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番外by低笑鲤鱼乡:办公室里的故事（小说）

　　一、夫妻协定

　　首先是老张的故事。老张，年近不惑，是北方人，前几年从部队转业，随老婆落户到了本市。一个部队的正营职，在统计局里混了个综合科副科长，负责局里的后勤琐事。据说那年本轮不到老张转业，在一个节骨眼上，言语冲突了来团里视察工作的一位首长，在转业安排临近结束时被特批，到了地方，又没人提携，弄了个副股级。他老婆为此没少发牢骚，好几次我们到他家串门，他老婆在我们面前也毫不掩饰愤恨，虽说已时过好几年。

　　这回局里成立监审科，老张出任科长，虽说有由副股转正之名正言顺，但在明眼人眼里，这个科长不好当，因为现在社会风气“官出数字、数字出官”正盛，统计监察查到底问题还不都在各级领导，不似其他局的一些监察、稽查科，查的是一些企事业单位，是被管理的对象，能扳扳六十四做事，而统计执法查到底都是管理者，官都比你大，能唬谁。

　　为这个科长，老张家里这几天可不宁静，他老婆死活都不愿让老张做这个科长，好几次我们都看到她走进局长办公室，出来眼圈红红的，这几天，老张老婆眼泪没少流，在我们面前，她也嘀咕了好几次，说老张老实，性子直，口子快，在部队没少吃亏，到了地方，更不谙地方那一套，世人圆滑世故，他一个北方人，要适应这里还都来不及，当这个科长，还不明摆着害他，给他下套。老张老婆说的也是实话，她心情我们也都理解，老张，一个典型北方汉子，豪爽耿直，在他身上也是淋漓尽致，说白了，如果不考虑这个社会因素，老张绝对是这个科长的最佳人选。

　　这几天，老张眉头紧锁，坐在办公室里香烟一根接一根，两眼深遽，若有所思，短短的几天，老张眼眶深陷，明显的消瘦，很久未闻的咳嗽又弥漫在了办公室。老张在我们面前也敞过几回心扉，说他不是想当官，这几年，特别是在地方，他看不惯的事实在太多了，本着他的性子，他早就想说了，但就是强按性子，学着忍耐，学着适应。这几年，他的锐气、他的原则早磨得棱角全无，每天早晨醒来，对着镜子，他一直在问，这是我自己吗。这回组织上任命我科长，我又感到了胸腔里的血在流动，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做这个科长，我无非是想找回一点自我，所以这几天，我老婆、局领导问我，只要我一松口，我就可以不做这个科长，但我不甘，轻易放弃，不是我的性格。

　　我们几个看在眼里，也是替老张暗暗着急，却也是干着急，帮不上劲。就这样，办公室不温不火过了几天。这天一上班，老张进来，我剃烟，老张习惯地伸手，刚要触烟，突然撒手，我一楞，老张笑了笑，“戒烟了，戒烟了。”这几天难得见老张笑颜舒展。

　　见我们诧异的神态，老张连说：“解决了解决了，今天我请客。”原来老张的家庭矛盾解决了，老张和他的妻子开诚布公，坦白心扉，看到老张这几天茶饭不思、寝食不安，人又是消瘦又是咳嗽，老张的妻子也是心痛不已，看到自己的丈夫活得这么累，她也不想再阻拦了，不过她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那就是戒烟，说着，老张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的戒烟协议，落款处还有办公室同事附有监督连保责任的条款，老张拿笔要我们签字保证，说否则他无法交帐，看这嫂子够狠，把我们办公室一般子都圈了进去。

　　这烟，老张也曾多次戒过，不过都是说在嘴上，看来这次得当真了。无论为老张顺利解决家庭矛盾，还是为他多年难已戒掉的烟都得可贺。“请客，请客……”办公室一下子充满了久违的笑声。

　　二、爱情试验

　　在我们关注老张的时候，忽略了另一个人，二仲，这几天他也有点不对劲，平常被我们讥为五音不分的破嗓子还时不时在办公室里吼上几声，这几天怎么没动静。

　　二仲，在家排行老二，小名二仲，我们平常也就这样称呼他。他是我们科室里的少年老革命，十八岁中专毕业，今年二十八，年纪不大，却是工龄十年，这也是他常在我们面前眩耀的资本，“我工作时，你们……”不过炫耀归炫耀，业务之精，却也令我们赞服。

　　二仲，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已经28了，还是形单影只，孤家寡人，是局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快乐单身汉。他的婚姻大事，不仅是他父母的心病，也是我们局长在局大会上强调的全局工作的另一个“中心”。

　　这不，前两月，局里一位同事给介绍了一位姑娘，是本市一著名外资企业的统计负责人，前几年挑了点，不觉也步进大龄行列，今年25岁。也许是专业相当，年龄相仿，见面下来，还挺投缘，最近正打得火热。“周末，老地方不见不散。”成了我们周末接电话，拿二仲开涮的话题。

　　不过，这周末怎么没动静。“二仲，怎么回事，老地方怎么没动静？”“不提，不提，黄了，黄了。”二仲直摇头，走过去，二仲正在写请调报告，当初，二仲是自动请缨过来的，怎么才几天，就打退堂鼓，“二仲，这可不是男儿本色，当初还是你动员我过来的呢。”二仲顿了顿，还是摇头。在我追问下，他道出了原委。原来前几天，他的那位女朋友来找他，说这次统计监审查她们企业，她是统计负责人，有病自得知，她的企业存在很多问题，想请他高抬贵手，网开一面。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面对自己心爱的事业，他难以抉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原则和爱情面前，做哥们的，也爱莫能助。

　　下班时，我在废纸篓里看到了二仲的请调报告。

　　过了几天，我们进驻二仲女朋友的企业，二仲的女友接待我们，和二仲竞似陌路，只礼节性地碰了碰手。爱情竟是如此势利，看来我们要痛下杀手了，绝不念及二仲情份了。

　　然而检查结果却让我们大跌眼镜，企业管理井然，各项制度齐全，基础资料扎实，统计数据真实可靠。我不觉看了那位女孩一眼，心想大可不必吗，她朝我狡黠地笑了一下。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偷偷叫住了我，塞给我一张纸条，叫我转二仲，我偷眼觑了一下，“老地方不见不散”。原来这是女孩的心计，她和二仲交往许久，也是颇觉满意，但一直想试探一下，这回，二仲到监审科，正好给了她机会，她心生一计，于是有了前面的故事。二仲竞是绝交的答复更是让她满意、心动。

　　没想到，我们的工作竞成了她的爱情试验田，看来二仲的破嗓子明天又有声了。

　　“给，二仲，老地方不见不散……”

　　三、“大义灭亲”

　　这几天，小丽最安静了，每天伏在桌上写呀抄呀，在电脑上查呀找呀，没人布置她做这工作，她在干啥？

　　小丽，是今年学校毕业新进来的，是个文弱女孩，人长得挺清秀，但我们看她总觉有一种别样感觉。说不清，也许是因为她老爸的缘故。她老爸原是一乡镇企业厂长，前几年，改制买断企业，成了私营业主。企业规模不大，但他架子特大，因为工作关系，我们打过几次交道，对我们统计局，他常常一副爱理不理姿态。在几次检查中，他阳奉阴违，侥幸过关，是我们局里公认的难侍的角儿。他女儿进局里，我们都认为是他父亲通关系花钱买的，这几年，大学生分配难，这种不正常交易更让我们反感。爱屋及乌，小丽来我们办公室，我们也没给好脸色，小丽一直在低声下气讨好我们，办公室卫生一些小活她都抢在前头。这几天，她忙里忙外，不务正业，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没过几天，这个底也揭了。这天，我们到小丽父亲的企业检查，本想在她女儿面前杀杀他威风，出出气。没想到，这次，小丽父亲特别配合，自始至终陪着我们，把所有的统计资料都搬到了我们面前，而且搬出了一叠令我们大吃一惊的资料，那是企业存在的问题及整改措施，相当细、相当实在，连瞒报的销售都补上了。

　　在我们的诧异中，小丽父亲给我们说了一切。原来，小丽大学里学的是经济管理，对老爸企业存在的问题可以说是一目了然，她这次在公务员招考中进了统计局，她也风闻她父亲和我们局里的关系，最近到了我们办公室，她更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她拿父亲、拿父亲的企业开了刀，这几天，她忙得是帮父亲开整改清单。一个在我们历次检查中都能蒙混过关的“老运动员”，这次被他女儿调教得如此服帖，其难度可想而知，我不得不重新打量了一下小丽，一个外表文弱的女孩，在工作、家庭、父女情面前竞是如此坚强，我们真是低估她了。

　　小丽，不得不让我们刮目相看。

　　四、同学情谊

　　看到别人的故事一个个都尘埃落定，我也得赶紧完成我的故事。吃完晚饭，我一个人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我的e-mail回复。

--发给流祥同学的E-mail

流祥：

 　　你好。自打大学毕业，你老兄远涉重洋，那天接到你的电话，开始听起来声音模糊又陌生，当你回答“我是流祥”之后，你像是从遥远彼岸走过来，沉淀在记忆深处熟悉的声息，一下子浮现眼前，我非常激动。祥子，你突然回来也不通知哥门，而且作为外方代表干上副总啦，恭喜了，你们企业集团在市里可是举足轻重的。

 　　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件事，按照《统计法》、《统计管理条例》的规定，你们属于“拒报或屡次迟报统计资料的”，触犯了法律规定，具体的细节我也了解清楚了，关于看看能不能免除警告和罚款的这个情，我还真无法张得开口，无法为你们说。我能理解老同学你的心情，我知道你们企业也不是为了罚款那几个钱，核心的问题是为了企业的尊严，这么有名声的企业，被统计执法了，影响形象，面子上不好看。但是，我这里也有个度，你应该知道，开展我们的工作，保证统计数字质量和提供的及时性，没有法律保障，在社会经济政治发展的今天是难以做到的。法治的本质是良法之治， 20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就说过：“法治应包含两重意义：已成立的法律获得普遍的服从，而大家所服从的法律又应该本身是制定的良好的法律。”国外的经历对此你应该更比我有此体会。《统计法》是国家大法，我们干统计的，《统计法》是法制权威，我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你们企业对统计调查表的迟报事实，是有案可的查，你们没有推诿，没有不认同，你们并且立即追究了当事人的失职，作了纠正，这一点我们看到了，也肯定了。

 　　我说得太多了吧，一块长大的老同学，轻易没有帮忙的事情，如今你找到了我，我帮不上这个忙，很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发个“伊妹儿”当面给你说清楚，直来直去，你肯定也能够理解我。至于你说到请客摆宴，若是为这件事情，那就免了，若是叙旧，我一定来。

 　　流祥，这么多年杳无音讯，联系上了，你说的事情我却不能办，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们六载同窗缔结的友谊。我很想尽快见到你，叙叙老同学的旧情，你定个日子，我请客，就咱俩人围炉煮酒，不知道你的酒量长劲否？
 
　　致以老同学的问候。

健子

　　轻按鼠标，邮件发送成功，推开窗，一股凉风袭来，长舒了一口气，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窗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