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宗丽微博:自杀与理性主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02:11:01

自杀与理性主义

费戈/文
(1)
我要说段真事,是关于自杀的。是我小时候一个朋友的死亡。
我很不幸目睹了一个少年的死亡,高中生,少年血。当时,我也是一个少年,我们是朋友。当他告诉我他去找死的时候,我不以为意,因为之前,他跟很多人说过,之前,他也和我说了很多遍。
他是个很喜欢说的人,说得很快,做事做得很慢。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个坏习惯,但是在少年人的世界里是个好习惯。可惜,他做得快了一些。
他的死因我不清楚,随着年龄增长,我不清楚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过我对搞清事情的兴趣也与日消瘦,甚至把不理解世界和社会当作一个荣耀和乐趣,但是,我真的很希望知道他为什么寻死,一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人寻死的重大理由,一个少年接触死神的凛冽感。
我有时一直在想,他的死亡是因为无知的取乐,而是因为知道太多的解脱。
仅仅是一个夜晚,仅仅是他在一堵高墙上的徜徉,仅仅是一跳,仅仅是风划破衣服的嗤嗤。然后是血,黏的浆液,母亲的哭声,还有无休止的追究动机的讨论,他班级老师倒霉被撤换。
他的死真是一个谜。
他死前曾浅笑告诉我,如果我不死,那么我一定发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浅笑,像是赴约。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当时我是孩子,我的心头从不敏感,也不容易笼罩着疑虑的阴云,我在很长的一个少年季节心理都是麻木的,我服从老师家长的指令,强硬的无误的讯息,我捕捉不了同龄人微妙情感的蛛丝马迹,比如姑娘的媚眼。而且,在很长时间我竟然以此为荣。
我有点克制不住情感了,对不起,我想,必须把经济学牵出场了,它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情感消解剂。
它还可以满足我的解释癖,它在铲除一些脑细胞后,然后,可以让我晕晕睡去。
(2)
前不久,我在“今日美国”usa today网站上看到一个叫Kirk Jones的人的自杀,他也是想不开,不过他设计的死亡不是交托给一堵破旧的矮墙,他越过护栏跳下了尼亚加拉大瀑布。身体被每秒钟150,000加仑的水裹卷着直下180英尺,水慰籍着死亡,过程像是探险冲浪。不得不承认西方人对于死亡的仪式感加娱乐感。一位研究自杀的专家指出这是一个典型的戏剧性告别,而他父母说他失业了很沮丧所致。我的母亲听我说这个故事,当即用老人的智慧指出这个家伙很傻。
幸运的是,没有安全设备的他跳下尼亚加拉瀑布却没有死,历史上这是第一回,生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韧度。与我朋友相似的是,Kirk Jones在自杀前也对一位朋友吹牛,如果他大难不死的话就会赚大钱。绝妙的是,生还的Jones现在正与一家小报商量以高价出售他的故事和细节:他在溺水时的死亡灵光,幽秘的体验,灵魂的一拍二散,皮肤的压力感,以及缺氧窒息的脑短暂快感。
据说,小报给的价钱不错,他真的富裕了。
现在轮到智穷的经济学家出场了:用经济学如何看待自杀?自杀符不符合理性原则?自杀未遂会导致生活质量的提高?
在1974年,有两个普林斯顿的混蛋创造出一个可以解释自杀的经济模型。这两位先生首先认为有一些自杀行为是绝对非理性的,也就是说他们搞不懂的,该传销给心理学家。但是他们又沾沾自喜地说,绝大部分自杀案例是可以用经济理论来解释的。
经济学家的思路还是那样刻板——成本收益对轭。就象用EVA评估公司价值一样评估人生价值:先估量人生中所含有的幸福,再扣去为争取这些幸福所付出的代价(痛苦),如果所剩的生活乐趣小于零的话,自杀就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一个讲得通的主意。
随后,关于研究自杀的经济学奇端异说沉寂了几十年。
马里兰大学的Dave Marcotte去年想复活这一领域。自杀终结沉闷的人生,而经济学将丢弃沉闷的科学。就整个世界来说,自杀都是一种大面积的现象,美国人口中有2.9%的人中尝试自杀,每天有1760例,有20例自杀成功。而在我们中国,每年28万7千人死于自杀,有200万人自杀未遂。平均每2分钟就有1人死于自杀,8人自杀未遂。而且女人在中国的自杀率是很高的,是世界上女性自杀人数多于男性的少数国家之一。自杀的女性比男性多出25%,这令人非常伤感,我一直觉得中国男人太多了,他们对自己的后事持非常消极的态度。当然,主要因为我喜欢女人。
Dave Marcotte说,“我为自杀成功的人感到惋惜,对自杀未遂的人表示祝贺。”Kirk Jones的故事题材让Dave Marcotte感到兴奋。因为,Dave Marcotte认为,过去经济学对自杀的分析是片面和肤浅的,实际上,人们选择自杀其实并不是在生与死两者间作出选择。to be or not to be:文学里和思想史里最愚蠢的发问。自杀其实是在,是在三种状态中选择:生、死和自杀未遂。
自杀未遂既可以造成的悲惨局面,比如昂贵的医药费与持久的残疾。但也会带来乐观和有利的局面,惨烈的行为引起广泛关注,比如突然膨胀的亲情关怀,接踵而至的朋友同情,社会的捐助和同情。这甚至对自杀未遂者今后的工作机遇提供了微妙的帮助。
1974年自杀经济学的结论是:随着个人收入的提高,自杀的倾向就会减少。一个典型的贝克尔式的小聪明。
2002年,Dave Marcotte宣布,自杀过而未遂的人,他们的个人收入在以后将很快提高。
这个结论多少有点让人沉不住气。
因为Dave Marcotte的研究在我看来,已经包含着一个自相矛盾的逻辑:试图自杀如果是理性行为,但是有必须要有个前提条件,尝试自杀者的生活收入有提高的可能,这确实很自相矛盾,因为他要冒死的危险,假如他的生活存在转机,收入存在上涨的可能,他为什么选择抛弃一切撒手人寰的自杀呢?如果他们真诚地选择自杀这一行为的话,那么从逻辑的另一端证明了他们不符合理性模型的假设,他们是不理性的。
在论文里,Dave Marcotte没有计算自杀成功者们的生活质量的相对提高数值,当然啦,因为他们已死掉了,于是他把重点转到研究那些自杀未遂的人们,研究他们在自杀未遂后生活质量是否有所提高。结果是惊人的和无可辩驳的。自杀未遂者变得比以前富裕了。
Dave Marcotte的发现尝试过自杀的人们活下来以后比那些同等的想过自杀而未尝试的人们收入要高出20.6%。同时,这些幸运的免于一死的家伙们活下来后的收入提高程度是自杀前的36.3%。
这仅仅是从收入角度上说,如果考虑到情感饱满,人际关系,和其他生存状态指数,这些提高得更多。这些自杀未遂者变得非常快乐,而且心态满足。
也就是说,自杀的尝试让他们活下来后生活质量提高得非常迅速,大难不死,真有后福!
为什么自杀的行动会导致未遂者日后在经济上受惠呢?Dave Marcotte的意见是,当你尝试自杀时,你会突然接受到许多资源——经济上、医疗上、精神上的关心与照顾、家庭关爱,而在此之前,这些都是昂贵的或者是难以获得的。自杀行为放大了人们储备很久的同情心指数。(根据斯第格勒同情心第一定律,它们将在第一时间升到顶点)
怀疑者会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这些自杀者不早点寻求这些东西呢?你可以反问这些傻瓜,难道你没有生病时得到更多资源的经历吗?我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这一常识,我喜欢吃罐头,但是在健康状态下是没门的,生病时可以。以至于我在整个童年时代都祈求小病小灾的到来,随后是罐头的到来。我怀疑,我现在身体的嬴弱,是不是那些罐头有关。
Dave Marcotte说,重要的是,自杀得到的不是罐头式的礼物,而是人生的另外一种机缘和机遇。
当然,突然自杀的微积分公式已经很复杂了,用复杂的公式推导简单的结论,正是经济学家的拿手好戏。这个简单的推论就是,如果自杀不能如期成功,中途未遂的话,试图自杀就是是一种理性行为,而且是一种长期理性行为,它的目的在于搜索死去活来的资源,探索那些绝处逢生的资源。
这个结论给研究自杀的心理学家一个猛烈的警告:过去40年来所倡导的那一套自杀心理学完全是错误的。用一个错误的理论指导着反抗“自杀的人类理性”。
阻止自杀运动开始于上世纪60年代,这个运动的基于这样的理念:自杀源于自杀危机期的痛苦。而这个痛苦是可以轻易过渡的。美国自杀研究者协会主席就解释过,这是一种相对短暂的时期,心理上的痛苦及精神病带来的非理性的念头,这是暂时性的并可以治愈的。一旦产生自杀危机,可以通过简单的干涉及关心得到解决,自杀的冲动会过去,继而代之的是丰富健康的人生。
经济学家和其他跨学科研究自杀的学者现在一致认为,大多数尝试自杀的行为及成功的自杀行为都是长时间的精神疾病的结果。而不是心理学家的胡说八道,是一种短暂的过渡期痛苦。而Dave Marcotte则骇人听闻但又合情合理地指出,自杀还是一种搜索人生潜在资源的高风险方式。用心理学家的“危机期治疗法”不一定成功,因为开导和轻度的关爱并不能形成强烈的资源注入。那么,这些不能构成资源灌入的关爱都是扯淡。
现在,麻烦在于,只有认为自杀是一种短暂失去理性的行为,才构成这个世界上防止自杀运动的基础。只有,自杀冲动仅仅被判断为暂时的错觉,而不是一种资源搜索策略,它们才能被尽可能容易解释清楚,并有正当理由赶走这些念头。但如果这些自杀行动者的念头是理性的,人们就会置疑,反对自杀运动的有效性到底在何处?就目前的态势来看。防止自杀团体当然还是不愿意抛弃它是“非理性”的言辞,不愿意抛弃“自杀者是暂时的疯子”的观点。
“但如果接受了我的研究成果”,Dave Marcotte说,“心理健康倡议者们说议员们不愿意投钱到防止自杀项目上,因为他们认为试图自杀者都是疯子,疯子是不需要帮助的。如果自杀被广泛认为是一种合理的可战胜的疾病的。比如象皮肤癌或高胆醇一样,我们可能会看到有更多的资助,而且我们有理由给予他们国家补助。”
“关键是,自杀如果被平和地看作是一种搜索其他资源和求助的方式的话”Dave Marcotte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给予呢,这是比给饥饿的救济金更紧迫的事。而且自杀行为已经直接在表象上,每年花费国家3亿美元了。”

————————2003年11月20日下午17:25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