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长一个大痘痘:奥克肖特:政治中的理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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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肖特:政治中的理性主义

2007-11-25 01:51:31 来自: 贝小戎



  简短地勾画了理性主义政治的特征,产生的社会和知识背景后,我们来加以若干反思。理性主义政治源自政治机遇中的政治不成熟。这样的情形在欧洲社会经常一起出现。它们曾出现于古代社会,这个世界时而要遭受他们联合以后造成的后果。现代政治中的理性主义的特征是这样产生的:现代世界成功地发明了如此似是而非的弥补对政治教育的缺乏的方法,以至于那些缺乏政治教育的人对自己的无知浑然未觉。当然不是每个社会都这样缺乏经验,这从来不是绝对的。总有人接受了真正的政治教育,对理性主义有免疫力(英格兰人尤其如此,其特定的政治教育比任何社会都普及),有时他的技术所暴露出来的其局限性的蛛丝马迹都能够渗透理性主义者的心灵。

  实际上,纯粹地理性主义政治是如此地不切实际,以至于后来掌权的新人经常会抛开书本,转而像一位商人或者贸易协会的官员一样,依靠自己对世界的总体经验。自己的经验总比书本的指导可靠--至少它是真知而不是模糊的影子,但这还不是关于他所处社会的政治传统的知识,这样的知识在最适宜的条件下也要花两到三代人才能得到。

  不过,当理性主义者不傲慢,不假装神圣的时候还是值得同情的。他很想正确,不幸的是他不会很成功。他开始的太晚了,方式也不对。他的知识总是一知半解半生不熟,从而他最多只能对一半。[35]就像一个出国在外或者脱离了自己的阶层的人,会对他只表面了解的传统和生活习惯感到困惑,一个仆役长或者管家都优于他。鄙视他不理解的东西,习惯和风俗本身看起来就是坏东西,一种对行为的无知。出去某种自欺,他把实际上是意识形态的政治具有的特征--僵化、一成不变归给传统(它首要的特征就是流变)。因而,在控制时态时理性主义者就面临,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危害最大不是在他没能够控制住局面时(他的政治,关涉的总是控制局面和化解危机),而是在他好像取得了成功时;因为他每次表面上的成功我们都要付出代价:社会整体生活中的理性主义思潮又被推波助澜。我们这么说并不是耸人听闻、哗众取宠:理性主义下述两个特征使它对我们的尤其危险:稍具判断力的人都不会因为无法迅速治愈病入膏肓者而焦虑,但如果他看到所患疾病日益恶化时,他更有理由不安。这正是理性主义这种病患的现实。

  首先,如我已加以说明的,可以确认理性主义政治误解了人类知识的本质,这一误解已经腐化了人们的心灵,因而它无法纠正自己的错误,也不能对它采取顺势疗法,不能通过对理性主义更真诚更衷心而避免这一错误。这一点可以视为对按照书本来生活的惩罚,它不仅使人犯错,而且会使心灵枯竭。按照格言生活最终将导致理智上的不诚实。进而,理性主义者预先拒绝了唯一能够纠正他的错误的外在刺激,他不仅不知道能拯救他的知识,他一开始就破坏了这种知识。他先关了灯,然后又说他看不见东西。简言之,理性主义者本质上是无法感化的:唯一能教导他使他放弃理性主义的启示被它视为人类的强敌。对理性主义者不管不顾的话,他自己能做的只是,在一个理性主义的方案失败后,以他希望能够成功的新的一个方案取而代之。当代政治正迅速地向这个方向退化:不久前还为英国政治极端对抗的对手共同拥有的政治习惯和传统,已经被共同的理性主义立场取代了。

  但是,其次,一个采取了理性主义政治立场的社会将会发现,自觉不自觉地,其教育也只有理性主义一种模式了。我指的不是国家社会主义或者共产主义那种直言不讳的用心:灌输占统治地位的理性主义学说,而是看似更加合理的方案--只允许具有理性主义特征的教育模式存在。[36]

  完整建立了理性主义一统天下的教育模式后,解救的唯一希望寄托于被忽视的老学究能有所发现,"在破羊皮纸和发霉的记录中翻找",勾画出一千年前理性主义未曾灾难性地降临时世界的面貌。

  理性主义刚一出现就对教育有着不吉利的兴趣,它很尊重头脑,坚信自己能够训练它,认为聪慧应该得到鼓励,得到权力作为报酬。但是理性主义相信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呢?可以确定地说,那不是对社会道德、知性习惯和成就的启蒙,建立过去和现在之间的伙伴关系,分享具体知识;对理性主义者来说这都是无知的教育,非但无益而且有害。教育是技术训练,知识来自当作注释读物使用的书本。理性主义者的不良教育观之所以能够逃脱被认为是把自己强加给社会的嫌疑,是因为他和他的学生一样受了蛊惑。他真诚地相信,技术知识的训练是唯一值得传授的知识,因为他为这样的信念所打动:除了技术知识之外,没有其他种类的知识。他相信,公共管理训练能最有效地抵挡煽动者的谄媚和独裁者的谎言。

  一个精神气质很大程度上是理性主义倾向的社会将强烈呼唤这种训练。半知识(由于一半是技术)将具有经济价值,受过训练的心灵能够随意运用最新策略而有自己的市场。可以期待的是,这一要求会得到满足,这种书籍将会被写出来并大量售出,将出现提供这种训练的机构(全面或者侧重某一方面)。[37]

  我们的社会很久以前就热心地开发这一需要,十九世纪早期就可以观察到。但是对于学习钢琴演奏和农场管理的人来说,通过函授来学习并不重要,无论如何都免不了是这样。重要的是,理性主义已经侵入并开始腐蚀真正的教育和我们的社会建制。一些真正的知识(和技术有显著区别)得以传授的方式和途径已经消失了,另外一些荒废了,还有一些正在从内部被腐蚀。我们的时代环境的压力都来自这个方向。学徒和师傅一道工作,除了学会技术还学到了无法传授的知识,这样的教育方式尚未消失,然而已经荒废了,被技术学校取代--它的训练直到化为实践之前都尚未溶解(因为它只能是技术训练)。还有,接受职业教育越来越被认为就是获得技术[38],就像信息输入,我们可以期望在未来某个时候,职业技术为聪明的人掌握,而不是那些技术有限,没机会学习传统和一项伟大职业的行为标准的人[39]。迄今为止保存(因为它是人类取得的巨大成就,不好好保存就会失去)、传授这种知识的一种途径就是家族传统。然而理性主义者从来不理解,学习一门职业技术差不多需要两代人,相反,他竭尽全力地破坏这种教育的可能性,认为它是有害的。像一位只会世界语的人,他没法知道世界不是开始于二十世纪。伟大职业传统这一无价之宝就被有意而非出于疏忽地取消所谓既得利益时给破坏了。最认真的理性主义者破坏教育时瞄准的是大学。技术员是如此地紧俏,以至于现有的训练技术员的机构满足不了需要,就要在大学上下工夫。"大学训练男人和女人"的预言就诞生了,而且不仅教育部长这样说。

  对理性主义的反对者来说这还不够全面,虽然不容忽视,打击严重,分别地看这些损失不是无法弥补。至少像大学这样的机构具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如果它使用的话。但是在另一条战线上,理性主义者取得了胜利,复兴将极为困难。因为虽然理性主义者知道自己取得了胜利,其对手却几乎不知道自己失败了。我说的是理性主义者占据、侵害了整个道德教育领域。理性主义者的道德是自觉追求道德理想的道德,正确的道德教育形式是通过格言,介绍和解释道德原理。这样的道德被认为高于习惯的道德("自由人的道德"这一理想挥之不去)不自觉地追随道德行为的传统;其实这样的道德已经被简化为技术,通过意识形态的训练而非行为上的教育而获得。在道德上像对待任何问题那样,理性主义者首先要清除继承而来的无知,继而以他由自己的经验抽象而得的确定知识填充那开放心灵的空白,他坚信那样确定的知识会得到人类共同具有的理性的支持。[40]

  他将通过辩论来维护这些原理,形成融贯的理论(虽然在道德上是不够的)。但不可避免地,生活对他来说是波动的,不连续的事件,对问题流的解决,化解一系列的危机。像理性主义的政治一样(二者当然是密不可分的),理性主义的道德是自力更生者和自力更生的社会的道德,其他人会称之为偶像崇拜。对理性主义者认为以下的事实并不重要:今天激发了他的道德学说是贵族不自觉的道德传统已经风化了的遗迹(如果他是一位政治家,他将鼓吹这一道德学说),贵族们不知道什么观念,他们在交往过程中养成行为习惯,以真正的道德教育代代相传。对理性主义者来说,要紧的只是最终他把理念的矿石从行为习惯的渣滓中分离了出来;对我们来说则是他的成功的可悲的结果。道德理想是长期积淀的结果。只有当它们生长于或者属于一个宗教或社会传统中时才有价值。[41]我们这个时代的困境在于,理性主义者已经花了很长时间,致力于抽干我们的道德理想生长于其中的活水,或者把它当作废水泼掉,到现在,不多的水里都是砂砾,当我们尽力去汲取时都会感到窒息。首先,我们竭尽全力地破坏先辈们的权威(因为他们是所谓的陋习),然后我们动情地因缺少温暖的家而哀伤,最后我们以创造出一个替代品来完成我们的破坏工作。正因如此,在很多腐败的、不健康的东西之中,一批理性主义的政治家成了我们的障碍:他们假装神圣,向已经全力破坏了道德行为唯一的源头活水的人及其先辈鼓吹一套无私和社会服务理论,也正因如此,另一批政治家在对政治传统鲁莽地理性化的激励下,反对我们脱离理性主义。

注释:
1. 对理性主义政治可靠的说明(尽管也有混淆和摇摆不定)见之于H.J. Blackham的《自由社会的政治学》。
2. 比较柏拉图《理想国》501A。可以烧掉法律从而消灭它是理性主义者特有的观念,法律在他们看来只能是成文法。
3. G. Polya《如何解决》。
4. 对这一论题出色的观察见于M. Polanyi的《科学、信仰和社会》。
5. 例如 Polya,虽然他的书是启发式的,认为科学研究成功的根本条件是首先要聪明,运气好,其次,老老实实地坐等灵感的到来,二者皆非技术规则。
6. 修昔底斯(Thucydides)借伯里克利之口表达对此真理的欣赏。对皮尔世(Pericles)来说,拒绝技术知识的引导的政治家是愚蠢的。然而,《葬礼上的演讲》的主题不是技术在政治上的价值,而是实践和传统知识的价值。
7. 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人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子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庄子·天道篇》
8. St. Francois de Sales非常虔诚,但他写的只是虔诚的技术。
9. 培根:《新工具》Fowler. p. 157.
10. 同上184.
11. 同上182
12. 同上157.
13. 同上295.
14.同上168.
15. 同上168.
16. 同上182
17. 同上p. 162
18 .同上p. 233
19. 同上p. 331
20. 同上p. 295·
21.《谈谈方法》cours de la Methode, ii.
22. 同上 vi.
23. Histoire de la philosophie cartesienne, i. 486
24. 理性主义发生史的一个重要方面是"理性"一词内涵的变化。理性主义者所说的理性不是胡克所指的理性--后者依然属于阿奎那的斯多葛主义,理性是人们的一种能力,靠它人们从一件事推断另一件事,发现达到既定的、不受理性批评的目的的合适手段,认识一个类似机器的世界。理性主义之所以貌似有理,是因为默不作声地把旧传统对理性的规定划入新的规定。这一模棱两可,新含义从旧含义中脱胎而出,可以从十七世纪早期的著述中看到,例如Malherbe的诗歌,笛卡儿年长的同时代人,文学中技术霸权的始作俑者。
25. 培根的时代肯定是这样。Bernal教授说在1915年后的30年里关于人类和自然作出的发现多于整个历史上的发现。
26. 不久前,我以为观看赛马的男男女女对马有很多直接认识,在这方面算是受过教育的人。但现在事情已经不是如此了,除了爱尔兰。缺乏知识又没有能力和机会自学的观众想通过阅读来迅速走出困境(二十世纪烹饪书的热销无疑是因为相似的原因)。《如何挑出德贝赛马会的优胜者》一书的作者意识到了技术知识和全面知识的区别。他用心良苦地指出,超出某一限度之外就没有挑选胜者的精确规则了,规则无法提供的心智就成为必要的了。但是一些读者急于找到无误的方法,试图把自己提高到受过教育的人的水平,他们觉得自己买到的是一本低劣的书。(《如何挑出德贝赛马会的优胜者》一书是奥克肖特和格里菲思合著的,1936年首版,1947年修订再版)
27.《沉思录》Pensees (Brunschvicg). i. 76.
28.哈利法克斯市长试探性地作了这种转化,因而没有造成根本性的破坏。
29. Rex Warner的The Aerodrome.是政治中的理性主义的诗歌版。
30.马克思是以事件过程(过去、现在、未来)而非人类本性的概念构造自己的写作手法,他由此以为摆脱了理性主义。但是他把事件过程转化成了教条,所谓摆脱也只是幻象。像迈达斯(Midas)一样,理性主义者只能触及到抽象化的事物,他从来不满足于经验。
31.这里无法详细理性政治和自然政治的复杂区别。但是可以说,既然理性和自然都和文明对立,他们具有相同的出发点,理性的人与摆脱了传统的幻象和偏见的人,二者之一可被称为自然的人。政治、宗教和教育中的现代理性主义和现代自然主义是同一前提的不同表现形式--反抗人类的全部而不只是已经老去了的一代人的成就。
32. 暴力和偶发事件当然都存在,但是当它们以新的面目出现时就不太被人识别出来了。
33.比如战争。战争是理性主义社会无法治愈的弊病,是理性主义社会的内在缺陷很容易生发出战争。但是理性主义在政治领域霸占了越来越多的地盘。战争带来的灾难之一就是理性主义语汇在政治上的普遍运用。
34. 一位著名的科学家告诉我们:"我对政治的兴趣尚不及普通人,因为我坚信,当今所有的政治原则都只是权宜之计,最终都将被科学知识取代。"
35. 这使我们想起亨利詹姆斯,他研究哈达维女士Mrs. Headway的《包围伦敦》The Siege of London是这一领域最好的著作
36. 这一情形在大革命后的法国就存在过,当然不久就被"心智健全"克服了。
37. 有人认为这是工业文明不可避免的结果,但我认为它们冤屈了工业文明。工业文明需要的是真正的技能。工业文明一旦舍弃技能,选择单纯技术知识,它就开始走向堕落。
38. 比较James Boswell:《艺术家的困境》
39. 观察受过训练者和受过教育者的区别之最好的对像是作战中的军队:稍微聪慧一点的公民都能很容易地学会领导和指挥军队,但是哪怕他们熟读了《对年轻军官的忠告》远远比不上科班出身的军官,后者不仅接受过专业训练,在情感上也受过培育。
40. 笛卡儿本人对此以及理性主义的其他僭越没有任何责任。《谈谈方法》iii.
41.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鏨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庄子·天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