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兔子的小说:由对春联看中国-依山傍水-搜狐空间

由对春联看中国的思想文化

    今年的春晚加了一档对春联活动，其用意不外乎娱乐中点缀一点思想文化元素，一来增加新意，二来显而易见还带着宣传与教化功能。一国中最优秀的文字语言专家出上联，十几亿中国人，其中至少有几千万有思想有文化的人在对下联，无论是出联还是对联应该代表当今中国思想文化的最高水平。下面我们不妨根据正月十五元宵晚会上宣读的获的最高奖励的对联，来看看当今中国思想文化的状况。

    先看一副简单的：专家出的上联是：百善孝为先，常回家看看。获最优奖的下联是：千秋民作本，多俯首听听。上联的首句“百善孝为先”听起来非常耳熟，清朝时已有“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的对句，流传很广。但是获奖对联对的并非“万恶淫为首”，而且从文字上看，“千秋民作本”显然不如“万恶淫为首”对得好，可见其赢在“思想性”。大家知道，我们向来把文艺等看作是政治工具，思想性历来是放在第一位的。那么我们就从思想上来看。首先看上联，第一句“百善孝为先”，其“思想性”一定会受到赞赏，因为时下政府正在倡导以孝治国，而且“孝道”历来是被中国人认可的。然而这话是从古人那里捡来的，虽然无人追诉知识产权，但于枯骨堆里捡来的东西，出于“卫生”要求，我们是否该先检验一下其有无腐尸味道甚至于毒素？孝是百善之一或许不应受到怀疑，但是否为百善之先，就值得商榷。众所周知，孝道之所以敢于为先，完全是由于历来统治者，也就是皇帝老子推崇所致。人常说忠孝难两全，但是，古人早就看出来孝亲与忠君的一致性，孔子的高徒且貌似孔子的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可见儒家把“仁”看作“道”，而把“孝悌”看作“仁”之“本”，而目的是防止“犯上作乱”。这样的理论统治者当然心领神会，汉武帝就是一个明白的皇帝，他大刀阔斧地“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即独尊孝道。为后世统治者确定了“基本路线”，由此奠定了孝道为“百善之先”的政治地位，历朝历代都在大力提倡孝道。然而一旦孝与忠发生冲突，孝就不再为先，甚至被禁。设想一下，比如皇帝杀了你的父母而你还在伺候皇帝，你就必须放弃孝道，此时，何人敢说“百善孝为先”？由此可见，忠才是最优先的，亦即最终目的。作为赡养父母的孝确实为一善，本是出自天然的亲情，因此小民不懂政治，以为统治者倡导孝道，是莫大的善政、德政，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因此被驯养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天然的亲情、人性的善良，如果被政治绑架，来达到统治者长期鱼肉人民的目的，就是一种恶行。尽孝道是善良的，但是为政治目的而说“百善孝为先”就是邪恶的。这种邪恶不仅表现为动机，而且带来了实际的后果。“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有的人利用孝道沽名钓誉，使人性扭曲，孝行变得矫揉造作，荒唐可憎。二十四孝至今被看作孝的完美典范，但从其中仍然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比如“卧冰求鲤”之行径，不是至愚，就是巨骗。“恣蚊饱血”稚童亲情可嘉，但其父岂不没了人性？而“埋儿奉母”之孝行已经要让下一代付出生命代价了。假如人人都像郭巨一般，人类岂不要绝种了？人类绝了种，帝王又岂能独存？可见，实际上爱子行为更应该提倡，然而，并没有“百善爱子为先”一说，其中的原因人人都可以明白，就是因为爱子不能保证人不“犯上作乱”！由此可见，“百善孝为先”，其仁义表面下是藏着毒素的！

    而且“百善孝为先”暗示了“万恶淫为首”，这是“程朱”之后假道学先生的论调，旨在“灭人欲”。即使在孔夫子看来，男女之事为人之大欲，并没有受到干涉，而在倡导科学健康生活的今天，若再禁欲，就犯着反人类罪了。当然出联的人高明，没有自己说出来，只让全国人民自己去联想，主动往上对。这样一来，我们就嗅出了其中的腐尸味道。

    再看获奖的下联。用“千秋民为本”代替“万恶淫为首”，足见作者的思想境界之高。其中的“民本”思想也与当下政府的姿态相一致。然而，其“思想性”了无新意，而且置之于当今之世显得陈腐不堪。“民本”思想古来有之，两千多年前的孟子明确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后世儒生开了言路，就文字表面来说，在古代这是极其大胆的话，即使在今天看来，仍然有进步意义。但同样是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据此我们不难看出，他的“民贵君轻”之说，是指在社会生产活动中起的作用，而不是应有的社会地位。民为本是不言而喻的，不在于承认与不承认。没有民耕织，所有人都会冻饿而死，甚至于没有民，根本就不会有君。像孟子一类圣人怀有的民本思想，不过是寄希望于统治者行仁政，给百姓一条生路，因为“得乎丘民而为天子”，目的还是为了统治者维护其统治。几千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不能超越儒家的窠臼，把专制体制当作“天下通义”，这样一来，民虽为本，但由官主宰，性命安危、身家祸福，只看统治者是否行仁政了。然而，几千年来见过几个行仁政的统治者？河不见清，海未曾晏，太平盛世只是传说中的尧天舜日。几千年来人民承载了无数的灾难，翻开历史总是看到历朝历代忧国忧民的儒生在“救民于水火”，但至今人民尚在水火中挣扎。民本思想丝毫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人民的处境，更没有提高人民的地位。由此可见“千秋民作本”，是一句真理，也是一句废话。

    如果“千秋民作本”不咸不淡，嚼不出什么味道，那么下一句“多俯首听听”就有一点儿酸腐味道了。此句是以百姓的口吻说给当政者的，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这可能也是获奖的原因吧。但是，由此我们想出一个两极的社会：一极手握公权，高高在上，威风凛凛，威仪赫赫，另一极却在尘埃中卑微地仰视着，祈求着高高在上的大人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倾听他的疾苦。问题还不在这样的社会是否合理，而在于新一代的儒者（对联的作者、评奖者以及觉得对联不错者等等）对它的认可。在祈求垂顾的时候，等于承认了“治人”与“治于人”地位存在的合理性。凡有政治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当今世界，民主政治已成为世界潮流，成了国家文明的标志，理论和实践上都被证明是解决社会根本矛盾、实现社会公正、稳定、和谐的唯一正确的出路，而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认识依然停留在几千年前的水平，自觉地把自己也把全体人民置于俯首听命的地位，甘愿过政治乞讨的生活，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也许有人说，现实如此，唱高调有何用？然而，意识决定存在（注意！不是存在决定意识），现实本由人缔造。理在希望在，理亡希望亡。如果中国的文化“精英”们，在上的投机逢迎，专意粉饰太平，在下的摇尾乞怜，甘愿俯首听命。上下呼应，人工营造太平盛世，恐怕离真正的太平盛世越来越远。

    也许还有人说：挑别人的毛病能行，你写一个好的出来！笔者并不长于联句，但面对此等见识，却也耐不住技痒。原对联既涉社会问题，这儿也不妨拿社会来说事。看当今社会，专 制政治制度导致暴政横行，腐败丛生，社会不公，民怨沸腾，故对整个社会来说，善莫大于民 主政治，而恶莫大于一 党 专 制。故如凑一副对联的话应该如下：

    “百善民 主当先，放舆论开党 禁三 权 分 立；万恶专 制为首，造铁笼关野兽两 会 合 议”。

    再画蛇添足加一横批：迟不如早。

    其余几副对联，学问主要在文字方面，笔者才疏学浅，不敢妄自评头品足。只是有一点疑问，就此请教于方家。有一副对联专家出的上联是：“游子吟乡愁，静夜思荷塘月色；”获奖对联是：“普天乐春晚，丰年瑞玉腊梅枝。”后一句话明显对不上，出句结构为：静夜-思-荷塘月色，而对句相应应为：丰年-瑞-玉腊梅枝，出句的“思”是动词，而对句的“瑞”也能作动词？真是不解评委是如何评的。还有一副对联：“一百八声钟响，一呼百应八方和（对句）；

    五十六朵花开，五色十光六合春（出句）。”对句不错，但是专家出句中的“五色十光”，显然是生硬地把“五光十色”重新搭配的。从语法上讲不错，但是词语的搭配是约定俗成的，并不是由语法专家随意搭配的，没有了约定，语言不能交流，不是俗成，语言生硬。“五光十色”是约定俗成的说法，而“五色十光”有更深的意思吗？如果没有，为什么要用生造的词取代现成的词？这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成语，套用专家的技法，写出来就是：黔驴穷技。

如此看来，中国精英界的思想、文化水平不过尔尔，怨不得草民们要忧国忧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