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窄门的讲章:同化中的亮色:苏州的市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2:14:06

同化中的亮色:苏州的市招

(2011-03-26 10:57:00) 标签:

费新我

苏州

玉楼春

市招

酱园

文化

江南的城市,它的特色体现在哪里?随着各地城市化建设的大发展,江南城市的特色已经逐渐被矗起的现代化楼群所吞噬,什么欧洲风情,北美情怀、澳大利亚风韵……几乎是世界各地的风格都被开发商以皮毛的外表模仿,移植到了城市各个社区。只要走到新城区一看,就如同火车或长途汽车下来,我总会懵上一阵,怀疑乘了这半天的车,还不过原地打转,到处高楼大厦,自己身在何处?即使到了长江以北的南通,也会一时恍惚起来,迷失在寻常巷陌,触处都是相似,直把杭州作了汴梁。

城市,外来人口汹涌而来,造成方言的退缩,人们相见,开口总是普通话一番,简直就是一种较量,直到某一方的口音露出一点破绽,于是相视一笑,原来竟都是老苏州,马上转口改说吴语,这时才仿佛寻找到了已经难以捉摸的乡音乡情。

不过,如果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城市的特征还是可以在已然同化中看到端倪,你道什么?商店店招,又称市招。市招的特色在于商店命名的文化以及题写的书法。这些成为一个逐渐同化中的城市的最后一抹亮色。

苏州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文化的城市,很长一个时期,科举成为苏州向外输送文人、官员的一条“国道”,其城市文化因此充满了科举特色。四书五经、朱子注、八股、策论、试帖诗……所有这些都深深侵染到苏州的城市文化之中。

在清末,苏州最著名的酱园有两处,一个是“富潘”的“所宜”酱园,一个是顾氏的“得其”酱园。为什么有这样奇特的命名?不在科举里摸爬滚打寒窗十年的人起不出这样的名字。原来所谓“所宜”,出自《论语·乡党》一节的朱熹注:“食肉用酱,各有所宜”。顾氏的“得其”酱园呢,也争奇斗艳,潘家从朱注中寻找,他们则直接从《论语》中来,《乡党》所谓“不得其酱不食”也。然而这样蕴藉的命名,其实也有问题。潘家的“所宜”病在笼统,因为“食肉用酱,各有所宜”,那么,不仅是酱园,肉店用所宜也不是不行。而顾家的“得其”过于割裂、牵率,用的乃是科举出题中的割裂。苏州又有袜厂,名曰知足袜厂,用孟子不知足而为屦之义,果然贴合袜子的属性,然于经义上说,亦属勉强。

何以会这样文绉绉、酸溜溜?传统儒学浸润得深,深入骨髓,充溢血液,填满思想,不自觉的就要流露出来。你要他创意出别的什么或许很难,但这个,他掏出来就是:诺,真是得其所哉。

除了来自经文的“书雾腾腾”,还有生活中的“诗意盎然”。苏州城内著名的茶馆,玄妙观有雅聚,观前街有玉楼春,临顿路有望月,好事者曾凑合成一副上联:“雅聚玉楼春望月”,一时竟没人对出下联。即使到了今天,许多新整修的街巷,巷口往往新做一个牌坊(过去这里应该是巷门,如今竖的却是无题的牌坊。所谓无题的牌坊,乃是过去的牌坊有主题,表彰忠孝节义,里面都有具体的人和故事,如今却只是纯粹的装饰而已),还请当今的文人学者撰一副联,再请书法家一写,刻在上面,以呼应往昔那种风雅,虽然如今的联语已经浅白得多,但还是苏州的一种情调。

店名正是反映城市文化特色的一个亮点,可惜这个亮点正在暗淡。无数的有限公司,无数的“跨地”(不是跨国)公司,正在同化每一个城市。还有无数没文化的店名开始泛滥,甚至有极端吓煞人的店名正在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姑举两例:哑巴生煎,大块头血汤。前者还是苏州近几年打出的名牌产品:生煎馒头。大家也不想想,于身有残疾、张口难言的人们来说,抬头看到这样的店名,会不会联想起有人竟然要自己承受商纣王的炮烙之刑?后者则对于顾客来说,会不会疑惑自己这碗不是鸡鸭血,而是来自眼前的大块头老板?

如今的大学生越来越多,但文化粗俗化却似乎成为大的趋势,像万科这样拿出钱来既经商又办文化的,毕竟凤毛麟角,但正因为稀少,也见得中流砥柱般的勇毅。

有了店名,还有书写店名的书家,两者结合才组成完整的市招。

苏州的市招书法,基本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美术体;二是电脑体,所谓电脑体,就是电脑中收集的书法字体,普遍的有舒同体、启功体(又称瘦金体);这两类由机器生成,到处都可见到,已不能成为有特色的字体。三是名人体,名人大都不会写字,无美观可言,只起到一点威权的暗示,也难说是城市的文化特色。四是本地书法家的字,这才是一个城市的文化与精神,以及与另一个城市区分的最好特征。我们会发现:每个城市居然都有他们喜好的书法家,而且每个地区的书法家,他们写出来的字竟然是这么大不同。民国时期,苏州的蒋吟秋、陈涓隐都是市招热门的书写者,由于某种冥冥中的因素,由他们书写店名的店家,开张之后营业发达,于是形成一种风气,凡是店家开张,都会找他们来写。而如今,苏州街头随处可见的书家,则是费新我、谭以文。也因为某种原因,商家都不约而同地求他们来写,进而成为苏州街头的一道风景。这种倾向,与字好字坏关系不大。譬如谭以文的字,笔力雄浑,蕴蓄不足,并非耐人咀嚼。费新我的左笔在二十多年前也曾风行一时,而同样著称书坛的张辛稼、吴进贤辈则颇形冷落。

乘汽车一路向前,各地店招的字体是可以解闷的眼前风景。不只在苏州一处如此,就是北京上海杭州南京,所见的店招,也有它们的特点。同是中国人写汉字,因为地方的不同,便自然形成各各不同的风格,也许最终,每个地方的书法家会成了城市同化中最后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