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川爱被吸奶:人生会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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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知,我一直在从事会计这项默默无闻的工作,这是我的宿命。和妓女一样,会计是一个非常非常古老的行当。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代,就出现了“会计”这个名词,在官府就已经设置了“司会”、“司书”等掌管财务的官职。瓦尔特·本雅明在《单行道》的《第13号》里对书籍和妓女进行了十三个精妙的互喻,我们发现,书籍和妓女这两种格格不入的物事,竟惊人地相似!受本雅明的启发,我发现会计与妓女两者,亦可相提并论——

对于妓女,嫖客是她的帐目;对于会计,帐目是他的嫖客。

妓女每天要面对很多男人,会计每天要经手很多钱财;但是这些都不属于他(她)们。

在男人或帐目面前,妓女和会计往往都是没有选择的。

妓女不能有了性欲才上床,会计不能有了兴趣才做帐。

会计和妓女都有无数的后代。

会计和妓女对数字有一种职业性的敏感,他们都喜欢讨价还价,他(她)们对客户的情况了如指掌,而自家的财务状况却一塌糊涂。

会计和妓女在工作时无须任何想象力,面对不同的脸孔,他(她)们都摆着同一副表情,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会计和妓女对他(她)们的职业通常都不是出于“爱”,而是一种生存本能。

会计和妓女每况愈下,他们已经无法想象旧日的帐房和古代的青楼,他们必须沿街乞讨。

会计和妓女往往由于无知而误上贼船,他们一边吞着悔恨之泪一边继续堕落。

会计做假帐和妓女卖身往往都是迫于无奈,他们何尝不想规规矩矩做帐做人!

会计不仅要像妓女一样训练有素,像妓女一样的敬业爱岗,更要像历史学家一样秉笔直书。一个正直的会计,首先是一个正直的历史学家。每一笔会计分录,每一张帐页,都记载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企业的兴盛衰亡。那一本本整齐、厚重的帐簿,就是一部部编年史!难怪查尔斯·兰姆要说:我真正的著作是公司里的那些大帐本!当我作为会计师兼历史学家处理账务的时候,我不再是那个无权无势、人微言轻的小会计,我不再看经理、主管们的脸色行事,那些公司财产的窃贼,难逃我的铁笔;那些千方百计从公司捞油水的先生的尊名,我将让他流芳百世!

当西西弗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巨石推至山顶,他还来不及喘一口气,那巨石又迅速向山下滚去,西西弗不得不再次向山下走去,走向他的巨石——走向他的宿命!在诸神看来,世间再没有一种惩罚比这种无效劳动更残酷、更持之以恒了。诸神究竟是生活在天堂里,对人间苦难是隔阂的。诸神折磨西西弗的肉体,却培育了他超人的意志。诸神应该为惩罚西西弗推巨石而感到懊悔,若真要惩罚一个人,那就让他去做会计!让他从事会计,无疑是暗中判处他无期徒刑——纵使他不肯安分尽职,工作换来换去,但他不是在这个单位做会计,便在那家公司当出纳。即便他有改从他行的勇气,可是他能在新的行业里坚持几天?他过惯那种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朝九晚五、平静如水的生活,并且他在思想上产生着惰性和依赖性。好比一只憧憬岸上风景的鱼,他那温室里培育出来的反抗意识,一碰触现实就宣告夭折了。最终还是回到他那安身立命的岗位去。——那惩罚者既无被视作“法官”的嫌疑,又能赚取“受害者”的感激,两全其美,何乐不为?不仅奴役他的身体,将其长年累月地囚禁在那间办公室里,而且向那六斤四两的“首府”派驻“阿拉伯”军团,不分昼夜,轮番“洗脑”。其次,使其陷入周而复始的无尽头的会计恒等式般的绝望的无效劳动中,像第二十一条军规一样,这是一个圈套,人一旦掉进里面,就再也难以脱身。他一生都在为人计算,最终却被人算计。雇主们宁愿和漂亮而无知的女秘书调情也不肯浪费五分钟在一张资产负债表上,却毫不体恤地指使会计绞尽脑汁为他减免纳税的义务。那些费尽心力编制的会计档案寂寞地躺在冰冷的铁皮柜里无人问津,等待十年或十五年后付诸一炬,送做火神的礼物。

会计的人生无非如此:终日埋首于案牍之中,如山的案头上摆满帐本、凭证、票据和计算器。他像一个恪尽职守的织工,穿针引线、分门别类地将那些芜杂的收入支出归集到每个合适的科目中。他日复一日做着同一件单调、枯燥的事情,从月初忙到月尾,从春天忙到秋天,从青丝忙到白发——一句话:白首穷“帐”!他终日抱着那些死的帐本——热烈地拥抱着一具冰冷的骷髅——他的情人。他毕生的努力和心血都付诸其上,他播种了希望,收获的或许只是虚无。

会计是什么?一个不幸的人!他生活在一个荒诞的、遥遥无期的“会计循环”之中。他生命的液汁是一个单位或公司的润滑剂。他的生命之火在漫漫黑夜中燃尽。他在文火中慢慢忍受着酷刑。克尔凯郭尔说:“我宁愿阿马格尔之外做一名猪倌,宁可被猪理解,也不愿被一名诗人理解,被人们误解。”然而无可否认,克尔凯郭尔本人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漫诗人。我宁愿在云贵高原的丛林里放牧,宁愿被牛理解,也不愿被一名会计理解,被人们误解。

(2007年7月16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