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社会化:穆斐文 给纪委书记讲反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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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涛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0年08月18日   第 07 版)

穆斐文近影
日前,香港廉政公署社区关系处处长穆斐文在中央党校登台,为全国400余名市级纪委书记讲授“香港打击腐败的经验和成功要素”,这也是“香港廉政经验”首次走进中央党校。据悉,香港廉署每年平均接待6000多名内地官员,向他们介绍香港反贪工作。
提问纸条收到厚厚一沓
回忆起一个月前在中央党校的讲课经历,穆斐文的第一感觉是“时间太少”,她说:“因为时间关系,我只简单地介绍了廉政公署的工作和使香港廉政成功的元素。”课上最后的提问环节,纪委书记们采取了大学里传统的递纸条方式,穆斐文收到了厚厚一沓纸条,“至少有几十张”,原计划两个小时的课程,拖堂长达半个多小时。
“我认为国家有决心去反贪,这是毋庸置疑的。”穆斐文告诉记者,内地制定的一些法规在细节上比香港更严格,如近日印发的《关于领导干部报告个人有关事项的规定》,“在香港不需要上报配偶和子女的情况。”
穆斐文认为政府的决心和公民的信心是香港廉政成功最重要元素。香港廉署在1977年时面临非常大的危机,因为初期廉政公署查出的案件中很大一部分涉及警务人员,当时警务人员上街游行反对廉政公署,如果政府没有决心,面对困难的时候就废掉了廉政公署,那永远达不到现在的成绩。穆斐文特别强调了香港廉署对于外逃贪污人员的态度——“不惜一切代价要带回到香港法庭上”。
课上,穆斐文着重介绍了“三管齐下”的反贪策略,即廉政公署下属的执行处、防止贪污处和社区关系处三个部门相辅相成,执行处通过严格的执法,积极鼓励举报,让贪污分子“不敢贪”;防止贪污处审视各政府部门及公共机构的工作常规及程序,并提出建议以减少可能出现贪污的情况,让有心贪污的人“不能贪”。穆斐文说:“现在在法律法规出台前,防止贪污处就会提出意见弥补漏洞,在大工程进行中也会派员进驻监督。”社区关系处负责教育市民认识贪污的祸害,争取大众支持肃贪倡廉的工作。
32年见证香港反贪历程
20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人口激增,经济起飞,但由于制度和监管未能适当配合,贪污普遍,政府部门内贪污问题严重。香港政府遂于1974年成立专责打击贪污的独立机构“廉政公署”。
1978年,23岁的穆斐文从香港浸会大学毕业,经过层层选拔加入廉政公署社区关系处。穆斐文说:“在大学中,我们同学之间就经常讨论反贪和廉政,这在我们看来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而且廉署合同是2年半一签,如果我不满意还可以离开。”穆斐文进去后再没有想过离开,开始了与廉署的32年相伴,见证了香港廉政从被怀疑被谩骂到成功的道路。
开始家人曾有顾虑,担心一个女孩子从事这项工作会有危险,还会得罪朋友。她说:“现在廉署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也很开放,但在当时人们心中廉署是一个很神秘的工作,当时的大案比现在多,报道也不像现在透明,总是给人很神秘的感觉,社会上甚至有进入廉署就是断了六亲的说法。”
刚到社区关系处时,穆斐文的一项工作就是挨家挨户地宣传廉政,当时许多居民看到廉署的人来了,会假装不在家,吃闭门羹是常事,甚至还会被骂。一次穆斐文和同事刚敲开一户人家,男户主便把他们强拉进门,锁上了门指着他们骂。她说:“他的亲属中有警务人员被廉署调查,所以他很气愤,当时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在,所以我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反问他有没有想过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受害人的感受,他应该教孩子做怎么样的人,他答不上来,没有再说话,就开门让我们走了。”
穆斐文在对公务人员进行廉政教育时,曾收到过辱骂纸条,“纸条是课间时放到讲台上的,上面写着粗话,上课时我只看了看纸条,课后答疑时我对他们讲,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有道理就和我公平对话,这种做法只能表明心虚。”
做手术前给医生递上一个红包,为了孩子升学送老师礼物,这些看似平常的潜规则,在香港则属于违法行为。
穆斐文经常提到的一个案子就是邮政人员索贿案。一名邮政人员春节发放信件时,主动向家中佣人两次说起“恭喜发财”,并问佣人是否转达给主人,最后佣人向他送上了几块钱的红包,结果是这位邮政人员被控告收受利益罪成立。还有一名电话公司技术人员,在市民家维修电话时,主动要求60元茶钱,经市民举报,该技术人员被拘捕并被控告。
2009年,穆斐文开车时遇到了一件小事,让她对香港的廉政社会更加有信心。当时她看到一名交通警察处罚了两名违规司机,但还有两名违规司机因交警正在处罚没有拦下,后有多名看到的市民向廉署投诉,怀疑这名警察与被放过的违规司机认识。她说:“破获上千万上亿元的大案让人振奋,但是哪怕涉案金额只有几元十几元也不放过,香港正是对贪污‘零容忍’,才让全民有信心,每个人都可以是廉政监督员,建立了邪不压正的风气。”
1999年,在穆斐文和同事的建议下,香港廉政公署首次举办“开放日”,揭去神秘的面纱。
2009年廉署开放日原本计划4000人参观,结果拥进了七八千名市民,开放日廉政公署最有名气的8元一杯的“咖啡”也早早销售一空。最早的一位市民带着全家凌晨4时就来排队,“她家的楼房在打地基时存在贪污问题,导致质量不过关,廉署调查后,破获了这个案件,她可以住到安全的楼房里,我们的严格办案会换来全港市民的认可和以身作则。”
穆斐文介绍,廉署投资拍摄了13部电视剧,剧中案情全部改编自真实案情,2009年,最新的《廉政公署》电视剧还在中央电视台上映。
“香港经验”对内地是参考
记者:香港人举报时采取匿名举报还是实名举报?
穆斐文:廉署成立初期,收到的举报只有大概三成的投诉人愿意提供个人资料,但近年实名举报的比例已上升至超过七成。香港廉政经过多年建设,市民是不担心有报复行为的,所有的举报资料只会存放在机密档案内,只有获授权人士才可翻阅,如果需要,我们还会派出保护证人组。
记者:香港廉署如何处理匿名举报?
穆斐文:在约三成匿名举报中因为无法联络举报人,一般只有一成左右可以继续跟进,但其余的我们也会尝试透过不同途径寻找线索。廉署执行处的高层人员,会在每个工作日的早上举行会议,检视过去24小时内透过各种途径收到的举报,再决定每项举报应否展开调查,或是转入其他部门处理。廉署是没有权力放弃某个投诉的,要经过监察廉署的委员会批准。
记者:香港每年的举报是否已经比廉署成立之初大幅减少?
穆斐文:没有,廉署成立之初,每年平均举报为3000余起,最近两年廉署接到举报依然为3000余起,但构成情况和性质变了许多,现在跟政府有关的举报不超过30%,而在成立初期每年举报的90%以上都是针对公务人员,其中大部分是警务人员。
记者:此次讲课是否讲到高薪养廉和香港的公务员制度?
穆斐文:有的,但时间关系没有展开。香港廉署在成立的同时也进行了配套的公务员制度改革,大幅提高了公务员的收入。
记者:您在课上讲述香港廉政成功的元素是什么?
穆斐文:首先就是“三管齐下”策略。其次,廉署作为独立反贪的机构,并不隶属任何政府机关,其独立性受基本法保障,廉政专员为廉署之首,只向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负责,不受其他人士干预。第三是独立的人事招聘权,不用通过公务员招聘机构统一招聘。第四是政府资源的配置,廉政公署每年的投入是8亿港元,还是非常贵的,但是这个投入是值得的。
记者:为什么要造就全民反贪?
穆斐文:让每个市民都有反贪意识,比办多少个大案更重要。这就像廉署的一则宣传片,饱满的苹果中有一条蛀虫,虽然外表光鲜,但是内部会被蛀虫侵蚀。
记者:香港经验能否在内地被复制和借鉴?
穆斐文:香港太小,只是一座城市,好管理;国家太大,从南到北的文化都不一样,从东到西的经济状况都不相同,香港廉政经验在国家的层面完全套用并不一定适合,法律法规也不一样,香港的成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摘自2010年7月24日《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