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的男人的性格:我的知青生涯 - 北大荒人的日志 - 网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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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型纪实性采访系列

我的知青生涯

转载【中国知青网 2010-06-20 15:10:32 阅读123 评论7   字号: 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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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知青生涯 

                                 作者:扎兰屯人

                      我的知青生涯(之一)
     二00八年五月十一日是一个让我留恋的日子。五十多名曾经在内蒙扎兰屯牤牛沟公社插队的知青相聚在天津沽上渔夫酒楼。除了同在火车头插队的知青外,其余的同学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多数人我已经不认得了。好在联谊会上安排了自报家门的情节,我才依稀地回忆起大家四十年前到牤牛沟插队时的样子。

一别数十载,   相聚得重逢。

问姓惊初见,   称名忆旧容。

当年风华貌,   如今霜鬓凝。

几经沧海事,   永记战友情。

    整整四十年过去了,插队时的经历让我刻骨铭心地萦绕在心头。我时常想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从风华正茂,到鬓发苍苍。但苦于工作太忙,没有时间。但知青的情节,插队的经历我始终难以忘怀。二零零八年七月五日我们曾在火车头插队的七名同学(这些人是:窦欣、王淑华、刘淑清、朱奎、吴晓英、徐秀英和我)重返扎兰屯,重返牤牛沟公社火车头村,回到了让我几十年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回津后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回乡时的一幕幕时常在眼前浮现,我才下决心把这段经历写下来,慰藉自己,以示纪念。

                                         一、离别

    一九六八年六月三十日是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我和同校的三十五名同学一起踏上北去的列车,到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扎兰屯牤牛沟公社插队落户,也就是这一天我们走出了校门,步入了社会,不仅踏上了奔赴内蒙的旅程,也踏上了人生的旅程。出发的那天,车站上彩旗飘舞,锣鼓喧天,有的学校还打出了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送天津某某学校的同学赴内蒙插队落户”口号。来车站送行的人群熙熙攘攘,有鬓发斑白的父母,有须发皆白的爷爷、奶奶,也有提着大小包裹行李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和同学们,他们都是来为自己的亲人、同学送行的。装载我们的列车是知青专列。十几节车厢坐满了天津市内六个区志愿到内蒙插队的初、高中学生。这些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最大的二十一、二岁,最小的只有十六、七岁。他们人人怀着一颗火热的心,抱着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宏图大志踏上这趟列车的。

    跟随着我们学校的二十多名同学一起走进车厢,只见车厢内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车上和车下的手仍然紧紧地拉着,父母的叮咛,同学之间告别的话语仍在不停的述说,述说 ……

“呜,呜,呜”几声汽笛长鸣之后火车徐徐地开动了,紧拉着的手仍然不肯松开,跟随着行驶的列车奔跑着直到实在追不上了……。车下的人们大声呼喊着:“到了地方,别忘了给我们来信!”“一路顺风!多多保重!”……车窗内外不少的人都哭了,也有的人啜泣变成了嚎啕。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落泪,只是有些伤感。随着列车慢慢的行进大家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革命人永远最年轻……预备、唱!”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唱起了歌,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顿时,车厢内扬起了欢乐、激越、豪迈的歌声。“他好比大松树冬夏长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最需要的地方去。祖国的大地辽阔无边,到处是我们青年的家乡……”、满怀希望,满怀理想,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革命青年志在四方……、“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种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一首首嘹亮、豪迈的歌曲此起彼伏,大家拼命的喊着、唱着、用歌声来驱散着对家乡对亲人的留恋之情;渴望着、憧憬着明天的情景。大家唱累了,歌声便停了下来。车厢里静静的,只有几个人在小声说着话,但大部分人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家远行,而且是到这么边远的地方去插队落户。那时我们的理想是远大的,到边疆我们都抱着这样的信念“经风雨见世面,扎根农村干革命。滚一身泥巴,磨一手老茧,练一颗红心。笑洒满腔青春血,一生交给党安排!” “一辈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坚信通过我们的努力奋斗,改变祖国一穷二白面貌的伟大历史使命将在我们这一代能够实现 。                      

    火车在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车窗外不时掠过一座座城市、一片片田野、一个个村庄。列车驶过唐山,到了昌黎往远处望去,群山耸立。哦,山好高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山。“快看,到山海关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赶紧往车窗外看去,我看见了大海,看见了长城,老龙头像一条巨龙把头伸到海里贪婪地喝着水。我看见了山海关的城楼。写有“天下第一关”五个雄浑大字的牌匾高高地挂在城楼上。临行前听爸爸说,出了山海关就算到了东北了。随着列车的行进,车窗外的土地慢慢由土黄色变成了黑褐色。临行前只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扎兰屯,具体在哪个公社?那里是林区还是牧区?是山地还是草原?一切、一切我们都未曾知晓。我们的第二故乡到底是么样?那里是汉族人多还是蒙族人多?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一九六八年七月一日早晨,一辆满载天津知青的列车抵达了内蒙古东部风景如画的城市、我们的第二故乡扎兰屯。只见站台上、公路两旁彩旗招展,锣鼓喧天。歌声、口号声、高声背诵毛主席的语录声,此起彼伏。扎兰屯全镇的人倾城出动,夹道欢迎我们的到来。之后,扎兰屯市政府还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市领导专门介绍了扎兰屯的文化、经济、风情等概况。欢迎会后我们便登上解放牌大卡车来到了牤牛沟。到牤牛沟公社的知青一行共有三十五人。十二个人去了和平大队。剩下的二十三人登上了两辆马车驶向火车头大队—我至今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
                           二、初识车家卧铺

    在马车驶往火车头村的路上,负责接我们的火车头大队的负责人续开选给我们介绍了火车头村的来历:火车头大队又叫车家窝铺,最早来这里开垦这片广袤土地的是一户姓车的人家。久而久之,随着来这里开垦土地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就形成了村落,后来人们便以最早来到这里的那户人家的姓氏给这个村落起了个名字叫车家窝铺。我们来到村里的时候车姓的人还有,但大多数人都被划分为地主。车家的子孙也在繁衍着。我们刚到火车头村的时候,他们都因为父辈的成分问题受着牵连,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火车头全村一共有六、七十户人家,一共有六百多口人,分成两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耕种着三,四千亩地。

    马车在乡间的山路上欢快地疾驶,我坐在车上仔细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这里都是山,与其说是山还不如说是土丘。山连着山,山上没有一棵树。山坡上种满了各种农作物,对于我们这些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根本分不清哪是苞米,哪是高粱,哪是谷子。更别说大豆、糜子、黍子等农作物了。远处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撂着荒,田头的草地上、山坡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草。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草丛中绽放,马车沿着崎岖、坎坷的山路向前行驶。车轮驶过时马蹄的嘚儿嘚儿声不时惊飞栖息在草丛中的小鸟,它们飞快地煽动着翅膀,嘎嘎地叫着飞向远方。赶车的老板告诉我们说,那鸟儿叫鹌鹑。

    翻过了三、四座山岗,才看见离开公社后的第一个村子。老续说这是农牧学校,草甸子对面就是火车头了。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看去,眼前忽然赫然开朗,展现在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草甸子对面是一大片杨树林,杨树林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一间间房屋。草甸子的南北方向根本就看不到头。草甸子的东西方向也有五六里宽。马车很快就驶进草甸子。这里的草真高哇,足足有一米多高。正是黄花菜开放的时节,金黄色的花朵点缀在碧绿草丛中,那景色美极了。远处羊群、牛群和马群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静静地吃着草。草甸子中间有着一条小河,因为还没有到雨季,河水只是在河道的中央潺缓地流淌着。过了小河,绕过一段山岗,远远就听见一阵阵锣鼓声,原来乡亲们在村口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赶紧跳下了马车,手挥毛主席语录,呼喊着革命的口号向欢迎的人群走去。

    哦,这就是我们今后赖以生存、养息的地方吗?我仔细的打量着这陌生的村落。山村依山而建,山不算陡峭,山坡舒缓,小山东高西低。茅草苫顶,毛石或土坯搭就的几十所房屋坐北朝南地建在山坡上。村中央一条宽宽的土路将房子分成了两大片,路南的一片是火车头一队,路北那片是火车头二队。村子西头有一口水井,据说这口井在村落形成时就有了。全村的人、牲畜吃的用的大多是这口井的水。离井不远的地方分别是两个队的马厩、羊圈和牛圈,圈的东面就是火车头一队的队部和库房。我们刚到火车头村时队里还没有给我们盖好房屋,临时安排我们住在马厩东边的更房里。我们到的时候正是夏天,马厩里散发着马的屎尿的浓烈臊臭。数不清的苍蝇嗡嗡地唱着歌肆无忌惮的在马厩内外飞舞着。房屋是土坯搭就的茅草房,一共三间,一进门最外面的一间是厨房,后面依次是安排男生和女生住的地方。刚刚来到内蒙插队落户,国家给了我们安家费,头两三个月我们是从成吉思汗的粮站买粮吃。盛粮食的面口袋就放在厨房里,夜晚门外的猪会经常拱开屋门,用尖利的牙齿撕开面袋偷吃里面的粮食。

    由于初来乍到,为了照顾我们的生活,队里专门派了一位老社员给我们做饭。时间长了才知道他姓李,由于他的左脸颊上有一个坑,社员们都管他叫李坑儿,我们亲切地叫他李大叔。李大叔瘦高的个子,黑黑的脸庞。提起李大叔,据说他还有一段传奇的经历,早年间他曾经在这一带当过土匪,有一次为了逃避抗联的追踪他揪着马尾巴跑了几十里,否则早就没命了。他左脸颊上的坑就是在当土匪时弄的。天还没有黑,李大叔早已经为我们做好了晚饭,是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的粘豆包。菜是炒土豆片,还有李大叔从自家的小菜园里拔来的水萝卜蘸大酱。吃过晚饭天就慢慢的黑了下来,那时村子里照明用电还是用柴油机发的电,晚上一过九点钟柴油机就停止了发电。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洗漱完早早躺下。否则就得点煤油灯。坐车颠颇了一天大家都累了,熄灭了煤油灯,我们早早就躺下了,不一会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没睡多会儿,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李大叔早已把饭菜做好。我们匆忙吃过早饭走出屋子,社员都早早的下地了,马厩里空荡荡的。门外的空地上只有几只鸡咯咯地叫着在找食吃。一只老母猪领着十来只猪崽在马厩前撒欢。这里的天早上亮的很早,三四点钟太阳就升起来了。晚上八点钟以后才落下山。这时已经是早上六、七点钟了。老续和两位五十多岁的人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这位是姚德海姚大队长,这位是翟副大队长。”老续给我们介绍说。介绍完又说,今天给你们安排的是认阶级。那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我们扎根农村干革命,接受贫下中农的在教育,站错了队是不行的。为了我们便于识别,公社和大队早早就做了安排,在各家各户大门口的屋檐下插上红旗和挂毛主席画像。两样全都挂的是贫下中农;只插红旗的是中农或地、富子弟;什么都没有的是地主、富农或坏分子。介绍完,他们领着我们在全村走马观花地转了一遍。我再一次仔细打量着我今后赖以生存的山村。村子东西长有二里多地,南北宽一里多地。社员们住的房屋全是茅草房,全村没有一间砖瓦房。房前屋后是各家自己的小菜园,里面种着角瓜、茄子、辣椒、黄瓜、豆角、大葱等时令菜蔬。菜园外家家户户都砌有猪圈,猪圈里空荡荡的,猪都被猪倌赶到村外的草甸子上撒欢去了。村子里的人坐地户很少,一部分人是吉林公主岭一带搬迁过来的,一部分人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的。据说我们一队的邵队长就是在解放前为了逃荒,挑着担子从山东一路走过来的。这里的人很穷,家家户户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个别家境比较富裕一点的在炕上摆一件东北叫做炕琴,我们叫被格子的家具。有的人家穷得四五口人只有一床被。更别说什么缝纫机、手表、自行车之类的东西了。火车头大队的大队部设在离村口那口老井北边不远的地方。只有三间房屋。东面的一间是大队的小卖部。两个队还有自己的粉坊,分别建在村子的最西面和最南面。

                                三、忆苦会

    晚上,大队为我们举办了忆苦会。忆苦会在二队的队部进行,全村的社员都来了。“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地主鞭子抽在了我的身,……”一阵凄凉、悲苍的忆苦歌以后,有人给我们每人送来一碗掺着野菜熬的苞米面粥,说这是忆苦饭。吃过忆苦饭后又召开了批斗会。村里的十多名青年人押着十几个人站在会场中央。他们这些人就是队里的地主、富农、坏分子什么的。这些人一进屋,会场内顿时响起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打倒地、富、反、坏、右!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义愤填膺的口号声。最后大队的负责人讲了几句话,忆苦会便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听社员说村里头死了三个人,都是自杀的。有俩人还是一对姓车的夫妇,男的上了吊,女的投了井。据说这两人是地主和地主婆。还有一个姓什么我记不清了,只听社员说他年轻时曾给张作霖当过马弁,这个人也上了吊。他们为什么自杀,社员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畏罪自杀。有人说是因为挨批斗后面子上不好看,今后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咳,管他呢!那时革命的我们认为死的人反正都是坏人,多死几个也无所谓。

                                 四、学铲地

    两天过后我们就要下地干活了。这天吃过早饭,刚一出屋,迎面两位四、五十多岁的社员向我们走来,其中一位自我介绍说他姓邵,是一队的生产队长。他指着另外一位社员说,他姓张,以后就由他教给你们干活儿。农历六月正是夏锄的季节。生产队里早已经给我们买好了锄头,孙木匠带着他的徒弟房守文已经给我们装好了锄杠。双手握着崭新的锄头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从这一天开始我从一名学生转变成一个社会主义的新型农民,我们将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实现扎根农村、建设边疆的诺言。

    队里指派的教我们铲地的张姓社员是一位老贫农,我们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张大叔。张大叔有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常年辛勤的劳作使他的背有些弯。一张东北农民特有的质朴的脸,眼睛始终眯缝着,言语不多,脸上永远挂着慈祥的笑容。走在张大叔的身后,我们唱着、说笑着向干活的地方走去。这里的天真蓝啊。蓝蓝天空飘着几片白云。远处的蓝天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的山坡上种满了庄稼。苞米苗、高粱苗已经长到二尺来高了。

    我们要铲的地种的是土豆。地离村子不远,就在村东的山岗上。张大叔领着我们来到地边,话也不说,拎着锄头就下了地。只见他右腿在前,左腿在后,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挥舞着锄头锄起草来。随着双手的挥动,锄头在垅台上前后左右翻飞,锄头过后杂草纷纷倒下了,露出了土豆秧。我们也学着张大叔的样子锄了起来。开始以为挺容易,可手里的锄头就是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就铲断了土豆秧。锄了一会儿大家都感到有些累了。有的女同学干脆脸朝后背朝前倒着铲了起来。东北的庄稼地可真长啊,一根垅足足有二、三里地长,啥时才能铲到头哇?!抬头看看张大叔仍在不紧不慢的锄着,我捶捶酸痛的脊背又低头锄了起来。

    内蒙的天真怪,刚才还响晴薄日,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云彩,遮住了太阳。几声闷雷过后便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由于大家都没有带雨具,身上全湿透了。抬头看看张大叔仍在不紧不慢地锄着,我们也打消了往村里跑的念头。一阵风过后吹跑了乌云,太阳又露出了笑脸。雨过地皮湿,在湿漉漉的地里锄草那可不容易,没锄几下,锄板上便糊满了泥。因为没有刮泥的工具,只得用手往下抠。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大家都累得精疲力竭,而张大叔却丝毫看不出累来,说笑着,领着我们大步向村里走去。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复一日。每天我们扛着锄头迷迷瞪瞪的上山,筋疲力尽的收工。觉仿佛总是不够睡的,在大田里锄草就盼着赶紧锄到地头,那时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赶紧找一个草比较茂盛的地方,扔掉锄头,顺势一躺就是一觉。又该干活了,打头的不知要叫多少次才能叫醒我们。极不情愿的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赶紧拎着锄头又下了地。夏锄时节我们就盼着老天爷下雨,因为一下雨就不用出工,就可以美美的躺在舒适的火炕上睡懒觉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到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真想家啊,有的女生因为想家经常在睡梦中哭醒。我们与亲人们的联系就是靠书信,那时我们每天就盼着邮递员进村。邮递员成了最受我们欢迎的人。爸爸、妈妈的信,哥哥、姐姐的信,亲戚朋友的信,同学的信给了我们精神上最大的慰藉。儿行千里母担忧,亲人们一直在牵肠挂肚的挂念着我们。我们也时时刻刻思念家乡的亲人。

    两个多月过去了,小米饭、苞米餷子粥、熬土豆滋养了我们。日复一日辛勤的劳作使我们初步掌握了一些农活的要领。由于我们对农活不太熟悉,队里只把我们当大半拉子使。繁重的体力劳动锻炼了我们的体魄,太阳晒黑了我们的脸庞,胳膊也变得粗壮了。那时我们已经学会了做饭。辞退了给我们做饭的李大叔。一日三餐分别由我们自己轮流做。男女搭配,自由结合,两个人一星期。好在饭很简单,主食是苞米餷子粥、小米饭、贴玉米饼子、焀土豆。菜吗,就是炒土豆丝、炒土豆片、熬土豆块。做饭时我们最怵头的就是挑水。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离村西的那口老井有半里多路,老井很深,据说有十几丈深。打水要用手摇动井口的辘辘,用柳罐把水从深深的井底提上来。看着黑洞洞的井口我们都怕滑到井里。夏天还好一点,一到冬天井沿上结满了冰那就更滑了。有时好不容易刚刚摇上来一桶水,脚底下一滑,水全泼到了地上。只得再从井底往上提。打好水再挑回住的地方要走上坡路。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我们以前哪里挑过水呀,把装满水的桶挑在肩上,一步三摇地往坡上走,等一担水挑到了家里,水桶里的水也就只剩下半桶了。

    九月中旬公社要来一批知青,听说也是我们五十四中的同学。我们听说后赶紧结伴走了十几里山路到牤牛沟去迎接他们。赶到公社时风尘仆仆的他们刚刚下车,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装。“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同学相见、家乡亲人的相见格外亲切。新来的这批人年龄都比我们大,全是初三和高中的同学,一共有四、五十人。加上我们第一批到的这些人,牤牛沟公社有天津五十四中的学生共八十多人。这些人后来被分配到前进、和平、和金星大队了。

                                  五、秋收

    一到九月份庄稼就快要成熟了,苞米秀了穗,谷子压弯了腰,大豆摇着铃,高粱涨红了脸,土豆蔫了秧。那时节漫山遍野飘满庄稼迷人的甜香。我们插队的地方还是靠天吃饭。那一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庄稼长得好。一年在大田里劳作了六、七个月,庄稼人盼什么?还不就是盼着有个好收成!

    处暑动刀镰。这天生产队里安排男劳力去村东北的山坡上去割谷子。我们手持镰刀和社员一起出发了。那年的谷子长得好,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谷子金灿灿的,微风吹过,滚滚的谷穗翻着波浪,闪着金黄色的光芒。钻进谷子地里,谷子都快一人高了,沉甸甸的谷穗儿有半尺多长。东北割谷子讲究一人把六条垅。打头的不下地谁也不能动手先割。第一趟先割两条垅,隔个七、八步就做一个葽,然后再把割下来的谷子整整齐齐放在葽子上,等最后六条垅的谷子全部割完了,就用事先放好的葽子把谷子捆起来。

    看看大家都割了起来,我也学着社员的样子干了起来。干爽爽的谷秸上长满了细细的绒毛,手摸上去茸茸乎乎的。割两把谷子做葽,然后再接着割。我机械地干着,生怕落在大家的后边。割谷子讲究镰刀要快,镰刀与镰刀把的角度要合适。另外随身要带着一小块油石,镰刀不快了赶紧在油石上钡两下。俗话讲,勾镰折钐累死苶汉。第一次割地的我们根本不懂这些。一会儿就累的腰也直不起来了,镰刀也不快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收工,我已经被落下几十米远。回到青年点草草的吃过午饭,赶紧又下了地,想把头晌午落下的补回来。等赶到了地里已经有人在那里割着谷子。我也赶紧干了起来。西边的太阳慢慢就要落山了,社员们陆陆续续割完自己的六条垅,把谷子捆好捆收工回家了,我仍然在不停地割着。天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终于割完了自己的六条垅谷子,拖着疲惫的双腿往回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着黑,顺着垅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着,远处忽闪着手电筒的光亮,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原来是同学们看我这么晚还没收工不放心,接我来了。那时,也说不清到了什么时候,回到青年点有的同学已经吃过晚饭躺下休息了。

    割了几天谷子我终于摸索出了了一点经验,就是每天出工前最重要的是把镰刀磨得快快的,随身也带了一块小油石。再割庄稼时慢慢的我也能撵上大家了。几天下来我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尖的那层薄薄的皮被谷秸上细细的绒毛磨没了,露出鲜红的肉来,鲜血从指尖渗出。手指尖碰到谷子那是钻心的痛。好不容易割完了谷子,接下来又是割黄豆。

    割黄豆不同于割谷子,因为谷子长得高一些,黄豆长得比较矮。黄豆的豆荚长在比较低的豆杆上,所以割黄豆时基本都是贴着地皮割,腰要弯的很低才行。

    深秋的早晨,地里面还有露水,豆杆和豆荚都是潮乎乎的。抓在手里还没有感到豆荚扎手,只不过因为潮湿不太好割。过了不一会,太阳一升起来就不一样了。炙热的阳光晒干了豆荚,豆荚十分扎手,割豆子的第一天我还戴上从家里带来的手套,可手套只用了半天就磨破了。尖尖的豆荚扎在手上十分疼,有的尖刺扎进肉里也顾不上拔出来。好在豆杆晒干了以后比较好割,用左手把豆杆往前一推,右手用镰刀顺势一钩,一棵黄豆就割下来了。

    黄豆割完了紧接着就是割高粱、掰苞米、搂土豆……一直到土豆全部进窖,高粱、谷子、苞米全部进场。

                                     六、看青

    村里的社员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口猪,猪长大了平时都舍不得杀,一般在逢年过节时才杀。瘦肉和猪下水用来打牙祭,填补亏空了一年的肠胃。其余的大油、肥肉都熬成了油,作为全年的食用油。所以,各家各户养的“猪”,在社员的心目中就是小银行、小油库。猪在社员的心目中是很金贵的。我们插队的地方每个队都有猪倌儿。猪倌儿的年龄一般都不大,只有十二、三岁。城里的孩子十二、三岁刚刚开始上中学,而这里的孩子却因为穷,不得不辍学早早的干活挣工分来减轻家里的负担。每天早上,随着小猪倌儿“收猪喽……”的吆喝声,各家各户的主妇就会打开圈门让猪倌把猪拢到一起,然后就把猪赶到村西的草甸子上吃草撒欢。到中午和晚上社员收工时再把猪赶回来。

    进入农历七月,谷子、苞米、高粱扬花之后就开始灌浆了,那时节漫山遍野都飘着庄稼的甜香。猪很聪明,嘴巴很贪吃,嗅觉又十分灵敏。每到这个时节,闻到庄稼即将成熟香味,猪便不愿到草地上吃草,圈门一开,趁主人和猪倌稍不注意,猪便溜到地里偷吃庄稼。猪儿嘴馋,钻进地里就连吃带糟蹋,一会儿就放倒了一大片庄稼。猪的记性又好,在地里只要吃过一次庄稼,下回还会跑到地里。所以每到这时候队里都要指派一名社员看青。插队的头一年,队里还没叫我看青。刚开始是一个姓施的老哑巴,因为怕得罪人家里的人不叫他干了,所以我才得以走马上任。那年靠近村边的地已经让猪祸害的不成样子,村边即将成熟的苞米成片的倒伏在地里,像用打场的碾子压过一样,足足有十多亩。看着真让人心疼。

    为了避免猪害,在我走马上任看青时队里又制定了新的制度:谁家的猪跑进地里看青的扎死白扎;在地里把猪赶回谁的家里,就扣猪的主人十个工分。记得上任的头一天我就在地里扎了四,五头猪,有一头猪被我用扎枪扎在了肚子上,肠子都流出来了。社员一看队里动真格的了,从我看青第二天起只要猪从草甸子一回村,全村都响起“啰、啰、啰”招唤猪的声音,生怕自己的猪跑到地里被罚和被扎。

看青虽然比较自由,但是责任很重,又得罪人。为了把跑进地里的牲畜往村里赶,每天我都和它们赛跑。早晨地里庄稼的枝叶上挂满了露水。人一进去,裤子便被露水打湿了,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腿上十分难受,但是为了保住队里的庄稼不被牲畜祸害,我只得咬牙坚持。有时好不容易裤子快干了,另一块地里又发现了猪的踪影,人一进去,裤子就又被露水打湿了。

    下雨天因为不能下地干活,村里的社员都因下雨而休息,猪倌也不放猪。猪都被关在猪圈里,可在草地上野惯了的猪会经常趁圈门没有拴牢,拱开圈门跑到地里,所以下雨天跑进地里的猪比平时要多。如果赶上连雨天那就更坏了,在圈里憋坏了的猪会跳过高高的圈墙跑到地里。我经常是刚刚把北面地里的猪赶回村里,南面的地里又发现猪的踪迹。一天下来我也不知要跑多少路。由于我看青格外的负责任。我的认真也得到了广大社员的认可,那一年我被大队评选为优秀民兵,并且代表公社出席了旗里的现代会。从那以后每年一到大豆扬花,谷子秀穗,苞米出蓼的季节,队里就早早把我抽出来看青。

    看青时也有乐趣,那就是可以随心所欲满山遍野的转,队里的地多,南到边壕;北至北大草甸子;东起八五七农场;西到西大草甸子。方圆十多里地都是。说起边壕,就是两条用土堆起的土坡,土坡向东、向西不知有多远,听说这条边壕在金朝时就有了。土坡上每隔五六十步又隆起一个土包,据说是古代的烽火台。边壕南边就是黑龙江省的地界了。我常常顺着村西南的小路走到边壕边,再顺着边壕往东走,一直走到八五七农场,然后再从村东的大道返回村子。队里哪块地里种的啥,我都一清二楚。有时在地里溜达累了、渴了,随便往地上一坐,掰一根苞米秸放在嘴里一嚼,权当吃甘蔗。饿了就烧青苞米吃,也其乐融融。

                                   七、取包裹

    爸爸在我寄给家里的信中知道我在队里看青,赶紧给我做了一件雨衣。从邮局邮寄了过来。由于市场上买不到那种防雨的布,只得用粗白布缝制,雨衣表面刷了一层黄黄的、厚厚的桐油用来放雨。在接到邮件通知单时我当时就傻了眼,包裹本应当寄到成吉思汗镇,可爸爸偏偏把雨衣寄到了扎兰屯。成吉思汗离火车头都四十多里地,扎兰屯离火车头就更远了,有一百多里地。

    那天为了取雨衣我走了四十多里的山路到了成吉思汗,一路上也无心观看路边的风景,只想尽快取了包裹,下午返回火车头。到了成吉思汗一看,车站正停着一列货车,听人说不管是慢车还是快车到了扎兰屯火车站都要停车一阵子,为了省几个钱,我赶紧爬上了火车。火车到了扎兰屯果然停了,我赶紧下了车到邮局取了包裹,回到火车站一看,嘿!火车站又停靠着一列准备往南开的货车,车上装满了从兴安岭林区伐的原木,我顾不上吃午饭,也没多想就又爬进了车厢。不一会儿火车开了,心想当天晚上就可以赶回火车头了。火车哐、哐、哐、地向南行进着,我心中高兴,左右看看车上就我自己,就高兴得高声唱了起来“我们像草原神马,奔驰在草原上……”

    可车到了成吉思汗没停,我马上就傻了眼。火车继续开着、开着。天渐渐黑了下来,火车也慢慢的停了下来,我赶紧跳下车,看见一个巡路的铁路工人,一打听火车已经到了富拉尔基,哎呀!火车已经开出了三四百里地,再有十多里就到齐齐哈尔了!我赶紧打听富拉尔基火车站在哪,等候往北开的火车,到了火车站一看列车时刻表,往北开的火车是后半夜四点多钟的,还得等上多半宿。

    车站不大,候车室里的长椅子上都坐满和躺满了人,又饥又渴又累的我赶紧找了一个窗台坐了上去,窗台只有半尺多宽,心想这好歹也是个休息的地方。不知不觉就依着窗户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火车快进站了,掏出口袋里的钞票看看还够买车票的钱,赶紧买了车票,这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等我回到火车头村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八、打更

    秋收以后,庄稼都进了场院。可能是由于我对工作态度的认真,出于对我的信任,队里又让我看场院,我们插队的地方叫打更。打更一般从十月的中下旬就开始了,那时虽然还是暮秋,但在我插队的地方已经进入了冬季,天气也日渐一日的变冷。我们村的场院就建在村南头的山坡上。院墙是用松软的、黑黑的、长方形的茷块儿砌成,大约有一人多高。宽宽的场院门是用桦木、杨木、白松的木板做成的。场院好大,南北长五、六十米,东西宽七、八十米。火车头一队、二队的场院连在了一起,中间虽然没有院墙隔开,两队码得高高的谷垛就算是分界线了。场院周围有序地摆放着从地里拉回的玉米、高粱、谷子、大豆、等农作物。场院中央就是给庄稼脱粒、扬场的地方。

    打更主要就是防止牲畜、鸡鸭跑进场院偷吃粮食,当然也要防人盗窃。每天打场的社员收工我上班,社员出工我下班。那时,村里的人很穷,家家户户都买不起手表。个别家境富裕、殷实的农户有个座钟就算是三大件之一了。(座钟、自行车、缝纫机是那时农村的三大件)社员每天出工就是听邵队长敲的“钟”声,所谓“钟”,就是在马厩西边老榆树上用铁丝吊着的破铧犁。用石头一敲,“当、当、当”的响,全村都听得见。钟声响过一会儿,社员们便各自离开自己的茅草屋到场院上去了。那时,我就可以回“家”了。我们知青的家就在村子最北边的山坡上,离场院一里多地。站在家门口就能看见场院里打场的人们。

东北的冬夜格外长。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就早早落山,早上八点多钟才从东山升起。东北的天气又非常的冷,最冷时能达到零下三十多度。不刮风还好说,如果刚刚下过雪再刮上大烟炮,刺骨的寒风就顺着脖领往怀里钻。以前只知道东北寒冷,这回总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冷的真正滋味,用滴水成冰来形容这里的寒冷一点也不夸张。在场院打场,在谷垛下面我们经常发现里面藏着的刚刚出生的老鼠,在洋叉上面吐口唾沫,把还没睁开眼睛小老鼠往唾沫上一放,老鼠就冻在了洋叉上。有时一下子逮住十多个,洋叉上面就冻住了一串鼠崽。记得有一次一个年轻的社员和我们开玩笑说,冬天的镰刀是甜的,大家都认为是玩笑话,都没有在意。可还是有人悄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只听“哎呦!”一声,原来她的舌头被粘掉了一层皮。以致好几天她只能吃凉饭。有的老社员斥责这个小青年不应当开这样的玩笑。

    插队头一年的秋天,为了过冬,我从扎兰屯买回了毡疙瘩、山羊皮帽子,又从社员那里买了一件老羊皮袄。说起毡疙瘩,就是用羊毛制成的一种靴子,靴子是平底的,靴筒快到膝盖高,靴底和靴帮的毛毡有半公分多厚。为了保暖我常常在靴底垫上厚厚的、松软的苞米叶子,毡疙瘩虽然笨重但很暖和。毡疙瘩里的苞米叶子两三天就要换一次,因为脚一出汗,靴子里的苞米叶子就结了冰,不及时更换就容易冻伤脚。

    站在村子最北面的山上,每当看见社员从场院收工回家,我就穿戴齐全的出发了。走进场院我首先把整个场院巡视一遍,然后就躺在垛得高高的、暖和、松软的苞米叶子堆里数星星,有时数着、数着就睡着了,睡着了又被冻醒。赶紧起身跑跑步,跺跺脚,舒展一下身体,免得冻僵了。漫长的冬夜十分难熬,在场院里呆着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有时冻得不行了,就跑回马厩旁的更房里暖和一会儿,和喂马的老房头、老邵头唠会儿嗑,又返回场院。躺在苞米叶子堆里,看着天上的三星从西边慢慢升起,又一点点向东方漂移过去。那时,我就盼望着三星快点落下去,因为三星落下去了,天就快要亮了。

    冬夜,万籁俱寂的冬夜。村里偶尔传来狗的叫声为我壮着胆。我们插队的地方地广人稀,山上还有狼。我们在大白天在山上铲地时,就曾经看见狼踮踮的在离我们不远的山上跑,听见我们的呼哨声,狼回头看看我们,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踪影。冬天山里头没了吃的,狼会在漆黑的冬夜悄悄溜进村子,然后跳进羊圈或猪圈里把羊咬死,喝干羊身上的血。或者跳进猪圈弄开圈门把猪赶跑。听社员说。狼是非常聪明的动物,狼跳到猪圈里并不急于把猪咬死,而是想法把圈门打开,用嘴巴咬住猪的耳朵,然后把尾巴挺得硬梆梆的,像一根木棍一样,用尾巴敲着猪的屁股,把猪往山上赶,最后找个偏僻的地方把猪吃掉。

    有一年冬天的夜里我正在场院打更,就听见西北面的山上传来狼的嚎叫声,不一会儿越来越近,接着村里就传来一阵阵猪的凄厉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夜空便又沉寂下来。第二天在村东南的山坡上有人发现了被狼咬死的猪,只见猪的肚子被咬破了,肠子和血流了一地。看到这些,我真有些后怕,要是狼跑进场院怎么办?!我不敢再往下想。以后,我总是把护身的扎枪磨得飞快,以防万一。

    我们插队的地方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时收成就好,赶上不好的年成,庄稼收的就不多,好在队里的地多。队里打场从庄稼往场院里一拉就开始了。收成好的时候,场院里堆满了各种农作物,打场经常要打到腊月。社员们脱完粒,扬干簸净黄豆、谷子、苞米等粮食里的秕糠和灰尘,把它们分类装进麻袋,等社员们留足了口粮,其余的便送到成吉思汗镇的粮站去。每天天还没亮,队里的车老板就会牵着吃饱草料,喝足了水的马走进场院,然后套上车,排成送粮的车队,车老板们高兴的打着响鞭,大声吆喝着,赶着马车向四十多里路以外的成吉思汗镇走去。这时候我知道天快要亮了。一宿的劳累就要结束了。等场院里的粮食全部送走或进了粮仓,我的打更工作也就结束了。

    插队四年多,队里年年让我看青和打更。打更这活儿虽然不累,但是责任重大。在我看场院的那几年,队里的场院没有丢过粮食。我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就是在那时养成的,以至我以后在各项工作中,同事们都说我最值得钦佩的地方就是对任何工作都十分的认真。任何工作交给我都能干好。

九、照集体相

    一晃到牤牛沟公社插队已经有五个多月了,我们大家商量着照张集体相给家里寄去。离火车头村最近的照相馆在黑龙江省甘南县中兴公社,离火车头有十几里路。十一月的一天我们在火车头插队的二十三名知青坐上队里的马车就出发了。一路上我们歌声不停,笑声不断。那时真好,年轻真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天真活泼,洋溢着激情,满怀着理想,充满了渴望!

    车到了中兴公社,照相馆的服务人员听说我们是天津知青来照相,非常热情的接待了我们。说老实话那个照相馆条件很简陋,但照相馆的服务人员还是倾尽全力,非常认真地为我们照了集体相,我们四个男生也照了张合影。这两张珍贵的照片我至今还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大家年轻时的面容,回忆回忆当时插队在一起生活、战斗的情景。

十、庆祝最新指示的发表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毛主席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的最高指示。毛主席的话像春风、雨露更加坚定了我们扎根边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决心。那时我们人人决心“毛主席教导记心怀,一生交给党安排,笑洒满腔青春血,喜迎全球幸福来!”

    一九六八年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鼎盛时期,那年冬天毛主席的最新、最高指示特别多,每次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发布后,紧跟着就是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光明日报连篇累牍的社论。每当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布前公社都会通过广播喇叭提前告诉大家注意收听。收听之后大队的负责人就带领我们和全村人一道举着红旗,围着全村,敲锣打鼓地绕上一圈,庆祝毛主席最新指示的发表。然后把全村的社员召集在村西的小学教室里学习。村里的社员不分男女大多数人都会抽烟,开会前大家都拼命的抽烟,一边抽着烟,一边唱歌、喊口号、念毛主席语录。教室里弥漫着辛辣、呛人的关东烟的烟雾。学习、开会、讨论经常是一连好几个晚上。

    我们到村子里头一年的冬天,大队成立了基干民兵连,村子里大部分年轻人都是基干民兵,我们青年点除了我和另外两名男生不是基干民兵,其他同学全是。原因是我们仨人家庭出身不好。民兵连经常组织开会、学习、训练,我们仨人则无所事事。那时我就想,我们同是同龄人,同样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受的是同样的教育。一样自愿报名扎根边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家庭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我们也有上进心和自尊心。那时虽然对待我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有关的政策说是有成分论,不为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但当权者执行起来是说一套又做一套。更有甚者我们的知青点在开生活会时,有的当时家庭出身好又十分“革命”同学非让我们给家里写信,问问父亲、母亲在解放前怎么是剥削的,现在有没有反革命的言行。就像开批斗会一样!好像我们出身不好就低人一等!那时的我们敢怒而不敢言。时间长了精神感到十分的压抑。有些话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不敢向任何人谈起,发发牢骚,倾心述说。

    十二月二十六日是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的诞辰纪念日。那时毛主席在我们的心目中是神圣的,纪念毛主席的生日是我们对领袖表忠心的一个重要体现,另外我们也乐得在那两天用仅有的一点白面做点好吃的打打牙祭。那一个星期正赶上我和老关大姐做饭。二十五日我们给大家包了饺子。为了照顾两个女生不吃肉,我们还特意包了荤、素两种馅儿。看着大伙吃的香甜。我们也由衷的高兴。二十六日我们又给大家做了打卤面,面条是我给擀的手擀面。一大脸盆的鸡蛋、肉片卤,大家是一扫而光。

十一、宣传队

    我们的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几天后,火车头大队知青点有个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消息不胫而走,周围十里八乡的村子都邀请我们去演出。所到的村子一听说我们要来演出,都提前磨面,蒸好了馒头、花卷,杀鸡宰羊迎接我们的到来。那年春节,我们大队知青的宣传队先后跑遍了周边的前进、金星、和平、八五七农场和隔着边壕黑龙江地界甘南县的十多个生产队,我们所到之处,都给那里的社员带去了笑声,带去了欢乐。我们在精神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年我们大家排练节目,表演节目都是无偿的,大家谁都没有要求队里给我们记工分。六九年的春节,也就是我们下乡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家都没有回天津,我们集体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春节到了。天津的亲人们思念着我们,给我们邮来了糖果和糕点。淳朴、憨厚、爽直、好客的乡亲们看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春节都不回家,纷纷给我们送来了鸡蛋、粘豆包。生产队里给我们送来了豆油和白面,还特意给我们杀了一只羊。那只羊好大,剥皮去了骨头和下水,光肉就有四、五十斤。羊肉吃过后剩下的羊油装了满满的一脸盆。女同学们嫌羊油太羶,谁都不愿意用它来炒菜,后来我们四个男生用它来炸了土豆片。我们四个人围着锅台边炸边吃,吃的 一九六八年的冬天,我们在火车头插队的知青谁也没有回家,虽然大家都很想家,想念年过半百的父母,但大家似乎都抱定这样一个信念:考验自己扎根边疆的决心!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回家的人。

    我们插队的村子十分偏僻,离最近的农牧学校、小围子也有七、八里地。那时村子里还没有通电,家家户户甭说电视机了,就连半导体收音机都没有。公社给各家各户统一安装的小喇叭也只是用来传达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指示和和公社的指示的,冬闲时节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昏暗的煤油灯下什么也干不了。我们经常是一到晚上就早早脱衣钻进被窝睡觉,睡不着就想心事,或者是在煤油灯下找虱子。在内蒙插队的那几年由于缺水,卫生条件极差,一年到头也洗不上一次澡,不分男女同学,我们人人都长了一身虱子。虱子、虮子密密麻麻藏在内衣、内裤的衣缝里,只要衣服一穿上身,它们就爬出来贪婪地吸吮我们的血,咬得我们奇痒难耐。躺在被窝里,对着昏暗的煤油灯,用两手大拇指的指甲一个一个地把它们挤死,听着挤死虱子、虮子啪啪的声响仿佛也成了一种乐趣。

冬夜,难熬的冬夜……

    一天晚上闲暇无事,吹灭了煤油灯我早早就躺下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阵欢快的歌声和笑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声音是从最里间的女生屋里传出来。出于好奇,我们几个男生从炕上爬起来,从门框上的缝隙往屋里看去。只见王桂兰、路志乔她们几个女生正用毛巾围在头上,把自己扮成老太太和老头子的模样,在学唱“老两口毛选”。听着她们的歌声,我们几个男生也涌起了放开喉咙唱一唱的冲动。第二天我们大家便有了组成“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想法。后来把这个想法和大队的负责人续开选一说,一拍即合。在那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大队巴不得有人活跃活跃冬闲时节农民的业余文化生活。

    我们这批人当中不乏原来班里和学校的文艺宣传骨干,能歌善舞。文革时期我们每天听到的文艺节目就是样板戏,几个样板戏的选段大家都是耳熟能详的,差不多每个人都能哼唱。经过大家的商定,演出的节目单很快就制定出来了。有男女生表演唱《老两口学毛选》;有自编自演的女生小合唱《咱村的好人好事多又多》;有男生表演唱《赶车老汉送粮忙》;有天津快板《三个美国佬》、《看戏》;有京剧沙家浜《智斗》、《斥敌》选段;有京剧智取威虎山《深山问苦》、《发动群众选段》;有京剧红灯记李玉和《刑场斗争》的唱段等等。压轴的节目是我们自己编的忆苦剧。忆苦剧的名称我记不清了,但剧情我仍然依稀记得。那是一个三代人的家庭。爷爷、父母、哥哥、姐姐和一个年幼的小孙女,他们租种了地主的几亩薄地,由于交不起地主的租子,地主先后逼死了爸爸和妈妈,只剩下祖孙四人相依为命,老爷爷也因此哭瞎了眼睛。为了逃避抓壮丁,哥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逃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大年三十,有钱人家放鞭炮,喝酒、大鱼大肉的过年,而老爷爷祖孙三人却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正在这时地主、管家却带着打手到他家来逼租子,因为无钱还债,地主就指使打手枪走了大孙女,用来抵债。并把老爷爷和小孙女从他们栖身屋子赶出去。有钱人家过年,而老爷爷和小孙女却乞讨度日。终于有一天老爷爷也病倒了,为了不让小孙女再跟自己受委屈,只得含泪把小孙女卖掉。正在这时哥哥带着八路军打回来了。原来哥哥逃走以后就投奔了八路军。他们解放了老爷爷和全村的老百姓,枪毙了地主和账房先生,从此翻身做了主人……。

    为了提高我们的演技,使演出的效果更好、更真实,大队特意派了四个人到扎兰屯的乌兰牧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去学习。到扎兰屯学习是吴晓英、路志乔、朱奎和我四个人一起去的。乌兰牧骑的演员们热情的接待了我们。认真的教我们演技,手把手的教我们化妆,借给我们地主和账房先生的服装、道具,我扮演的角色是账房先生,那次去学习使我获益匪浅。

    经过半个多月的精心排练,节目终于排练成功。彩排时请大队的负责人、贫协代表审查以后顺利通过。演出的地点也定下来了,就在村西小学校的教室里。几十张桌子一拼就是舞台,拉根铁丝两个床单往上面一挂就是幕布。伴奏的乐器就那么几样,锣、鼓、鑔、口琴、两把二胡、一套笛子。没有电灯,三、四盏马灯往房梁上一吊就是我们的照明灯。演出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幼都来了,教室里的人挤的是水泄不通。

    王桂兰是节目的报幕员。当她宣布火车头知青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演出现在开始的时候,教室里立刻平静下来。随着清脆悦耳的笛声,自编自演的女生小合唱:咱村的“好人好事多又多”便唱了起来。歌中先夸奖了大队的负责人续开选,表扬了二队队长刘干才,还称赞了一队的老饲养员老房头……。伴随着歌声,歌中唱到的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天津快板“三个美国佬”演的是三个美国兵在侵略越南时失败后的糟遇。三个美国兵分别由王学江、王根生和我扮演。王学江是空军,名叫“往下掉”;王根生是陆军,名叫“跑不了”;我是海军,名叫“捞不着”。我们三个人维妙维俏、诙谐的表演,引来全村社员的捧腹大笑。那时,一种信念在支撑着我们,是什么信念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大家都有那么一股劲,感情都那么专注、投入,都把自己最大的潜能发挥出来,把最好的演技展现给大家。

    在演出压轴戏忆苦剧时,教室里马上静了下来。随着剧情的起伏,社员的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激动。当剧情演到瞎眼的老爷爷迫于生计不得不卖掉小孙女时,小孙女凄惨的喊着“爷爷你不要卖掉我,不要卖掉我呀!”的时候,剧情达到了高潮。台上、台下只有哭声和啜泣声。“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破了沉寂。顿时“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响成了一片!

    记得在和平演出的时后,当忆苦剧演到大年三十晚上,地主、管家带着打手到老爷爷家逼债时,账房先生夹着算盘一进场时有一段开场白:“北风那个吹吹,雪花那个飘飘,大年那个三十,我要账去!”话刚落音,台下不知哪个苦大仇深的社员喊出了“你再要账,再要账我把你脑袋揪下来!”我扮演的正是账房先生,好在当时我演出太投入了,没有听见他的喊声,事后窦欣告诉我,我真有些后怕。他真的冲到台上怎么……?!

    当剧情进入到八路军打进村子,解放了众乡亲,斗争地主和账房先生的时候,整个演出现场沸腾了。有的社员以为是真的斗争地主恶霸,冲到台前把我们围了起来,有的人甚至对扮演地主、账房先生的人挥起了拳头。我的背上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老拳。

别提多香了,可以说是有生以来最香甜的东西。年夜饭是羊肉馅儿饺子。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天天围着羊肉转。那一年春节虽然是我有生以来在外面过的第一个春节,虽然年夜饭不像在天津家里的那么丰盛。门框上没有贴福字和对联,窗户上没有挂吊钱,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没有通宵达旦的熬夜,但那是我所过过的最温馨、最快乐、最有意义的一个春节,我至今难忘。

十二、刨粪

    春节过后,天气还很冷。那时农活儿不多。每天就是清理马厩、牛圈、羊圈里的粪。或者是到村西的粪堆上去刨粪。我们生产一队有四十多匹马,百十来头牛,二百多只羊,一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粪。粪堆好大、好高。牛、羊圈里的粪比较好清理,但粪堆上的粪就不那么好刨了。粪堆经常冻得非常硬,洋镐高高的举起来砸在粪堆上只是一个白印,直冒火星。飞溅起的粪渣带着冰凌时常迸崩进嘴里,粪渣一迸进嘴就化了满嘴的腥臭。赶紧“呸、呸|”两声把粪渣从嘴里吐出来。粪堆上的粪非常难刨,有时几十镐才能刨下一块来。好在粪堆还没有完全冻实,冻透,刨去上面冻得厚厚的一层下面就是松软的了。那时要随时小心粪堆上面冻得像石头的粪垮塌下来砸伤人。在前进大队插队的一个女同学就是被垮塌的粪块砸断了腿,不得不送哈尔滨治疗,最后因残废被送回了天津。

    粪刨下来以后我们再把大块的捣碎,便由马车拉到了大田里。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年在牛圈里刨粪,我买了一包缝衣针,放在了棉裤的口袋里,时间一长就给忘了。可刨着刨着粪忽然觉得腿上有针扎似的疼痛,用手一摸竟然摸到了一根针!我这才想起来针买完以后就放在了裤口袋里。摸摸口袋,口袋里只剩下包针的锡纸,针却一个不剩都钻到了棉裤的棉花里。后来躺在被窝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针一根一根的从棉裤的棉花里找出来。

十三、搂柴禾

    好大,用铁叉扎进去根本挑不起来。往车上装,一个人根本挑不动,只得和王然一起往车上装。车很快就要装好了。忽然,我们闻到了一股烧草的烟的味道,顺着烟飘来的方向远处望去,只见西北方离小围子村不远的草甸子上有几个人影,烟就是从那飘过来的。哦,原来是小围子村的村民在烧荒。这儿的人有烧荒的习惯,每年春天都要把草甸子上的荒草点着烧一次。草燃烧过后的草木灰变成了肥料,草长得更茂盛,牛羊更爱吃。                                    

   “呼、呼、呼”,起风了。烧荒点着的火借着风势已经烧了起来。瞬时,几百米外,火已经连成了片,形成了一道火墙向我们装车的方向蔓延过来!我们都慌了,顾不得再往车上装草,匆匆忙忙用绞锥把捆车的撒绳绞紧。这时,赶车的老板把鞭杆往王然的手里一塞,说:“你们先把车赶回去吧,那边还有我搂的草,我得去打防火墙。”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我和王然爬上高高的装满草的马车,扬鞭催马,顺着来时的路把车往回赶,风越来越大,火越烧越猛,风助火势也离我们也越来越近,拉车的马儿看见了火也感到了危险,扬起四蹄在凹凸不平的荒草甸上飞奔!马惊了!车剧烈地颠簸着,我们俩一会儿在车上被高高地抛起来,一会儿又重重地摔下去。哗,捆草的绳子散开了,车上的草一堆、一堆地颠到了地上,我也随着草堆滚落到了地上。我赶紧爬起来,马车已经跑远了。抬头看看王然,只见他仍然稳坐在车上。一手紧握着鞭杆,一手死死抓住车辕,不让自己从剧烈颠簸的车上跌落下来。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保住队里的财产和马匹。马儿继续在狂奔,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荒草中。

    我顺着马车驶过的辄印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着。草丛中我发现了路边草丛中捆车的绞锥,赶紧检起来扛在肩上继续往回跑。迎面又驶来一辆马车,是同村的谷老板赶着车过来了。他告诉我说在村西的小河边是他紧抽了几鞭子,拦住了惊奔的马车,制服了惊马。否则马车一旦上了小桥掉到河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等我回到村子里,王然已经把车停好,马儿饮完了水站在马厩里静静的吃着草料。快晌午了,同学们和社员三三两两结着伴从地回来了,他们也听说了这见事。路志乔和几个女同学为这件事还哭了一场,据说是心疼那一车辛辛苦苦搂的草,就这么一把火给烧了。王然告诉我说,车上的撒绳和跨绳都丢在草甸子上了。下午我们沿着马车回村行驶过的车辄印儿回去找了一趟也没找着。

    记得当年我曾经把这件事也写了一下,写好之后的稿件在同学之间传阅,大家都说应当把稿件给扎兰屯的广播站寄去,但在征求王然的意见时,他的一句话打消了我的念头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气干。内蒙的冬季特别长。别看都快到春分的季节,可大地还没有解冻。还不能种庄稼。就是种春小麦也得到清明。开春农活很少,家家户户都忙着搂柴禾,预备整个夏天烧火做饭用。

    我插队的地方搂草的耙子很大,有二尺多长,三尺来宽。耙子是用十多根钢丝穿在木板上,前面弯好钩。耙头绑在耙杆上,耙杆有七、八尺长。搂柴禾时耙杆下面要挂好装草的草篮子,草篮子是用柞树或柳树的树枝绑成的。搂柴禾不能到耕种过的土地上去搂,也不能到草甸子上去搂。因为草甸子上的草不禁烧,搂柴禾要去荒山上。因为那里有蒿子杆,草硬实,草烧起来火头猛,草也多好搂。搂柴禾时把耙杆上的卡板卡在肩上,拽着耙子漫山遍野地跑。耙子上的草搂满了以后要把草抖落在草篮子里,然后再拽着耙子跑。草篮子里的草装满了再码放在指定的地方。等着马车来一起装走。搂一草篮子的草也不知要跑多少路,更别说一车草了。

    搂柴禾的活儿很累,一般都是男劳力的活儿,可我们知青点上的女生也都抢着去。每天早晨大家就早早的起了床,扎好绑腿,急匆匆的吃过早饭,带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烙饼或者花卷和喝的水,扛着耙子和草篮子就出发了。细心的女同学还腌好了咸鸡蛋,就等到搂柴禾时再吃。我在农村的那几年搂草经常去的地方都是到村子北面的山上。离村子有五、六里地,要走过一片草甸子,翻过一座山岗。哪里草密实,哪里草硬实,就到哪里去搂。每年搂草都要搂七、八天,仅仅七、八天就要穿破一双鞋。

    记得有一年春天,我们到草甸子上去拉搂好的柴禾。为了多拉两趟,那天早上,我和王然就从热乎乎的炕上爬起来。天还没亮,屋里面黑糊糊的,啥也看不见。点上煤油灯,走出门看看外面,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村民张喜德自告奋勇给我们当车老板。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就着咸菜三口两口吃了一个玉米饼子就上了路。

初春的早晨,太阳出来的晚。天亮的时候我们已经拉回来一车。我们一边卸着车,一边堆着草垛,嘴里边也不闲着,开着诙谐的玩笑。知青点里其他同学都出工干活儿去了,只有朱静宜还在家里为我们准备好了热乎乎的熬土豆和玉米饼子。吃过早饭,太阳升起已经升起有一竹杆子高了,我们又赶紧赶上马车去拉第二趟。

    拉草的地方离村子三、四里路,在村西北离小围子村不远的草甸子上。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草甸子上的冰悄悄地在融化着,黑土地在开始翻浆。直线到达拉草的地点要近一半,但怕马车陷在泥里车只得绕行。翻过村西面的山岗,越过草甸子上的小桥。桥下,小河中间冰已经开始融化了,河水在河中央潺缓地流着。河边的泥土上还挂着冰凌。过了小桥马车就不能在路上行驶了,只能在草甸子上行走。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码放草垛的地方。

    草是几个女生用耙子一点点搂的,分成几排整整齐齐摆放在草地上。草堆。他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说我没那么高尚,没有必要广播。事后想起来我仍觉得惋惜,后悔当时没有把稿件寄走。

    三十多年过去了,在牤牛沟好多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都已经淡忘,惟独这件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或许正像王然所说的那样,他当时是什么也没想,他的思想境界没那么高尚。但在我看来,他毕竟舍生忘死用自己的行为保住了队里的马车,保住了队里的马匹。

十四、春耕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清明一到,队里就请来八五七农场的拖拉机把麦子早早的播种完了,其余的苞米、大豆、谷子、高粱、土豆等庄稼都由我们自己来播种。

    内蒙的春天很少下雨,天气十分干燥,而且时常刮风。播种谷子时,先用牛或马拉着犁在垅台上面划开一条沟,露出下面的湿土。然后由有经验的社员进行撒种、培土。为了保墒,在后面要有三个人赶紧把播种过谷子的地方踩实。社员把这种农活儿叫踩格子。

    踩格子这活儿说起来简单,其实干起来也不容易。踩格子时步辐不能大,两脚要走直线,就像模特走猫步一样。第一个人走过之后,第二个人的脚印要紧挨着第一个人的脚印踩,第三个人的脚印要紧挨着第二个人的脚印。这样就把播种过谷子的地方全部踩实了。

    在春季,内蒙的风说刮就刮,一刮还很大。有时风吹的人站都站不稳,为了保质保量的干好踩格子的活儿,我们都找来树枝当拐杖,为的就是走得稳一些,脚印踩得直一些,把土踩得实一些来保住墒情。内蒙的田地都很大、很长,一根垅短的也有一里多地长,长的有二、三里。所以踩格子每天要走几十里路。

    踩格子的活儿虽然很累但也有乐趣,那时节气已经过了谷雨,去南方过冬的鸟儿陆陆续续的飞了回来,草地上,树丛中到处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听见它们欢快的叫声。我们在种地时经常会惊飞在地里觅食的百灵鸟,它们高声叫着,扑煽着翅膀飞向几十米的高空。那时,我会学着百灵鸟的叫声吹起口哨,引起百灵鸟的共鸣,鸟儿就叫得更欢了。

    给庄稼播种前前后后要干一个多月,这时早播下去的种子有的已经开始发芽了。

                                  十五、搬进新房

    六九年春耕之后,火车头大队给我们知青盖了房子,房子建在村子最北面的山岗上。两个队知青点的房子紧挨着,各盖了五间。房子是用片石砌成的,黑土、碎草和泥芶的石头缝,屋顶上苫着厚厚的茅草。中间的一间是厨房,两个灶台、两口大锅,用来烧饭和取暖。东边的两间住的是女生。我们四个男生住在西边的一间屋子,再往西是我们的库房。屋子里很宽敞,一盘大炕在屋子里横贯东西。

    房子盖好以后我们就搬了进去。我至今还清楚记得搬家那天我们大家都把被子晾在柴禾垛上晒,车老板给我们用马车拉来两口大水缸,马车走到柴禾垛跟前时,忽然不知从哪刮来了一阵风,吹起了晾在柴禾垛上的被子,把拉车的马吓了一跳,马儿拉着车猛地往前一窜,没有拴牢的两口大缸顿时从车上滚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车老板十分后悔没有用绳子把缸捆好。

    住进新房之后我们在房前还开了一大片地,大约有一亩,作为我们的菜园子。为了防止猪和鸡、鸭的祸害,我们在菜园子四周挖了一圈壕沟,沟边的土堆上还用柳条编了篱笆。菜园里种的有大葱、胡萝卜、黄瓜、豆角、茄子什么的,四周靠近篱笆的边上种的是角瓜。在菜园门口女生还种了几簇花儿。一到收获的季节,菜园里的角瓜都吃不了,只得用来喂猪。或者切成条晒成干,等到冬天再吃。胡萝卜、“不留客”什么的我们用来腌成咸菜。

    菜园子的西边是我们的猪圈,里面养着两口猪。西边的库房窗户底下我们还盖了鸡窝,养了几十只鸡。小鸡是老乡帮我们孵的。有的女同学在那还学会了在炕上孵小鸡,这都是后话了。

    搬到后新房以前,有的社员对我们说,今年冬天你们就不会那么享福了,肯定会挨冻,当时我们听了还不以为然。后来到了冬天才真正感到了新房里真冷。灶间水缸里的水被冻成半尺多厚的一层冰,把缸都冻裂了。睡在火炕上,上面冷下边热,睡觉时头上还得戴着皮帽子。记得有一年下大雪,房门都被雪封住了,推都推不开。后来还是有人从窗户跳了出去,清理干净门口的积雪,其他同学才能够出走房屋。

    在冬夜,半夜尿憋的不行,也不愿意穿上衣服跑到屋外,憋的实在忍受不了,才爬起来,披上羊皮袄,推开窗户,掏出那家伙就是一顿痛快淋漓的撒呀!屋外窗沿下,不久就结了高高的冰坨。一直到来年开春,冰坨才慢慢融化。

    那一年冬天我的一个同学坐马车去边壕南边的中兴公社买东西,回来的路上赶上了大烟炮(就是暴风雪),虽然头上戴着皮帽子,脸上还是被寒冷的冰雪天气冻起了水泡。我的耳朵也在插队的时候冻伤过,六九冬天我到和平四队找张兰根去玩儿。在回火车头的路上,由于出屋门时没有把皮帽子的两个护耳放下来,等到在草甸子上走了一会儿觉得冷了再放护耳时已经晚了。刚开始只觉得耳朵有些痒痒,过了一天耳朵便肿得老大,像猪耳朵。后来到了春天,耳朵上慢慢脱了一层皮,才一点点好起来。

    我们养的鸡当年秋天有的就开始下蛋了。那时还没有给鸡编好下蛋的鸡笼子,后来我和王然编了两个鸡笼子放在了库房窗外的窗台上。可两个鸡笼子哪够它们用的呀,每天只听见母鸡下蛋以后“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可就是捡不着几个鸡蛋。后来我盯着即将下蛋的母鸡观察了两天,哈、哈!原来它们下蛋的地方就在柴禾垛底下、在鸡窝里,我捡了满满的两大筐。后来赶紧又编了几个鸡笼子供它们下蛋用。

    我们养的两只猪主要由做饭的同学喂养。我们的伙食非常单调,缺肉少油,所以泔水里也没什么油水。好在夏天地里有野菜,同学们从地里干完活儿收工回来,都顺便从路边采摘一点野菜,十多人加在一起就是一大锅。野菜主要是曲麻菜、苋菜、马曲菜和老苍子的嫩叶。冬天给猪主要喂的是土豆加上刷锅的泔水。只有到了给猪催膘的时候才舍得喂一些粮食。猪一直要养两年才舍得杀,那时猪已经长到三百来斤。杀猪一般在春节前几天,一来冬天猪肉好存放,二来过春节可以好好打打牙祭。

    经常给我们杀猪的是一个姓施的老哑巴,老人家五十多岁,别看不会说话。可待人却非常热情。老人一生没有结过婚是个鳏夫。每当听说我们请他杀猪,他都非常高兴,早早就把杀猪刀磨得飞快。每次杀猪我们四个男生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猪捉住,把猪蹄捆好,抬到案板上。猪仿佛也知道死期到了,拼命的踢着、蹬着、叫着。只见老哑巴对准猪的心脏只一刀,猪便咽了气。烧锅开水褪净猪身上的毛,开过膛,取出下水。老哑巴还把猪大肠洗干净用猪血和猪肉添上作料给我们灌了血肠,上屉蒸过后切成片吃,那个香啊,仿佛是天下最好的美味!每次杀完猪我们都会请老哑巴美美的吃一顿,然后又给他割一大块肉捎回家,酒足饭饱后,老哑巴就醉醺醺,美滋滋地拎着猪肉回家了。

    猪油、和肥肉我们都把它熬成了油,作为一年的食用油,瘦肉和一部分下水放在屋门口,盖上从井沿刨来的冰再浇上水封冻了起来准备随时解馋。熬好的大油存放在灶间的坛子里,作为一年的炒菜用油。

           
                   大家认识一下,这就是我。去年回内蒙时在扎兰屯知青纪念石旁的留影。
             这就是我们当年住的老房子。还是那毛石搭就的五间房,中间的一间是厨房。左边的一间是我们四个男生住的。最左边的一间是库房。右边的两间是女生住的。房屋前面的砖墙原来没有,那里原来是我们的菜园,里边种满了大葱、角瓜、黄瓜、胡萝卜、茄子、辣椒什么的。屋顶原来苫的是茅草,现在变成了油毡。

十六、打井

    我们插队的村子一共有四口井。一队和二队的粉坊各有一口井,两个队中间的大道上有一口井,就是我在文章开头说的那口老井。再有的一口井在村子的东南方。我们刚到村里时,这口井还有,就是开忆苦会之后地主婆跳的那口井。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口井坍塌了。村子东南的村民吃水都要到村西的那口老井去挑水,挑一挑水要走将近二里路,村东南的村民包括我们吃水成了困难。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队决定在塌方的那块地方重新打井。打井的人是从两个生产队临时抽调的,大多是有经验、身强力壮的社员。我和王然也被调去打井。那年我们俩人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知道打井是个艰苦的活儿,自己的家庭出身又不好,这回有了全村人关注的艰苦的活儿,自己有幸被大队选中,很想在这次好好表现一下自己。

    那时打井不像现在,选好地方立上钻塔,钻机一开,几天之后井就打成了。那时不行,全靠一把锹,一把镐,一点点铲,一点点刨,全是体力活儿。但大家的干劲很足,因为大队给的工分高。

    坍塌的井不像新打的井,清理走表面的沙石,下面就是石头。为了清理出石头还得打炮眼放炮把石头崩的松动了才好清理。坍塌的井就不同了,它是从井壁中央开始坍塌的,坍塌之后的井底离井口还有十多米。井头里泥沙、碎石什么都有,井底下方圆只有二、三平米只能站下两三个人。大家在井口架好了辘辘,下井要坐到辘辘下面的筐子里。井上面的人和井下的人分好工,摇动辘辘把人送到井下。因为坍塌的井壁有的石头还是松动的。先让一个有经验的社员坐在筐子里,手里拿着一根撬杠,由他指挥着往下放一点他乘坐的筐子,再捅一捅井壁,把井壁上的浮动的石头撬下来。免得人下到井底下井壁上的石头掉下来砸伤人。刚开始大队还不让我们知青下到井底下,因为井底下太危险,砸伤了别人还好说,但砸伤了知青就没法交代。

    说老实话,打那口井我只下去过一次。还是在我一再要求才让我下去的。刚开始坐在筐子里还没觉得什么,井口的社员摇动辘辘一点一点往下放,像坐在摇篮里。等下到井底,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连大气也不敢喘。抬头看看井口只剩巴掌大的一块天。井壁和井底都是湿漉漉的,水滴一滴一滴从井壁滴落下来。有时滴在脸上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那时谁也没有安全帽,在井下时刻得小心井口和井壁往下掉石头。社员们看我那么胆小,从那次以后再也没有让我下到井底干活。

    打那口井前前后后一共用了一个多月,从那以后我们和村子东头的人就不用跑那么远的路挑水吃了。

十七、打石头

    我们生产队里没什么副业。听说成吉思汗镇北面山里的石头能卖钱,队里也组织了采石队。有车树贤、老于头、杨山子、老任头、姚玉等四、五名有经验的老社员我和另外两位男生也被队里选中。去的人都是家里没什么牵挂的人。再一个队里还有一个奖励政策,就是在山上干满了三个月就由队里给买一双球鞋。

   成吉思汗镇离火车头村四十多里路,要穿过大草甸子翻过十多座山岗,过了劳改农场就能看见成吉思汗镇的房屋了。成吉思汗镇有火车站,起点是齐齐哈尔或哈尔滨直通满洲里。成吉思汗火车站只是一个小站,快车在这里都不停。

    生产队在成吉思汗租了一间房屋,房东姓什么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家共有三间土坯房,我们住在东边的一间里。屋子里面是南北炕。屋外有马槽可以同时喂十多匹马。马槽的南边是他家的菜园,菜园里种满了各种蔬菜。菜园里还有十几棵沙果树,一到秋天树上就结满了沙果,好客的房东经常摘下来一些送给我们尝鲜。

    我们打石头的地方离成吉思汗镇还有十来里路。在成吉思汗镇西的西山上。每天早晨,我们七、八个人吃过早饭就出发了。离开小镇,走过雅鲁河上的木桥,就是一片天然的树林。树林里面有柞树、白桦树、白杨树、榆树、柳树、臭李子树和山丁子树,其中柳树最多。树木刚刚在发芽。走出树林远远的就能看见西山了。

    走到山下一看,山不算高,也就五六十米。山上已经有不少采石场,不少人在那干活儿。采下的石头是粉红色的花岗岩。我们赶紧找了个地方干了起来。铲去山表皮的浮土、沙子和碎石,两天之后就露出了大块儿的石头。

    开石头要打炮眼,扶钢钎是技术活儿,钢钎事先要淬过火,钢口要软硬适中。两个人打大锤,钢钎要不停的转动,否则钢钎就容易被石头卡住。我曾学着社员的样子试着扶了一次钢钎,可打了一会儿炮眼却打成了三角形。打好一个炮眼一般要用半天时间。炮眼打好以后要装上炸药和雷管,然后再插上引信就准备点炮了。点炮前都大声招呼着“点炮了!点炮了!注意隐蔽!”然后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几声轰隆隆的响声之后,大块的石头松动了,碎石、砂土崩了一石场,我和另外两名男生负责挑走碎石、砂土清理场地。被震松的大块石头要用撬杠撬下来,然后用十八磅的大锤把它们破成一个人可以抱得动的小块。这些石头就可以装车往火车站运送了。

    破石头这活儿刚开始我以为挺容易,等我把大锤高高的举起来,再往石头上砸的时候,大锤的惯性把我和大锤一起甩了出去,要不是社员一把拽住了我,脑袋就碰到了石壁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时间长了我破石头也找出了一些窍门,那就是大锤抡起来要始终打击一个点。不能东一锤西一锤,大锤举起来要轻,不能用力过猛。等大锤往下落时,要随着大锤的惯性发力、使劲。这样用不了几锤半尺多厚的石头便碎成两半。

    每天早晨做饭的杨山子都会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了。

    暮春时节,河滩上的柳树、树林子里的杨树、白桦树、柞树、榆树的枝头都悄悄地冒出了嫩芽,远远望去那是一抹新绿,随着时间的推移,嫩芽一天天长大,绿色逐渐变深,远远望去树林由淡青色变成了草绿色。

    小满鸟来全。树丛中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悦耳动听。我们一边走路,一边观赏路边的美景,一边聆听鸟儿的叫声,仿佛我们每天就是在画中游。

    已经干了一个多月了,山下的石头已经积攒了不少,可以往火车站送了,队里派来了三辆马车,每天负责往火车站送石头。这天我们干累了正在石场里休息。赶车的侯老板爬上了采石场,老侯个子不高,干瘦干瘦的身材,出于好奇,他拎起了大锤砸开了石头。就他那身板哪干得动这样的力气活,只见他把大锤抡起来没有打在石头中央,却打在石头的棱角上,石渣飞溅起来,有一片石头崩到石壁上反弹后正好崩在我的左眼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本能地赶紧用手蒙住了眼睛,只觉得指缝间一股热流淌了下来。我心说坏了,眼睛是不是崩瞎了?!老侯也吓坏了,赶紧赶着马车把我送到成吉思汗的卫生院,医生检查过后,欣喜地告诉我说,小伙子别害怕,还好没有崩瞎眼睛,只是崩破了左眼的上眼皮。至今,我左眼的上眼皮上还留有打石头留下的印记。

    老于头、车树贤都是队里的能工巧匠,可以说地里的农活和庄稼院里的活儿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两个人又十分的勤快,闲暇之余他们常常到河滩上、树丛中割来一些柳树或榆树的枝条编成筐或者篮子。他们编,我们在旁边看。时间长了王然、朱奎和我渐渐也掌握了这门技术。也割了一些柳树、榆树的枝条学着编了起来,一来二去编的还很像样子,什么圆底的、长底的、拧花边的、別花边的筐和篮子我们都会编。队里的马车回村里拉粮食的时候,我们就委托车老板把编好的筐和篮子给女同学捎了回去,这些篮子和筐还真派上了用场。秋收的时候女同学们用就它来装掰下的苞米、装土豆。还学会了编粮食囤,一个囤里面可以放一千多斤粮食。后来到大港油田矿机研究所参加了工作,在团伯洼农场放马时我还给同事编过花筐用来盛针线。

    在成吉思汗打石头干了两年,后来山上的石头越打越少,我们不得不转场到碾子山去打。碾子山离火车头村七、八十里路,采石场离火车站也比较近。我们就住在给队里喂马的老房头哥哥的家里。转场那天兵分两路,一路是马车拉着我们的行李,另一路是我和几个两个同学乘火车去碾子山。分手前老于头把二百多个雷管交给我来保管。后来上了火车,等车开了,我忽然想起乘坐火车时是不允许把雷管带上车的,我赶紧从车厢中间走到了车门口,以防万一。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

    在碾子山打石头不同于在成吉思汗,在成吉思汗打石头是从半山腰,而在碾子山是从山顶往下挖。揭去表层三、四米厚的片石,下面的石头车站才收。在采石头的坑里我们修了坡道,便于把打好的石头往坑外运。坑底的石头要靠我们一块儿、一块儿从坑底背上来。队里怕背石头时石头硌伤我们的脊背,给我们每人买了马鞍下面垫的毛毡垫儿垫在后背上。背上来的石头哪块都有百十来斤重。

    记得有一次当地的一个社员拉我们不要的片石给自家垒院套,拉车的是一匹又瘦又瘸的老马,马车就停在石坑前的坡道上,车上片石多装了一些,马拉不动了,装满石头的马车顺着斜坡往下倒。当时王然、朱奎和我还在石头坑里,躲都没有地方躲。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马车的轱辘只差不到一尺就要到了坑边,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就要发生,幸亏佟宝林大叔把一根木杠伸在车轱辘地下,止住了下滑的马车,否则装满石头的马车一旦翻到坑里,我们三人非死即伤!赶车的老板吓坏了,赶紧把一车的石头卸下来,把空车赶到坑边,草草装了一点石头就回家了。那次真得感谢佟大叔,要不是他我们三个人早就葬身那片黑土地了。

    我们打石头打了将近两年,打石头锻炼了我们坚忍、吃苦耐劳的性格,艰苦的劳动赋予了我们遇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勇气。

十八、苦中有“乐”的艰苦岁月

    我们那时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尤其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东北的春天来得很晚,门口菜园子里种的菜得等到六、七月份以后才能拔来吃。所以一年四季我们吃的主要蔬菜就是土豆。也就是前面说的炒土豆丝儿、炒土豆片儿、熬土豆块儿。说是炒菜,就是往锅里放一点大油,也没有葱花炝锅,然后就把切好的土豆往锅里那么一推,翻炒几下,搁上点水,再放上点盐,开锅后再焖一会儿菜就算做好了。有时土豆都没得吃了,就吃煮黄豆。黄豆吃光了就拔野菜吃。

    搬进新房以后,我们就把队里头年分的苞米都放到了青年点的库房里。在城市长大的我们哪知道怎样储存粮食呀?苞米就堆放在库房里的炕上,我们也不懂得抽空儿在晴天把苞米放到外边晒一晒、晾一晾。在炕上放了整整一个冬天苞米都捂了,长出了绿毛,发了霉。就是这样的苞米,我们还磨成了面,将就吃了一个多月。后来还是大队的续开选发现了,赶紧给我们换了好的苞米。后来听说他把换走的焐苞米给生产队里喂马和猪,牲畜们都不吃。我们都非常感谢老续给我们做的一切。

    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我会利用看青时挎着篮子到村西的杨树林里采蘑菇、拔苋菜、到村子北边的草甸子上采黄花菜。把苋菜洗干净再用开水焯一下,剁成馅放上大油和盐包苞米面菜团子吃。把黄花菜和黄豆酱放在一起搁上一点大油炒着吃。看着大伙吃的香甜,我心中感到十分的惬意。

回到天津参加工作以后我还想着苋菜菜团子这口美味,也拔了一些苋菜按照当年的方法包菜团子吃,但吃了却感到没了当年的味道。                                       

    一年当中,我们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或者在秋天给队里打羊草的时候,才非常难得的吃上几天猪肉或羊肉,平时“肉”是什么滋味当时我们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那时我们就是一个字“馋”,大家也变着法的吃。只要是能吃的我们都要尝一尝。

    我经常把苞米杆当作甘蔗吃。我常利用打更的机会把场院的黄豆装满皮袄的口袋再带回青年点给大家炒着吃。我常常在看青的时候溜进高粱地、糜子地里打乌麦吃。糜子的乌麦太小不如高粱的乌麦好吃。在高粱地里打乌麦时要掌握好时机,太嫩了不好吃,太老了又发苦,还噎人。要选在乌麦的苞芽刚刚钻出高粱秸的顶端,乌麦上面那一层薄薄的浅绿色的嫩皮还没破开时的最好吃。高粱的乌麦采过一茬过几天还可以再采第二茬。有时乌麦打多了我就捎回青年点给女同学吃。

    秋天的苞米灌满了浆,我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薅几把干草,然后把草点着了,再掰几穗青苞米在火上烤着吃,烤苞米非常香,就是吃过以后嘴唇上都是黑黑的草木灰,想瞒人都瞒不住。看青走在苞米地里,幸运的时候我还会碰见即将成熟的向日葵,赶紧跑过去把葵花头剥下来,一边走一边嗑,那个美!

    在看青的时候,估计时间差不多晌午了,我会跑回青年点,趁做饭的女同学不注意,用铁铲从锅里揭下一个刚刚贴熟的苞米面饼子。刚刚贴熟的苞米饼子一面是焦黄的嘎,脆脆的,一面是软糯的热乎乎的。赶紧趁热用刀从中间片开,然后偷偷的从装油的坛子里舀上一勺大油,再从酱缸里舀一小勺黄豆酱放在苞米面饼子中间,一夹,然后悄悄溜出屋子。大油溶化后慢慢渗到苞米饼子里,跑到房后的庄稼地里大口朵颐。哎呀,那个香!我原以为只有我干过这种事,后来听王然、张兰根说起苞米饼子夹大油,哈哈,他们也吃过这种美味。做饭的女同学经常抱怨坛子里的大油下去得快,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着她们的抱怨我就偷偷的乐。

    吃腻了苞米碴子粥、小米饭、贴苞米面饼子和焀土豆。就把吃剩下的焀土豆再放上盐和花椒煮了以后当咸菜吃。端午节快要到了我们大家想吃粽子,可没有苇子叶包不了粽子。还是王然的点子多,跑到高粱地里从高粱秸上揪来一些高粱叶,当作粽子叶。头年秋天队里分了大黄米,把大云豆煮烂了捣成泥做馅,包好的粽子虽然没有四个角,但总算包成了。煮熟了一吃,嘿!还真有苇子叶包的那种清香味儿。

    天津有一种叫“驴打滚”的小吃女同学也试着给我们做了一次。先把大黄米磨成面,把黄豆炒熟也磨成面,然后再把芸豆煮熟捣成馅儿,放上糖精。大黄米面擀成皮儿,再裹上芸豆儿馅,蒸熟以后再在外面滚上黄豆面,“驴打滚”就做成了。

秋天大豆扬花以后枝干上挂满了豆荚,我们又想起了吃毛豆。我们的青年点在村子的最北边,房后不远就是黄豆地。说干就干,晚上我们四个男生趁着夜色跑到黄豆地里撸了两盆毛豆,往锅里一放,舀上几瓢水再放上盐就煮了起来。四个人美滋儿滋儿地吃完了豆,然后再把豆荚放在盆里端出门外,在房后挖个坑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连女同学都不知道。

    当年的艰苦岁月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有许多感触。现在的青年人更无法理解了。艰苦的生活养成了我们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十九、迷路

    有一年刚刚过了立冬,听说白家窝铺有做豆腐的,可以用黄豆换,一斤黄豆可以换三斤豆腐。那时晚上我还在给队里打更。白天睡醒觉没什么事,为了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吃过午饭我找社员借了一辆自行车,在车后面的支架绑好一个篮子,里面装上十来斤黄豆就上了路。 

    白家窝铺离火车头村十多里地,要经过一个大草甸子和几座山岗。出发时天气晴朗,蓝天上飘着几片白云,山坡上,草甸子里到处是半人高的凄凄的荒草,我无心观看路边的景色,飞快的骑着车。十多里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豆腐刚刚做得,我马上换好了豆腐,整整装满了一篮子。好客的老乡听说我是从车家窝铺来的,怕我误了赶路,赶紧帮我把篮子放在车后的支架上捆好,我骑上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回赶。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还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大地还没有封冻,雪落在地上一会儿就化了。我一看不好,赶紧慌不择路的往前骑,自行车骑了一会儿就骑不动了,原来车轱辘和挡泥板之间糊满了泥。只得找一根树枝清一清挡泥板上的泥,再往前推。就这样推着车走一会儿,清一清泥,也不知清了多少次。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偌大的荒山、草甸子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步履匆匆的赶路,荒野里静极了,只有我走路时脚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和雪花飘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分不清哪里有路那里没路,只顾低着头在齐脚脖子深的雪地里推着车往前走。暮色中,一只野兔被一只不知名的野兽追赶着,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踪影。我感到了害怕,心想,这时我可千万别碰见狼……。

    前面一片水塘挡住了去路,水面上还没有完全结冻,水塘中间的水还在哗哗的流淌着。我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水塘呀,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哎呀!不好我迷路了!我赶紧又推着车顺着刚才走过的脚印往回走,这一来一回又多走了七八里路。好不容易找着了去白家窝铺时熟悉的路,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回到青年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同学们已经吃过晚饭。大家正在为我久久未归而着急呢。我告诉大家在回来的路上因为下雪我迷路了,好在又找着了去时的路,同学们听说了都为我庆幸。从那以后再不会因为给大家改善伙食让一个人外出了


                                       二十、情窦初开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我们青年点的女生出身都比较好。而我和另外两个男生家庭出身都不好。尤其是我,家庭出身不好的包袱背的很重,谈恋爱的事想都不敢想。总觉得这些女生我都高攀不上。虽然也有谈得来的女同学,私下自己也有这样和那样的想法,由于自卑、胆怯、羞涩,心里的话,心中的爱恋始终没有对她表白。只是把对她的爱恋深深的埋藏在心里,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插队时我也有我的最爱,

但是自卑、胆怯、羞涩的我一直没对她表白,

那段情那份爱我终生难忘,

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有许多感慨。

但愿我有来生一切从头再来!

 

当年那段情缘未了是出于无奈,

四十年过去我们的鬓发都已斑白,

都已是儿孙绕膝六十开外

那段情那份爱都已经淡忘,

只有战友的情意永远不衰!”

 

 二队的一个女同学要出嫁了,嫁给了一个她从未谋面的一个复员军人。也不知是谁牵的红绳,两人未曾谋面婚事竟给谈成了,是谁的本事这么大?不可思议!我只能默默祝福赵佩琴婚后生活能够幸福。

                             二十一、各奔东西

插队的第二年一个女生的父亲到齐齐哈尔出差,顺便来到青年点看他的女儿,住了两天就走了。不久她的的父亲就给她就办了病退,回了天津。二队的一个女生的腿有风湿性关节炎,不适合在呼伦贝尔这么冷的地方呆着后来投奔了河北省的亲戚。和平四队的一个老高三的女生也回了河北的农村,和平四队的一个女生回了长春的农村……这些同学的离去当时在我们中间还没有引起多大波动,当时只是同情他们,认为他们应当回去。

一九七零年一个家庭出身根红苗壮的选调去了扎兰屯当上了售货员,临行前我给她杀了几只鸡为她饯行。她十分感激,倒不是因为好久没吃上鸡肉,是同学的那份深情厚谊让她感动。我们的点长去了大队的卫生站后来又去了公社的卫生院。好在她没有离开牤牛沟。二队的点长调到了大队当上了大队的妇联主任。我们四个男生中唯一出身比较好的被选调到扎兰屯师范学校去上学一走就是半年,毕业后分到了卧牛河公社的中学当上了教师。二队的一个女生被选调去了扎兰屯的卫生院,那时每当有同学被选调,我们都要千方百计的做点好吃的为他们饯行。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就是给他们留个念想,让他们不要忘记我们曾同睡一个炕头,同点一个灯里的油,同喝一口井里的水,同吃一个锅里的粥,一同战天斗雨雪,一同割庄稼搞秋收。

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离开了村子,离开了青年点儿,离开了黑土地,可每次知青点选调的、上学的没有我和另外两个男生的份。为什么?天知道!

                             二十二、互相帮助

    随着知青点儿里的人越来越少,一队和二队两个知青点的同学一商量,就把两个队的同学并在了一起,每天出工干活儿还是各到自己的队里去干,吃饭就和在了一起。一个女生的身体不大好,大家照顾她让她当了专职的大师傅,专门儿给大伙儿做饭和喂猪。她的厨师当的很称职,虽然只是小米、苞米面、苞米碴子和土豆但她每顿饭都精心做,尽量让大家吃的舒服,吃得饱。谁生病了她还把平时大家舍不得吃的白面拿出来擀成面条,再往里面窝上鸡蛋,给生病的同学做病号饭。我就享受过这种待遇,但吃的不是面条和鸡蛋,是她用从天津家里捎来的稻米做成的大米饭。

    两个知青点的同学很团结,虽然同学之间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小的隔阂,但都不影响我们的友谊。知青点里经常招开民主生活会,解决一下青年点里的一些生活问题,大家的思想问题,解决一下同学之间的隔阂。同学之间的隔阂虽然有时只解决了一些表面现象,但毕竟表面上风平浪静了。插队四年多我没有看见哪个同学之间红过脸、动过手。谁的衣服脏了大家互相抢着洗,在地里铲地、割谷子、割黄豆谁落后了,大家会抢着去接应。我们男生谁的被子脏了,衣服破了女同学就主动帮忙给拆洗干净缝补好。插队四年多的锻炼我也练就了一手漂亮的针线活,以至后来到了大港油田参加了工作,我都自己缝被子,拆洗棉袄、棉裤。

    记得在碾子山打石头的时候,正赶上青黄不接的五六月份,我们听说知青点里的女生好长时间吃不上新鲜的蔬菜了。头年秋天土豆收成不好,土豆吃没了,咸菜也快吃完了,她们吃菜成了问题。王然、朱奎和我知道后马上买了一百多斤角瓜从碾子山坐火车给送了回去。在成吉思汗下车后还有四十多里的山路。我们就把角瓜分别装在四个土篮子里挑着走回火车头村。四十多里的山路整整走了大半天。等回到知青点里天已经快黑了。吃上了新鲜的角瓜,女同学都非常感激。

二十三、探亲

    插队四年多我只回过两次家,都是爸爸写信催促我,我才回去的。一次是在六九年的冬天,一次是在七一年的冬天,两次回天津都是十多名同学们结伴而行。我们插队的地方离天津两千九百多里路,是很远的。当初我们去内蒙时乘坐的火车是专列,一直把我们送到扎兰屯,根本没觉得远,可现在回家探亲只能自己走,感觉就不一样了。

    那年天公作美收成还不错,队里年底分红我还分了三百多块钱,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赚这么多钱。随身携带的行李里装满了粉条、云豆、黄豆、葵花子、黄米和土豆。

    队里的马车把我们送到了成吉思汗火车站。火车站很小,连候车室都没有,买过车票我们就站在站台上等候。火车是从海拉尔开来的,车厢里挤满了人,大多数人是天津的知青。那时到呼伦贝尔插队的知青很多,牧区、林区、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半农半牧的地区的都有。听听熟悉的乡音,看看彼此年轻的脸庞,顿感亲切。我们互相打听着,述说着各自务农、放牧的情景。

    那时火车还没有提速,三千来里地一般要两天一宿才能到天津。而且中途还要在哈尔滨或齐齐哈尔倒一次车,第一次回天津,走到哪都人生地不熟,好在有同学结伴而行。我们在齐齐哈尔下了火车,转乘齐齐哈尔开往天津的火车。好客的东北人十分豪爽,十分热情。看看我们的装束,再听听我们的言谈话语,就知道我们是天津的知青。他们都热情的给我们指路。

    我在火车站给爸爸发了一个电报,告诉他火车到达天津的时间,就匆匆的踏上火车。车厢里照旧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们,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一行十多人只得站在车厢的门口,一直站到了山海关才坐上座。列车到达天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长时间的不活动,双腿和脚都十分肿胀。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出车站。在出站口看见了接我的哥哥,他已经在出站口等候多时了。顾不上寒暄,他接过我的行李我们就坐车回家了。

    晚上爸爸妈妈下班回来看见了我十分的高兴,爸爸摸着我的胳膊说“长高了,胳膊变粗了。”妈妈看见我清瘦、黑黑的脸庞心疼的落下了眼泪。她顾不上上了一天班的劳累,赶紧张罗着给我做了打卤面,说是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和面的卤作料很丰盛,里面有鸡蛋、肉片、木耳、黄花菜、豆干。还有一盘煮熟的土豆丝、绿豆芽、菠菜、煮黄豆,一盘炒鸡蛋。离开家一年半,肚子里的油水早就耗干了。回家后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饥肠辘辘的我一连吃了三大碗。“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妈妈心疼地说,生怕我给撑坏了。

    吃过晚饭,妈妈把炉火烧得旺旺的,让我把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烧了一盆热水让我擦洗身体。然后把我贴身的衣服全部放到盆里,又舀上几瓢水把盆放到炉子上煮。为的把内衣、内裤里的虱子、虮子全部烫死。怕我带回的虱子、虮子跑到别人的身上。

第一年回津探亲我们在家里带了两个多月,过了正月十五我又和同学结伴回到了扎兰屯。开始新的一年的插队生活,离开家的那天,我们都恋恋不舍,但一想年迈的父母都五十多岁了仍然在上班,我们都不忍心再呆在家里吃闲饭。此去一走又是两------

二十四、返城

    一九七二年八月的一天我收到了在大港油田工作的大姐的一封来信,信中说华北石油会战指挥部(现大港油田)要招一部分工人。我迫不及待地给大姐回了信,信发走以后犹如石沉大海,我每天度日如年的盼着大姐的回信。终于在九月份的一天大姐来信了还寄来了调令。接到了调令我又舍不得走了。说老实话不是我不愿意走,招工的机会对于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来说是太难得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是舍不得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们。

    我在临走前首先乘火车来到扎兰屯,与已经选调的三个女生告别,她们听说我要去大港油田参加工作了也为我感到高兴。我们还一起到扎兰屯的吊桥公园照了像留作纪念。三名女同学一起设宴为我饯行。我们青年点唯一选调的男生在扎兰屯上学以后分到了卧牛河中学,我赶忙坐火车到了卧牛河,在他那里也逗留了两天。返回扎兰屯时因为误了火车,我只得从卧牛河走回扎兰屯,好在只有一站地。

 

      

    

 


   这两张照片都是在扎兰屯吊桥公园照的,因为它是扎兰屯的象征。三名女同学现在都回到了天津,现在已经退休,有的当上了姥姥和准奶奶。她们的家人和生活都很好。
     一九七二年十月五日大队的负责人,两个生产队的队长,大队的民兵连长和全体同学设宴为我饯行,选调到公社的同学也特意从公社的卫生院赶回村子为我送行。那天大队还专门为我杀了一只羊,又派人从一队南山的撂荒地里拔来了青萝卜,萝卜好大,一个就有三、四斤重。我在公社的商店里买了六瓶甜梨酒。做饭的女同学给大家包羊肉、青萝卜馅的饺子。喝着甜梨酒吃着饺子,真是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酒过三巡大家不约而同的打开了话匣子。老队长的叮咛、同学的嘱托的话语让我牢记在心。那时我就暗暗发誓:火车头我的第二故乡我不会忘记你的,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有朝一日我一定还会看望这片养育我四年多的黑土地,看望这里勤劳、朴实、憨厚的父老乡亲!席间生产队的老队长还让人从粉坊拿来了三、四捆粉条送给我,把我的箱子装得满满的。窦欣从地里刨来一大筐土豆让我捎回天津。土豆好大,每个都有一斤多重,是窦欣和二队的几个女社员从地里精心挑选的。那天我们好多人都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大家的话也特别多。当晚老续没有回家,和我们几个男生躺在同一铺炕上和我唠了多半宿,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是非常幸运的,我是火车头二十三名同学中第一个招工回天津的。没有了这次机会,像我们这样家庭出身不好的人,真不知道啥时才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每当我想起我是如何回天津的都要非常感谢大姐,没有她,就没有我现在稳定、幸福的生活。

    一九七二年十月六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我收拾行装回了天津。早晨同学们和我告别之后就急匆匆的出工干活儿去了。临走前我留恋地望着我们住了四年多的茅草房,留恋地看着我们亲手垒的猪圈,猪已经长到二百多斤,被猪倌赶到草甸子上去撒欢了。留恋地看着我们亲手开垦的菜园,菜园子里只剩下胡萝卜和大葱没有拔。看看屋门口,只有做饭的女同学依偎在门边向我挥手告别。行李和箱子早已装在送行的马车上,箱子已经结结实实的捆好,是用楚良吉老婆纺的草绳捆的。楚大婶听说我回天津要用草绳捆箱子,非常热情的把一大捆草绳送给了我,至今我还念念不忘,心中犹存感激之情。

    啪!车老板甩了一个响鞭,马车行进在驶向成吉思汗的路上,车轮驶过了村西的杨树林、驶过了村西的草甸子、驶过了村西的小桥,爬上驻扎有农牧学校的山岗,我再回头看看火车头村,看看这片广袤的土地,这片养育了我、锻炼了我、培养了我的黑土地,心想,呵,我的第二故乡,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你,我永远也忘不了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战友们,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火车头村的父老乡亲们!马车越过农牧学校西面的山岗,火车头村渐渐看不见了。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蒙住了我的双眼。往事如烟,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

二十五,往事难泯

    回津后我在大港油田矿机研究所参加了工作。端上了铁饭碗。在同事之间除了谈论工作以外,谈论最多的话语还是下乡的经历。因为一同参加工作的同事当中也有不少人插过队、下过乡、去过兵团。虽然去的地方天南地北各不相同,但我们有共同的语言,有似曾一样的经历。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回津后我和一同在火车头插队的战友刚开始还有书信的往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后来就渐渐失去了联系。三十六年说起来很长,但现在看来是短暂的。三十六年我在梦里不知多少次又回到了扎兰屯,又回到了火车头,又一起和同学们锄草、割谷子、、打洋草、看青、打更、演节目、搂柴禾……。

    一九八七年九月的一天,王然找到了我父母住的地方,留下了部分同学的电话和住址,把我和一同在扎兰屯插队的同学又重新联系在了一起。从那以后同学之间又有了来往。大家差不多每年都要聚会几次。虽然在一起谈论最多的还是插队时的往事,虽然那些往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但每次谈论起来大家还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津津有味,那么的留恋,那么的回味无穷……。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当年,一个个又变得那么年轻。

    三十多年来我们大家一直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啥时能再回扎兰屯、火车头村看看,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那里的变化,了却那段不了情。

  2008年7月5日我们在扎兰屯邙牛沟插队的知青一行14人重回扎兰屯,重返第二故乡.了却了我三十多年的心愿!回津后感慨万千.写了这首拙作《故乡行》.我把这首诗作为这篇回忆录的结尾。

谢谢大家!

               故  乡  行
                  ——记四十年后我们重返第二故乡扎兰屯火车头大队
            细雨中我们匆匆踏上行程,
            还是去扎兰屯,还是去呼伦贝尔,还是去内蒙。
            没有当年送行的姐妹、父兄,
            只听见鬓已霜染的老伴话语叮咛。
         
            车轮滚滚,汽笛声声,
            车厢内人头攒动,
            大多数人与我们同龄。
            细打听,原来和我们一样
            —去圆梦!
            车到扎兰屯,
            我们的战友娄连生早已在站台候迎,
            娄主任,好热情,
            晚宴已备好,薄酒来接风。
            我们婉拒了娄主任的盛情,
            因为归乡的心似箭早已穿山越岭。
            汽车在乡间的山路上疾驶,
            路旁边又见熟悉的白桦树、柞树、榛柴丛,
            又见熟悉的葵花、苞米地,大长垅。
            正是夏锄的季节,不见牛马犁地,
            只见小四轮拖拉机在田间穿行。
            草甸子上不见了马和牛,
            只听见小尾羊和大白鹅欢快的叫声。
           “前面就是火车头了”陈国清说,
            大家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
            暮色中又看见了火车头村,
            又听见村西小河潺潺的流水声。
            以前曾多次梦回扎兰屯,
            难道此次又是梦境中?!
            偷偷拧一把自己的腿,疼!
            呵,是真的,这回不再是梦!
            乡亲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疾步跑向前—
            伸出双手,紧紧相拥。
            我是窦欣,我是朱奎,
            我是看青的吕孔瑾,
            我是徐秀英、王淑华,小个,
            我是爱跳舞的吴晓英。
            您是谷大叔,您是胡大叔,您是马春喜,
            您是爱抬杠的陈国栋……
            称名忆旧容,互道别情。
            丰盛的晚宴连摆三桌,
            刚烈的“闷倒驴”酒喝个不停,
            更深夜静人无眠,
            酒酣话多情更浓。
            唠不尽当年的旧嗑,
            说不完如今的故乡情。
            雄鸡唱,天破晓,
            赶忙出屋看村貌。
            先看村西大草甸,
            绿草如茵白鹅跑。
            又见村头的白杨林,
            承包林排排行行迎风俏。
            看不见草苫房土坯墙,
            家家红砖红瓦大院套。
            门口栓着花奶牛,
            闭着眼睛在倒嚼。
            小伙帅,姑娘俏,
            骑着摩托街上跑。
            听不见猪倌“收猪喽”的吆喝声,
            听不见马儿的嘶鸣耕牛的哞叫。
            走上村西的山岗,极目远眺。
            大声呼喊“我们回来了!”
            张开双臂把故乡拥抱!
            支好相机三脚架,
            按动快门不停拍照,
            拍下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人,家乡的变化。
            多拍些再多拍些,
            因为天津还有未能同行的人啊,
            他们思乡之情也和我们一样浓烈难消。
            情切切,意浓浓,
            双双手紧握话别情。
            胡大叔哼唱“送郎曲”,
            未语先咽老泪纵横。
           “回天津别忘了给大家捎好啊!”声声叮咛,
           “有空儿带着全家一块再来啊!”期盼重逢。
            紧握的双手不愿松,
            双双眼睛热泪盈盈,
           “快上车吧,中午还要赶到大河湾呢。”
            不知是谁催促了一声。
            马达轰鸣,车轮滚动,
            乡亲们送我们上路程。
            回头看,他们仍在挥手相送。
            眼一眨,晶莹的泪珠立刻滚落,
            车厢内不知是谁还哭出了声……
            我们非亲非故为何如此情动?
            我们非朋非友为何四十年后重返呼盟?
            因为啊,我们是知青,
            四十年前响应毛主席的一声号令,
            扎根边疆,把青春献奉。
            北大荒的黑土地滋养了我们的体魄,
            乡亲们教我们懂得待人真诚。
            艰苦生活磨练了我们的意志,
            雪地寒天的洗礼使我们胆壮骨硬!
            或许有人会说那里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们在那里失去了青春年华,
            等等、等等……
            是的,青春年华我们是在那里度过,
            但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曾虚度,
            我们得到的岂能用船载车装来量衡!
            插队的经历是我们取之不尽的财富,
            它使我们在面对困难时知道怎样去克服,
            他使我们知道遇到艰苦怎样去奋斗、冲锋!
            如今我们都年近花甲,
            生活的洗礼、磨砺,
            使我们知道什么是感激、感恩,感动!
            使我们懂得嫉恶如仇、憎爱分明!
            我们走过的路不曾辉煌,
            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愧、无悔自己的大半生!
            火车头、扎兰屯、呼伦贝尔,
            我们大家不虚此行。
            期盼整整四十年啊,
            如今圆了梦,
            圆了那份不了情。

 

                            作者:扎兰屯人

                            于2009年9月1日重新编撰


       

 

“一别数十载,

相聚得重逢,

问姓惊初见,

称名忆旧容。

 

当年风华茂,

如今鬓霜凝。

几经沧海事,

永记战友情!”

   

 

         2008年6月10日在海拉尔市,我们的战友为我们举行的欢送午宴上,我激情朗诵了这首诗。


   《我的知青生涯》写完了,也往中知网上上传完了,了却了我几十年的一段心事,心总可以放下了。有的同学看了我的回忆录后跟我说,老Z你应当继续写下去,就像《北风那个吹》一样。我说,《北风那个吹》很好看,也热播了一阵子。我也被剧情深深的打动着,勾起我对插队时往事的联想。但是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好像帅子他们住的太好了,吃得太好了,同学之间太勾心斗角了,帅子太忘恩负义了。

    我插队的时间不长,只有四年零三个月,但我对那片黑土地,对那里的乡亲感情还是很深的。以致我多少次梦回故乡!我一同插队的同学也都是这样。虽然我们做的很少,但我们还是尽力了。去年回故乡看望乡亲们时我们不仅仅带了礼物,天津的土特产。小学生上学用的文具用品。有的还带了十几纸箱的平时穿不上的单衣裤和毛衣、毛裤。乡亲们待我们像亲人。

    我知青后的生活我不想写,是因为太多太多的原因。

    其实回城后工作,娶妻、生子......我的生活很平庸。大多数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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