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剑行车记录仪档次:阿城:有點意興闌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4:38:54
       阿城:有點意興闌珊

      文:張俊峰 圖:資料圖片

  中國最受歡迎的藝術品是什麼?阿城說,是印刷精美的月曆。

  月曆也算藝術品?勉強算吧,畢竟印刷精良的話還算漂亮。不過,現在哪個年輕人好意思把一本漂亮的月曆當作個人品味在別人面前炫燿呢?沒有。問題是,除了月曆,大多數年輕人買得起什麼原創藝術品?

  在阿城看來,這就是當代中國藝術的特徵。「中國當代藝術不是一個市場,藝術市場是要中產階級有能力消費。現在卻是一種高風險投資,畫的價格越來越高,就算一個公司的部門總管都買不起。天價成交的畫起到標竿作用,讓畫家心裡想的不是藝術而是價錢了。」他慢悠悠地說。

  房間裡沒亮燈,天色漸晚,有些看不清了。阿城又續了一支香煙,青藍色的煙霧隨著火光一明,蘊開。

     失去了名字

  寫《棋王》、《孩子王》、《威尼斯日記》的阿城,2007年底被香港嶺南大學請來擔任駐校作家。很多人知道他,是因為他文名很盛,但這些人中的很多人卻不知道阿城也是畫家。1979年,星星畫派撞開了中國當代藝術一扇門,阿城就是畫派的參與者之一。差不多三十年就要過去了,他對中國當代藝術的狀況卻有點意興闌珊。

  「在歐洲,一個小白領也能買到原創的作品,畫或者攝影。但中國的這些作品完全不能變成小白領生活品質的一部分。9月份,尹吉男,劉曉東,還有我,三個人在一面牆上畫了十個人—你知道劉曉東的那幅《三峽大移民》拍了兩千多萬人民幣—畫十個人,當時不知道可以拍到多少。然後就在拍賣前一天,劉曉東把牆上的畫塗掉了。塗料還專門設計過,恢復不回來的。那麼做就是想說:中國當代藝術可以是高風險投資,也可以是一分不要。」

  阿城是老北京,說這些話,他話音不高,但好像是從胸腔裡發出的,有股冷冷清清的傲氣,也有端正的禮貌。

  不久前,鳳凰衛視的清談節目《鏘鏘三人行》裡,陳丹青說起當年的星星畫派和「八五運動」,戲謔地說,星星畫派是活土匪,八五運動是白眼狼。活土匪,白眼狼,都是針對當時的體制而言——星星畫派是來自體制外的一種衝撞,所以是土匪;八五運動是學院派的叛逆,所以是白眼狼。

  阿城自己是星星畫派的,被記者翻起這個老黃曆,他說:「兩者不是誰高誰低的問題,問題只是體制。參加星星的人都不和體制合作,沒有參加美協,沒進入體制,就像我這樣的。至於八五運動呢,他們是體制內的人,也敢去做和體制要求不合的事。丹青說的太輕鬆了。體制裡的人要吃工資,他們那麼做路子就斷掉了。我們星星的人幾乎沒得到什麼,但也不會失去什麼。」

  有些東西還是會失去,比如名字。阿城說:「當年星星畫派有一百多人,現在歷史敘述歪曲了,那些人的名字都沒有了,好像是幾個人做的。」1989年,星星畫派十周年,香港漢雅軒舉辦了一個紀念展覽,阿城建議要把所有一百多人的名字都印出來。

      發不發無所謂

  說了繪畫說寫作。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阿城在兩個界別做到了現在香港人很喜歡說的crossover。不過就像對藝術界現狀意興闌珊一樣,他對寫作的事也有些搖頭。當然不是他江郎才盡,去年的電影《吳清源》就是他編劇的,只是編完就完了,也沒去看過。

  原因很簡單,現在的審查太嚴。「我不想再為審查改變寫作了,發不發無所謂了。」他靠在沙發裡,撚著香煙的手懶懶地擱在扶手上,聲音很輕地說。現在想起來,他說這句話時,臉好像隱在青藍色的煙霧後一樣。雖然明明知道那是錯覺。

  他曾被稱讚是中國當代作家裡語言最美的,故事講得又好,他不寫了,還有一大把人在寫,而且就像拍賣藝術品一樣拍賣版權,賺到癲。

  去年網上有份資料,排出了中國內地作家版稅的名次,第一名1100萬。記者問阿城這是不是個好現象,至少中國出版市場化了,市場也許意味著更多的自由。阿城說,不是這樣。

  「中國在1949年之後就沒有作品和市場的聯繫,我們把這個忘掉了。日本和歐美這個聯繫沒有斷,才會有了暢銷書的概念,這和一般書不是一個概念。」

  他用夾著煙的手指凌空比劃了一個名片的形狀。「在歐美,名片上不會出現『作家』這個稱呼,那是很不禮貌的,如果不是暢銷書作者,就等於說自己是乞丐一樣。如果我沒有靠寫作養活自己,是我活該;我要做暢銷書作者但書賣不出去,我自己也要承擔。要先把這個分清楚了。」

     人不如狼精明

  那寫作的是什麼人?他說,是有寫作習慣的人。

  「我在巴黎的時候住在一家旅館的二樓。有天早上房東來給我說,報紙上發表了龔古爾文學獎結果。她把我拉到窗口,指著下邊兒書報亭的賣報人,說你看你看,作者就是他。就是這樣,寫作是他的習慣,不會因為得獎而改變他的生活。杜拉斯也曾住在同一家旅館,就在我房間的樓上。那天花板上都是裂縫,我問房東為什麼都是裂縫?房東說,杜拉斯有時會瘋狂地跳,裂縫就是這麼跺出來的。以前北京也是各種人住在一起,最好的城市結構就這樣。」

  那份版稅排行榜上,《狼圖騰》和《藏獒》的作者都有位子。阿城覺得這和中國人普遍的焦慮有關,所以希望在閱讀中去解決。「對這種極其民族主義的書我不感興趣,因為人常常會被誤導。其實狼不是那樣的,狼是意志功能最強的動物。草原上的狼是不撲你的,牠會跟著,等你崩潰了才上來,牠計算成本是最精細的,不管死了傷了都不好。東北人管狼叫張三兒。屯子,村落,牆上會朝外畫白圈,地上也有,讓狼覺得是圈套。牠就不會來,牠是最精明的商人。」

  阿城覺得有的中國商人還不如狼精明,他們在賄賂上付出的成本太高。「狼不會做這樣的事。」

  《狼圖騰》是民族主義的一種體現,八十年代的《河殤》則是鼓勵中國拋棄保守的黃土文明,學習開放的海洋文明,當年也算暢銷書。我問阿城兩本書有沒有可比性?阿城想了想說:「其實差不多。」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