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绿地国际花都坑人:汉语尚未准备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0:01:01

汉语尚未准备好

 

假若有人问我,在现代文艺理论著作中哪本最难读,我也许会回答:哈罗德-布鲁姆的A mop of misreading;至少在已经翻译成中文的文艺理论著作中,我认为,它是最难读的。说它难读,并不意味着它就一定象《纯粹理性批判》或《小逻辑》那样耐读。早期布鲁姆行文的特点是抽象、跳跃,不照顾读者,喜欢将专业术语跟不寻常的措辞搅和在一块。这本书难不是难在语言本身,而是难在极少有中国读者会跟布鲁姆拥有相近的知识背景;熟悉犹太教经典,娴于修辞学与美学批评,习得较完整的哲学史常识,英语诗歌烂熟于心…

对于这种著作,我一向持“汉语尚未准备好”的态度。什么叫“汉语尚未准备好”?打个比方,《纯粹理性批判》是1781年出版的,在中国,这一年是乾隆四十六年,假设彼时有个人马上将《纯粹理性批判》一字不差地直译成汉语,那么大儒戴震就能看懂康德说的是什么吗?看不懂的,因为知识背景和理论体系的鸿沟大到根本无法弥合的程度。布鲁姆的书尽管没有这么极端,但对绝大多数中国读者而言,他的话语系统跟我们的差别还是太大,汉语,特别是理论化的汉语,还没丰富到能承受其压力的水平,因此,这时把这种著作翻译出来就多少有些“理论冒进”的味道。

1992年11月,布鲁姆的这本书有了中译本,由台湾骆驼出版社出版,书名叫《比较文学影响论——误读图示》。今年,译本改题《误读图示》(朱立元、陈克明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又在内地出版了。《译者前言》里谦虚地说:“由于当时翻译得比较粗糙,印刷质量也比较差,这次进行了较大的修订。特别要说明的是,这次译文最后请陆扬教授作了细致的校改订正,花费了他很多工夫……”我拿来1992年的版本跟新版的对比过,修订的确是全面的,从头到尾,到处都有订正的地方,有时,一页之内大大小小的改动达十几处之多,译者与校者的心力当然没少花。那么,结果如何呢?我仍然得遗憾地说,这是一个无法认真对待的译本。“无法认真对待”的意思是,将原著译为中文的条件本来就不成熟,所以你不应该跟它较真,可你一定要较真的话,那就会发现译本到处都是错误。

举个第2页的例子:“Kabbalah始终成为物质最大的独有资源,它帮助我们研究修正的冲动……”原文为:Kabbalah remains the largest single source for material that will help us to study the revisionary impusle…..句子的意思挺简单,说的是:卡巴拉仍然是向我们提供研究“修正企图”这方面原材料的一个最大来源。可是,译者把通俗的“原材料”(material),当成了抽象的“物质”,我们想问的只是:什么叫“物质最大的独有资源”?译者明白自己写下的这些话吗?

再举一个第3 页的例子:“苏勒姆本人同该书的关系是为本书理论部分的背景”1992年的译本作:“而读者,作为本书的理论部分的背景与该书相关。”原文为:the reader is refered to it (指Scholem的著作) as background for the theoretical parts of my book。其实,句子的意思特别简单,说的是:读者可以参考苏勒姆的这部著作,作为理解拙著理论部分的背景材料。一个常见的单词refer(叫某某人去参考某某书)都不明白,如何翻译,又如何校订?

前两个例子都是不懂词汇的,再举两个不懂语法的例子。第68页:“回到维柯和爱默生,就是要看到,起源、诗词和人类,不仅依赖于比喻,而且它们就是比喻。”原文中与所谓“起源、诗歌和人类”对应的其实是origins, poetic and human,有点英语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就相当于说poetic origin and human origin, 即诗的起源与人的起源。居然译成“起源、诗歌和人类”,这一并列关系又如何能成立呢?

再看第133页:“拉底贡,亚马逊的公主,像阿基里斯一样,为骄傲和愤怒所支配。撒旦的臭名昭著胜过了骄傲与愤怒。”后面一句的原文为:Satan, excelling both in his bad eminence…...这里的both显然指的是拉底贡和阿基里斯两个人,而不是什么“骄傲与愤怒”。原文的意思是说:众所周知,撒旦较之二人,有过之无不及。

上面这些例证都是相当明显的,类似的错误,在书中可谓俯拾即是。以这样薄弱的英语能力,挑战这样难读的理论著作,对此类悲壮的努力,我们除了“无法认真对待”,还能评价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