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压力的食物:梭嘎日记2005年8月23日 星期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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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熊光禄

我们在这里考察,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语言问题,尤其是当地的苗语我们几乎无法听明白。于是大家向我建议,隔壁高兴寨,有一个大学生叫熊光禄,是高兴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今年23岁,在贵阳大学读书,现在正放假在家,我们可不可以请他来为我们当翻译?大家对小熊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有文化又是当地人,小伙子也很热心。我也觉得不错,就让他们叫小伙子来和我见一面。

不一会儿,熊光禄来了,我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苗寨的小伙子,而是一个城市大学生的模样。在这样的山寨中,能读上大学确实不容易。熊光禄告诉我,他家有两兄弟,父母都是农民,全家一年的收入只有两三千元,根本无法供养他读大学,他读大学的钱全是靠贷款来的,每年贷三千五百元。

他说,这里的农村非常封闭,几年以前才第一次有马车,以前连高压电线都没看过。他在六枝读高中时才第一次坐汽车,也是第一次见到火车。觉得很稀奇,刚开始时,几乎天天都去看。在他所居住的高兴寨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民族大学的学生,是比他晚一年考上的。在这十二个寨子里,很少有大学生,为什么他所在的寨子里一下就出了两个大学生?我问,是不是他们那里学习的风气浓一些?他说,不是,是相互之间的影响。我知道,他是长角苗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他后面又有了三个大学生,看来这个民族正在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问他,到贵阳读大学后,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对自己的家乡有了什么新的看法。他说,就是觉得自己的家乡太贫穷,太落后,非常希望能迅速的改变它。我问他,他的理想是什么?他说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想法,读高中时,他曾想研究自己民族的文化,写一本关于自己民族的书。但他现在反而没有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他觉得太难了。只是想毕了业,早点工作,还贷款。他说,他也曾想过要考研究生,但很不现实,一方面是没有钱,另一方面,由于是少数民族在语言上多少还是有障碍。尽管学习并不差,但还是很自卑,在城市里总是觉得难以融入,有一种另类感。

我问他:“以后毕业后还想回家乡吗?”

他说:“不想。”

“为什么?”

“这里的生活太苦太单调,这里的人每天都是天不亮就爬起来,讨猪草挖洋芋干农活,一日复一日。”

旁边的其他人问他:“你会不会在寨子里找对象?”

他很肯定地说:“不会。”

我们开玩笑说:“如果是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怎么样?”

“那也不行,漂亮只是外表,内心世界才最重要。”

我很理解,因为这里即使是最漂亮的姑娘也不会和他有共同的语言,虽然他还住在寨子里,但他的内心世界已经不再和当地人一样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教育不仅改变了他的外貌,改变了他的语言,更重要的是改变了他的内心世界,包括价值取向。他不仅是和当地的姑娘没有了共同的语言,就是和他的父母,兄弟,包括小时候的玩伴都不再生活在一个同样的精神世界里了。

我问他当地的很多习俗,节日祭祀方面的事情,他都不清楚,从小除了劳动就是拼命读书,根本就没关心这些事。我想从他们这一辈人开始,得到了汉族的文化教育的培养,甚至还会说英语,但本民族的文化也许就淡忘在他们的记忆中了。如果这样下去,也许若干年后,这个民族还会存在,在政府对扶助下,他们的生活完全还会得到进一步的改善,人口也还会得到进一步的增长,但他们的文化不会再有继承人,不会再有传承者。

我把我们的工作内容告诉了他。我说,我们是一群北京来的学者,虽然家里这里很远,但却关心着长角苗文化的传统,我们希望能研究它,并尽可能完整地将它记录下来,我们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他的回答当然是义不容辞。

生态博物馆虽然已建立了十年,也有六个编制,但到现在为止,馆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是来自长角苗。除了徐馆长,这里没有几个人弄得清楚什么是生态博物馆,也没有多少人热心这一工作。徐馆长是从贵阳下放到这里的知青,从建馆以来就在这里工作,后来年龄大了,就回六枝特区工作,在那里担任文化副局长。

他离开了这里五年,在这五年期间,博物馆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许多以前存储在电脑里的资料都丢失了。这么诺大的一个生态博物馆,竟然没有一个懂专业的人,也没有多少有关长角苗文化的资料。有关这个民族的文化研究基本还处于初始状态,远远还没有得到深入的研究。虽然博物馆在政府的大力支持及国际的援助下,硬件设施应该是很不错了,但光有形式而没有内容,在这里想找一点有关长角苗的资料,都是很少的。

正因为其处于瘫痪状态,政府又不得不把徐馆长请回来,但就他一人也是孤掌难鸣,所以,我想,如果让小熊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本民族青年加入进来,帮助博物馆搞管理和研究工作,应该是很好的,而且也符合生态博物馆由当地人解释自己文化的原则。我问小熊愿不愿意到生态博物馆工作?他说,不愿意回来务农,但如果到生态博物馆工作他倒愿意。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徐馆长,其实他早有这样的想法,他不仅想把小熊吸引进博物馆甚至另外的几个长角苗的大学生,他都想吸引进来。如果博物馆有一些自己民族的,并热爱自己民族文化的专家在这里做研究,搞管理,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