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邦德电影全集:暗杀:一个人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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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一个人的革命

2011年04月02日 14:03   来源:羊城晚报 作者:朱绍杰

  温生才在新加坡的照片,李光耀专门派人到中国交给了温国杰

  温国杰领家人到祖父墓前拜祭

  温国杰(中)和古应芬之子古滂(右二)等合影

  温生才烈士遗照

  温生才就义后最初的墓地

  年轻时的温生才

百年辛亥之二   

□羊城晚报记者 朱绍杰

“你的梦想是什么?一百年前,有一群和你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的梦想是,建立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你为梦想付出的是岁月,他们为了梦想,付出的却是生命。”

这是台湾一部纪念辛亥革命宣传片中的告白。

在为自由民主共和舍身成仁的志士中,有一些人,他们的名字叫刺客。

1911年4月,广州城内暗云密布。

此前一年,革命党在广州策划的新军起义再次遭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率兵镇压,以失败告终。余烟未散,黄兴、赵声便受孙中山委托,抵达香港筹备更大规模的起义。为此,孙中山在海外先后筹集了17万元的起义经费。这可是一笔大数目,有学者统计,这差不多是当时新军编制中一个军两个师一个月的军饷。

广州黄花岗起义,经过一年多时间准备,人员、弹药都陆续就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起事时间为4月13日。但就在起义前几天,发生了一宗出乎革命党人意料之外的大案。

一名普通的同盟会会员,在起义发动之前擅自行动,成功刺杀了广东将军孚琦。这个人就是温生才。

1现任中国同盟会广州遗属联谊会会长的温国杰,是温生才之孙。他和善质朴,与街上普通的广州阿伯没有两样。虽然从没有见过祖父,但他从同族长辈口中和相关史料里对先人了解很深。

温国杰尽可能收集祖父的老照片和墨迹。在他手上,我看到了他专程托人从台湾带回一套明信片,收有温生才绝笔信的墨迹。

1910年,温生才刚从南洋回国,正值同盟会积极筹划广州大举。黄兴等人认为必须先行剪除李准,增加起义的胜算。当时有一个叫冯忆汉的人,拿了经费,但迟迟不敢行动,同志皆为愤懑。温生才获知,极感不屑,遂决意不与任何人沟通,独自刺杀李准。

在给南洋同志的绝笔信中,他提到徐锡麟、汪精卫二人行刺事件失败,并表明心志,要步他们的后尘行动。“弟心已决,死之日即生之年,从此永别矣。”

4月8日,华人飞机制造师冯如在燕塘举行试飞表演,广东将军孚琦前往观看。孚琦是朝廷重臣荣禄的堂侄,性格和平,来到广州任职,不过是“到基层锻炼”,并没有什么作为,也不是温生才的目标。但阴差阳错,出城看热闹却丢了性命。

傍晚,孚琦一行归来,经大东门入城,路过谘议局(位于今烈士陵园内广东革命博物馆处)。忽而,一个身影从拥挤的人流中冲出,奔至轿前,掀开轿帘抬手就是一枪。卫兵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到枪响纷纷转身逃窜。那人又冲着轿中的孚琦连开了四枪后从容离去。不料,被当时正在谘议局门前站岗的巡警郑家森悄悄跟踪,待到另外几个警察前来支援,一起将刺客抓获。

这位刺客就是温生才。被捕后,他才知道自己所杀并非李准,而是孚琦。而自己所搞到的枪杀伤力有限,第一枪虽击中孚琦的头部,竟然还未死。此时侍从已经吓得作鸟兽散,他的儿子也匆忙逃入附近谘议局中躲避,任由温生才从容地补了三枪,将这位“权二代”将军当场击毙。

提审时,温生才对自己的革命党身份供认不讳,大谈革命主义,还当起李准的老师,教他为将之道。“侃侃而谈,词气镇定”,并宣称自己“不是暗杀,是明杀”。

两广总督张鸣岐曾问温生才:“孚将军与你何仇?”温答:“今政治腐败,民不聊生,皆系满人为之。此次系为四万万同胞雪愤。杀一孚琦固无济于事,但藉此以为天下先,此举纯为救民族起见,既非与孚琦有私仇,更非有人主事。”

4月15日,温生才高呼“快死快生,再来击贼”,就义于谘议局前击毙孚琦处,被斩首开膛,暴尸街头示众。时年四十二,正是清末暗杀浪潮中最年长者。

2温生才在东濠涌被捕和众巡捕撕扯时,口中曾大喊一句铿锵有力的地道粤语粗口:“丢那妈。”

事发后,设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民立报》借题发挥:“粤语‘丢那妈’三字,经温烈士一呼,而增无上之荣誉。”报纸主办人于右任更在文章中冷嘲热讽道:“以一人吓走数十卫队,卫队之价值可知。卫队个个荷枪,而怕一手枪,奇事。温生才骂卫队语,真可作军界座右铭。”   

不过,温生才的这句粗话,还真起到了“座右铭”的作用,骂醒了昏昏沉沉的广州守备。经此一事,张鸣岐对新军大加整顿,除了加强日常训练、调整军队内的满汉矛盾,他还在广州实施戒严,加大了进出城的检查力度。

这使革命党起义的计划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运送的弹药被清兵搜出,另有一批从安南和日本方面的军火未能如期到达。驾驶起义列车的黄兴发现温生才突然出现在前方铁轨上,或许当时也不由自主地爆出一句粗话。加上列车也出了点毛病,他不得不马上按下紧急刹车,起义时间不得不一改再改。

4月26日晚,黄兴通知胡汉民、赵声等香港革命党人次日起义,但是,香港至广州的末班船已经起航,在港的革命党人买不到300多张27日早上回广州的票,便请求将起义推迟到28日。而27日,广州形势已危机四伏,清吏已经开始搜查疑党。

起义的列车面临翻侧的危险。黄兴决定事不宜迟。但原定的进攻广州的十路,这么一折腾,事实上大部分都无法到位。1911年4月27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黄兴和120余名革命党人直扑满清两广总督署。这就是同盟会的第十次武装起义——黄花岗起义。

革命党参与人数最多、准备最充分的一次起义却这样仓促地打响了。

3温生才是清末革命党人鲜有的成功暗杀案例, “杀是杀掉了,但却对随即到来的起义,制造了很大麻烦”,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张鸣这样评价道,“在技术上,直接导致了起义的失败”。

这样说来,这些孤胆英雄式的暗杀之于革命,到底价值几何?

“今日之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也。”这是革命党人吴樾于1905年在《暗杀时代》一稿中写下的一句话。“排满之道有二:一曰暗杀,二曰革命。暗杀为因,革命为果。”这是吴樾为“暗杀时代”下的注脚。 

在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暗杀时代。“暗杀已成为晚清社会氛围的重要记忆”,台湾政治大学历史研究所的学者陈佑慎指出。

在这中华帝制最后的十年里,年年有暗杀发生。自1900年史坚如案起,至1912年彭家珍炸宗社党良弼,暗杀事件爆发不下50次,党人先后筹组16个暗杀团。案发地点蔓延全国,不仅仅北京天津或上海广州,就像边陲云南,甚至在海外,清吏都未必得以幸免。

革命党人的暗杀, 其实更重要的是宣传和震慑。“同盟会时期的暗杀恐怖手段,更强调的是‘唤醒’国人、作励党同志士气”,陈佑慎认为。正是在这不计成败的暗杀潮中,革命者宣示了自己的存在,令当政者闻风丧胆。

把暗杀作为革命要义的吴樾不只是写写文章,他把理论付诸实践,身体力行。当人们在同盟会所办《民报》上读到他的遗作《暗杀时代》时,26岁的吴樾已经引爆了身上的炸弹,血肉横飞,烈士成仁。准备出洋考察西方立宪的朝廷五大臣虽然只受了轻伤,事件却震动全国。吴樾成为革命党人抛头颅、洒热血、牺牲奉献的象征,并被同盟会追认为会员。

一次次起义的失败,让革命党人更愿意投身到较低成本的暗杀活动之中。暗杀,成为革命的一种形式,一个人的革命。“当年的革命党,似乎个个都信奉英雄史观,都以先知先觉自居。他们固执地相信,国家必须由他们这些人来拯救,而且也能拯救。”张鸣在《辛亥,摇晃中的中国》中这样写道。

同盟会重要人物汪精卫,起初并不赞成搞暗杀。他认为:“革命是何等事业,乃欲刺杀一二宵小而唾手得之?直小儿之见而已。” 而到1908年,革命党人的多次武装起义纷纷失败,《民报》被查封,他被人嘲笑为“远程革命家”。这位经不起指责的薄脸皮美男子,抱着炸弹和美人就上了北京。

在“黄花岗起义”中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去的黄兴,逃出生天后,也义无反顾地投身暗杀事业当中,要以暗杀为牺牲的同志复仇,激励革命斗志。他派自己的姨甥李沛基,成功炸死新任广东将军凤山。这次行动,是革命党人一次全身而退的成功暗杀。

遭遇革命党人数次刺杀的李准,都幸免于难,而在武昌起义爆发后却站到了革命党人的一边。胡汉民后来甚至承认,革命党人之所以能够顺利取得广东政权,以李准之功劳为最。

4辛亥革命胜利后,孙中山派人把温生才烈士的家人从乡下接到广州,并安排他儿子温克明在陆军士学堂、保定军校就读,后担任粤军司令许崇智的副官,在抗战期间病逝。温国杰的哥哥温毅达后来参加志愿军,入朝作战,回国后在河南国营农场复员。

“作为烈士的后人,一定要熟悉这段历史。平时,我都义务为中学生讲解这段历史。”温国杰手中拿着一叠用旧年历订装起来的资料册,伴随了他几十年,上面贴满了收集来的温生才的资料。

“近代中国频繁的政治暗杀事件,以晚清革命党人的活动首开序幕。此起彼伏的暗杀事件,很容易被叙述成大无畏的革命英雄史诗,然而,在华丽的修辞背后,这类事件仍是政治暴力文化的反映。”这是许多年后一些学者的看法。

“刺杀放在今天,可以说是恐怖主义;但我们站在当时革命党的角度,这就是正义的!”这是烈士后人温国杰的立场。

“一百年前,他们的牺牲,让现在的你,可以完成你的梦想。”这是那部纪念辛亥革命的宣传片的结论。

朱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