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似水年华杨小唯:我和父亲之间的那道痕

    我在记忆里仔细回想，我是从什么时候记恨起了父亲？时光倒流，往事如影片回放，我从小就记恨父亲，从懂事算起竟有二十年之久。有时自己也很茫然，我常问自己，我真的记恨父亲吗？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形成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我们从不和对方单独在一起，我们从不给对方打电话等等。

    是的，不可否认，我显然记恨过父亲，就算是回忆，心也会隐隐作痛的。

    我记恨父亲偏心

    父亲的重男轻女是从不掩饰的，在这个家里，作为连续是女孩的老三，我尤显多余。偏我不属于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那一类女孩，反而是一个木讷、呆板、笨兮兮的丑女孩。我不忌妒父亲对小弟的爱，我也不忌妒父亲对姐姐们的爱，我记恨父亲“十分”的爱，给了弟弟四分，两个姐姐各三分，到我这儿竟没有半分。我在记忆里仔细搜寻，我没有体会过来自父亲对我的一丁点儿喜爱。

    我记恨父亲对我的冷漠

     母亲去世，我幸福的日子戛然而止，幸福回忆永远停留在六岁的童年里。后妈嫁给父亲的时候才二十几岁，父亲足足大了近二十岁，给三个小孩当后妈也真够委屈她了。但这还不是最苦的时候，父亲因为我弟工作被开除后，很消沉，一天只知道喝酒赌博，无所事事。很快一切陷入困境，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吃不饱、穿不好，家里天天吵，天天闹让人无法忍受，后妈的脾气本来就暴燥，现在我也能理解了，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的气全出在我身上了，我天天被骂，天天被打，几乎被她打傻了。

     有一次，我被后妈打惨了，其实身体上的痛我可以忍受，我却不能忍受我父亲对我一贯的冷漠。当时父亲分明也在，但他脸上的表情冷冷的，任凭我后妈怎样打我，他都没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后来我夺门而出。我一个人跑到一个废砖窑边放声大哭，那一夜我的确想到了死，因为我觉得我是这世上唯一多余的人。后来我似乎明白了，是我一味的软弱、逆来顺受的样子更加剧了他们对的我鄙视。

     我记恨父亲对我的冷嘲热讽

     那一年暑假，我在厨房里洗碗，姐姐们和父亲在客厅里高谈阔论。我二姐收到了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父亲正在和兴高采烈的姐姐商量送她去学校的事，我也替姐姐高兴，但心里更多是无尽的悲凉，姐姐们都去外地读书了，以后谁来庇护我、谁来关心我。我顿时眼前一片昏暗，“啪”一只大碗被我掉地上摔碎了，我吓了一大跳。父亲闻声跑到厨房一脸怒火大声责骂我：“没用的东西，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你长大还能有什么出息？”我弯腰拾地上的碎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父亲后面的话深深刺痛了我，他说什么我忌妒两个姐姐比我优秀故意摔碗……如果当时父亲他认为我资质平庸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那他错了，伤人的话似尖刀扎在我心里泊泊流血，我低着头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15岁那年，我刚初中毕业，我不想再读书，看着纷纷外出打工女孩，我心动不已，并认为机会终于来了，我要逃离、我要自由。我忐忑走到父亲跟前小声跟他说：“爸，我不读书了，想跟她们到外面打工，顺便也帮家里减轻减轻负担。”当时家里困顿不堪，每到开学父亲就为几个孩子的学费愁眉苦脸，父亲沉默不语。

     后来父亲点头了，但我清楚记得几天前比我大5岁的姐姐写信回来告诉父亲，假期想出去打工锻炼一下，被父亲严厉制止了，父亲回信说，外面多么多么人心叵测，多么多么不安全，并一嘱咐姐姐放假第一时间必须回到家里。可我的父亲就放心刚15岁的我南下去遥远的地方打工，其实我心里很酸，但没想那么多，只简单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向小鸟一样自由在天空飞翔。我高估了自己，我根本不知道外面生活更艰辛、人心更复杂。每天高强度、长时间的劳动很快就让我豆芽菜似的身体承受不了了，那时单纯得像一张纸，愚蠢得像头驴，我身上仅有的钱被两个哭哭啼啼的老女人骗去后，我吃饭成了困难。

     两个月后，当我蓬头垢面、瘦得不成人形儿回到家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脸上心疼的表情一览无余，眼里隐约闪烁着泪花，他把我拥在怀里轻声说：“还是去读书吧！”这是唯一一次父亲在我面前流露他的愧疚，那次我已没有了眼泪，回到家我就倒下了，大病了一场。

     这次生病住院，我特意给姐姐说叫她别告诉父亲，父亲血压高，我不想他担心。后来父亲还是知道了，当时姐姐在医院陪我，我们正聊天的时候，姐姐的电话响了，是父亲打的，我不知道父亲给姐姐说了什么，只见姐姐满脸眼泪把电话递给我了，说：“是爸，他要和你说话。”

     我接过电话，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已不再是平时一般严厉，父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三儿，好点了没，你生病爸爸都没来看你……”父亲带着哭腔说不下去了，我更是泣不成声。后来我听姐姐说，本来他准备去北京旅游的，他听姐姐说我生病了，他不想去了，也没心思再去了！

    我真的就那么记恨父亲吗？

    为何我一听说父亲生病了就泪流不止心痛不已，痛得呼吸都困难，拔通手机上几年不打一次的父亲的电话号码，却是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我真的就那么记恨父亲？

     为何一有时间我就想回去看望父亲，那怕是一眼，我也会心安。

     我真的就那么记恨父亲？

     为何每到父亲的生日，我提前就紧张起来，不知准备什么礼物好。

     我从未对父亲说过“我爱您”，其实我明白心底深处我们之间的爱从来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