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铭牧师的讲章: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抒情诗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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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欣赏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抒情诗选(3)
 
---------------------------------------------------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抒情诗选》,共收诗人 37 位,作品 220 余首。二十世纪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基本已包括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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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利蒂斯(1911- ) 希腊现代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方向》(1939)、《第一个太阳》(1943)、《英雄挽歌》(1946)、《理所当然》
(1959)等。197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疯狂的石榴树
  夏天的躯体
  海 伦
  我不再认识黑夜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忏悔在展开
  爱琴海   疯 狂 的 石 榴 树  在这些刷白的庭园中,当南风
  悄悄拂过有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在阳光中跳跃,在风的嬉戏和絮语中
  撒落她果实累累的欢笑?告诉我,
  当大清早在高空带着胜利的战果展示她的五光十色,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带着新生的枝叶在蹦跳?  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草地上醒来,
  用雪白的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
  在梦的边缘上游荡,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出其不意地把亮光找到她们新编的篮子上,
  使她们的名字在鸟儿的歌声中回响,告诉我,
  是那疯了的石榴树与多云的天空在较量?  当白昼用七色彩羽令人妒羡地打扮起来,
  用上千支炫目的三棱镜围住不朽的太阳,
  告诉我,是那疯了的石榴树
  抓住了一匹受百鞭之笞而狂奔的马的尾鬃,
  它不悲哀,不诉苦;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高声叫嚷着正在绽露的新生的希望?  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老远地欢迎我们,
  抛掷着煤火一样的多叶的手帕,
  当大海就要为涨了上千次,退向冷僻海岸的潮水
  投放成千只船舶,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
  使高悬于透明空中的帆吱吱地响?  高高悬挂的绿色葡萄串,洋洋得意地发着光,
  狂欢着,充满下坠的危险,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世界的中央用光亮粉碎了
  魔鬼的险恶的气候,它用白昼的桔黄色的衣领到处伸展,
  那衣领绣满了黎明的歌声,告诉我,
  是那疯狂的石榴树迅速地把白昼的绸衫揭开了?  在四月初春的裙子和八月中旬的蝉声中,
  告诉我,那个欢跳的她,狂怒的她,诱人的她,
  那驱逐一切恶意的黑色的、邪恶的阴影的人儿,
  把晕头转向的鸟倾泻于太阳胸脯上的人儿,
  告诉我,在万物怀里,在我们最深沉的梦乡里,
  展开翅膀的她,就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吗?  袁可嘉译 
  夏 天 的 躯 体  自从上次在蚂蚁和蜥蜴之上
  听到雨声以来已经很久了
  如今太阳不绝地燃烧
  果树涂红了她们的嘴
  土地的毛孔缓缓地张开
  在淙淙作声、喃喃而语的水边
  一棵大树直瞪着太阳的眼睛。  是谁在远远的海滩上伸开四肢
  仰卧着,抽着橄榄叶子的烟
  耳朵里响起了蟋蟀的警告
  胸口上蚂蚁急忙地奔跑
  蜥蜴在他胳肢窝的长草丛里逍遥,
  听那个小小的海妖在唱:  “呵,夏天的赤裸的躯体,
  被油和盐所炙燃、消溶,
  岩石般的躯体,心灵的颤动
  杨柳的发丝前仰后摆
  多毛的腹部散发出咸味
  充满了小星星和松针
  深厚的躯体,白昼的容器!”  小雨下了,刺人的雹子,
  海岸伸展开去,受东风理爪的鞭笞,
  狂涛怒潮涌向海洋的深处
  山峰跃入了厚厚的乌云的乳房
  可是在这一切前面你轻松地笑着
  再次找到了你永存的时刻
  正如你又一次在阳光照耀的海滨
  在天空的赤裸的活力中笑着。  袁可嘉译 
  海  伦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那些诞生过星光的言语全被淋湿
  所有那些以你为唯一对象的言语。
  我们的手还伸向哪里,既然气候已不再对我们重视?
  我们的眼睛还瞧着哪里,既然阴云已遮住遥远的天际?
  既然你已闭眼不看我们的风景
  而且——仿佛迷雾已浸透了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完全遗弃了,为你那死寂的意象所围困?  我们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提防着新的杀机
  只要你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们打翻在地
  只要别处还有风在充分欣赏你
  从身边将你掩护,有如我们的希望从远方当你的风衣
  只要别处还存在一片绿原,越过你的笑声直到太阳身边
  悄悄地告诉太阳我们要再次相逢在一起
  不,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一个模糊的感觉
  在相隔更远处我们那继续生长的灵魂中的湿土气息。  而且如果你的手不是握在我们的手中
  如果我们的血液不是在你梦的脉管中流动,
  洁净的碧空中的光明
  和我们体内从未见过的音乐
  仍然把我们这些悲哀的行旅者和世界捆紧
  那是潮湿的风,秋天的时刻,分离,
  肘部搁在记忆上的酸痛的支撑
  它在黑夜开始把我们从光明割开时苏醒
  在面对悲伤的方窗背后
  什么也不泄露
  因为它已经变成看不见的音乐,壁炉里的火苗,
  墙上巨钟的嘀嗒声
  因为它已经变为
  一首诗,一行接一行合拍地应和着雨滴、泪珠和言语——
  那不象别的而只象这些也有着唯一目的的言语:你。  选自《方向》(1940)
  李野光译 
  我 不 再 认 识 黑 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只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魂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岩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梦幻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李野光译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清清泉水来自古代的源流  午后我们坐一些时候
  彼此深深地瞧着对方的眼神
  一只蝴蝶飞出了我们的心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白的芽唇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什么虫子曾在此藏身  晚上我们燃起一把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化为灰烬
  火啊,可爱的火,燃烧我们
  告诉我们什么是生命。  我们讲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位我们沉醉的是磁石,那我们知道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感受了。  我们讲生命,我们前进
  同时向鸟类告别,当它们正在移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选自《第一个太阳》(1943)
  李野光译 
  忏 悔 在 展 开  所有的松树都指向午夜
  所有的手指
  都向着静寂  在梦的敞开的窗户外
  缓缓地、缓缓地
  忏悔在展开
  并且,像纯正的颜色,向星星偏离!  李野光译 
  爱 琴 海  爱
  这群岛
  浪沫中的船只
  梦境中的海鸥
  最高的桅杆上水手挥舞
  一支歌  爱
  它的歌
  航程的地平线
  怀乡的回声
  最湿的岩石上未婚妻等候
  一只船  爱
  它的船
  地中海的季风
  希望的风帆
  最大的波动中一座岛摇晃
  还乡的人  林天水译   -------------------------------------------------------------
 
     切斯瓦夫•米沃什 
   切斯瓦夫•米沃什(1911-2004) 波兰著名诗人。著有诗集《冰冻的时刻》、《白昼之光》、《无名的城市》、《太阳从何处升起,在何处
下沉》等。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邂 逅
  牧 歌
  歌 谣
  誓 言
  美好的一天
  窗   邂  逅  黎明驾驶在结冰的土地上
  有如一群红鸟在暮色中飞翔  有人挥起手来指指点点
  一只野兔猛然窜过了路旁  那是久远的往事了而今
  野兔和挥手人都已不在世上  哦亲爱的他们哪儿去了
  他们去到了何方  那挥手那奔驰还有
  那卵石沙沙滚响  我这样问不是由于悲伤
  而是感到人生凄凄惶惶  选自《冬天之钟》(1936)
  绿 原译 
  牧  歌  微风在园中唤起一阵阵花浪,
  就像那静谧、柔弱的大海。
  浪花在绿叶丛中流逝,
  于是又现出花园和绿色的大海。  翠绿的群山向大河奔去,
  只有牧童在这里欢乐歌舞。
  玫瑰花儿绽开了金色的花辨,
  给这颗童心带来了欢娱。  花园.我美丽的花园!
  你走遍天涯也找不到这样的花园。
  也找不到这样清澈、活泼的流水,
  也找不到这样的春天和夏天。  这里茂密的清草在向你频颠点头,
  当苹果滚落在草地上时,
  你会将你的目光跟踪它,
  你会用你的脸庞昵它。  花园,我美丽的花园!
  你走遍天涯也找不到这样的花园,
  也找不到这样清澈、活泼的流水,
  也找不到这样的春天和夏天。  1942年,华沙  张振辉译 
  歌  谣致耶日•安杰耶夫斯基
  平地上立着一林灰色的树,
  母亲坐在它小小的影子下,
  她给煮熟的鸡蛋剥去了壳,
  还慢慢喝着那瓶子里的浓茶。
  她看见了一座未曾有过的城市,
  它的城墙和古塔晌午时光亮闪烁,
  母亲从墓地里回来,
  望着那一群群飞翔的野鸽。  儿子呀!朋友已经把你忘记,
  同学们谁都记不起你,
  未婚妻生下了孩子,
  她在夜里也不会想你,
  他们在华沙建起了纪念碑,
  可是却没刻上你的名字.
  只有母亲,她活着的时候,在惦记你
  你曾是那么可笑,多么幼稚。  加伊齐满身尘土,长眠地下,
  他只活了二十二个年头;
  今天他失去了眼和手,失去了心灵,
  不知什么是春天,不知什么是严冬。
  江河年年流下的冰块发出了叮当的响声,
  一朵朵银莲花盛开在阴暗的林子里。
  人们把野樱花充塞在瓦罐里,
  聆听着杜鹃鸟是怎么算命。  加伊齐长眠地下,他任何时候也不会知道,
  华沙战役失败,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曾战斗死去的那个街垒,
  已被这破裂的双手拆掉。
  大风吹来.卷起一阵红色的尘土,
  大雨过后.夜莺也唱完了它的歌,
  泥瓦匠在白云下高声吼叫,
  他们盖起了许多新的房屋。  儿子呀!有人说,因为你曾捍卫这不善的事业,
  你应当感到耻辱
  可我不能和你谈话.
  我什么也不知道,让上帝判决!
  你手中萎谢了的花已落入尘屑。
  我的独生子呀,请你原谅!
  在这大旱的年头,时间不多了,
  我到你这里来,还要从这么远的地方把水送来。  母亲在树下理好了头巾,
  天上鸽子的翅膀闪闪发亮,
  她沉思遐想.四处张望,
  她暂见宇宙太空这样遇远,遥远,
  她看见电车正住城里跑去,
  还有两个年轻人在后面追赶,
  母亲在想,他们能够走上,还是赶不上?
  他们赶上了电车,在车站坐上了电车。  1958年  张振辉译 
  誓  言  人的智慧尽善尽美,不可征服,
  无论是叫它坐牢,将它流放,还是把书都烧光,
  都不能使它屈服。
  它用语言表现了包罗万象的思想,
  它拉着我们的手,
  叫我们用大写写下两个字:真理和正义,
  叫我们用小写写下两个字:谎骗和屈辱。
  它告诉我们,什么应当促成,什么应当去做。
  绝望的敌人,希望的朋友,
  它既不知犹太人和希腊人有什么不同,
  也不承认奴隶和主人有什么区别。
  它在政府机关里把公共财富给我们分享,
  它郑重宣布义正词严和无耻漫骂有天渊之别,
  又说这理直气壮和无理取闹乃泾渭分明,
  它告诉我们,所有的一切在阳光下将日新月异。
  它伸出了手,这双手从来就很健壮有力,
  它是一位哲学家,既年轻,又漂亮。
  它和诗歌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要为美好事业一起奉献青春。
  大自然昨日才庆贺它的诞生,
  可是这消息却像雷鸣闪电响彻长空。
  它们的友谊光荣伟大,也没有时空的限制,
  它们的敌人将无处藏身。  张振辉译 
  美 好 的 一 天  多美好的一天呵!
  花园里干活儿,晨雾已消散,
  蜂鸟飞上忍冬的花瓣。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我想占为已有,
  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深深地怨;
  那身受的种种不幸我早已忘却,
  依然故我的思想也纵使我难堪,
  不再考虑身上的创痛,
  我挺起身来,前面是蓝色的大海,点点白帆。  薛 菲译 
  窗  黎明时我向窗外了望,
  见棵年轻的苹果树沐着曙光。  又一个黎明我望着窗外,
  苹果树已经是果实累累。  可能过去了许多岁月,
  睡梦里出现过什么,我再也记不起。  陈敬容译
  录自《诗刊》(1981.4.)   -----------------------------------------------------------
 
 
 
     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 
   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1901- ) 当代捷克著名诗人。
  著有诗集《信鸽》、《裙兜里的苹果》、《妈妈》等。198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一支歌
  水井•小鹅
  柳条哨歌
  牵牛花
  窗 旁
  关于女人的歌
  爱情之歌
  哲 理
  大 海   一 支 歌  有谁在挥动白色的头巾,
  依依惜别他的亲人。
  每天都有事物在终结,
  极其美好的事物在终结。  信鸽在高空拍打双翼,
  飞呀飞呀重返故里。
  我们带着希望也带着绝望,
  从此永远回到家乡。  请你擦干湿润的眼睛,
  朗朗一笑别再伤心。
  每天都有事物在开始,
  极其美好的事物在开始。  《信鸽》  星 灿、劳 白译 
  水井•小鹅  不论严冬,还是盛夏,
  水井总在甜美地歌唱。
  水井啊,请把这支歌儿教给我!
  叮——咚!听见吗,我这歌儿?  一群小鹅踉踉跄跄
  迅跑在春天的草地上,
  你若从高处俯视它们,
  仿佛一片盛开的蒲公英。  《少年与星星》  星 灿、劳 白译 
  柳 条 哨 歌①
  茅荑花四处飞飘,
  春天匆匆来到灌木丛梢,
  老母鸡翼下扑出一群雏鸡,
  饿得唧唧唧唧直叫。  上帝啊,但愿它们中最小的一只也能在你光照韵大地上觅到谷粒。
  只有人才能在艰难岁月中
  靠梦想与希望充饥。  ①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农村,每到春天.孩子们爱砍下一节柳树枝,抽掉中间的硬干,留下树皮做成哨子吹着玩。  《裙兜里的苹果》  星 灿、劳 白译 
  牵 牛 花  路边壕沟旁,
  爬满了长长的青藤,
  小花杯里盛着一滴甘露,
  献给你润润嘴唇。  路人的脚步顿时变得轻快,
  仿佛尝到一杯名贵的美酒琼液,
  过路的孩子说什么?他感到了:
  是妈妈在呼吸,散发出沁人的香气。  《妈妈》  星 灿、劳 白译 
  窗  旁  春来了,路边的树儿迎着春光开了花。
  妈妈静默无声,
  脸朝窗外,泪珠儿滚滚淌下。
  “你为何哭泣,为何悲伤?
  告诉我,你这般难过为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会告诉你。
  等到有一天,树儿不再开花。”  雪纷飞,冰霜冻在玻璃窗上。
  窗外一片阴沉,
  妈妈无声地编织着什么,
  两眼噙着泪花。
  “你为何哭泣,为何悲伤?”
  “我会告诉你的,会告诉你,
  等到有一天,不再大雪茫茫。”  《妈妈》  星 灿、劳 白译 
  关于女人的歌  有人对我说.
  你好好记住:
  人世间有比爱情
  更大的乐趣。  也许——是。  杀戮也是一种乐趣。
  肯定有人
  并非不感到惬意地
  从被杀害者的身上迈过去。  也许——是。  战争结束,
  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刻
  去思考
  那些悲伤的事情?!  也许——我愿意:  若是让女人来
  操作大炮,
  落到人世间的
  只能是玫瑰.  也许——是,
  也许一—不是。  《岛上音乐会》  星 灿、劳 白译 
  爱 情 之 歌  我听见了他人听不到的:
  光着脚走在天鹅绒上的声音。  邮戳下的叹息声,
  琴弦终止时的颤音。  有时我有意避开人们,
  我看见了他人看不到的:  那充满在微笑中的隐藏在睫毛下的爱情。  她的头发上已卷起了雪花
  我看到了灌木丛中盛开的玫瑰。  当我俩的嘴唇第一次碰到一起时
  我听到了爱情悄然离去的声音。  即或有谁要阻止我的愿望,
  那我也毫不畏惧任何失望的袭击,  别让我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狂热的爱情才是最美最美的爱情。  蒋承俊译 
  哲  理  天下的明哲都这么说:
  生命如此短暂。
  而只有当我们等待自己的情人时,
  那才是永恒?  蒋承俊译 
  大  海  当我们思念起远方,
  我们就默诵着:
  海波,海波,
  在玫瑰色的信封里我们把自己的爱恋来表达,
  随后亲吻一下那少女的柔发,
  我们就默诵着;
  发波,发波。  一个节日的上午姑娘们在大海里游荡。
  大海和她们的长发汇成了一个波浪,
  坐在飞船吊笼里巡视的水兵,
  开始了另一种心思。  海波和发波掀起浪花,层层浪花都消失在那海滩上。  蒋承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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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莱•索因卡 
   沃莱•索因卡(1934- ) 尼日利亚著名剧作家、诗人。
  代表作是剧本《狮子和宝石》。因为“他以广博的文化视野创作了富有诗意的关于人生的戏剧”,于198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电话中交谈
  季 节
  资 本
  忧伤的歌手
  她的快乐狂野又狂野
  夜
  我想正在下雨……   电话中交谈①
  价钱似乎公道,地址也还凑合。女房东发誓说,她靠房子生活。剩下的只有让我自我坦白了。“太太”,我警告她说,
  “我不愿白跑一遭——我是个非洲人。”
  接着一时沉默。沉默中使人感到她在抬高身价。等声音再传来时,
  她嘴上似乎涂上唇膏,滚金的长烟袋发出噼啪的声浪。我被抓住了:“犯规!”
  “你有多么黑?”……我没有听错……“你是微黑还是很黑?”属于A档还是B档?带着公开讲话打哑谜的酸臭气。
  红色电话亭、红色邮筒、压迫黑种的
  红色双层座的公共汽车。这原是真的!
  受到这样沉默无礼的羞辱,屈服迫使吓呆了的人要求简单直说。
  由于体谅,她改换了一种说法:
  “你是纯黑?还是很浅?”我得到了意外的启示。
  “你是说——象纯巧克力还是奶油巧克力?”
  她冷冷哼了一声,那漠然的声调使人感觉窒息。我迅速调整波长选择字眼。“棕黑色的西非种,”随后又补充说:“在我的护照下这样写
着。”静下来在分光镜中驰骋幻想,直到她弄清楚意思,改变了声调,嘴紧贴着话筒喊道:“那是什么东西?”接着又退一步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类似浅黑型女人。”
  “那么是黑色的,不是吗?”“不完全是。
  在面部上我是浅黑的,但是太太,你该看看我的其余部分。
  我的手心、我的脚掌
  象漂过似的那么漂亮。由于坐下来愚蠢地摩擦,太太.把我的屁股磨得乌黑锃亮——等一等,太太!”——我感觉她拿起听筒要在我耳旁
砰地放下,于是
  我请求说:“太太,你自己亲眼看看不好吗?”  周永启译
  ①本诗类似戏剧独白。记述诗中主人公——一个旅居西方的非洲人——为了租赁房屋在电话中对一位女房东的讲话,通过这个讲话,揭示
了女房东的言谈态度。诗歌谴责了西方人对黑种人的种族歧视。 
  季  节  红褐色暗示成熟——红褐色
  和那萎蔫的谷物的羽衣;
  花粉暗示交配季节,当燕子
  往复穿梭
  羽箭飞舞
  穿过庄稼秆儿,闪出
  一道道飞动的光簇。我们喜欢听
  风的交接话语,喜欢听
  田野沙沙的响声,那里谷物的叶子
  象竹扦儿一样尖利扎人。  这时,我们这些收获者
  等待谷穗变成红褐色时,在薄暮中投下长长的黑影,
  在林雾中编扎干草的花环。在腐殖土上
  满载硕果的谷秆游动——我们等待着
  红褐色的美好前景。  周永启译 
  资  本  它不可能是
  大地生长、人们培育的
  那种细菌——一次我曾看到细菌汇流的
  瀑布,有如奔流:不断的稻谷浪花
  认满足地张着大嘴的流槽
  喷泻而下;我起誓,那些稻谷
  还在歌唱着——  它不可能是
  那种权谋,使我的生命余火
  销为灰烬的慎思,
  在被污染的人海里
  铺起一层层可悲的酵母的苗床,
  在世界的市场上
  发酵变成面团。  周永启译 
  忧 伤 的 歌 手  我的皮肤被浮石磨出了裂纹,
  我浑身是纯烟草的经脉
  直到汗毛根,直到纤维过滤孔,  你的网是西塔尔琴弦织成
  笼进神灵的悲恸:我长久游荡在
  被夜色折磨的至高王后的  泪水之宫,你拉紧
  歌曲的韧带为幽明两界
  把仪式的重压担承。你  从暴风雨中提取奇异的挽歌
  从月宫的灰土中筛取稀有的矿石
  夜间往苦闷的宝座奔驰。  啊,多少花瓣被碾碎
  为了芬香,蛾翼上负荷了多重的气压
  为了微量彩虹的余光,  过分的苦痛,啊,隔离哭泣时的
  助产士,按在宇宙弦索上的手指,茫茫无边的
  复活节的苦痛,为了永恒的一点暗示。  我愿摆脱你的暴虐,使
  肉体免于突然陷入地震之中
  感觉久久不能平静,  我不愿一头栽下
  石缝和火山的罅隙中,乘着
  黑色的烈马,拉着灰色旋律的缰绳。  周永启译
  选自《狮子和宝石》(漓江出版社,1990) 
  她的快乐狂野又狂野  她的快乐狂野又狂野
  她宣称能击碎一切波浪,
  如果你咬这硬壳
  你的牙齿要吃亏。  她的力量狂野又狂野
  狂野有如唱歌的爱情——
  它出世,却是最后一个。给我
  一个快乐的子宫裹住它。  这个时辰狂野又狂野
  拒绝那纤弱的时分。但是
  当拳头松开,当绳结
  解开,你会找到。  一绺绺头发。狂野又狂野
  她的笑,梦到部落
  杀死老迈的酋长
  那仪式,实在心慈。  她的话语狂野又狂野
  盖上未来,把核桃
  放在我牙齿间——对她,我什么
  都答应,在她盲目的幻想中被肢解。  赵毅衡译 
  夜  夜,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际
  我没有云朵般水银的心脏,敢于承受
  因你微妙的挤压而加重的痛苦。  作为蛤蜊的女人,在海面上的一轮新月下
  我看见你忌妒的眼神扑灭了海水的
  磷光,在波浪持续的脉动中  舞蹈,我伫立,向外流淌
  屈从如沙滩,血水与咸涩的海水
  浸入根茎。夜,你穿过浓密的  叶簇,如雨撒下锯齿状的影子
  直到,在你温水如注、布满斑痕的窝穴中洗浴
  名声使我痛苦、冷漠、一言不发,犹如夜间的窃贼。  藏起我吧,当夜晚孩子们出没于这片土地
  我必然听不见一切声音!这些朦胧的呼唤却依然会
  剥光我的衣服;一丝不挂,无人理会,在夜
  这喑哑的分娩时刻。  马高明译 
  我想正在下雨……  我想正在下雨
  那些舌头会从焦渴中松弛
  合拢嘴的烟囱顶,与良知一起
  沉重地悬挂于半空  我曾看见它从灰烬中
  升起突现的云朵。沉降
  他们如入一轮灰环;在旋转的
  幽灵内部。  哦,必须下雨
  这些头脑中的围墙,把我们捆绑于
  奇怪的绝望,讲授
  悲哀的纯洁。  雨珠怎样在
  我们七情六欲的羽翼上敲击
  纠缠不清的透明体,在残酷的洗礼中
  将灰暗的愿望凋敝。  雨中的芦苇,在收获的
  恩赐中奏响芦笛,依然挺立
  在远方,你与我土地的结合
  将屈从的岩石剥得裸露无遗。  马高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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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瑟夫•布洛茨基 
   约瑟夫•布洛茨基(1940- ) 美籍苏联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驻足荒野》、《部分言语》,长诗《二十世纪的历史》等。由于“他的作
品超越时空限制,无论在文学上或是敏感问题方面都充分显示出他广阔的思想及浓郁的诗意”,而于198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日子从我头上滑过
  黑 马
  几乎是一首悲歌
  爱 情
  静 物
  鳕鱼角催眠曲(选译)   日 子 从 我 头 上 滑 过  日子从我头上滑过
  宛若云彩掠过树梢,
  在林子的背后
  汇成白色的一群。  定位在冷河的上方——
  没有牛铃;或哞哞的叫唤——
  日子将它们宏大的形体
  压在牛栏的围篱上。  小山排成的这地平线
  不呼吐逃亡的词句。
  清朗的黎明有时
  不留一线来过的踪迹。  在时间长河里运行
  夜晚快速远航
  远远越过欧椋鸟的家,
  远远越过黑色的土地。  (1964年)  王希苏译
  选自《从彼德堡到斯德哥尔摩》,
  漓江出版社(1990) 
  黑  马  黑色的穹窿也比它四脚明亮。
  它无法与黑暗溶为一体。  在那个夜晚,我们坐在篝火旁边
  一匹黑色的马儿映入眼底。  我不记得比它更黑的物体。
  它的四脚黑如乌煤。
  它黑得如同夜晚,如同空虚。
  周身黑咕隆咚,从鬃到尾。
  但它那没有鞍子的脊背上
  却是另外一种黑暗。
  它纹丝不动地伫立。仿佛沉睡酣酣。
  它蹄子上的黑暗令人胆战。  它浑身漆黑,感觉不到身影。
  如此漆黑,黑到了顶点。
  如此漆黑,仿佛处于针的内部。
  如此漆黑,就像子夜的黑暗。
  如此漆黑,如同它前方的树木。
  恰似肋骨间的凹陷的胸脯。
  恰似地窖深处的粮仓。
  我想:我们的体内是漆黑一团。  可它仍在我们眼前发黑!
  钟表上还只是子夜时分。
  它的腹股中笼罩着无底的黑暗。
  它一步也没有朝我们靠近。
  它的脊背已经辨认不清,
  明亮之斑没剩下一毫一丝。
  它的双眼白光一闪,像手指一弹。
  那瞳孔更是令人畏惧。  它仿佛是某人的底片。
  它为何在我们中间停留?
  为何不从篝火旁边走开,
  驻足直到黎明降临的时候?
  为何呼吸着黑色的空气,
  把压坏的树枝弄得瑟瑟嗖嗖?
  为何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芒?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  吴 笛译 
  几 乎 是 一 首 悲 歌  昔日,我站在交易所的圆柱下面,
  等到冰凉的雨丝飘拂结束。
  我以为这是上帝赐予的礼品。
  也许我没有猜错。我曾经幸福。
  过得像一名天使的俘虏。
  踏着妖魔鬼怪走来走去。
  像雅各一样,在前厅等候
  沿着梯子跑下来的一名美女。
  全都一去不复返,
  不知去了何处。
  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巧,
  当我眺望窗外,写下“何处”,
  却没有在后面打上问号。
  时值九月。眼前是一片公园。
  遥远的雷鸣涌进我的耳里。
  厚密的叶间挂满成熟的梨子,
  恰似刚毅雄浑的标志。  犹如守财奴把亲戚只放进厨房,
  我昏昏欲睡的意识中唯有暴雨,
  此时此刻啊,渗入我耳中的
  早已不是噪音,虽说还不算乐曲。  (1968年)  吴 笛译 
  爱  情  今夜我两次从梦中醒来,
  走向窗户,窗外的灯火
  如同苍白的省略号,试图
  补充我梦中破碎的词句,
  但也归于空茫,没有带来安抚。  我梦见你已经怀孕.尽管
  这么多年我俩一直分居。
  我仍然感觉到自己的罪过.
  高兴地去用双手抚摸你的腹部,
  可是摸到的却是我的衣裤  和开关。我走到窗口,
  知道把你一人留在
  那儿,在黑暗中,在梦里,
  你在那儿耐心地等待
  我的归来,没把我故意的别离  看成过错。因为黑暗
  复活了被光线摧毁的事物。
  我们在黑暗中结婚,举行仪式,
  我们是双背的怪物,孩子们
  只是我们赤身裸体的无罪的证明。  在任何一个将来的夜晚
  你会重新出现,消瘦、疲惫
  我将看见儿子或女儿
  仍未取名, ——那时我呀,
  不再伸手去摸灯的开关。  我没有权利把你们
  抛留在那阴影的王国,
  被隔在白昼的篱栅之外,
  无言无语地屈从着
  我无法企及的话生生的现实。  (1971年)  吴 笛译 
  静  物  死神将会来临,取走你的眼睛。
  ——帕韦泽  1  人与物将我们
  团团包围。无论是物是人
  都在折腾着我们的眼睛。
  倒不如在黑暗中生存。  我坐在公园里,
  在长凳上观望
  结伴而行的一家人。
  我厌倦了亮光。  根据日历的记载,
  这是一月.是冬天。
  待到厌倦黑暗时,
  我再开口发言。  2  时候到了。我准备发言。
  从何说起?这没什么关系。
  只要开口就行。我能沉默,
  但最好还是诉说几句。  说什么?说白昼,说黑夜?
  或者东扯西拉。
  要么谈谈物体。
  对,谈物不谈人吧。  人是注定要死的。
  所有的人。我也难免一死。
  谈人只是徒劳无功,
  如同往空气中书写文字。  3  我的血液变冷。
  冷得实在厉害,
  胜于冰冻三尺的河水。
  人不是我的所爱。  人的外貌今我厌恶。
  他们那一张张脸膛
  嫁接于生命的躯体,
  显出不会脱落的模样。  他们面部的表情
  使灵魂感到可憎。
  犹如对一个陌生者
  进行阿谀奉承。  4  物更为赏心悦目。
  无论是根据它们的外形
  或是深入它们的内部,
  都没有善恶可分。  物体的内部——是尘埃
  残骸。蛀木虫。内壁。
  还有干枯的幼虫。
  摸上去不太舒适。  尘埃。被拧开的灯光
  照亮的只能是尘埃。
  哪怕物体封得密不透气,
  它也被照得富有光彩。  5  这古老的食品橱,
  无论是外形还是里面,
  都能让我联想起
  那个巴黎圣母院。  搁的内部是一片黑暗
  拖布和圣徒的法衣
  也无法拭去尘埃。
  通常,就连物体自己  也不妄想战胜尘埃,
  并不为此枉费心机。
  因为尘埃——是时间的躯体,
  时间的血肉之躯。  6  近来我经常沉睡
  在白昼的明亮的时刻。
  似乎死神眼下正在
  把我试验,把我检测,  它把一面镜子放近
  我依然呼吸的嘴唇。
  看我是否能够承受
  在白昼中不复生存。  我没有动弹。我的双腿
  冻得恰似两根冰柱。
  一根根青筋纵横交错,
  犹如大理石上的纹路。  7  物有自己全盘的考虑,
  这一点令人惊愕,
  它们纷纷退出
  以词语构成的人的世界。  物不停滞,也不运动——
  这全是胡言乱语。
  物也有自身的宇宙空间,
  绝不存在超然在外的东西。  物能被砸碎、焚烧,
  或被掏空、毁坏、抛弃。
  然而在这些场合,
  它不会大骂:“他妈的!”  8  树木。绿荫。以及
  树下供根须缠卷的土地。
  黏土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还有一排一排的磐石。  树根盘绕交织。
  石头则以固有的重量,
  自成一体,摆脱了
  根须的反复纠缠。  磐石一动也不动。
  无法推走,无法搬移。
  树荫。树荫中的人
  恰似落网的鱼。  9  物体。物体的褐色。
  它的轮廓已经模糊。
  一片昏暗。此外,
  什么也没有。这是静物。  死神降临并且发现
  一具尸体,它的安宁
  表明死神已经来访,
  犹如翩然而至的女人。  这真是荒谬绝伦:
  头颅、骨胳、钐镰。
  “死神将会来临,
  取走你的双眼。”  10  圣母对基督说: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怎能回到家里?  “当我还没有弄清
  你是我儿子还是上帝
  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怎能跨进屋子?”  基督对她答复说:
  “妇人啊,这其实没有关系,
  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儿子还是上帝,反正都是属于你。”  (1971年)  吴 笛译 
  鳕鱼角催眠曲(选译)
  门嘎吱作响。鳕鱼出现在门槛。
  请求进餐,诚然代表上帝。
  你不会一毛不拔地放走来客。
  你为他指路。道路弯弯曲曲。
  鳕鱼走开,消失在远方。
  可是,又一条鳕鱼  酷像前者,用嘴把门推开。
  (两条鱼极其相像,如同茶杯两只。)
  整夜,他们结伴而行。
  不过,住在海边,你一定深知
  该怎样睡觉,并在耳边抑住
  鳕鱼匀整的脚步的声息。  睡吧。大地不是圆的。它
  只不过很长:满是谷地、山丘。
  比大地更长的——是海洋:波浪
  时而奔向沙滩,像皱纹爬上额头。
  而长于波浪和大地的
  唯有一连串的白昼  和夜晚。随后是浓雾:
  有天使的天堂,有魔鬼的地狱。
  然而,比那“一连串”长百倍的
  是对生命的认识和对死亡的沉思。
  比死亡的深思长百倍的
  是关于虚无的思考,可是视力  未必达到那里,眼睛自动
  关闭,以便看见物体。
  只有这样,在梦中,才能使双眼
  习惯于物体。在这些梦里
  或有吉祥,或有凶兆,取决于沉睡者。
  鳕鱼把门弄得嘎吱嘎吱。  (1975年)  吴 笛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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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 斯 
   帕斯,O.(1914- ) 墨西哥诗人、散文家。1949年发表的诗集《口头上的自由》,1960年经修订、扩充后收入作者自1935至1957年的作品
,其中包括重要的诗作《在世界边缘》(1942)、《石与花之间》(1947)、《鹰还是太阳?》(1951) 以及散文诗《一支乐曲的种子》(1954)。这
些作品描写作者在西方的见闻。《东山坡》(1969)记述作者出使东方的阅历。
  《狂暴的季节》(1958)表现诗人对现状所持的批判态度。
  《太阳石》是以阿兹特克太阳历石碑为题材的长诗。他的诗歌题材多样,内容新奇,富有抒情的美感。他抛弃了缠绵悱恻的感情,提出了
具有生存意义的重大问题。
  帕斯的主要作品还有散文集《孤独的迷宫》(1950),文艺理论和文艺批评著作《弓与琴》(1956)、《榆树上的梨》(1957)、《朝田野开的
门》(1966)。199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访
  情 侣
  从天空欢悦的青翠里
  友 谊
  辨 认
  互 补
  太阳石 
  访  穿过枯燥无味砖石垒垒的城市
  夜间,田野走进了我的房间。
  展开他那绿色的手臂,鸟儿在腕间啼啭,
  叶儿也随之翩翩。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河流,
  田野的上空也随之进入房间
  携着一篮刚刚摘下的珠宝——星辰。
  大海坐在我的身边
  地板上还铺展着他那洁白的尾浪。
  寂静之中,长起了音乐之树
  树上挂满各种美妙的语言
  闪闪发光,成熟、蒂落。
  我的前额本是洞穴,其中居住着一束闪电……
  思绪任性翱翔。
  告诉我,田野远道来访可是事实?
  抑或是田野你在作梦,梦见来到我的身边?  陈光孚译
  ──《春风译丛》(1985.1.) 
  情   侣  一个姑娘,一个小伙儿,
  躺在草地上。
  吃着橙子,交换着亲吻,
  像波涛交换浪花一样。  一个小伙儿,一个姑娘
  躺在海滩上。
  吃着柠檬,交换着亲吻,
  像白云交换泡沫一样。  一个姑娘,一个小伙儿,
  躺在黄土下。
  不亲吻,不说话
  以沉默相报答。  赵振江译    从天空欢悦的青翠里  从天空欢悦的青翠里
  你收集起月儿丢失的光华,
  因为光华自己回忆起
  你美发上的闪电和秋季。  风饮着风在挂念你,
  它摇动树叶洒下绿雨,
  湿了你的肩,抚着你的背,
  裸露了你,燃烧着又变黄。  两艘满帆的船展开在
  你的胸怀。你的背就是激流。
  你的肢体凝化成一座花园。  秋季在你的项颈:阳光与浓雾。
  青春年少的碧绿天空下,
  你的身体奉献出可爱的总数。  王央乐译    友  谊
  这是期待的时刻灯的长发
  无休无止地
  在桌上落着
  黑夜把窗口变得巨大
  没有人来访
  只有无名的存在包围着我  朱景冬译    辨  认
  院子里有一只鸟儿在啾啾啼,
  就像一枚硬币掉进扑满里。
  一阵微风吹来,它的羽毛
  一次转弯时消失,
  也许并没有鸟儿,
  我也不是我院儿里那一只。  朱景冬译
  ——《诗刊》(1994.2.)    互  补
  在我身上你找山,
  找葬在林中的太阳。
  在你身上我找船,
  它迷失在黑夜中央。  飞 白译    太 阳 石
  帕   斯  本诗是帕斯的代表作。全诗由 584行诗组成,首尾重叠,形成环形结构。它具有史诗的气魄、情诗的风采和哲理诗的深邃。
  太阳石又称阿兹特克石历,1790年发掘于墨西哥城中心广场,重24吨,直径3.58米。它是这块神奇土地的见证之一。 
  第十三个归来……仍是第一个,
  总是她自己——或唯一的时辰;
  由于你是王后,啊,便是第一或最后一个?
  因为你是国王,便是唯一或最后的情人?
  ——热拉尔德•德•奈瓦尔《阿尔特弥斯》  一株晶莹的垂柳,一棵水灵的黑杨,
  一股高高的喷泉随风飘荡,
  一株笔直的树木翩翩起舞,
  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
  前进、后退、迂回,总能到达
  要去的地方:
  星星或者春光,
  平静的步履毫不匆忙,
  河水闭着眼睑
  整夜将预言流淌,
  在波涛中一齐涌来
  一浪接一浪,
  直至将一切掩盖,
  绿色的主宰永不枯黄,
  宛似天空张开绚丽迷人的翅膀,  在稠密的未来
  和不幸的光辉中
  旅行像一只鸣禽
  在朦胧的枝头歌唱;
  用歌声和岌岌可危的幸福
  使树林痴呆
  预兆逃离手掌
  鸟儿啄食晨光,  一个形像宛似突然的歌唱,
  烈火中歌唱的风,
  悬在空中的目光
  将世界和它的山峦、海洋眺望,
  宛似被玛瑙滤过的光的身躯,
  光的大腿,光的腹部,一个个海湾
  太阳的岩石,彩云色的身躯,
  飞快跳跃的白昼的颜色,
  闪烁而又有形体的时光,
  由于你的形体世界才可以看见,
  由于你的晶莹世界才变得透亮,  我在声音的过道中行走,
  我在响亮的现实中漂荡,
  像盲人在光明中跋涉,
  被一个映象抹去又诞生在另一个映像,
  迷人的路标之林啊,
  我从光的拱门
  进入晴朗秋天的长廊,  我沿着你的躯体像沿着世界行走,
  你的腹部是阳光明媚的广场,
  你的胸脯上耸立着两座教堂——
  血液在那里将平行的奥妙酝酿,
  我的目光像常春藤一样笼罩着你
  我是大海环抱的城市,
  被光线分为两半的桃色的城墙,
  在全神贯注的中午管辖下
  一个海盐、岩石
  和小鸟栖息的地方,  你身披我欲望的色彩
  赤身行走宛如我的思想,
  我在你的眼中行走宛如在水上,
  虎群在那秋波上畅饮梦的琼桨,
  蜂鸟在那火焰中自焚,
  我沿着你的前额行走如同沿着月亮,
  恰似云朵在你的思绪中飘扬,
  我在你的腹部行走如在你的梦乡,  你的玉米裙在飘舞歌唱,
  你水晶的裙子,水的裙子,
  你的双唇、头发、目光,
  你整夜在降雨,
  整日用水的手指打开我的胸膛,
  用水的双唇闭上我的眼睛,
  在我的骨骼上降雨,一棵液体的树
  将水的根扎在我的胸脯上,  我沿着你的腰肢行进
  像沿着一条河流,
  我沿着你的身躯行进
  像沿着一座树林,
  我沿着敏锐的思想行进
  像沿着直通深渊的蜿蜒山路,
  我的影子在你白晳前额的出口
  跌得粉碎,我拾起一块块碎片,
  没有身躯却继续摸索搜寻,  记忆那没有尽头的通道
  开向空空的大厅的门廊,
  所有的夏天都在那里霉烂,
  渴望的珠宝在底部烧光,
  刚一想起便又消失的脸庞,
  刚一抚摩便又解体的臂膀,
  蓬乱的头发宛如蛛网
  披散在多年前的笑脸上,  我在自己前额的出口寻找,
  寻而未遇.我在寻找一个瞬间,
  一张在夜间的树林里
  奔驰的闪电和暴风雨的脸,
  黑暗花园里的雨水的脸。
  那是顽强的水,流淌在我的身边,  寻而不见,我独自伏案,
  无人陪伴,日日年年,
  我和那瞬间一起沉到底部,
  无形的道路在一面面镜子上边,
  我破碎的形象在那里反复出现,
  我踏着岁月,踏着一个个时刻,
  踏着自己影子的思想,
  踏着自己的影子寻觅一个瞬间,  我寻找一个活的日期,
  像鸟儿寻找下午五点钟的太阳
  火山岩的围墙锻炼了阳光:
  时间使它的串串果实成孰,
  当大门打开,从它玫瑰色的内脏
  走出来一群姑娘,
  分散在学校的石头院里,
  高高的身材宛似秋天.
  在苍穹下行走身披霞光,
  当空间将她拥抱,为她披上
  更加金黄、透明的皮的衣裳,  斑斓的老虎,棕色的糜鹿,
  四周夜色茫茫,
  姑娘倚在雨中绿色的阳台上幽会,
  无数年轻的脸庞,
  我忘记了你的姓名:
  梅露西娜①,劳拉②,伊莎贝尔③,
  珀尔塞福涅④,马丽亚,
  你有一切人又无任何人的脸庞,
  你是所有的又不是任何一个时光
  你像云.你像树,
  你是所有的鸟儿和一个星体,
  你宛似剑的锋芒
  和刽子手的盛血的杯子,
  宛似使灵魂前进、将它纠缠
  并使它与自身分离的常春藤一样,
  ①中世纪传说中的仙女,下体为蛇,丈夫发现后将她逐出。
  ②劳拉•德•诺维斯是意大利诗人彼特拉克的恋人。诗人在其《歌集》中对她有热情的赞颂。
  ③伊莎贝尔•福雷伊雷是一位葡萄牙贵妇,她拒绝了诗人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的爱情。
  ④珀尔塞福涅是希腊神话中宙斯和谷物女神的女儿,在采花时被冥王劫走,强娶为后。  玉石上火的字迹,
  岩石的裂缝,蛇的女王,
  蒸气的立拄,巨石的源泉,
  月亮的竞技场,苍鹰的山岗,
  茴香的种子,细小的针芒——
  生命有限却给人永恒的悲伤,
  海沟中的女放牧者,
  幽灵山谷的看守女郎,
  吊在令人眩晕的峭壁上的藤蔓,
  有毒的攀缘植物,
  复活的花朵,茉莉的花坛,
  长笛和闪电的夫人,
  生命的葡萄,伤口上的盐,
  献给被处决者的玫瑰花束,
  八月的雪,断头台的月亮,
  麦穗、石榴、太阳的遗嘱,
  写在火山岩上的海的字迹,
  写在沙漠上的风的篇章,  火焰的脸庞.被吞噬的脸庞,
  遗受迫害的年轻的脸庞,
  周而复始,岁月的梦乡,
  面向同一座院落、同一堵墙,
  那一个时刻在燃烧
  而接连出现的火焰的脸庞只是一张脸庞,
  所有的名字不过是一个名字,
  所有的脸庞不过是一张脸庞,
  所有的世纪不过是一个瞬间,
  一双眼睛待世世代代
  通向来来的闸门关上,  我面前一无所有,只有今晚
  从众多形象的梦幻中
  夺回的一个瞬间
  顽强雕琢出来的梦幻,
  高悬手腕,一字一字地
  从今晚的空虚中提取的梦幻
  时间在外面流逝,
  世界在用吃人的时间
  叩打我心扉的门环,  只是一个瞬间
  当城市、姓名、味道、生命
  在我盲目的前额上溃散,
  当夜的沉闷
  使我的身心
  疲惫不堪,当岁月
  将可怕的空虚积攒,
  我牙齿松动,眼睛昏花,
  血液放慢了循环,  当时间合拢它的折扇,
  当它的形象后面一片茫然,
  死诊围困的瞬间
  堕入深渊又浮回上面,
  威胁它的是黑夜及其不祥的呵欠
  还有头戴面具的长寿死神那难懂的语言
  那瞬间堕入深渊并沉没下去
  宛似一个紧握的拳,
  宛似一个从外向里熟的水果
  将自己吸收又将自己扩散,
  那半透明的瞬间将自己封闭,
  并从外面熟向里边,
  它将我全部占据,
  扎根、生长在我的心田,
  繁茂的枝叶将我驱赶,
  我的思想不过是它的鸟儿,
  心灵之树.具有时间味道的果实,
  它的水银在我的血管里循环,  啊,将要和已经生活过的岁月,
  化做潮水
  而且头也不回的时间,
  过去的历史不曾是
  而且现在却正变成并悄悄汇入
  另一个模糊的瞬间:  面对岩石和硝石的傍晚——
  它装着无形的刀片,
  你将难以名状的红色字迹
  写在我皮肤上面
  而那些伤口像给我披上火的衣服,
  我毫无损耗地燃烧,我寻找水源
  而你的眼里没有水,你的眼睛,
  依的下腹,你的臀部,你的乳房
  都是岩石造就,
  你口里散发的气息宛似灰尘和有毒的时间,
  你的身体散发着枯井的味道,
  渴望者的跟睛不停地闪烁
  像一面面明镜的走廊,
  它总是返回起点,
  你盲目地牵着我的手臂
  沿着那些固执的长廊走向圆心,
  你昂首挺立
  像凝聚在斧头上的火焰,
  像光芒一样耀眼,
  像囚徒的断头台一样令人胆寒,
  像皮鞭一样柔软,
  像月亮的孪生姊妹一样婀娜多姿,
  你犀利的语言
  在我的胸膛上挖掘,
  使我空虚并将我的记忆驱散,
  我忘却了自己的姓名,
  我的朋友在猪群中嚎叫,
  或由于被太阳吞噬而在山涧霉烂,  我只有一个长长的伤口,
  一个无人涉足的深洞,
  没有窗户的现在,
  返回、重复的思想
  反映并消失在自己的透明中,
  被一只眼睛穿透的意识——
  这眼睛注视着自己
  直至沐浴光明:
  梅露西娜
  我看到你粗大的鳞片
  在晨曦中闪着绿色的光芒,
  你蜷身睡在床单里
  醒来时像鸟儿啼唱,
  跌进无底深渊,洁白而遍体鳞伤,
  只剩下叫嚷,千百年后我发现自己
  咳嗽不止、老眼昏花,将古老的照片
  弄得杂乱无章:
  没有人,你不是任何人,
  一堆灰烬和一把笤帚,
  一把掸子和一把钝刀,
  一根吊着几块骨头的皮绳,
  一串干葡萄,一个黑色的坑,
  在坑底有一双千年前
  淹死的女孩的眼睛,  井底埋葬的目光,
  从一开始就注视我们的目光,
  年迈母亲的少女般的目光
  在年长儿子身上看到一位年轻的父亲,
  孤独少女母亲般的目光
  在年长父亲的身上看到一位年幼的儿郎
  从生命深处注视我们的目光
  是死神的陷阱——
  或是截然相反:陷入这双眼睛
  便是返回真正的生命?  跌落,归来,作梦,
  另一些未来的眼睛,另一个生命,
  另外的云,梦见我另一次丧生!
  对于我,今夜足矣,瞬间足矣,
  尽管它没有展开并揭示
  我曾到何地、曾是何人以及你的称呼
  和我的姓名:
  十年前我在克里斯托夫大街
  为夏天——所有的夏天——将计划制订,
  菲丽丝和我在一起,
  她有两个酒窝儿——
  麻雀在那里畅饮光明?
  卡门常在改革大街上对我说
  “这里永远是十月.空气很轻”?
  或者是对我所失去的另外的人说
  或者是我在杜撰而没人对我说过?
  我曾沿着瓦哈卡的夜晚跋涉,
  宛似一棵树,那墨绿的茫茫夜色,
  我像发狂的风在自言自语,
  当到达我那从未改变的房间
  镜子已经认不出我?
  从维尔内旅馆我看见黎明
  和栗树一起翩翩起舞
  “已经很晚了”,你边走边说
  而我看见墙上的污痕无语沉默?
  我们一同爬上顶楼
  看见黄昏从礁石上降落!
  我们在比达尔吃葡萄?
  买栀子花?在佩罗特?
  名字,地方,
  大街,小巷.脸庞,广场,
  车站,公园,孤零零的房间,
  墙上的污痕,有人在梳妆,
  有人在穿衣,有人在我身旁歌唱,
  名字,房间.地方,街巷,  马德里,1937年,
  在安赫尔广场.妇女们缝补衣裳
  和儿子们一起歌唱,
  后来响起警报,人声嘈杂喧嚷,
  烟尘中倒坍的房屋,
  开裂的塔楼,痰迹斑斑的脸庞,
  和发动机飓风般的轰响,
  我看到;两个人脱去衣服,赤身相爱
  为捍卫我们永恒的权利,
  我们那一份时间和天堂,
  为触摸我们的根、恢复我们的本性,
  收回我们千百年来
  被生活的强盗掠夺的遗产,
  那两个人才脱去衣服互相亲吻
  因为交叉的裸体
  不受伤害并超越时间,
  不受干扰,返本归原,
  没有你我,没有姓名,也没有昨日明天,
  两个人的真理结合成一个灵魂和躯体.
  啊,多么美满完全……
  房间漂浮在
  将要沉没的城市中间,
  房间和街巷,像创伤一样的姓名,
  这房间,窗户开向其他的房间,
  窗上糊着相同的退了色的纸,
  一个身穿衬衣的男人在那里将报纸浏览
  或者一个女人在熨平衣衫;
  那桃枝拜访的明亮的房间,
  另一个房间;外面阴雨连绵,
  三个生锈的孩子和一个庭院;
  一个个房间宛似在光的海湾颠簸的轮船,
  或者像潜水艇:寂静在蓝色波涛上扩散,
  我们碰到的一切都闪着磷光,
  辉煌的陵墓,破损的肖像,
  磨杯的桌布;陷阱,牢房,
  迷人的山洞,
  鸟笼和有号码的房间,
  一切都在飞,一切都在变,
  每个雕花都是云,每扇门
  都开向田野、天空、大海,
  每张桌子都是一席筵宴;
  一切都在合拢,宛似贝壳,
  时间徒劳地将它们纠缠,
  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围墙:空间,空间,
  张开手掌,抓住这财富,
  剪下果实,躺在树下
  将水痛饮,将生命饱餐!  一切都很神圣,一切都在转变,
  每个房间都是世界的中心,
  都是第一个夜晚,第一个白天,
  当两个人亲吻,世界就会诞生;
  晶莹的内脏的光珠,
  房间微微打开;像一个果实
  或者突然爆炸,像一个沉默的星体
  和被老鼠偷啮的法律;
  银行和监狱的栅栏,
  纸的栅栏,铁丝网,
  电铃、警棍、蒺藜,
  用单调的语言布道的武器,
  戴着教士帽的温柔的蝎子,
  戴着大礼帽的老虎,
  素食俱乐部和红十字会的主席,
  身为教育家的驴,
  冒充救世主、人民之父的鳄鱼,
  元首、鲨鱼、前途的缔造者,
  身穿制服的蠢猪,
  用圣水洗刷黑色牙齿
  并攻读英语
  和民主课程的教会的宠儿,
  无形的墙壁
  腐烂的面具——
  使人与人类
  并与自身分离,
  这一切
  都从一个漫长的瞬间落下
  而我们依稀看到自己失去的统一,
  人的无依无靠,作为人并与人分享
  面包、太阳、死亡的光荣
  以及对活着的惊人的健忘,  爱是战斗,如果两个人亲吻
  世界就会变样,欲望得到满足,
  理想成为现实,
  奴隶的脊背上生出翅膀,
  世界变得实在,酒是酒,水是水,
  面包又散发清香,
  爱是战斗,是门户开放,
  不再是身穿号衣的魔影
  被没有面孔的主宰
  锁在永恒的镣铐上;
  如果两个人
  互相注视并心有灵犀,世界就会变样,
  爱就是将名字丢弃:“让我作你的娼妇”
  这是艾洛伊莎①的话语,
  然而他屈从了法律,与她结为夫妻,
  后来给他下了腐刑
  作为对他的奖励;
  不如去犯罪
  不如自杀的情侣,兄妹的同居——
  宛似两面与同类相爱的明镜,
  不如吞食有毒的面包,
  不如在落满灰尘的床上私通,
  不如野性的爱恋、疯狂的痴情
  和它那有毒的常春藤,
  不如衣领上没有石竹花
  却有痰迹的乱伦者,
  与其使榨取生命汁液的水车转动
  与其让永恒变成空洞的钟点
  让分钟变成监狱
  让时间变成铜币和抽象的粪便
  还不如被绑在广场上
  死于乱石中;
  ①艾洛伊莎(1101-1164)因与法国中世纪哲学家阿伯拉(1079-1142)的爱情而闻名。后者主张信仰应建立在理性上,被教会视为异端,禁闭
至死,其著作有《神学导论》、《是与非》、《我的受难史》等。  完美的贞操,无形的花朵
  在寂寞的枝头摇晃,
  圣者难得的宝石——它能满足时间
  过滤欲望,静与动的婚礼
  在花冠上将孤独歌唱,
  每个时辰都是纯洁的花瓣,
  世界摘下了面具,
  它的中心晶莹闪光,
  没有名字的人,我们所谓的上帝,
  在虚无中自我欣赏,
  人没有脸庞,在自己身上漂荡,
  这是形象与名字的充分体现,
  是太阳的太阳;  我继续胡思乱想,房间,衔巷,
  在时问的走廊中摸索行进,
  上下楼梯,手扶墙壁,原地未动
  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寻找你的脸庞,
  在没有年龄的太阳下面,
  沿着自己的街道行走,
  你就在我的身旁,像一棵树一样,
  像一条河在身边流淌,
  像一条河与我倾诉衷肠,
  你像禾苗在我的手中生长,
  像松鼠在我的手中跳荡,
  像千百只鸟儿飞翔,
  你的笑声像浪花洋溢在我的身上,
  你的头像我手中一个小小的星体,
  你如果吃着柑桔微笑,
  世界就会披上更绿的盛装,
  如果两个人
  股肱相交、神醉魂迷、躺在草地上,
  世界就会变样:天坍下来,树向上升,
  空间只是寂静和光芒,
  只对独眼雄鹰开放,
  白云的部族飘过,
  身躯冲破罗网
  灵魂起锚远航,
  我们失去姓名
  并在绿色和蓝色中间漂荡,
  任何事情也没发生
  只有幸福地流逝的完美的时光,  什么也没发生,你沉默着,眨眨眼睛
  (寂静:一位天使穿过这漫长的瞬间
  犹如一百个太阳的生命),
  什么也没发生,只眨了一次眼睛?
  ——筵席,流放,
  驴的颌骨,忧郁的响声,
  死人倒在灰色原野时
  不肯轻信的眼神,
  阿伽门农①和他的吼叫,
  卡珊德拉②不停的呼唤
  胜过波涛汹涌,
  苏格拉底③戴着镣铐(太阳诞生,
  死亡就是睡醒:“克里冬,给埃斯克拉庇俄斯
  一只公鸡,便又获得健康的生命”)④
  在尼尼威⑤废墟中徘徊的豺狼,
  布鲁图⑥在战前看到的阴影,
  蒙德祖玛⑦在夜不能寐的布满芒刺的床上
  乘着开向死亡的囚车
  作无休止的旅行,罗伯斯比尔⑧
  两手托着受伤的下巴数着:
  一分钟又一分钟,
  丘鲁卡⑨乘着像红色宝座似的木船,
  离开家去剧院的林肯
  已经屈指可数的脚步,
  托洛茨基⑩的奄奄一息
  和野猪似的呻吟,马德罗⑾
  和他那无人理睬的目光:
  为什么要杀害我?
  凶手、圣徒、可怜的魔鬼的谩骂、
  叹息和沉默,
  咬文嚼字的狗群扒着
  语言和轶事的坟墓,
  我们临死前发出的胡诌、
  嘶叫和沉闷的声音,
  生命诞生时的喘息
  和在搏斗中厮打的骨骼的声音,
  预言家喷着白沫的嘴巴
  他的叫喊以及刽子手
  和牺牲品的叫喊……
  眼睛是火焰,
  看到的是火焰,耳朵是火焰,声音是火焰,
  嘴唇是火焰,舌头是未烧透的木炭,
  触觉和触到的、思想和想到的
  以及思想着的人都是火焰,
  一切都在燃烧,宇宙是火焰,
  虚无也在燃烧,
  它只是想着火焰的概念,
  总之既没有刽子手也没有牺牲品:
  一切终化作灰烟……
  而星期五
  下午的叫喊呢?充满信号的沉默呢?
  言而无声的寂静呢?
  什么也没说吗?
  人的叫喊什么也不是吗?
  当时间流逝,什么也没发生吗?
  ①阿伽门农是希腊神话中的阿耳戈斯王和迈锡尼王,是特洛伊战争中希腊联军的统帅,胜利后被妻子及其奸夫所害。
  ②卡珊德拉是特洛伊公主。特洛伊城陷落后,阿伽门农将她带到迈锡尼,由于揭穿了阿伽门农被害的事实真相而被处死。
  ③苏格拉底是古希腊哲学家,后被判处死刑(饮鸠),罪名是“不信官方宗教”和“败坏青年”。
  ④克里冬是苏格拉底的学生。埃斯克拉庇俄斯是罗马神话中的医药神。公鸡是医药神的标志。
  ⑤尼尼威是底格里斯河畔亚述古国的国都。
  ⑥布鲁图是古罗马政治家,刺杀恺撒的凶手,后因兵败马其顿而自杀。
  ⑦蒙德祖玛(二世)是西班牙殖民者到达墨西哥时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被俘后因劝说人民投降而被砸伤致死。
  ⑧罗伯斯比尔(1758-1794)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在热月政变中被处死。
  ⑨丘鲁卡(1761-1805)是西班牙航海家。在一次海上的战斗中他被炸掉一条腿,仍继续战斗,直至阵亡。
  ⑩托洛茨基于1937年流亡到墨西哥城,1940年被暗杀。
  ⑾马德罗(1873-1913)于1911年2月就任墨西哥总统,1913年在一次军事政变中校暗杀。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太阳
  眨一下眼睛,几乎没动,什么也没发生,
  无可挽回,时间不会逆行,
  死者已在死亡中固定,
  不能接触,无法改变面容,
  从他们的孤独和死亡中
  无可奈何地注视我们却无法看见
  死亡已化作他们生命的雕像,
  永远存在又永远空洞,
  每分钟都毫无内容,
  一个魔王控制你脉搏的跳动
  和最后的表情,坚硬的面具
  将你可变的面孔加工:
  我们是纪念碑——
  它属于他人的、没有生活过的
  几乎不是我们的生命,  ——生命几时曾真正属于我们?
  我们几时真的是我们?
  凝眸细看,我们向来不过是空虚和眩晕,
  镜中的鬼脸、恐怖和呕吐,
  生命从不属于我们,而属于他人,
  生命不属于任何人,我们都是生命——
  他人太阳的面包,
  所有的他人也就是我们——
  当我是我的时候,同时是另一个人
  我的行动如果属于所有的人
  就会更属于我,
  为了能够是我,我必须是另一个人,
  摆脱自己,在他人中将自己找寻,
  如果我不存在,赋予我充分存在的他人
  也就不再是他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永远是我们,
  生命是他物,永远在更远的地方,
  在你我之外,永远在地平线上,
  生命使我们入迷和发狂,
  为我们创造并消耗一张脸庞,
  人的饥饿,大家的面包,啊,死亡,  艾洛伊莎,珀尔塞福涅,马丽亚,
  终于露出你的面孔,为了看清
  我真正的面孔,他人的面孔,
  我的面孔总是我们大家的面孔,
  树和面包师的面孔,
  司机、云朵和海员的面孔,
  太阳、小溪、佩德罗和巴勃罗的面孔,
  集体的孤独者的面孔,
  唤醒我吧,我已经诞生:
  生和死
  在你身上妥协,夜夫人,
  光辉的塔楼,黎明的女王,
  月宫的少女,水之母的母亲。
  世界的躯体,死神的家庭,
  我从诞生就不停地坠落,
  落在自己身上并未触及心灵,
  请将我收容,用你的眼睛,
  将散落的灰尘收集,重使我的骨灰和谐,
  将我散落的骨骼捆起,在我身上吹拂,
  将我葬入你的土地之中,
  你的寂静会使怒气消散,
  会给思想以和平;
  请张开手臂,
  种子即岁月的女主人,
  岁月是不朽的,生长,向上,
  刚刚诞生,不会终止,
  每天都是新生,每次诞生
  都是一个黎明而我就在黎明诞生,
  我们都在黎明诞生,
  太阳带着他的脸庞在黎明升起,
  胡安带着他的也就是大家的脸庞诞生,
  生灵的门,唤醒我吧,天已发亮,
  让我看看今天的脸庞,
  让我看看今夜的脸庞,
  一切都互相关联并在变化,
  血液的拱门,脉搏的桥梁,
  将我带往今夜的另外一方,
  在那里我即是你,我们是你们,
  那是人称交错的地方,  生灵的门:打开你的生灵,
  请你唤醒并学作生灵,请将面部加工,
  请修饰你的面孔,请有一张面孔,
  为了你我互相观察。
  也为了观察生命直到临终,
  大海、面包、岩石和泉水的面孔,
  将我们的面孔溶进那没有姓名的面孔,
  溶进那没有面孔的生灵
  和无法形容的面貌中……  我想继续前进,去到远方,但却不能:
  这瞬间已一再向其他瞬间滑行,
  我曾作过不会作梦的石头的梦,
  到头来却像石头一样
  听见自己被囚禁的血液的歌声,
  大海用光的声音歌唱,
  一座座城墙互相退让,
  所有的门都已毁坏,
  太阳从我的前额开始掠抢,
  翻开我紧闭的眼睑,
  剥去我生命的包装,
  使我脱离了我.脱离了自己
  千年昏睡的石头的梦乡
  而他那明镜的幻术却重放光芒。
  一棵晶莹的垂柳,一棵水灵的黑杨
  一股高高的喷泉随风飘荡,
  一棵笔直的树木翩翩起舞,
  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
  前进、后退、迂回.总能到达
  要去的地方。  1957年于墨西哥
  ——《假释的自由》  赵振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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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里克•沃尔科特 
   德里克•沃尔科特(1930- ) 诗人、剧作家、评论家和导演。生于西印度群岛的圣卢西亚。曾在美国任教。他的许多剧本曾在伦敦和纽约
上演。主要作品有诗集《海难余生》(1965)、《海葡萄》(1976)、《星苹果王国》(1979)、《幸运的旅客》(1984)、《仲夏》(1986),长诗《
另一生》、《荷马》(1990)等。199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
  海难余生
  沼 泽
  海的怀念
  珊 瑚   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  阵风吹乱非洲棕褐色的
  毛皮。吉库尤族如蝇一般迅疾,
  靠草原的血河养活自己。
  一个撒遍尸体的乐园。
  只有挂“腐尸少校”衔的蛆虫在喊:
  “不要在这些死人身上浪费同情!”
  统计证实,学者也掌握了
  殖民政策的特性。
  这意味什么,对在床上被砍的白孩子?
  对该像犹太人一样消灭的野蛮人?  长长的灯芯草被打碎,成了
  鹭鸟的白尘,它们的叫声
  从文明的曙光开始,就在烤焦的河
  或兽群聚集的平原上回荡。
  兽对兽的暴力被看作
  自然法则,但直立的人
  却通过暴行而到达神圣。
  谵忘如提心吊胆的兽,人的战争
  合着绷紧皮的鼓声舞蹈,
  而他还把死人签订的白色和平——
  把当地的恐怖成为英勇。  又一次,残暴的必要性
  用肮脏事业的餐巾擦手,又一次
  浪费我们的同情(像对西班牙一样),
  大猩猩在跟超人角斗。
  我,染了他们双方的血毒,
  分裂到血管的我,该向着哪一边?
  我诅咒过
  大英政权喝醉的军官,我该如何
  在非洲和我所爱的英语之间抉择?
  是背叛这二者,还是把二者给我的奉还?
  我怎能面对屠杀而冷静?
  我怎能背向非洲而生活?  飞 白译 
  海 难 余 生  饥饿的眼睛贪婪地吞吃海景,只为一叶
  美味的帆。  海平线把它穿上无限的线。  行动滋生狂乱。我躺着,
  驾驶着装上肋木的一片椰影,
  生怕增多我自己的脚印。  吹着沙,薄如烟,
  腻烦了,移动一下它的沙丘。
  浪潮像孩子似的厌倦了它的城堡。  咸的绿藤和黄的喇叭花,
  一个网缓缓移过空无。
  空无一物:充塞白蛉子头脑的愤怒。  老人的乐趣:
  早晨,沉思的后撤,想着
  枯叶,自然的安排。  阳光下,狗粪
  衔了硬壳,发白如珊瑚。
  我们结束于土,开始于土。
  在我们的内脏里创世。  细听,我就能听见珊瑚虫在营建,
  两个海浪击出一片静默。
  掐开一只海虱,我使雷霆爆裂。  像神一样,我歼灭神性、艺术
  和自我,我抛弃
  已死的隐喻:杏树的叶形心。  成熟的脑烂得像个黄核桃
  孵出它
  乱糟糟的海虱、白蛉和蛆,  那个绿酒瓶的福音,被沙塞死了。
  贴着标签,船的残骸,
  握紧的漂木苍白而带着钉,如一只人手。  飞 白译 
  沼  泽  咬啮着公路的边缘,它是黑嘴
  轻轻哼着:“回家来吧,回家来……”  在它粘滞的呼吸背后藏着一个字:
  “长”——长出菌类,烂,
  根上长满白斑。  比藤的丛莽、采石场和晒裂的河床更可怕,
  它的恐怖曾使海明维的英雄难移寸步
  呆立于看得清的浅处。  它开创虚无。穷人囚犯和黑人的牢狱。
  它的黑色情调
  每个落日取你生命之血的一个涂片。  奇怪可怕的蜿蜒!红色树丛中每株树苗
  蛇一般弯曲,它的根淫秽可憎
  如一只六指的手,  掌心里藏着背披青苔的蟾蜍,
  名叫“蟾蜍凳”的毒菇,烈性的姜花,
  血的花瓣,  虎斑兰花斑斑的阴户,
  离奇古怪的鬼笔阴茎
  沿着唯一的路纠缠过客。  深深地,比睡眠更深,
  像是死,
  太富于衰减,太窒于呼吸。  在迅速注满的夜里,看
  最后的鸟如何仰喉啜饮夜色,
  野树如何滑  同黑暗,与扩散着的
  记忆缺乏症一同变黑,渐渐进入
  虚无的边界,混合  肢、舌、筋,成为一个结
  如同混沌,如同面前的这条
  路。  飞 白译 
  海 的 怀 念  有样搬走了的东西在这座房子耳朵里吼叫,
  挂起无风的帘,击晕镜子
  直到只剩反应而没有实体。  有个声音好像风车咬牙切齿直到
  死死地刹住;
  震耳欲聋的空缺如狠狠一击。  它箍住这山谷,压低这山峰,
  它使姿态疏远,使这支铅笔
  穿透厚厚的空虚,  它用沉寂装满橱柜,摺起酸味的衣服
  像死者的遗物那样准确,
  像死者由亲爱者运行着,  不抱信心地,期望着占据。  飞 白译 
  珊  瑚  这株珊瑚的形状与因它而凹陷的
  手掌对应。它的  突然的空缺多么沉重。像浮石,
  像你的乳房在我手掌的杯中。  海一样的冷,它的乳头粗糙如砂,
  它的毛孔像你的一样,闪着咸汗。  空缺的身体撤走了重量,
  再没有另一个能像你光润的身体一样  创造出如此精确的空缺,恰似这
  珊瑚石,放在案头发白的  纪念品架上。它向我的手挑战
  去做一切情人的手从未体验的探寻:  另一个身体的本真。  飞 白译   -------------------------------------------------------------
 
 
 
 
     西默斯•希尼 
   西默斯•希尼(1939- ) 爱尔兰诗人。著有诗集《自然主义者之死》(1966)、《引向黑暗之门》(1969)、《外出度冬》(1972)、《北方》
(1975)、《农活》(1979)和《站台》(1984)等。“由于其作品洋溢着抒情之美,包容着深邃的伦理,揭示出日常生活和现实历史的奇迹”,诗
人于199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挖 掘
  玩耍的方式
  期中休假
  个人的诗泉
  饮 水
  阳 光
  追随者
  警察来访   挖  掘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  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
  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
  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
  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
  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
  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
  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
  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
  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
  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  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
  开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
  撩过肩,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
  咯吱声、咕咕声,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
  在我头脑中回荡。
  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那支粗壮的笔躺着。
  我要用它去挖掘。  袁可嘉译 
  玩 耍 的 方 式  阳光直穿过玻璃窗,在每张书桌上
  寻找牛奶杯盖子、麦管和干面包屑
  音乐大踏步走来,向阳光挑战,
  粉笔灰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  我的教案说:教师将放送
  贝多芬的第五协奏曲,
  学生们可以在作文中自由表达
  他们自己。有人间:“我们能胡诌一气吗?”  我把唱片一放,顿时
  巨大的音响使他们肃静;
  越来越高昂,越坚定,每个权威的音响
  把课堂鼓得像轮胎一般紧,
  在每双瞪圆了的眼晴背后
  发挥它独具的魁力。一时间
  他们把我忘了。笔杆忙碌着,
  嘴里模拟着闯进怀来的自由的
  字眼。一片充满甜蜜的静穆
  在恍惚若失的脸上绽开,我看到了
  新面目。这时乐声绷紧如陷阱,
  他们失足了,不知不觉地落入自我之中。  袁可嘉译 
  期 中 休 假  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校医室里,
  数着宣告下课的一下下钟声。
  两点钟,我的邻居用车送我回家。  在门廊里.我遇见父亲在哭泣——
  平常遇到丧事,他总能从容对付——
  大个子伊文斯说这是个严重打击。  我进屋时婴儿咕咕叫着,笑着
  摆动摇篮,我感到窘迫
  当老年人站起来和我握手,  告诉我他们“为我受苦而难过”,
  有人低声对陌生人说,我是老大,
  在学校做事,我母亲握着我的手  边咳嗽边发出无泪的气愤的叹息。
  十点钟,救护车到了,运来
  护士们止了血、包扎好了的尸体。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屋去,雪花莲
  和蜡烛使床榻得到慰藉。六周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今,脸苍白,  他左太阳穴上有紫色的血块,
  他躺在四尺长的木箱里就像躺在儿童床里,
  并无血淋淋的伤痕,汽车的保险杆利索地把他击倒了。  一只四尺长的木箱,每年一尺长。  袁可嘉译 
  个 人 的 诗 泉  为米凯尔•朗莱而作
  童年时,他们没能把我从井边,
  从挂着水桶和扬水器的老水泵赶开。
  我爱那漆黑的井口,被框住了的天,
  那水草、真菌、湿青苔的气味。  烂了的木板盖住制砖墙里那口井,
  我玩味过水桶顺绳子直坠时
  发出的响亮的扑通声。
  井深得很.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干石沟下的那口浅井,
  繁殖得就像一个养鱼缸;
  从柔软的覆盖物抽出长根,
  闪过井底是一张白脸庞。  有些井发出回声,用纯洁的新乐音
  应对你的呼声。有一口颇吓人;
  从蕨丛和高大的毛地黄间跳出身,
  一只老鼠啪一声掠过我的面影。  去拨弄污泥,去窥测根子,
  去凝视泉水中的那喀索斯,他有双大眼睛,
  都有伤成年人的自尊。我写诗
  是为了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回音。  袁可嘉译 
  饮  水  她每天来打水,每一个早晨,
  摇摇晃晃走来,像一只老蝙蝠。
  水泵的百日咳,水桶的声音,
  捅快满时响声逐渐减弱,
  宣告她在那儿。她那灰罩裙,
  有麻点的白搪瓷吊桶,她那嗓门
  吱吱嘎嘎地响就像水泵的柄。
  想起那些夜晚,满月飘过山墙,
  月光倒穿过窗户映落于
  摆在桌上的水杯。又一次
  我低下头伸嘴去喝水,
  忠实于杯上镌刻的忠告,
  嘴唇上掠过;“毋忘赐予者”。  袁可嘉译 
  阳  光  献给玛丽•希内
  阳光照耀,空荡荡的
  院子里戴盔甲的水泵
  它的铁在热乎起来,
  斜挂着的水捅里  水变得稠而甜了。
  太阳悬在天空
  就像一个大盘子
  倚着长长的  午后之墙凉着。
  这时,她的双手
  在烤盘上忙乱。
  通红的炉子  向她发出热气浪,
  她穿着沾满
  面粉的厨裙
  站在窗边。  有时她用鹅毛掸子
  掸掉板子上的饼屑,
  有时坐下,膝头宽宽,
  指甲沾满白粉,  胫部粉斑斑的。
  这里又有了空间,
  随着两口钟的滴答声,
  烤饼又涨起来。  这里有着爱
  就像白铁匠的杓子
  越过它的光亮
  沉入食物箱中。  袁可嘉译 
  追 随 者  我爹在耕地,把马匹驱赶,
  鼓圆了肩膀,像一张满帆
  撑挂在车辕和土垄之间,
  马匹使劲拉,他嘴里呃呃喊。  是行家。他把挡泥板装好,
  把尖尖的钢刃固定,它琤亮,
  草皮翻过去不会碎掉。
  到垄头,缰绳啪的一声响,  汗淋淋的马匹转过身来
  回到地里,他一只眼睛
  眯成一条缝,向土地斜窥,
  估出土垄间行距,确又准。  在他钉靴后,我跌跌撞撞,
  有时跌倒于光滑的草皮,
  有时他让我骑在他背上,
  随他的脚步忽上来,忽下去。  我极想长大成人去耕地.
  闭上一只眼,使双臂吃劲。
  我能做的却只是在田里
  随着他宽阔的影子行进。  我是个废物,总是绊倒,
  跌交,哇啦哇啦叫,但现在
  却是爹在我后面跌交,
  跟着我,硬是不肯走开。  袁可嘉译
  选自《现代欧美十大流派诗选》,
  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 
  警 察 来 访  他的摩托车立在窗下,
  一圈橡皮像帽斗
  围住了前面的挡泥板,
  两只粗大的手把  在阳光里发着热气,摩托的
  拉杆闪闪有光,但已关住了,
  脚蹬子的链条空悬着,
  刚卸下法律的皮靴。  他的警帽倒放在地板上,
  靠着他坐的椅子,
  帽子压过的一道沟
  出现在他那微有汗水的头发上。  他解开皮带,卸下
  那本沉重的帐簿,我父亲
  在算我家的田产收入,
  用亩、码、英尺做单位。  算学和恐惧。
  我坐着注视他那发亮的手枪皮套,
  盖子紧扣着,有绳子
  连结着枪托。  “有什么别的作物?
  有没有甜菜、豌豆之类?”
  “没有。”可不是明明有一垄
  萝卜,在那边没种上  土豆的地里?我料到会有
  小作弊,默默坐着想
  军营里的黑牢的样子。
  他站起来,整了整  他皮带上的警棍钩子,
  盖上了那本大帐簿,
  用双手戴好了警帽,
  一边说再见,一边瞧着我。  窗外闪过一个影子。
  他把后底架的铁条
  压上帐簿。他的皮靴踢了一下,
  摩托车就嘟克、嘟克地响起来。  王佐良译
  选自《英国诗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 
   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1923- ) 波兰当代最受欢迎的女诗人,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出版的诗集有《存活的理由》(1952)
、《向自己提问题》(1954)、《巨大的数目》(1976)、《桥上的人们》(1985)等。  向自己提问题
  爱 侣
  钥 匙
  勃鲁盖尔的两只猴子
  墓志铭
  希特勒的第一张照片
  结束与开始
  解 剖
  圣母怜子图
  创作的欢乐   向 自 己 提 问 题  什么是微笑
  和握手的内容?
  你在握手问候时
  是否站得很远,
  就像人与人之间
  相隔得那么远?
  你对一见钟情
  会发表不满的评价?
  你对人类的种种苦难
  会像翻阅书本那样揭开?
  不是在字里行间,
  不是在每个段落里
  去寻找激动?
  你是否真实、完全地
  去了解人们的处境?
  你在回答问题时
  决不闪烁其词。
  诚实的地方—一
  却是多彩的玩笑。
  你如何去计算损失?
  无法实现的友谊,
  冷漠无情的世界?
  你是否知道,爱情
  和友谊都需要共同创造?
  在艰苦的工作中,
  是谁不能坚持到底?
  在朋友的错误中,
  难道就没有你的责任?
  是谁在悲伤?在高兴?
  你还来不及帮助,
  就已流下了多少眼泪?
  为了千年的幸福,
  共同承担责任……
  你是否轻视
  单独的一秒钟?
  你是否轻视
  眼泪和脸上的皱纹?
  你是否从不放弃
  别人所做的努力?
  桌上放着一只茶杯,
  谁也没有看到它,
  直到把它无意碰倒在地,
  人们才对它注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是否一切都那么单纯?  译自《向自己提问题》(1954)
  林洪亮译 
  爱  侣  这里是多么寂静,
  我们听见了昨天的歌声:
  “你上山,我走向河谷……”
  尽管我们听见,我们却不相信。  我们的欢笑并不是悲伤的面具,
  我们的善良也不是自我牺牲,
  其含义要更为深远,
  我们同情那些并不相爱的人。  我们沉醉在自己的惊喜之中,
  还有什么能让我们惊讶万分?
  无论是夜晚的彩虹,
  还是雪中飞翔的蝴蝶。  而当我们沉沉入睡时,
  却在梦中看到了离别。
  但这是一个好梦,
  但这是一个好梦,
  因为我们已从梦中惊醒。  译自《向自己提问题》(1954)
  林洪亮译 
  钥  匙  有钥匙,但突然丢失,
  我们该如何走进家门?
  也许有人会把那钥匙拾起,
  他看了看——这对他又有何用?
  于是他走了,又把钥匙抛弃,
  像抛弃一块废铜烂铁。  我对你的爱情,
  如果也遭到这样的命运,
  对于我们,对于全世界,
  这种爱情都会令人悲痛万分。
  即使被别人的手捡起,
  也无法打开任何一扇家门,
  只不过是一件有形的东西,
  那就让铁锈去把它毁掉。  不是书本,也不是星星,
  更不是孔雀的鸣叫,
  安排了这样的命运。  译自《向自己提问题》(1954)
  林洪亮译 
  勃鲁盖尔的两只猴子  这是我的中学毕业考试梦:
  两只被锁住的猴子坐在窗上。  窗外,天空在飞翔,
  大海在沐浴。  我正在考人类历史
  结结巴巴,含糊其辞。  一只猴子瞪着我,嘲讽地听着,
  另一只猴子像是在打盹儿——
  可是当提问后出现沉默时,
  它却在向我提示,
  用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  译自《呼唤雪人》(1957)
  林洪亮译 
  墓 志 铭  在此长眠着一个老派的女人,
  像个逗点。她是几首诗歌的作者,
  大地赐予她永久的安息,
  尽管她不属于任何文学派别。
  她的坟墓没有豪华的装饰,
  除了这首小诗、牛蒡和猫头鹰。
  路人啊,请你从书包里拿出计算器,
  为希姆博尔斯卡的命运默哀一分钟。  译自《盐》(1962)
  林洪亮译 
  希特勒的第一张照片  这个穿着小外套的孩子是谁?
  那是希特勒家的儿子,
  小阿道夫!
  他能否成为一个法国博士?
  或者维也纳歌剧院的男高音?
  这是谁的小手、耳朵、眼睛和鼻子?
  还有一个装满牛奶的小肚子。
  谁也不知道,他会成为出版家、
  医生、商人还是牧师?
  这双可笑的小脚会到哪里去旅行?
  是到花园、学校还是到办公室?
  或许会和市长的女儿举行婚礼?  小宝贝,小天使,小点心,小乖乖,
  当一年前他来到世上的时候,
  天上和地上都出现过许多征兆:
  天上的太阳,窗前的天竺葵,
  手摇琴在院子里奏起的乐曲,
  粉红色纸显示出的有利预兆,
  还有母亲在产前所做的好梦,
  一只鸽子出现在她的梦中,
  多么令人欣喜的新闻。
  快抓住他——这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嘭,嘭,是谁?
  是亲爱的阿道夫在敲门。  奶嘴、尿布、围巾、摇铃,
  是个男孩,感谢上帝,生下就很健康,
  长得像双亲,也像篮子里的小猫,
  完全和所有家庭相册里的孩子一样。
  啊,也许现在我们不能让他哭叫,
  因为摄影师正在罩布下按动快门。  阿特里尔•克林格尔,布劳瑙的墓地街,
  而布劳瑙则是个受到尊敬的小城,
  有生意兴隆的商场,正直的邻居,
  散发出发酵糕点和灰肥皂的香气,
  听不到狗吠和匆忙的脚步声。
  历史教师正在摆弄他的衣领,
  随后他便靠在练习本上打盹儿。  译自《桥上的人们》(1985)
  林洪亮译 
  结 束 与 开 始
  每次战争过后,
  总会有人去清理,
  把战场打扫整洁,
  而整洁决不会自行出现。  总会有人把瓦砾
  扫到路旁边,
  好让装满尸体的大车,
  畅行无阻地驶过。  总会有人去清除
  淤泥和灰烬,
  沙发的弹簧,
  玻璃的碎片
  和血污的破衣烂衫。  总会有人去运来木头,
  好撑住倾斜的墙壁。
  给窗户装上玻璃,
  给大门安上搭扣。  这些工作不会一蹴而就,
  它们需要岁月。
  所有的摄影机
  都已去参加另一场战争。  桥梁需要修复,
  车站需要重建,
  卷起的袖口,
  已经破成了碎片。  有人手里拿着扫帚,
  仍会想起发生过的战争。
  有些人听着,
  不停地频频点头。
  有些人开始东张西望,
  感到枯燥乏味。  时常有人
  在树丛下挖出
  锈坏了的刀枪,
  并把它们丢进废物堆里。  那些目睹过
  战火的人,
  不得不把位置让给
  对战争了解较少的人,
  了解很少的人,
  甚至毫无了解的人。  还有人会躺在
  产生前因
  和后果的草丛中,
  嘴里咬着麦穗,
  眼睛望着浮云。  译自《结束与开始》(1993)
  林洪亮译
  选自《呼唤雪人》,漓江出版社(2000) 
  解  剖
  危险中的海参把自己分裂为二:
  它让一个自我被世界吞噬
  然后在第二个自我逃走。  它剧烈地将自己厄运和拯救,
  分成惩罚和补偿,分成曾是和将是。  在海参的身体中段一个裂口张开,
  它的边线立即变得彼此陌生起来。  在一条边线上,是死亡;另一个,是生命。
  这里是绝望,那里是希望。  如果有秤杆,秤盘不动。
  如果有公平,这就是了。  死要死得恰如其分,不跨越边界。
  再从获救的残余中生长出来。  我们也知道如何分裂我们自己
  但只分裂成肉体和一声破碎的低语。
  分裂成肉体和诗歌。  一边是喉咙,另一边是笑声,
  很轻,迅速平静下来。  这里是一颗沉重的心,那里是(我不会全部死去),
  只是三个小词,像三片羽毛飘起。  那落差并没有分裂我们。
  一种落差围绕我们。  译自《任何情况》(1972)
  黄灿然译 
  圣 母 怜 子 图  在英雄出生的那个小镇:
  看见纪念碑,称赞它宏伟,
  赶走废弃的博物馆台阶上的两只鸡,
  找出那位母亲居住的地方,
  敲门推门嘎吱嘎吱打开门。
  她挺直腰身,头发梳得直溜溜,眼睛明澈。
  说声我是从波兰来的。
  互相说些轻松话。大声清楚提问题。
  是的,她非常爱他。是的,他总是那样。
  是的,那时她正站在监狱墙边。
  是的,她听见枪声齐鸣。
  后悔没有带一个卡式录音机
  和一部摄影机。是的,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曾在电台上读他的最后一封信。
  她曾在电视上唱古老的摇篮曲。
  有一次她甚至演电影,睁眼瞪着
  强弧光灯直至流出泪来。是的,她被回忆感动。
  是的,她有点疲倦。是的,会进去的。
  站起来。表示感谢。说再见。走出去,
  经过下一群游客身边。  译自《一百种乐趣》(1967)
  黄灿然译
  选自《世界文学》(1997.1.) 
  创 作 的 欢 乐  画好的岩羚羊穿过画好的小树林奔向何方?
  如同描图纸,画笔描制河流,
  我们从画好的河流中饮水?
  为什么驻步停留——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会儿站直真理赋予的纤足,
  在我的手下,前后摆动着耳朵。
  乱作声——笔头在纸上悉卒作响,
  徐徐吹动从“森林”一词中诞生的灌木。  字母在向白纸起跳之前
  渐渐消融,
  它们能够组成搜捕令
  以及难以挽救的词句。  须知在一滴墨水之中
  有许多眯缝着眼晴的猎人,
  他们乐意从笔头跑到纸上
  围攻岩羚羊,捕捉母野鸡。  他们没有想到,这儿并没有生命。
  别的东西,白纸黑字,是这儿的法则。
  我随心所欲,能把瞬间无限地延长,
  这瞬间把自身分割成许多小小的永恒,
  每一个永恒中一动不动地悬着子弹。
  如果我发出命令,这里永世一无所有。
  没有我的意志,树叶没法凋落,
  在马蹄的蹂躏下,鲜花也不会摧毁  这么看来,存在着,
  我表现命运和劫数的世界?
  我用符号的锁链捆缚的时间?
  以及永远遂我心愿的生活?  创作的欢乐。
  体现的可能性。
  凡人之手的报复。  译自《一百种乐趣》(1967)
  吴 笛、李 力译
  选自《外国现代女诗人诗选》,漓江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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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泽•萨拉马戈 
   若泽•萨拉马戈(1922- ) 葡萄牙诗人、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修道院记事》等。“由于他那极富想象力、同情心和颇具反讽意味的作
品,我们得以反复重温那一段难以捉摸的历史”而于199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忧伤的小提琴
  躯 体
  干枯的诗
  放在你的肩上
  在心中,也许   忧 伤 的 小 提 琴  我将双手放在你的音乐躯体上
  昏昏欲睡的声音正在那里等候。
  我在沉寂中开始,于是
  真实的音调突然响起。
  当心灵沿着感情的阶梯
  放开歌喉拾级而上时,
  心灵不会撒谎,躯体不会撒谎。
  假如在生硬的刺耳声中,
  在一个错误的谐音咯咯吱吱的响声中,
  喉咙嘶哑和突然沉默,
  那绝不是因为我们的过错。
  假如在沉寂中歌声减弱
  另一个声音巧妙闯入并被记忆,
  无需许久便会消失,缄默不语,
  因为它不赞同忧伤的小提琴。  孙成敖译 
  躯  体  眼睛睁开时,也许在它的背后
  映出一束清晨的灰色光线
  或是隐蔽在浓雾中朦胧的太阳。  其余则是一片黑暗,
  在柱形和弓形的骨骼之间,
  仿佛黏性的动物抽动,
  躲藏着内脏的茫然忧伤。
  其余皆由深深的洞穴构成,
  伴随着血液和记忆的节拍,
  来自深渊的眩晕证明着
  不可否认的时间计量。  一切都如此微妙且行动迟缓,
  在眼睛明暗交接处迎出了
  对一个被遗弃的躯体的记忆。  孙成敖译 
  干 枯 的 诗  我愿这首诗无用且干枯,
  仿佛被反复啃咬的树干短促的爆裂,
  或是上面有人跳舞的地板咯吱吱作响。
  我愿继续向前,
  低下糅和着愤怒与沉默的双眼,
  因为一切全已表明,我已厌倦。  孙成敖译 
  放 在 你 的 肩 上  放在你的肩上,我的手
  便占有了世界,我不打算
  改换成另外的动作:
  在这个手势所废除的空间
  命运的形式得以显现。  孙成敖译 
  在心中,也许  在心中,也许,或最好由我讲明:
  一处深深的刀伤,
  自觉地将我们撕碎,
  耗尽的生命从那里跳出,
  渴求、欲望、不知满足,
  徒劳地寻找着理由,
  让偶然为之替我们辩解,
  也许这正是心中的痛苦。  孙成敖译   ------------------------------------------------------
 
 
   
编 后 记 
   这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抒情诗选》,共收诗人 37 位,作品 220 余首。二十世纪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基本已包括在内。所收作品
,除已注明出处者外,大体选自以下诗集:  《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
  漓江出版社出版(1985-2000)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作品精编》,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1992)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诗选》;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1986)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者散文诗选》,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19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