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交两会含金量最高提案 刘梦熊：天量外储应纳入审计

　　新闻事件:全国政协委员刘梦熊在「两会」期间表示,中国投入美国「两房」债券数额惊人,其佣金也惊人。这些佣金流向如何？有没有人中饱私囊？他提交的「追究不当大量购买美国『两房』债券责任,建议将外汇储备纳入国家审计范围」提案,引发媒体的关注,也得到众多网友的热烈回应。

　　对话主角:全国政协委员、香港特区政府策略发展委员会委员刘梦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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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选理由:刘梦熊的这份提案被网友喻为最具含金量的提案。早在2008年7月他就呼吁,要对不当大量购买美国「两房」债券追责。身在香港的刘梦熊,缘何在不同场合、以不同形式、持续表达这一观点？刚从北京「两会」归来的刘梦熊日前拨冗接受了本报专访,细数该提案酝酿和推出的心路历程。

　　“几个公务员管理3万亿美元” 现有模式不符市场原则

　　香港商报:在今年「两会」上,您提出了包括「追究不当大量购买美国『两房』债券责任,建议将外汇储备纳入国家审计范围,每年向人大常委会报告」的提案,能具体谈一谈这个提案吗？

　　刘梦熊:外汇储备是改革开放30余年来我们的人民辛勤劳动积累的成果,也是我们国家综合国力提升里头非常重要的一块。到去年年底,中国的外汇储备已达28500亿美元。到现在我估计这一数字已经达到29000多亿美元。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怎么管理好、投放好、用好,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改革开放30余年来,我们的经济体制已经从计划经济历史性地转变为市场经济,由单一国有经济转变为多种所有制并存。但在外汇储备的管理上,我们还是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由国家外汇管理局这个副部级的衙门来统管。去年「两会」期间,周小川行长请我吃饭,我有向他了解有关外汇储备的处置能力,他说,有些项目由一两个人去管,有些项目三四个人去管。你想想,当年我们的外汇储备少得可怜,由外汇管理局来管理,到现在外汇储备增长了十几倍,差不多3万亿的外汇储备,还是由外汇管理局几个公务员采用这样一种模式来管理,这早已远远超出他们的处置能力。而世界上最顶尖的基金,精英云集,也不过管理数千亿美元。这是什么缘故呢？俗语说,「力不到,不为财」。一个人的时间、精力及学识经验总是有限的,国家外汇管理局的一般公务员去管理人类历史上从没经历过的、接近天文数字的外汇储备,他们怎么应付得过来呢？这种情况就说明,国家对外汇储备高度垄断式的管理已经跟我们市场经济的方向、原则不相符合。我们在国际上四处呼吁,要求承认我们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但人家光看中国外汇管制这块,仍是垄断式的国家管理,完全与「小政府、大市场」的市场经济方向相违,怎么让人家承认你的市场经济地位呢？这是一个很大的矛盾。

　　打破衙门式管理 藏汇于民 藏汇于企

　　香港商报:对于中国庞大外汇的使用策略,您也大力呼吁要进行外汇管理体制改革,能否详细谈谈您的这些想法？

　　刘梦熊:我们国家是一个世界工厂,对能源、资源有巨量的需求,但是我们国情却是地大物不博,这就决定了我们要走出去寻求能源、资源、矿产、农产品等,要放眼世界市场。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大型国企央企是主力,同时也要发挥民企的作用,甚至是海外民企的作用,双管齐下。所以,我们外汇储备管理的体制机制要改革,要打破外汇储备衙门式的管理,形成藏汇于企,藏汇于民这样一种思路,来变革体制和机制。我们要弄清楚几个问题,第一,外汇储备是不是越多越好呢？外汇储备正面看是资产,反面看是负债,不是说越多越好。外储多了,说明国际收支不平衡,会让别的国家都盯着我们,觉得我们顺差太高,要求人民币升值。所以这是不利的。另外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达到资源优化配置。随着中国对外进口的依存度越来越高,我们应该把外汇储备用于购置能源、资源、矿产等股权,或是进口这些资源,或者是进口海外的技术,从而达至一个平衡。所以我主张,应该建立一系列国家级主权基金,包括能源类、矿产类、大宗物资以及农产品、科技等几个方面。

　　香港商报:您的这些构想很好,但现在各国对中国的主权基金很提防,这一想法实施起来是不是有些困难？

　　刘梦熊:所以我们要有配套措施,一方面要改革外汇储备的体制机制,另一方面要配套改革外汇储备的管理制度。现时中国实行严格的外汇管制,出口企业所得外汇要全部强制结汇。这样一种外汇管理模式,跟以前的统购统销如出一辙。我建议适当降低强制结汇的比例,应该按照藏汇于企、藏汇于民这样一种思路,把现在全部由国家强制结汇先降到70%,再逐渐降到50%。如果企业或民间自己有相当数量的外汇储备的话,他会按照市场供求规律,结合自身需求,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这样一来,就能避免把庞大外汇储备的压力都压在外汇管理局的肩膀上。另外,以民间资本的形式投资海外,也可以减少海外对于国家主权基金的提防之心。

　　过度偏重美元资产 外储投放策略不当

　　香港商报:目前中国外储管理中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什么？

　　刘梦熊:在外汇储备管理里头,最重要的是安全至上,投资要多元、分散。最忌讳在一棵树上吊死,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中国外汇储备中有相当大比例是美元资产。两年半前我们拥有3763亿美元的美国「两房」债券,当时「两房」资不抵债,如今两年半过去,我们持有的「两房」债券却从3763亿美元上升到4500亿美元。而美国政府在一年半前,取消了「两房」的上市地位,今年2月份又宣布要把「两房」关闭。一旦「两房」关掉,我们持有的债务向谁讨还啊？虽然美国政府可能会偿还,但我们缺乏有效的偿还担保,是不是本息都会归还？即便美国说印够钞票偿还,中国也会有一个很大的汇率损失。我们应当减少外汇储备中过多的美元资产,增加其他种类的产品。比如,两年前中国的黄金储量是1038吨,美国有8000多吨,当时我就大力呼吁要增加黄金储备。中国的黄金储量占外汇储备2%不到,如果把黄金储备提高到占外汇储备10%,会好很多啊!因此完全没有达到资源的优化配置。金融危机结束后,拥有丰富资源的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币值都升值了,如果我们那时就把相当的美元资产换成加币、澳币,今天也会获得不错的收益。我们的外汇储备的管理体制机制都要改革。我们现时将近3万亿外汇储备,我们只要平稳增值10%,就是3000亿美元了。因此,中国在外储管理上首先要进行体制机制改革,然后在海内外广揽人才,也可以委托海外有经验的基金管理。

　　外储亦是国民财产 应向人大提交审计报告

　　香港商报:这并不是您第一次提出这一观点,早在2008年7月,您就曾在香港媒体发表类似观点。您持续表达类似观点,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量？

　　刘梦熊: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是,国家外汇管理局的钱既是国家的财产,也是民众的血汗钱,怎么把这笔巨额资金管好用好,我作为一名政协委员,负有参政议政的责任,对于这些国家财产,我们能不闻不问吗？退一步讲,「两房」的处境不是今天才眼见得到的,早在2004年,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就曾在美国国会讲,「两房」这样下去,迟早出大事的。在2008年次按危机时,也曾有过25位「两房」高层联名致函美国财政部,说「两房」管理千疮百孔,已远远超出它的掌控能力。两年半前我写《我为人民鼓与呼》时,「两房」的核心资产只有750亿美元,但它发出的债券高达55000亿美元,是其核心资产的80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不关心吗？温家宝总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财政预算要公开,政府花了什么钱,政府办了什么事,要老百姓都知道,自觉接受人民的监督。那么,外汇储备作为其中最大一块是怎么处置的？现在接近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以现时汇价来计整整是20万亿人民币,相当于13亿人口每人都16000多元人民币,这笔钱究竟是如何管理、存放的,流向怎样？决策有没有做到科学、民主化？我们的管理人才是不是配套？一项投资是否经过专家论证,有些什么监督措施？有没有达到资源的优化配置？投资有些什么效益或亏损？另外,按照行规,4500亿「两房」债券通常会由中介机构代买,「两房」也会给佣金。如果按2.5%的比例,佣金高达上千亿人民币。这笔佣金落在何方？有没有人中饱私囊？这些问题都需要有所交待。但现 在最奇怪的是,每年国家审计署向全国人大提交的审计报告里头,最大的这一笔外汇储备的使用情况却没有提及。因此,我在提案中提出,国家审计署应把外汇储备纳入它的审计范围,每年要向全国人大提交审计报告,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笔钱的使用情况。

　　找准经济新增长点 香港亦需转型

　　香港商报:您如何看待「十二五」规划中国家对于港澳的政策和定位？

　　刘梦熊:「十二五」规划加大了描述港澳的篇幅,首次单独成章。从「十一五」规划中200余字增加到600多字。包括支持香港巩固国际金融、航运、贸易中心地位,也提到对香港六大优势产业的支持。但是我觉得,基于「一国两制」的缘故,「十二五」规划从全国一盘棋的立场出发,只是给港澳作了定位,香港经济具体发展措施和指标、产业方向,还是要接照「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原则,是港府和港人的事。香港政府要贴近民意、贴近实际来制定计划,瞄准经济转型,打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解决深层次矛盾,化解结构性失业,要围绕这些主题去制定具体措施。

　　香港商报:「十二五」提出中国要经济转型,那么香港如何实现经济转型？

　　刘梦熊:我觉得,「十二五」规划讲到香港定位于国际金融、航运中心,只是对香港现状的一个概括,要真正实现香港的经济转型,还需要找到新的增长点。内地改革开放30余年来,由于内地土地、劳工的吸引力,令香港曾经居世界第一的玩具业、钟表业、服装业、电子业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都北移神州,香港制造业空洞化,低技术、低文化的劳动力变成「高不成、低不就」,导致「结构性失业」。另外,不少80后、90后「毕业即失业」,像我这样「一条泳裤闯香江」,从偷渡客到上市公司主席的很少。那么香港如何突破呢？内地这几年假冒伪劣食品、药品令到人心惶惶,开放自由行后,内地人来港把进口奶粉都买断货。于是我提出,是否可以考虑由中央政府和特区政府,以及香港企业界来做一个沟通、规划,在香港重建食品和药品生产基地,利用香港诚信体系比较健全,契约精神比较到位,检测认证制度比较健全这些优势,生产13亿人信得过的食品和药品,让香港制造业能够抓到重点,拉动就业,让「Made in Hong Kong」成为一个品牌。在落实「十二五」规划时,香港如何跟全国配套,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提出后大家都觉得很有价值。香港商报:香港经济要继续发展,需要哪些创新？刘梦熊:内地由于体制的制约,有95%的科研成果束之高阁,没有走向应用和生产,香港可以利用资金的优势、市场的优势、自由港的优势和低税的优势,利用国际上比较完备的商业网路和资讯,与内地高科技成果和科研人才结合,在香港生产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业基地,我觉得这也是可行的。

　　刘梦熊:“位卑未敢忘忧国”

　　香港商报:您的这些观点得到很多网友的响应,认为您敢言人所未能言,但也有网友说,提这些议案只能说明香港代表不懂内地情况,您对这些评价有何回应？

　　刘梦熊:我的这份提案,在网上被称为是「两会」含金量最高的提案,这是双关语,一是说我提出的议案很重要;二是说我这个提案所涉及的钱也最多。我把这看成是一种鼓励。对于网友的一些负面评论,我觉得他们是在资讯不对称的情况下做出的议论,对此我很理解。所谓「位卑未敢忘忧国」,我是本着对人民负责、对国家负责、对历史负责这样一种心态来提出这份议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尤其是今年是我们「十二五」规划的开局之年,管好、用好庞大的外汇储备,只会让我们「十二五」规划里所讲的社会、经济发展目标底气更足,在更健康、更协调、更科学的轨道里去推进我们的各项建设。

　　香港商报:您是商界精英,政治上是港区全国政协委员,还有一个身份是笔锋犀利的文人,这几种角色集中在您一人身上,有没有冲突的地方？

　　刘梦熊:我觉得最主要的是把个人事业跟国家兴旺结合起来,把为上市公司谋利跟为国家谋事相结合,把公司的永续经营跟国家的可持续发展相结合。我虽然是多重身份,一个是企业责任,一个是社会责任,对国家民族的一份使命感,这一切都是统一的,不是互相矛盾的。我代表上市公司去海外寻找石油、矿产,也是为国家开拓更多能源渠道;我写文章,是尽做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为国家负责、为历史负责、为人民负责;我作为政协委员提出意见或批评,并不是把政协委员看做是一个桂冠或单纯的荣誉,而是觉得「责任重于荣誉」。我从小看了很多书,有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种情怀。中国的传统文化、知识分子的使命感都对我有很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