为体。在一个建立在信息化基础上世界里,权力的扩散可能比权力的转移更危险。传统理论认为实力最强的国家莫过于掌握一只最庞大的军队;但在信息时代,提供最具新闻价值的国家(或者非国家行为体)有时也可能胜出。


  当今权力的分配方式类似于一种错综复杂的三维立体式的国际象棋博弈。在棋盘顶层,军事力量明显倾向于单极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这种优势不会改变。而在中层是经济实力的比拼,在过去的十多年间,以美国、欧盟、日本以及中国等主要经济体还有其他正在成长的新兴国家为代表,出现了多极化的局面。底层博弈涉及的超国家间关系,包括各种非国家行为主体如负责电子汇款、转账的银行家,贩卖武器的恐怖分子,威胁电子信息安全的黑客,以及像传染病和气候变化带来的各种挑战。底层的权力分配非常分散,看不出单极或多极,更谈不上谁掌握霸权。


  在洲际政治方面,最重要的因素莫过于亚洲开始重返世界政治舞台。1750年,亚洲拥有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以及经济总量。但是到了1900年,随着工业革命在欧洲和美国的兴起,亚洲经济全球占有量迅速跌至五分之一。到2050年,整个亚洲应该可以重新夺取之前拥有过的“半壁江山”。崛起中的中国和印度可能会引发地区不安定,但这种问题不是没有先例,历史会告诉我们国家政策会如何影响最终的结果的。


  霸权衰落?


  当下有一种理论非常“时髦”,他们把美国的国力与100多年前的英国做比较,然后得出“美国将步英国后尘、霸权衰落”的结论。一些美国人对这种“美国衰落论”反映强烈,但美国永远一枝独秀的想法,既违背常理也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衰落”这个词混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是绝对衰退,即(自身的)衰败。另外一种是相对衰退,即他国力量的增长以及对资源更加有效的利用造成本国的一种相对退步的现象。


  用大不列颠帝国的衰落来类比美国是有误导的嫌疑。英国当时拥有绝对制海权,建立了号称“日不落”的大帝国。但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英国在全球主要国家的军队规模以及国内生产总值排位中仅名列第四,军费开支也仅名列第三。随着当时各地民族主义运动的风起云涌,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已经不是自己的财富,而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但说起上面谈到的“美利坚帝国”在行动方面要比英国自由的多。与当时遭受迅速崛起的德国和俄罗斯等邻国压力的英国不同,美国得益于天然的大洋屏障(太平洋和大西洋),美国的两个邻国微不足道。


  尽管如此,美国人还是容易陷入“大国衰落宿命论”的怪圈之中。美利坚的国父们非常担心成为第二个罗马共和国。150多年前,查尔斯·狄更斯说“如果每一个美国人,一直秉持着这种信念,相信美国永远可能会穷困,永远可能停滞不前,永远内忧外患,那美国就会照他们所预想的发展下去。”上个世纪的后50年中,许多大事件让美国的“衰落宿命论”再次抬头,这些事件包括:1957年苏联发射人造卫星,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总统的经济调整政策以及石油危机,里根时代淘汰“铁锈工业”和预算赤字高企。而接下来的十年后,美国人认为美国仍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但现在的民意测验显示,很多美国人又开始相信美国的衰退将不期而至。


  一些权威学者哀叹华盛顿政府在处理阿富汗或伊朗问题上无能,他们常引证美国“辉煌”的过去来粉饰他们的论断。美国的实力是不如从前,但那时的美国也绝不是人们认为的那般强大。二战结束后,美国拥有了核武器,经济上成为独一无二的全球霸主。但美国还是对“丢掉”中国无可奈何,没能把共产党赶出东欧,没能解决朝鲜战争的死局,没能阻止北越的“陷落”,也没能捍动卡斯特罗在古巴的统治。以所占资源来衡量的国家实力很少与以实现期望结果划等号。“衰落宿命论”怪圈的出现说明,比起权力资源的变化,人们的担心更多的停留在心理层面上。但不幸的是,这种在国内外流行的错误信念,很容易导致政策制定上出现危险的错误。


  中国崛起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很多人将中国视为最有可能赶上或超过美国的有力竞争者。一些人甚至将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类比上世纪初新崛起的德国对老牌工业强国英国的挑战。最近甚至有一本来自马丁·雅克的新书出版,题为《当中国统治世界:西方世界的末日和新世界秩序的诞生》。高盛公司也指出到2027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


  然而中国要想取得同美国相同的实力资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还有很多自身发展上的困难没有解决。即使真如高盛所言,2030年左右,中国总体国内生产总值GDP超过美国,两国经济总量在规模上旗鼓相当,但经济结构不会在一个水平线上。中国仍将面对大部分落后的农村地区,中国很快将开始面临计划生育滞后效应所带来的人口问题。人均收入才是衡量一国经济的精确标尺。假设2030年后中国继续保持6%的GDP增速,而美国以2%的速度增长,从人均收入水平上来看,中国光想赶上美国就得至少到这个世纪中叶。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中国这种可观的经济增速和人口增长很有可能使中国在整体经济总量在规模上超过美国,但这绝不能真的与美国经济同日而语。


  进一步讲,这种线性比较并不准确。一般而言,经济发展程度越高,增长速度自然就会放缓。中国这种专制性政治体制在驾驭国家权力方面的确让人印象深刻,但这样的政府是否能在更远的将来继续保持下去,这对于中国领导人以及外界都将是个谜。与建立在民主宪法体制上的印度不同,中国在解决政治参与问题(或者说是民主权利)上至今没有找到出路,人均收入增加后,自然人们要追求一些民主权利。中国政府是否能够制定出一套模式来管理日益庞大的中层阶级,解决地区间发展不平衡、农村贫困以及民族矛盾,人们将拭目以待。


  有些人判定,中国将首先挑战美国夺回东亚控制权,进而控制整个世界。即使这一论断属实(其实连中国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代的想法),中国是否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在短时期内实现这一目标有待考证。再者,中国领导人必须要考虑到其他国家的感受,因为现在中国积极开拓外部市场和寻求资源。军事动作过大有可能会使邻国结盟对抗中国,这无疑会大大减弱中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


  中国在亚洲的崛起无疑会受到印度和日本(当然还有其他国家)的牵制,这就让美国在竞争中抢得先机。美日同盟以及美印关系的改善都在表明:中国想把美国的势力从东亚赶出去绝非易事。从这种力量的格局上看,美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以及其他跟中国打交道的同时应该鼓励中国更多的负起责任。当然在中国崛起的同时,也要提防中国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性。


  内部衰败?


  有人认为美国的“帝国战线过长”让自己深受其害。但到目前看来,事实并非如此。相反,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美国用于国防和外交方面的支出占GDP的比重呈下降趋势。尽管如此,美国仍有可能衰落,但绝对会不是因为这种所谓的帝国战线过长,而是来自国内斗争本身。当年的罗马帝国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一些分析家注意到当前美国政治的这种“乖僻”,预计美国将来会由于国内意识形态争斗、政治体制崩溃以及经济停滞不前而失去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这种趋势和目前这种沮丧情绪一样模糊不清。


  尽管美国有很多社会问题--很多问题其实一直都有,但连续来看,没有继续恶化。有些问题像犯罪率、离婚率高以及青少年怀孕甚至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尽管关于诸如同性婚姻以及堕胎合法类的问题,国内各方仍然争论不休。但民意测验显示人们的容忍度总体上有了提升。市民社会活跃,人们礼拜率也高达到42%。过去一些围绕移民、奴隶制、进化论、禁欲、麦卡锡主义以及民权上的纷争比现在严重的多。一个比较严重的担忧来自美国可能对内控制移民数量的举措。按照现在的移民水平,美国是少数几个能够控制人口总数下降趋势并维持人口总数的发达国家之一。但一点很可能会因为对仇外心理或对恐怖主义的过激反应采取闭关政策而有所改变。1910年,在美居住的外籍人口总数在美国总人口中的比重约14.7%,为20世纪中外籍移民之最。现在,在国外出生的人已占美国总人口的11.7%。但是,在2009年,50%的美国人支持控制外国移民数量,这在2008年时支持该政策的仅有39%。经济不景气让这个问题日益恶化。


  虽然过快的移民增长率会导致社会问题,但从长远上来看,移民将增强美国实力。美国现在是世界上第三大人口国。50年后,排名可能仍是第三(继印度和中国之后)。不但与经济实力有关,考虑到所有发达国家面临的人口老龄化以及养老负担问题,移民能够帮助缓和这种政策性结果的激烈程度。另外,H-1B签证发放的数量与美国记录在案的专利数量关系密切。1998年,硅谷高科技企业的工程师有四分之一来自中国和印度。2005年数据表明,在过去的十年里,每四家新开办的技术类企业中就有一家有移民参与了公司的创业。


  同样重要的是,外国移民还能增强美国的软实力。受美国移民跻身上层社会所吸引,人们都想到美国来。美国是一块巨大的磁石,很多人把他们自己当成了美国人。许多成功的美国人看起来就像外国人。对于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移民不但不会造成任何坏处,反而会帮助加强这两种实力。当李光耀(新加坡国父)断定中国必不能超过美国成为21世纪的主宰时,他援引的根据是美国有一种能力能吸引全球最优秀、最聪明的人才到美国并把他们快速融入到那种多元创新的文化中去。中国虽然人口众多,可以从国内发掘人才,但相较于从全世界吸引人才的美国,中国的“华夏中心”文化使其创新度略显不足。


  另一方面,美国经济的糟糕表现让人不禁要喝“倒彩”。但请记住宏观经济预测是最靠不住的(就像天气预报一样),据(宏观经济预测)报告说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十年里美国经济步伐趋将放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4年前美国经济平均增速会在2%左右。这比之前几十年的平均水平要低,但与过去十年中的增长速度基本一致。


  20世纪80年代,很多分析家认为美国经济已经“日薄西山”,德国和日本将很快取而代之。美国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锋芒。然而,现在,即便金融危机加上随之而来的萧条,世界经济论坛组织仍然把美国列为全球第四大最有竞争力国家,紧随瑞士、瑞典和新加坡之后。(中国仅排在第27位)。美国经济在很多新兴领域仍然优势明显,如信息技术,生物科技以及纳米技术等。对美国经济持乐观态度的人想通过美国在信息技术生产和使用占据统治地位这一点来证明美国经济的生命力,但其实信息技术并不是美国生产力的唯一源泉。美国在农业创新方面同样表现出众,如果美国继续实行全球开放化政策,必然能够继续催生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经济学家推断美国的生产力在接下来的十年内会以1.5%--2.25%的速度继续增长。


  从用于研究开发方面的投资来看,美国仍然是各国中的佼佼者。2007年,美国共用于研究方面的投资高达3690亿美元,比亚洲国家总和(3380亿美元)以及欧盟(2630亿美元)还要多。这些投资占到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7%,接近中国总投资的两倍(但是比日本和韩国的3%要稍微少一点)。光2007一年,美国投资方共申请注册专利达80000项,比世界其他国家申请专利的总和还要多。尽管很多报告指出还存在很多问题,例如企业税费过高,人力资本上涨以及海外专利不断增多,美国风险投资企业仍然为国内创业团队注入了70%的资金。2009年一份由全球企业家精神观察组织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美国是世界上最适合创业的国家。原因主要包括:良好的商业氛围、最成熟的风险投资产业、大学与公司间紧密的合作以及开明的移民政策。


  对于美国经济前景其他的担忧大都集中在当前美国经常项目赤字(当前这种水平表明美国欠国外债主的钱越来越多),政府国债数量也在一直增长。用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的话说“帝国就是这么衰落的,从债务的激增开始。”除了针对政府国债近期进行的银行救助计划以及凯恩斯一揽子经济刺激计划,日益增加的医疗和社保投入,再加上借贷成本,所有的这些将消耗国家未来财政收入中的大部分资金。但有些分析家对此并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美国并不会像希腊那么脆弱。


  国家预算办公室推算,到2023年,美国政府国债将与当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持平。一般来说,在发达国家,当债务水平超过GDP 90%的时候,经济学家就已经开始担忧。但《经济学家》今年六月份刊载文章指出,“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有两大优势可以让它相对平静应对国家债务--它是世界储蓄货币所有国和最大流动资产美国长期国债发行国。与金融危机中对美元信心不足、担心贬值正相反,美元不降反升,债券收益下滑。与能解决影响美国经济长期健康发展的债务危机相比,这种短暂的对美元的信任危机算不上是个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讲,债务问题非常重要。研究显示,从长远上来看,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利率就得随之上调0.03个百分点。高利率意味着民间投资减少,经济发展速度放缓。如果政策执行的好,这种利率升高的情况会改善;如果执行的不好,那么就很可能恶化。持续增长的债务可能不会导致美国经济的衰退,但是一定会带来长期的风险。


  信息时代取得经济成果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具备一支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队伍。大家都知道美国在这方面做的很好。在高等教育投入方面,美国与法国、德国、日本、英国相比,投入相当与他们的两倍,投入总额占到其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伦敦《泰晤士报》刊登的2009年全球十大名校中,美国大学占据了其中6席。2010年上海交通大学列出的全球二十大名校中,17所美国大学选入其中。中国大学无一在列。美国是世界上获得诺贝尔奖最多的国家,也是在各大同行评审的刊物上发表最多科学论文的国家,比中国同期刊发的文章数量多两倍,比任何国家都要多。这些成就不但增强了美国的经济实力,对其软实力也有很大提升。


  美国教育方面总是做到最好--无论是大学还是初高中的中等教育,要么就符合全球标准,要么自身就是全球标准。但是,美国教育也有表现差的地方--太多的小学和中学,尤其是在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学校,教育水平十分落后。这样的话,劳动力素质就不可能跟的上信息驱动型经济的日益严格的要求。目前没有证据表明现在的学生不如以前,但美国的教育上的优势正在慢慢消失,因为其他国家做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出色。如果想满足信息化基础经济的各种标准要求,美国K-12的教育系统是非常有必要加以改进的。
       政治与制度
  尽管存在诸多问题及不确定性,美国仍有可能运用正确的政策措施,加强国家硬实力建设。那么国家体制到底怎么样呢?对于在中国居住多年后回国的记者詹姆斯·法罗斯来说,比起美国的经济状况,他更担心美国政治体制的僵局。在他眼中,“美国仍有办法来弥补其自身架构的漏洞……21世纪初对美国而言,悲剧在于:虽然国内文化环境生机勃勃且具有自我修复性,能够吸引世界各路精英的到来,但是作为管理的政治体制,看起来像是笑谈。”尽管政治僵局在经济萧条时期看起来不好,但是很难断定今天我们面临的情况比以前更糟糕。对美国来说,权力转化--也就是将权力资源转化成期望的结果,一直任重而道远。美国宪法是18世纪在自由主义观念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这种观念认为国家应该分权、互相监督、相互制衡。宪法规定,在外交政策方面,总统永远与国会争夺主导权。势力庞大的经济组织以及少数民族团体会为了自己眼中的国家利益勾心斗角。这种情况要求国会保持警惕,协调各方的不和谐声音。
  引发担忧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公共机构的公信力下降。2010年,一项由华盛顿皮尤研究中心发起的民意测验表明,61%的选民认为美国正在衰退,只有19%的选民认为政府在大部分情况下做出正确的决定。相比而言,在1964年,相信这一点的美国公民约为75%。当然这个数字随着时间变幻而在不断发生变化,9.11事件后这个数字有所增加,但后来又慢慢减少。

  某种程度上,美国的政治体制建立在对政府的不信任上,制订宪法的初衷就是为了避免中央集权。当被问及对政府日常运作时,美国人通常持负面看法,但对根本性的宪法框架却异常肯定。如果被问到“哪里最适合居住”时,绝大部分美国人都会回答是美国。如果被问到“是否喜欢政府的这种民主体制”,几乎每个人都会说喜欢。只有很少人认为现在的民主体制腐朽透顶,必须要推翻。当前民众情绪可能主要是对党派间的“口水仗”以及政治措施执行中出现的僵局不满。比起刚刚过去的几年,党派政治开始变得越来越两极化,但是肮脏的政治也古来有之--约翰·亚当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汤姆斯·杰弗逊,不胜枚举。要正确评估现在的情况,目前还有部分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在大萧条时期以及二战后成长的一代对政府的行为深信不疑。从美国的长期历史来看,这一代可能并不具代表性。大部分政府公信力缺失的证据都来自于当前的民意结果,对问题的提问方式人们也是相当敏感。(公信力)最大的下降发生在40年前,即约翰逊与尼克松政府执政时期。
  但这并不表明政府公信力下降不会带来任何危害。如果大家都不愿给政府上税,不遵守政府法律,年轻的精英人士都不想当公务员,政府的行政管理能力会大打折扣,反过来就让人们对政府更加不满。更重要的是,这种不信任的风气会让某些人走上极端,1995年俄克拉荷马市政大楼被炸就是力证。这种结果会大大削弱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
  然而,到目前为止,这些担心还仅仅停留在心理层面上。美国国税局统计表明偷税漏税行为并没有增加的迹象。从各方面来看,比起前几十年,政府官员的腐败行为比现在也少得多。世界银行对美国在“杜绝腐败问题”上打了很高的分数(超过90分)。2000年,自愿填写人口普查表并寄回的人数比重上升到67%,结束了长达30年该数字持续下滑的历史。这个数字在2010年又有小幅攀升。1960年后的40年间,选举投票率由62%跌至50%,但在2000年时停止下跌并在2008年重新攀升至58%。换句话说,公众行为并没有像选举问题那样有太大的改变。
  那么社会资本对美国政治制度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美国政治科学家罗伯特·帕特南指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社区之间的纽带作用并没有被持续的削弱。相反,纵观美国历史,这是一段所有公民参与的浪潮时涨时落的历史。根据皮尤的“公民变革伙伴”调查项目的报告,有四分之三的美国人认为自己所在社区与自己息息相关,而且对自己的生活质量评价很高。另有一份来自其他组织的民意测验显示,有1亿1千1百万人在过去的一年中表示曾自愿抽出时间来帮助解决自己社区的问题,另有6000万人常年作为志愿者解决社区生活问题。40%的人们表示在社区里跟别人一块工作是他们感觉最重要的事情。
  近些年来,与民调结果相比,美国政治和政治体制已经变得越来越两极分化。加上最近全球经济出现倒退,这种分化情况更加恶劣。正如《经济学家》杂志所说,“美国的政治体制本意是要让联邦层面的立法寸步难行,而不是简便易行……这样才能让基层发挥作用。可是,这并不应该是忽视那些需要进行改革地方的借口。”一些重要的改革--如改变在议院中操纵安全议席数的行为或者修改参议员延宕国会议案的规定,将不需要任何宪法上的修正。美国政治体制能否进行自我改革以及能否处理上述问题,我们拭目以待。但这不像那些用古罗马或其他帝国衰落的历史来影射美国的批评家们暗示的那样糟糕。
  激辩“衰退”

 彻底评估美国未来几十年的实力仍将存在不确定性,但是带有误导性的衰退论只会于事无补。那些衰落论主义者们应该及时猛醒,要谨记20世纪70年代美国对苏联、80年代美国对日本实力的过高估计造成的危险后果。同样被误导的还有那些预测单极化世界的“先知们”,他们在10年前就曾预言,美国会强大到可以任意妄为的程度,其他任何国家只能遵从美国的意志办事。现在,有些人坚定地认为21世纪中国必将取代美国领导整个世界。但是其他人以同样的信心相信21世纪将属于美国。然而,将来的这种未知经常让这种论断本身无所适从。未来从来都有多种可能,而不是一种。

  美国与中国之间实力关系密切,很大程度上美国的实力走向取决于中国未来政治变化的不确定性。如果把政治上的巨变先排除在外,中国光从经济规模以及高速增长速度来看,必定会相应增加自身抗衡美国的实力。虽然这样将拉近中国与美国在实力资源上的距离,但并不能据此说中国会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即便中国国内不会发生一点政治上的阻碍。单凭国内生产总值GDP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单向的。这忽视了美国在军事和软实力上的巨大优势以及在亚洲制衡中国的地缘政治劣势。

  在关于未来的众多可能性当中,最有可能出现的就是中国与美国比高低,但中国不会在这个世纪中叶前超过美国。回顾过去,英国战略家劳伦斯·弗里德曼曾经指出美国“有两个特点使其自身与历史上的其他大国不同:美国实力建立在同盟基础上,而不是殖民地;美国遵循的是一种灵活的思想体系……这两点结合成为一套核心的关系价值观,美国可以选择自由回归,即使在它过分扩张之后。”放眼未来,著名学者安妮. 玛丽·斯劳特断言美国开明以及重视创新的文化政策会使美国在新的世界里始终处于中心地位,在这个世界里,关系可能没有全部取代,但至少对世界权力的分层做了补充。  如果实施的战略够高明,美国在关系网络建构和结盟方面是具有优势的。考虑到中国崛起必然引起日本担忧,而日本一般不会选择与中国结盟,因此日本很可能会来寻求美国帮助“独善其身”,美国在亚洲的位置自然得到提升。除非美国会对日本干什么傻事,否则日本绝不会那么“想不开”跟中国结盟而“踢开美国”。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当今世界按人均收入或经济发展程度,能与美国匹敌的欧盟和日本,现在都是美国的盟友。从国家地区实力制衡的传统现实主义上看,这对构成美国实力在地区间抢占“靠前”位置意义重大。从另外一个“正和”的角度上来看,美国应该与其他国家一同共享权力资源,而不该单独占有--欧洲和日本与美国互相之间都有着巨大的交叉利益。尽管这些利益与美国关注的不尽相同,但这种交叉性的社会及政府关系网络资源类的共享为双方提供了合作的机会。

 讲到美国的“绝对衰落”(不是相对衰落),确实不能不谈及目前面临诸多领域的严重问题,比如巨额债务、中等教育素质偏低以及政治僵局等。但这只是美国愿景中的一小部分。在关于美国将来的种种可能性中,正面结果发生的可能性要远大于负面结果的发生。在所有负面效果中,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美国由于对恐怖主义行动反应过激,矫枉过正,把自己长期通过开明政策获取外部力量的“脐带”剪断。只要这种情况不发生,美国现在面临的所谓“大问题”都有办法去解决。(例如,解决长期负债问题,可以先摆正其位置,待经济复苏后,利用缩减开支及消费税偿付(对方)应得的利益)。当然这种解决方案可能永远都用不上。但是把那些原则上处理不了、没有希望解决的问题区别开来对待是非常重要的。别忘了,正是一个世纪前两党间在“进步时代”实施的改革才让麻烦缠身的美国“妙手回春”。
  “拨乱反正”

  现在应该是时候正确描述美国实力真正的未来了。把21世纪中大国权力更迭简单的描述为传统霸权国的衰落是不准确的,而且这种论述还会导致双方危险的政策暗示:中国可能采取更加冒险性的激进政策,而美国反过来可能出于恐惧而反应过激。美国没有进入绝对衰退的阶段,相对来讲,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美国仍然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单独的国家主体实力要强。

 同时,美国必将面临许多其他包括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实力资源上的崛起。由于全球化将技术力量广为传播,而信息技术让更多的人能够进行交流,美国在文化和经济上的统治力将不如本世纪初。然而,美国不可能像古罗马一样就此衰败下去,更不可能被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国家超越,包括中国在内。美国实力发展在21世纪遇到的困难,不是一种衰退,而是一种基于应该“怎么做”的清醒认识--(在新形势下)即使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没有他国的帮助,也将无法达成目标。与日俱增的挑战要求美国在领先他国的同时,也要和其他国家一起行使权力。这样做的话,国家会对权力的内容及如何变化,以及如何应用更高明手段在信息时代将硬实力和软实力进行有效结合有更深的领悟。如何保持同盟间合作以及营造更好的关系网络将是美国软硬实力的重要特征。
  就本身而言,权力并没有好坏之分。它就像食物中所含的卡路里:不是越多就越好。如果一个国家拥有的实力资源太少,就不太可能实现那些期望中的目标;但如果拥有的资源太多,往往就变成一种诅咒,导致过分自我膨胀,制定出不合时宜的战略。大卫杀死哥利亚是因为哥利亚拥有凡人所没有的巨大力量,但这种力量让他的想法过于简单,反过来这种优势害了自己。21世纪比较高明的论断不是让国家实力最大化或者维持霸权,而是在权力趋于分散和其他国家崛起的情况下整合手中的资源,成功实现自己的目标。
  作为世界上最大最强的国家,美国还将继续在国际事务中扮演重要角色。21世纪的美国同样需要指南来指导其战略制定,但是不管是说21世纪是美国的世纪,即美国领导全球,还是美国将在这个世纪中衰落,这种论断是不能拿来做为指南的。今后的几十年里应该不太可能出现“后美国”世界,但美国的做法应该更高明些,将硬实力和软实力进行整合,响应全球信息化时代的新形势下的要求,同时发挥其强大同盟和关系网的作用。 
作者:约瑟夫•奈著 杨林译 陈毅斌校
【作者简介】小约瑟夫·奈(Joseph S. Nye,Jr.,1937~),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学家,新功能主义和相互依存理论的重要代表。相继受教于普林斯顿、牛津和哈佛大学,先后任哈佛大学政治学和国际关系教授、哈佛大学国际事务中心主任、国防部负责国际安全事务的助理部长、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