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托品的主要药理作用:汇率管制的神话

  “蜂群爱好和平，同时惧怕战争，这蜂群受到异邦蜂群的尊重，享受挥霍财富及生命的生活，享受与其他蜂巢的贸易差额。”——伯纳德·曼德维尔《蜜蜂的寓言》

  巨大的贸易顺差和经常项目盈余，持有天文数字的美国国债，以及伴随着流入中国的美元而被“进口”的通货膨胀，都在逼着我们反思汇率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美国国债面临违约风险和信用评级被下调的现实，当然也让汇率问题的解决变得更紧迫了。中国已经积累了近32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持有8467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却很少有人意识到这背后的重大问题，而这问题又绝不仅仅是外汇财产的贬值缩水那么简单。

  在《中美贸易与汇率问题》（上）中我们已经说过，中国的经济发展并不需要仰赖美国的消费。我们没有义务白白为美国人提供产品和服务——弥补那巨大贸易差额的只是美联储的印钞机而已。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那么强烈地“需要”美元、需要欧元、需要那些外汇储备，以至于必须人为地压低人民币的汇率来保持强劲增长的出口，换取更多的外汇？

  在中国经济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上，曾经遇到无数困难。抛开政治因素不谈，经济因素中，外汇储备和黄金储备的匮乏曾是现代化转型中的重大障碍。曾几何时，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要想买到实现工业化所必需的技术、设备和原材料，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中国被迫用出口大量廉价的初级产品去换取宝贵的外汇。这方面中国人长期以来做出了重大的奉献和牺牲，直到改革开放之前，外汇紧缺都是严重阻碍经济发展的绊脚石。理所当然的，这会给人造成一种幻觉，让人以为保有尽可能多的外汇储备是十分必要的。所谓有备无患，多一点储备，就少受一些掣肘。后进国家普遍的出口导向型经济转型就是这样形成的，出口创汇能力的提高一度被看作是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

  但是这种转型也势必会增加重商主义的倾向。追求贸易盈余变成了国家参与国际贸易的主要目标——不管表面上是否承认这一点。尽管中国放弃了严格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政策，但对汇率的管制仍然没有放松。当然，现在的汇率调节手段已经“市场化”了，只是其目的并没有发生变化，央行通过在外汇市场上不断购买美元来实现它期望的目标汇率，借此来保证中国外贸出口高速增长。

  总有人说某种形式的外汇管制是必要的，由管制带来的问题是发展中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忽略了获得贸易盈余的真正目的。毕竟，美元（以及任何其他外汇）本身并不是财富，美元所代表和包涵着的创造力和生产力才是财富。如果说中国人有对美国的真实需求，那也是对美国人制造的产品和提供的服务的需求，而绝不会是对注定要缩水贬值的印钞能力的需求。造成过去外汇紧缺的，是中国自己生产能力的低下，也就是支撑着人民币价值和地位的创富能力不足。当我们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现代化的产业结构，拥有了强大的生产能力，中国制造和人民币的地位已经提升到足以提供有力保障的时候，我们再去追求外汇储备和贸易盈余实在毫无必要。面对不断积累的外汇和购买的美国国债，又看着它们不断贬值和可能出现违约的风险，这和烧掉财富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到底，中国今天的局面是受了二战后畸形的国际贸易体系的糟糕影响和蛊惑造成的。在这个贸易体系中，美元依仗其背后的经济实力，成了国际结算货币和各国的储备货币。世界各国对贸易盈余的非理性偏爱，让美国得以向全世界征收铸币税。大概是受到字面涵义的迷惑，人们总是倾向于认为盈余是好的，赤字是坏的。但是在谈到国际贸易的时候，这一观念并不正确。因为在贸易中赤字和盈余总是对应出现的，一国的贸易盈余（顺差），必定伴随着其他国家等额的贸易赤字（逆差）。究竟谁需要顺差，谁需要逆差呢？如果贸易盈余是好东西，显然每个人都应该追求好东西而拒绝坏东西，那只能意味着，一国得利（获得好东西即贸易盈余）必定以另一国受损（获得坏东西即贸易赤字）为代价。而当所有的国家都追求这所谓的好东西的时候，冲突也就不可避免。两次世界大战正是这种荒唐的重商主义思维的结果。也正是这个原因，战后的关贸总协定和世界贸易组织才把重建自由贸易原则作为其最根本的目标。

  理论和事实都证明，重商主义观念是荒谬的，贸易盈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实中，中国所持有的贸易盈余带来的巨额外汇储备，已经不是我们的真实财富，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因为相对于其生产能力，美国人在消费上已经过度透支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与这笔美元和国债对应的产品和服务，无论中国拿这笔外汇储备买什么，都只会让那被买的东西更昂贵，美元的购买力也会随之下降。如果中国要求美国偿还所有的到期债务而不再继续购买，则必定让美国国债立刻坍塌。

  外汇管制，无论其声称的目标是什么，其唯一真实的目的和结果，都是获得更多的贸易盈余。尽管政府一再声称并没有刻意地追求顺差，但管制本身必定带来顺差，这已经是一个内在的矛盾。我们不能喊着自由贸易口号而行重商主义之实，这最终会严重损害我们自己的利益。不受管制的汇率是自由贸易原则中最重要、最根本的一部分。现实的压力应该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利弊之所在，彻底放弃外汇管制，藏汇于民，才能实现曼德维尔的古老智慧，让中国这个巨大而又勤劳的蜂巢不再无益地白白积累美元、为美国人打工，而是真正“享受与其他蜂巢的贸易差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