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高坏账率不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0:56:00

【《证券市场周刊》特约作者 吴松凯】整体而言,当前阶段的中国银行业更多属于弱周期行业。从驱动因素方面看,不良的周期性表现可能小于传统认识,而规模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表现出逆周期特征,只有息差具有一定的周期性。由于较大的调节空间,经营成本某种程度上也具有逆周期平滑的作用。

  从撬动宏观风险的角度看,中国银行业更多属于低杠杆行业。由于贷款集中在几乎1%的大客户群中,且大量贷款的抵质押率只有60%左右,银行对于宏观风险存在极大的缓冲。这也是为什么在实体部门业绩大幅下滑的2005年和2008年,都没看到银行不良的大量生成和业绩的大幅波动。

  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是:1.为什么境外银行爆发如此大危机的情况下境内银行却能安然无恙?2.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难道不正是中国银行业高风险的一个佐证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们的结论是,简单的拿境内银行和美国银行进行比较,不论是估值水平,还是风险水平,可能都是不合适的。下面将就第二个问题,提供一些我们的理解。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备受推崇的亚洲经济神话被打破。货币贬值与资本流出相互加强,各国金融体系与实体经济都遭受了重创。普遍的理解是,由于资本市场没有开放,中国金融系统侥幸躲过了一劫。即便如此,当时中国的银行体系技术上也已经破产。

  根据披露,1998年银行贷款不良率达到30%以上,而日本上世纪90年代资产泡沫破灭之后,不良率也远没这么高。

  由于危机只发生在亚洲新兴经济体,对于美国和其他OECD经济体的冲击有限。结果是发展中国家大量的剩余产能得以向发达经济体输出,导致1997年和1998年中国外贸顺差的大幅提升。而2008年的情况则是,危机爆发于全球经济的心脏美国,迅速向其他OECD经济体蔓延,进而演化为全球性危机。

  这次我们无法再像1997年那样,将大量过剩产能出口给OECD经济体。所以,中国的贸易数据,不论是净出口还是进出口,都面临着远比1997年严重的压力。换言之,此次金融危机,无论是本身的严重程度,还是对中国外贸的影响程度,都远甚于1997年。

  既然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导致如此严重的银行资产质量问题,为什么2008年规模更大、影响更广的全球金融危机,中国银行业却可以幸免于难?

  一种看法是,银行业隐瞒了大量的不良贷款,而且风险正在以更快的速度积累。虽然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平静下面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只是爆发的时间还未到来。

  如果1998年巨额的不良贷款确实来自于1997年金融危机,那么这种担忧显然是合理的,毕竟2008年的危机远甚于1997年的那次。问题的关键是,始于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究竟是不是中国银行业巨额不良贷款的罪魁祸首?

  我们对此持保留态度:1997年金融危机对于中国银行业的资产质量问题,或许仅仅只是导火线,或许算不上不良爆发的导火线,而只是引起大家正视不良贷款问题的导火线。

  事实上,银行业的大量不良贷款并非始于1998年,也不是1997年。在1993年《金融企业会计制度》发布以后,1994年首次公布的贷款不良率便已达到20%。实际上中国银行业1994年便已技术性破产,远非一些专家所说的1998年。1997年的金融危机,只是通过亚洲许多国家金融体系的崩溃和国民经济的重创,让我们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对于过往几年银行业不良贷款率的持续下降,不少人认为主要得益于经济的持续改善,而与银行自身经营和风险管理的提升无关。

  对于前半部分,我们是赞同的,资产质量的持续改善确实极大受益于经济的向好;对于后半部分,我们则持保留意见。事实上,1994年中国经济的增速同样很高,可为什么贷款不良率却达到了20%?

  虽然无法证明银行业的风险管理是否已经提高到了一流水平(当然,我们也不敢抱有这样的奢望),但我们至少可以看到银行业过去10年所做的努力及取得的进步。

  制度转型的必然产物

  上述1994年贷款不良率20%,这是我们所能找到的关于贷款不良率的最早数据。事实上,直到1993年发布的《金融企业会计制度》,才开始明确定义了逾期贷款。

  也就是说,直到90年代早中期,管理当局才意识到需要了解银行贷款的质量问题。不是监管,也不是稽查,只是简单的给出了定义。而且“逾期贷款可单独设置会计科目进行核算,也可在有关贷款科目下进行明细核算”,规定相当宽松。

  这也可以理解,在更早的时候,财政、银行、企业其实都是一家,大家都在国家的统一计划下运作。国家就像一个巨大的清算中心,互相往来都在这里进行扎差,剩下的国家支付。国家作为一个巨大的信用体,支撑着整个体系的运行。在这种体制下,所有交易都是以国家信用作为支撑,无所谓个体信用。

  随着企业、银行与财政的逐渐分开,国家信用慢慢淡出,企业开始作为独立的信用主体出现。亦即国家信用逐渐向着个体信用转变,这时信用风险不可避免开始出现。

  说起信用风险,我们大多想到的是90年代后期的银行信用风险问题,其实,早在90年代初期,中国信用风险的爆发,当时主要是发生在企业之间,即非常著名的企业“三角债”问题。

  财政、银行、企业一家,其结果就是企业对于信用和银行对于风险的漠视。如果这种大一统的机制继续运行,那么银行的资产质量也不会是个问题。不过,随着政府对于经济市场化改革的逐步深入,这种情况在90年代初期逐渐被打破。

  在转型的过渡期,政府一方面要求企业和银行独立承担风险;另一方面则对于银行贷款的干预不断。事实上,上面提到的“三角债”问题,最后一个很重要的办法,就是通过银行注资解决。

  不可避免的结果便是,那时企业和银行自身(当然,还有各地的政府官员,甚至是普通的民众),都习惯把银行继续当作财政,而银行贷款则是财政拨款。企业根本没想到借款要还,而银行也不曾考虑贷款是否可以收回。

  当时的储户和银行或许更像这样的关系:居民将钱借给政府(对于许多人来说,至少理解中是这样,存到银行无异于借给政府),政府任意使用这些钱,或者用于清还“三角债”,或者用于亏损企业的工资发放。

  我们最终看到的这些银行不良贷款,从更普遍的意义上说,或许更像是财政赤字。政府将大量居民的钱进行经常转移,导致了大量无法归还的赤字。更进一步的,1999年之后政府对于银行大量不良资产的剥离,与其说是政府为银行买单,不如说是政府归还原有的赤字更准确一些。

  当然,我们并不认为那时的银行管理没有问题,但当时银行的问题是当时背景下企业普遍存在的问题。

此时与彼时已不同

  我们可以重点考察实体部门的一些变化,包括盈利能力、经营效率、资产负债表及流动性。之所以考察产业部门的这些变化,是因为它们将直接决定着企业的偿债能力,进而决定着银行的资产质量。

  我们发现:1.90年代企业税前ROE长期大幅低于贷款利率,其结果是,巨额不良贷款的生成不可避免;2.2000年以后,企业盈利能力、资产负债表及流动性均大幅改善,目前偿债能力处于高位,短期大幅出现不良的可能性较小,即使业绩回落明显。

  受限于数据,我们的盈利能力及经营效率的分析,主要选取了工业企业数据。不过,制造业贷款构成了银行贷款的很大一部分,而且也是风险的主要来源。因此,将工业企业作为代表,应该大致上是合适的。

  90年代中后期,工业企业税前利润占工业增加值的比例,大概只有10%,其中最高的1993年只有12.5%,最低的1998年则只有7.5%。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之所以选取工业增加值而不是销售收入作为利润率的分母,主要是为了剔除交叉销售的影响,更好地考察增加值在政府、居民和企业之间的分配关系。

  该比例在1998年-2000年有比较明显的抬升,而之后持续走高,最高达到2007年的23.2%。2008年相比2007年虽有所回落,但仍保持在20%的较高水平。1998年-2000年的突然抬升,主要来自当时实行的国有企业3年脱困政策,而之后的持续走高,我们在后面将有更为详细的分析。

  与工业企业增加值利润率大幅抬升对应的,是企业税前ROE的大幅提高,从整个90年代平均的6%,提高到了2000年以后13%的水平。最高的2007年到了18%,2008年虽有所回落,但仍为16%。

  在企业利润水平大幅抬升的同时,银行贷款利率的中枢水平则出现了比较明显的下降。90年代贷款利率的平均值为9.5%,2000年以后的平均值则下降为5.9%。

  由于贷款利率处于较高水平,而工业企业盈利能力较弱,1993年-1999年,企业税前ROE均低于贷款利率,1995年-1997年,差距甚至在500BP以上,而在最高的1996年,差距达630BP。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能期望资产质量的稳定呢?

  更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企业仍然保持着旺盛的贷款需求,而银行贷款积极性也一直居高不下(我们无法获得当时贷款的具体数据,但从货币存量增加2.5倍的情况判断,贷款增长大致应在2倍以上)。

  究其原因,是当时企业信用的缺乏,借钱也是为了给工人发工资,而未必是利益导向。而银行对于风险也相当的漠视,可能更多把自己当成财政了。

  而当前的情况是,随着ROE的持续走高和贷款利率的持续下降,ROE与贷款利率的差,由90年代中期的-500BP上升到了近1000BP。换言之,抛开信用因素,单从企业盈利角度考察,90年代的巨额不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当前的情况则是企业的盈利对银行的不良形成了较大的缓冲。

  这也是我们从2008年就一直反复强调的,即这一波的经济波动,对于不良的影响可能将小于预期。市场需要有充分的预期:如果银行不良大量爆发,对应企业盈利的下滑应该到了什么幅度。企业盈利下滑50%,银行不良可能也不会有太大幅度的爆发。而考虑到银行本身盈利能力的大幅提升,不良即使爆发,影响也未必有想像的大。

  另外,企业盈利改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短期因素还是长期因素?银行利率中枢水平会否再次回到90年代的高度?毕竟,这些因素将决定企业ROE与银行贷款利率之差,进而对银行资产质量起着关键的作用。

  利润率和周转率双重影响

  我们将ROE分解为ROA和负债率,以便考察ROE上升的原因,更多是承担风险的提高,还是盈利能力的增强。根据统计,在1993年-2008年的15年中,企业ROE的上升更多是真实盈利能力的提高,与此同时,风险杠杆实际上持续降低。

  ROA从1998年的1.3%上升到了2008年的6.5%,或者说从90年代的2.1%上升到了2000年以后的5.4%。与此同时,资产负债率则从1993年的67%下降到了2008年的58%,下降了将近10个百分点,或者说15%。

  进一步的问题是,ROA提高的原因又是什么?

  数据显示,企业利润率在1998年-2000年有了比较明显的抬升,从2.3%上升到了5.2%。主要原因应该是当时政府推行的企业3年脱困计划,即帮企业甩掉历史包袱。在2000年之后,利润率的提升则缓慢得多,ROA的上升更多来自资产周转率的提高,从1999年的60%上升到了2008年的109%,几乎翻了一番。

  相比利润率,周转率的上升是我们更乐于见到的,原因是这更多体现企业营运效率的提高。利润率的提高,更多是对于过往不正常的低利润水平的纠正,而在回到正常水平之后,进一步的大幅提高显然也不合理,体现的是GDP盈余向企业的过度倾斜。

  1997年之前的20年里,中国存货增加值占GDP的比例平均为6.9%,虽然波动明显,但基本都在5%以上从这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到中国工业体系营运效率提高的证据。

  一个值得关注的特点是,存货波动通常与GDP波动反向,即GDP上行的时候存货增加值显著下降,而GDP下行的时候存货增加值显著上升。一种解释是,当时的企业并不是主要以效益为导向,更多是为了生产而生产。在恒定的生产计划下,经济下行则存货持续增加,而经济上行则存货持续减少。

  另一种解释则并不是企业不愿调整存货,而是存货调整的步伐太慢,而当时的经济波动又太过频繁,结果是企业看到需求下降之后,经过很长时间才开始下调生产,而刚开始下调生产的时候,经济已经好转。这样周而复始,每次的决定总是导致错误的结果,也就导致了我们看到的存货增加值和经济波动明显反向波动的关系。

  就像农民的种植决策一样,今年的丰收会导致粮食价格的下跌,从而影响之后的种植积极性,进而影响明年的粮食产量,使得明年的价格上涨,而这又会刺激明年的种植积极性。周而复始,它们并不是不愿调整自己的决策,只是这种调整老是导致更坏的结果。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起码反映的都不算是好事。第一种解释反映的是当时整个经营导向的扭曲,而第二种解释反映的则是经营决策和经营效率的低下。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负债率则在80%甚至更高,对于银行信贷资金的安全,实在是极高的考验。

  从1997年开始,这种情况得到了明显的改善。一是存货增加值占GDP的比例大幅下降,平均值由1997年之前6.9%下降到2000年之后的1.9%。二是比较典型的逆周期现象也得到比较显著的改变。这些变化或多或少表明了企业经营意识和经营效率的提高。

  实体部门流动性改善明显

  1993年-2008年的15年中,银行贷存比从1993年的86%下降到2008年的66%,下降了20个百分点,或者说四分之一。贷存比的大幅下降,从狭义上讲,是银行流动性的大幅改善,银行贷款投放能力的增加;从广义上讲,是社会整体流动性的提高,实体部门(包括企业和居民户)资产负债表的改善和偿债能力的增强。

  另一个含义是,大幅增加的流动性将导致利率中枢的长期下降。亦即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或许将难以再看到90年代早中期的高利率水平。

  抛开居民户,企业的情况又怎样呢?数据显示,对公存款与贷款之比,由1999年的45%上升到了当前的71%,而对公存款与GDP之比,大致也经历了相似的变化。表明企业流动性改善也十分明显。

  不过,这可能不足以表明企业流动性改善的真正程度。当前的贷款构成中,对公贷款占比大概82%,如果抛开票据业务,则只有72%。换言之,如果将对公存款与主要用于对公业务的贷款相比,大概是100%,即如果抛开账上存款,作为一个整体,企业的银行负债几乎为零。

  与贷存比大幅上升相对应的,是企业定期存款的大幅增加,也就是说,企业相对闲置的资金大量增加。1999年,企业定期存款占比为23%,2009年,该比例上升到了42%。该比例的大幅提高,同样表明了企业流动性的改善。

  企业流动性改善的同时,居民户的流动性状况并没有显著恶化。究其原因,可能主要是大量顺差带来的流动性。贸易顺差在2000年之前的整体中枢较低,而在2000年之后持续走高。2000年之前的平均值为0.8%,2000年之后的平均值则为5.8%。

  外贸带来的大量储备,可以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用于境外资产的投资,在这种情况下,对应的是境外资产的增加,而对于境内流动性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二是将外汇最终卖给央行,即用于结汇,结果是本币存款和流动性的大量增加。从外汇储备变动和外贸顺差相互关系的情况看,大部分顺差偏向于第二种选择。结果是,企业存款与贷款之比大幅度提高,而同时居民户的资产负债表并没有显著恶化。

  关于外贸顺差的结汇,可以换一个角度理解,看作是央行向境外客户发放了贷款,而这些贷款被用于购买境内商品和服务。由于贷款的发放方是央行,不是境内商业银行,所以我们看到商业银行贷存比的下降(贷款没变,存款上升),即商业银行流动性的改善;贷款的客户不是境内企业,所以我们也看到企业存款与贷款之比持续走高(同样是贷款没变,存款上升),表明企业流动性也同样大幅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