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周波广东那里有卖: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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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节:四十岁还在考进士,但没考上


  第一章 四十岁还在考进士,但没考上 
  左宗棠初入官场
  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五月十九日,太平军离开广西,一路攻城略地;十月,太平天国西王萧朝贵,统率先锋部队挺进湖南,随后迅速开始攻城,尽管守城的清军拼死抵抗,长沙城依然岌岌可危。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深夜,激战了一天的长沙城已经进入一天当中最宁静的时刻。弥漫了一整天的硝烟正在散去,刺鼻的血腥味儿也明显淡化。围攻长沙城的太平军将士已全部返回长沙南门外的妙高峰大营歇息,在城墙下临时扎起的几座营盘里,只留有一千人马在监视城头的动静。守城的清军不敢有丝毫马虎,每过两刻钟,便有人登上城头巡视。
  太平军的营盘分扎在长沙城南、东、西三面,城南妙高峰是主营。城北是湘江,清军在这里布置了五千余兵力;江对面,驻有绿营的三个营。湘江现在成了出入长沙城的唯一通道,也是守城清军重点防守区。
  夜幕下,五十几人簇拥着一位身穿常服、身材清瘦的人,悄悄走出北门,登上了停泊在江面上的一艘官船。
  官船很快起锚,呜呀呜呀地向湘阴方向驶去。离开长沙的这个人,是上任不久的湖南巡抚张亮基,他冒险出城,是要到湘阴去见左宗棠。
  此前有好几个人向张亮基推荐左宗棠,说左宗棠是当世奇才,只要他出谋划策,就能保长沙无恙。
  关于左宗棠,张亮基是知道一些的,此人三次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四十岁还在考进士,但没考上。但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张亮基还是决定聘请左宗棠为自己出谋划策。
  但让张亮基没有想到的是,他两次派人赴左宗棠的居住地湘阴东山白水洞,竟然两次遭到左宗棠的婉言谢绝。这使得张亮基心生无数好奇,他不相信一介书生当真便有诸葛武侯之才,他更不相信把左宗棠请进幕府,便能解长沙之围。
  阅人无数的张亮基决定亲赴湘阴,会一会这个左宗棠,若此人果如世人传闻的那样胸怀旷世之奇才,自己不仅要聘他入幕,还要赋予他一定的权力;若此人只会纸上谈兵,就要他好看!
  张亮基叮嘱署江西巡抚罗绕典、湖南已革巡抚帮办军务骆秉章、湖南提督帮办军务鲍起豹好生护城,随后从亲兵营里挑选五十名有些拳脚功夫的武弁带在身边,趁着夜深人静,太平军回营歇息的空当,穿上便服从北门登上官船,声称“自己要到卧龙冈去会卧龙先生”。
  天将破晓时,张亮基已经到了湘阴东山脚下。再过一个时辰,太平军就要对长沙城进行新一轮的攻击了,但他还是不想立即上山,而是尽情地呼吸着这里的每一丝新鲜空气。

就在这时,一人从远处山间的小路,向这里快步走来。此人拄着一根木棍,身后跟了两个伴当①。到了张亮基的面前,来人对着张亮基一边施礼,一边道:“山人左宗棠给抚台大人请安、道乏。”
  张亮基一愣,急忙细看左宗棠,见他五短身材,眼圆鼻直,脸色红润,下巴挂着一蓬黑胡子,讲话瓮声瓮气;身上披着件土布汗衫,左手拄根木棍,右手捏着把鹅毛扇子,眉宇间透着股方外人的傲气。
  张亮基点了下头,随口问道:“左季高啊,本部院两次请你下山到巡抚衙门帮幕,你偏偏不给情面。本部院今日亲到东山,就是想问你老弟一句,你是看不起本部院这个人呢,还是瞧不上文案这个缺分啊?”
  左宗棠微微一笑,施礼答道:“抚台大人容禀,山人不想入抚台之门也是有苦衷的。大人试想,您久历官场,门下的胥吏何止千万。长毛从广西一路打进湖南,攻城取县,势如洪水。依山人大胆揣度,大人眼下缺的是刀兵,而不是文案。请大人明鉴。”
  张亮基冷笑一声道:“左孝廉①哪,听你的口气,你是没有看上文案这个缺分,本部院自然不能勉强于你。本部院在贵州时,常听胡太守说起你。如今长毛已困我省城月余,守城军兵已经疲惫,如长毛坚持困下去,长沙必失无疑。本部院今日赶来东山,就是想跟你讨教一句,如何才能解长沙之围?古人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左季高不仅是孝廉公,还是湖南出了名的乡绅,保省城无恙,也有你一份哪!”
  左宗棠答道:“抚台言重了。抚台适才所言,分明是要陷山人于无地自容。不错,山人是读过几本兵书,但那仅是纸上谈兵而已。兵书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事瞬息万变,岂能墨守成规?山人在抚台面前信口雌黄,不知讲得对也不对?”
  张亮基沉思了一下,又抬头向山上看了看,道:“季高啊,本部院赶了一夜的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听说这东山有个卧龙冈,本部院想到那里看一看,顺便向孔明再讨教几个问题。季高你久居于此,想来对东山是很熟悉的了,你可知这卧龙冈在何处?能否引本部院一游?”
  左宗棠一愣,随口问道:“抚台大人莫非是在说笑话吧?我已搬来这里三月有余,几乎对这里的一石一树皆知方位,但却不知有卧龙冈这个去处。”
  张亮基哈哈笑道:“季高啊,你倒是个实诚人。东山没有卧龙冈,你就不能把本部院请到你的白水洞去歇一歇呀?”
  左宗棠也笑道:“抚台的贵体肯屈尊舍下,这自是山人求之不得的事。只是房舍过于简陋,山人恐污了大人的一双贵足啊!”
  张亮基一把拉过左宗棠的手,边走边道:“人皆称你为狂生,可本部院偏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格,你快给老哥前面引路吧。长沙战事正紧,本部院可不敢把时光都浪费在你这里!”

左宗棠于是让同来的一名家人在前面引路,自己则把手中的木棍递给张亮基,这才一边上山,一边为张亮基介绍沿途的风景。
  左宗棠边走边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树道:“大人可曾看到那棵大树?那是山人的瞭望塔。山人每日都派一名家人在那里,无论山下发生什么事情,山人坐在洞中的屋舍里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张亮基颔首道:“怪不得本部院刚到山下落脚,你老弟便来了,老哥现在想问你一句,你怎么就敢肯定我们这些人是官军而非长毛呢?你老弟声名远播,你应该知道,本部院想找你,长毛也想找你呀!”
  左宗棠答道:“大人容禀。湘阴不失,长毛很难来到东山。据我所知,长毛此次若不能攻取长沙,便不会对湘阴用兵。所以,当家人报称山下来了一伙人之后,我就断定是大人无疑。何也?因为就湖南官场眼下来说,只有大人才有这种礼贤下士的胸怀。”
  张亮基笑道:“季高啊,你不要抬举我。其实啊,本部院能来到东山,也不是什么礼贤下士,实在是闻够了长沙城里城外弥漫着的血腥味儿,想到这里开开心心地长出几口大气。对了,季高,本部院来湖南前,胡润芝太守曾对本部院说起过你,说你写过几篇关于兵事的文章,颇有见地,本部院此次能否一睹为快呀?”
  左宗棠道:“大人万莫被润芝的胡言乱语所惑!山人写的那些东西哪算是什么兵事文章,充其量,是自己读兵书时的一点体会罢了。大人若不怕污了眼,到了舍下我就捧给大人指教。”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白水洞的屋舍前,却是一排十几间的大房子,门前收拾得齐齐整整。
  张亮基驻足看了看,见大门两侧由石块垒成,虽非青砖砌就,但也贴着对子,很有大户人家气象。
  大门两侧的对联是:“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这时有下人飞跑过来打开中门,把张亮基等人迎将进来。
  到堂屋落座,左宗棠安排家人布茶备饭,然后便把张亮基单请进书房说话。进了书房,张亮基看见书架上除了“四书五经”外,摆放最多的便是兵书战策之类的书籍,从《孙子兵法》到诸葛武侯的《将苑》,几乎应有尽有。
  张亮基心里一惊,叹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是亲眼所见,本部院真不敢相信,在八股取士的今天,湖南还有你左季高这么一个人物!季高啊,你写的兵事大作该拿出来了吧?”
  左宗棠笑了笑,随手在书架上翻了翻,很快便翻出一摞纸来。
  左宗棠把这摞纸双手递给张亮基道:“请大人指教。这都是几年前写的,现在想来,有许多都不切实际。”
  张亮基双手把文稿接过来,见起头明晃晃写着“料敌”二字,不由笑道:“还真像兵事大家呢。季高啊,你这字可是不同寻常,颇有岳武穆(岳飞)的神韵啊!”说完,埋首于案头翻看起来。

左宗棠悄悄退出书房,到厨下去看了一遭,这才又走回书房,见张亮基正看得入神,便小声说道:“大人,饭菜已摆上桌了,您老先将就着用一口吧。”
  张亮基思索着抬起头来,先点了一下头,又犹豫了一下,忽然说道:“季高,你说这长沙能守得住吗?”
  左宗棠想了想答道:“大人容禀。山人大胆以为,依长沙现有的兵力,长沙应该能守得住。”
  张亮基随口反问一句:“若洪酋对长沙增兵呢?看洪酋的来势,可是对我长沙势在必得呀!”
  左宗棠答道:“只要长沙城四个城门中能保证一个城门不被长毛围困,长沙便应该能守得住。大人试想,长毛是游寇,利速战不宜久战。只要长沙的北门不使长毛靠近,粮草就能运进城去。守城官军只要有粮草所依,军心就不会涣散。我之利,恰恰正是长毛之大忌。还有一点,大人也不可大意,就是被粤匪占据的妙高峰必须夺回!大人以为呢?”
  张亮基忽然长叹一口气道:“季高啊,看长毛的架势,不把长沙弄到手是不肯罢休啊!长沙一旦失守,湘阴也难保全,你老弟这东山也就成危地了!季高啊,终老山林终非男儿善举,建功立业方显英雄本色。你呀,赶紧打点一下,还是随我进长沙吧。”
  左宗棠深施一礼说道:“山人先谢抚台大人抬举。可是大人,湖南巡抚衙门人才济济,不可能缺文案啊!山人与其随大人尸位素餐,还不如在这洞中过几日清闲的好日子。山人在柳庄还有一份田产,读书人在乱世还能耕读逍遥,也不失为人间乐事!请大人先到饭厅去用饭,饭后山人亲自送大人下山。”
  张亮基哈哈笑道:“季高啊,你老弟的心事,瞒得了别人,岂能瞒得过我?你不肯俯就文案一缺,不就是怕施展不开你的平生所学吗?这里就你我二人,老哥今儿就索性把话说开,老哥请你办理文案,那不过是个掩人耳目,实际上是想让老弟帮着料理一下兵事啊!老哥赴任前,就已听人说起湖南‘三亮’。老亮罗泽南是县学生,也是你在城南书院时候的同窗,他现在正在湘乡帮着县衙门搞团练;小亮刘蓉也是足智多谋,可惜他游学在外。胡林翼胡太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湖南三亮,今亮最亮;只有今亮,能保长沙无恙。’季高,你这‘今亮’大可放心了吧?”
  张亮基的一番话,直把左宗棠说得低下头去,口里连连道:“这都是哪个嚼的舌头?老亮罗泽南,弟子过百;小亮刘蓉,通古博今。他二人才真正是我湖南大才呢!我左老三年已届不惑,还不名一文,和他们两个比起来,我简直就是湘江水底的小虾小蟹呀!大人显然是被浮言所惑了!”

张亮基边起身边笑道:“好了季高,你也不要太过自谦了,我们赶紧去用饭吧。长沙战事正紧,我们得连夜赶回去呀!”
  左宗棠于是不再推辞,忙着引张亮基到桌前用饭。饭后,左宗棠快速地将家事、农事向家人做了一番交代。
  夫人诒端只是默默地命人为夫君打点随行衣物、书籍,侍妾张氏这时却道:“老爷,您老就一个人去长沙吗?贱妾一同进城早晚伺候您老可好?”
  左宗棠笑道:“老爷我出山是去帮着抚台大人和长毛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带个女人成何体统!你只管在这里帮着上房料理家务,等我回来,论功行赏。”
  张氏把左宗棠望了又望,不敢再言语,含着泪走回自己的屋里去。
  退敌计
  当日午后,左宗棠带着下人张升,随张亮基等人飞速下山,乘小船赶往长沙。
  第二天,趁太平军尚未攻城的空当,张亮基带着骆秉章、鲍起豹、左宗棠三人,乘轿来到北门巡视防务。到了城头之上,张亮基用手指着湘江对岸的几座军营说道:“罗抚台今儿一早就带了四个营的兵丁乘舟到对岸驻防。江这边,还有抚标营四个营守着。”
  骆秉章这时接口道:“所幸长毛兵力不足,总算给长沙留了个活口。否则,长沙可真就成孤城一座了。”
  打扮齐整的提督鲍起豹这时把脸扬起老高,既不看张亮基,也不看骆秉章和左宗棠,一句话不说。他已经生了一肚子气,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像巡视城防这么重大的事情,巡抚大人何以要带一名文案师爷过来呢?如果一名文案能带兵杀敌,替巡抚守护住长沙城,那他这一品提督可不就变成聋子的耳朵了吗?张亮基肯定是让长毛给吓糊涂了。
  左宗棠这时忽然用手中的鹅毛扇指着江对岸的一座土山说道:“抚台大人,山上可有军兵把守?”
  张亮基道:“那里有鲍军门的一个营驻守,为的是策应罗抚台。”
  左宗棠想了想,道:“抚台大人哪,我记得这土山的背面脚下可是有老大一片树林哪,如果长毛从后面来抢这座山,可怎么办呢?土山的背面也应该放一个营过去。”
  鲍起豹这时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左师爷,你说得轻巧,本提督的手里一共才有七营绿营。你这里放一营,那里放一营,总不济让抚台大人身边的师爷们来守长沙城吧?”
  左宗棠一愣,尚未及讲话,张亮基冲着鲍起豹摆摆手道:“鲍军门,我们这是在商量对付长毛的办法,不是在斗气。左师爷说得不无道理,土山之上只放一个营是少了些,你一会儿就传令下去,把土山上的一个营分成两个,一个守正面,一个守背面。北门现在关系到长沙能否守得住,干系非轻,大意不得呀!”

鲍起豹气得胸脯鼓起老高,张了几次嘴却没敢言语。
  几人从北门下来不久,守城清军便与太平军之间展开了争夺妙高峰之战。太平军把攻城部队一分为二,一半守妙高峰,一半向长沙城垣赶挖地道。
  妙高峰是长沙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只要守住妙高峰,太平军就休想靠近长沙南门半步。可惜妙高峰已被太平军占据多日。左宗棠到长沙当晚,便向张亮基建议,无论如何要把妙高峰夺回来。多一个出口,坚守长沙便多一分胜算。
  长沙为湖南水、陆要隘,周十余里。城南距长沙城垣五里一带,有一大岭曰金盆岭,是通向湘潭的大路;东南黄土岭一带,有小路可通浏阳县;东北面之阿弥岭一带,是通浏阳之大路;东北面之广济桥一带,为往长沙县东乡、平江县南乡,及由古大路趋岳州捷径。金盆岭靠里,便是妙高峰、鳌山庙;紧靠长沙城垣的则是醴陵坡、蔡公坟、小吴门校场①。
  现在,长沙清军的守城方针是:力争夺回妙高峰,如果夺不回妙高峰,就集中优势兵力守住北门及湘江的北门段。
  骆秉章按张亮基的吩咐到东门去督战,鲍起豹则到南门督战。鲍起豹为了给麾下将士壮胆打气,派人把城内湘王庙里的定湘王神像抬至南城楼,摆上供品,燃起香火,着人轮流守护,以求神灵庇佑。张亮基带着左宗棠在各门之间往来督战。
  在城头,左宗棠对张亮基道:“大人,长此下去,长毛必向长沙增调援军。看长毛的攻势,对长沙是志在必得呀!”
  张亮基叹口气道:“季高啊,本部院担心的也是这个呀!”
  左宗棠说道:“在下料定,只这几日,长毛定要乘舟楫取我长沙北门,断我长沙命脉。听人传说,杨酋最会用兵,他只要来到长沙城下,一眼就能看出这步棋。”
  张亮基苦着脸道:“本部院已几次上折请调援兵过来,可朝廷现在无兵可调啊。季高,设若长毛当真攻占了长沙,巡抚衙门当撤到哪里合适呢?湘阴?还是湘乡?”
  左宗棠眯起眼睛望着如蚁的太平军说道:“大人哪,长沙不能失啊!长沙一失,整个湖南必将糜烂,湖北也就保不住了。老话说湖广熟,天下足。长毛一旦占据湖广,后果不堪设想啊!大人,为今之计,只能想尽一切办法保全湘江保住北门这条通道,才是上上之策。在下适才就想,长毛想图我长沙北门,非乘舟楫不能成事。我只要在湘江两岸广筑炮台,一见长毛舟楫便全力轰击,使其不能靠近北门,便可保长沙无虞。”
  张亮基想了想道:“季高啊,长毛攻城不懈,官军如何能腾出手来修筑炮台呢?何况,我长沙现只有开花大炮二十门,现都安设在城头,虽然还有五十几门土炮,可威力太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啊!”

左宗棠道:“大人容禀。据山人所知,开花炮打远不打近,小土炮打近不打远。为今之计,开花炮只能调到北门湘江两岸对付长毛舟楫,而城头则须换上小土炮。长毛攻城日久,军心必疲,小土炮正可发挥威力。长毛援军正盛,不用开花炮不足以将其打退。何况,用小土炮对付长毛的云梯,正是舍其短而用其长。大人以为如何?”
  张亮基边点头边道:“看样子,能否守住长沙,关键看能否守住北门。只是,官兵坚守城池已疲劳过甚,如果再修炮台,恐怕是精力不济呀!”
  左宗棠说道:“大人如何不把湘乡及湘阴的团练调过来呢?据山人所知,罗泽南在湘乡练有团勇八百,湘阴有团勇六百。现在两县战事稍缓,长毛重心只在长沙。大人此时行文下去,长毛当不会察觉。”
  张亮基想了想,道:“季高,这件事,本部院就全权委托你来办,你现在就回巡抚衙门,让文案行文湘乡、湘阴两县,让他们各抽团勇四百速来长沙应急,可派大船去接他们,你快去吧。”
  八百名团勇很快来到长沙,当夜就被调派到北门的湘江两岸修筑炮台。炮台竣工后,张亮基一面着人把小土炮全部分架到三门的城头,一面悄悄把二十门开花炮移架到炮台之上。同时又采纳左宗棠的建议,重新布置兵力,将江西巡抚罗绕典所部调进城头驻防,把鲍起豹派出城去,并遣骆秉章随鲍起豹出城担任监军。
  鲍起豹虽心生老大不满,却也不敢违抗军命。经一昼夜激战,妙高峰不仅没有夺回,南城墙反倒被太平军炸开老大一个缺口,炸伤清军副将邓绍良以下二十几名将官。拂晓时分,太平军后路响起惊天动地的炮声,原来是江忠源率麾下楚勇赶到。太平军西王萧朝贵无奈之下,急忙亲自带兵乘舟楫来抢北门,想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两岸炮台守军一见,一面飞报鲍起豹、骆秉章二人,一面就向炮膛里填塞火药,只等令到,便点燃炮信。
  鲍起豹很快传令下去,二十尊大炮同时开火,震得地动山摇。战船上的太平军将士猝不及防,一时竟然无法应战,纷纷落水。轰不多时,旗舰上突然飘起撤字令,各船很快撤出北门,飞速向妙高峰靠拢。
  骆秉章一面派人给城里送信,一面对鲍起豹说道:“鲍军门,您老不觉得奇怪吗?长毛连岸都未登便撤退,长毛以往可不是这样啊!”
  鲍起豹一笑,顺怀里摸出一尊金佛像来,说道:“骆大人,本提已料定长毛必派援兵图我北门,于是连夜去寺里请了尊菩萨过来。看样子,长毛不是惧我炮台,分明是被法力无边的菩萨给镇住了!长毛为什么攻不破南门?因为南门有定湘王啊!”

骆秉章没有言语,心里却骂道:“真是大白日说梦话!菩萨能镇住长毛,我这堂堂的湖南巡抚也就不会被撤任留营了!”
  太平军重占妙高峰不久,江忠源便把长沙南门外最高的军事堡垒天心阁占领。围攻长沙的太平军阵地,硬是被能征惯战的江忠源撕开了一个口子。
  正在城头督战的张亮基对太平军援军的突然撤退也感到不解。他快速把左宗棠传来,道:“季高,来援的长毛尚未与我交战便下令撤退,依你看,他们这是耍的什么诡计呢?”
  左宗棠摇头道:“山人也对这事困惑不解。暗探怎么说?”
  张亮基道:“暗探只有夜黑以后才能进城,这个时候,他们哪有机会呢?”
  当晚夜深以后,暗探进城来报:北门一战,太平天国主将西王萧朝贵被花炮轰死!天王洪秀全与东王杨秀清即将亲统重军来为西王报仇。
  当时,张亮基正同左宗棠商议筹饷的事,听了这话,不由惊道:“洪、杨二酋若亲来,所带之匪众不会少于两万人,何况,这个杨秀清最会用兵,我北门沿岸只有花炮二十尊,这可如何是好呢?”
  左宗棠想了想道:“大人且莫惊慌,我城中,除了一万守军外,尚能动用三万名夫役。请大人连夜传文下去,让每户必出一人自备器械到城头配合官军作战。凡出夫役者,可免一年的人丁;立有大功者,可优先保举,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此之外,山人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张亮基一面传文案进来起稿,一面又对左宗棠道:“季高,本部院料定,洪酋此来,肯定还要把重兵用在北门,以图困我,欲收全功。”
  左宗棠道:“大人,城中不是还有一些滚木吗?”
  张亮基一听这话,眼睛登时一亮,他击案道:“季高,你提醒得好!对,对付洪酋,就用滚木,让长毛的船既不能靠岸,又不能前行!季高啊,本部院以为,长毛全力图我湖南,这本身就是个败招儿。他怎么就不想一想,湖南可是有一个当今的诸葛亮啊!哈哈哈!”
  张亮基笑过之后,连夜便行文全城,布置百姓参战事宜,又单调了亲兵营的三百人,连夜把城里的几千根滚木运到北门的湘江岸边。
  与同僚撕破脸皮
  三日过后,洪秀全、杨秀清二人果然率一万五千人分乘五十几艘大战船向长沙扑来。各船船头白幡招展,船上将士也都身着重孝,气势颇为夺人。援军顺江直奔长沙北门而来。
  张亮基亲到南门督战,又专委左宗棠督办北门战事。
  张亮基对左宗棠道:“季高啊,长沙能否守住,就看此役了!北门最关键,有劳老弟了!”
  面对张亮基的如此信任,左宗棠只觉胸间有万千豪气在涌动。他双手接过令箭,一字一顿说道:“大人请放心!季高在,北门在!士为知己者死,有何憾哉!”

左宗棠到了北门不久,洪秀全、杨秀清二人便率舰队蜂拥而至。
  两岸炮台不敢怠慢,齐把炮信点燃,一时间,二十条火龙呼啸着轰向船队,打得湘江江面一片硝烟。
  左宗棠急令军兵将滚木抛入江中,又调派了五百名弓箭好手守在岸边,一旦太平军船队冲开滚木前行,即行放箭。
  长沙城四门鏖战两昼夜,尸横城垣内外,护城河水已变成血红色,湖南省城仍牢牢地掌握在清军手里。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被逼疯了,他一会儿向攻城将士传谕说天父上主皇上帝已经告诉他,守城的清妖即将弃城逃走,一会儿又说天父上主皇上帝马上就要降临长沙帮着天国取得最后的胜利。洪秀全与杨秀清几乎施尽了全身的解数,但终不能撼动长沙一块城墙。
  这时,清廷紧急调派的一部援军在广西提督向荣的率领下向长沙赶来,前锋马队五营离长沙只有五十余里。钦差大臣塞尚阿、湖广总督程矞采,也各督所部官军,从各自营地起程赶奔长沙救援。
  暗探急报洪秀全,洪秀全脸色顿变,杨秀清也不得不停止念咒。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很快便竖起撤军大旗。长沙经八十几日的鏖战,终于解围。
  向荣赶到之后,张亮基这才敢打开长沙四门,一边着令军兵清理护城河堆积的尸体,打扫战场,一边迎接援军。
  张亮基一脸憔悴,他与向荣见过礼后,便拖着哭腔说道:“不是军门到得及时,本部院几乎不能再见天日!”
  向荣慌忙道:“大人言重了!还是圣上英明,让大人来守长沙。若换别人,长沙早易匪手了!”
  当日晚饭后,张亮基单独把左宗棠传进签押房密谈,动情地说道:“季高啊,这个省城解围的折子可就要麻烦你老弟起稿了,你就辛苦辛苦吧。”
  张亮基分明是要试一试左宗棠的笔下功夫如何。左宗棠没有讲话,深施一礼后便走回自己的房间,开始思虑起稿的事。
  望着左宗棠的背影,张亮基手抚胡须,自言自语道:“湖南‘三亮’,今亮最亮,果然名不虚传哪!此人的前程,当在我之上!”
  张亮基时年四十有六,江苏铜山人,字采臣,号石卿,一榜出身。张亮基从内阁中书做起,后外放云南,出任临安知府,复调署永昌,至咸丰元年(公元1851年)便超擢到云南巡抚署云贵总督高位,成了封疆大吏,深得朝廷倚重。太平军进入湖南,接连攻城取地,湖南巡抚骆秉章以防守不力被革职留营效力,他则得以离开贫困的云南调补湖南巡抚与太平军作战。
  很快,左宗棠草就的《贼踪纷窜省城解围》一折摆到张亮基的案头。左宗棠退下后,张亮基拿起折子看起来。

该折起头便是:“奏为贼匪被剿窜逃省,围已解,各路兵勇沿途截杀分追,恭祈圣鉴事。”随后,折子便开始叙述八十几天与太平军激战的大体经过,开列了督战的江西巡抚罗绕典,开列了革抚骆秉章,又开列了及时增援的广西提督向荣、总兵和春以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永绥把总邓绍英、四川参将张协忠、沅州外委罗宏典等人如何杀敌奋勇,单单不提湖南提督鲍起豹,仿佛湖南原本就没有鲍起豹这个人。
  张亮基想了想,提笔在罗宏典的后面加了“鲍起豹”三个字,然后便在下方写了“照缮”二字。折子很快由缮写师爷誊写清楚鸣炮拜发。
  衙门里的这名缮写师爷偏偏是鲍起豹的一个表亲,论辈分,是鲍起豹的一个侄子,原名叫鲍玉福,后经张亮基改名叫做鲍玉升。为身边的使唤人起个吉祥名字是当时各衙门盛行的风气,衙门里的许多人都是后改的名字。
  鲍玉升先为骆秉章誊写私信及一般函件,因字迹工整、秀美,张亮基便单着他誊抄奏稿,衙门里的几名起稿师爷的笔迹他都认得,骆秉章和张亮基二人的笔迹他也是再熟悉不过。他拿到这个折子后,见笔迹生疏,便猜出是左宗棠的手笔,誊的时候就格外认真。誊着誊着,鲍玉升忽然有些愤怒了,像防守长沙这么大的一个功劳,折子里竟没有把湖南提督鲍起豹列在首位!而列在后面的“鲍起豹”三个字,又明显是张亮基发现有什么不妥后补加上去的。
  鲍玉升当时便把自己发现的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鲍起豹。
  一日早饭后,张亮基把向荣、罗绕典、鲍起豹、骆秉章等人请进衙门大厅,商计收复郴州之事;左宗棠以师爷身份也坐在张亮基的身边,一边喝茶,一边听几位大员讲话。
  张亮基当先讲道:“长毛转攻汉口,此时当是收复郴州的大好时机。本部院以为,趁现在向军门在这里,再加上各县的团练,一举收复郴州,应该是胜算的事。鲍军门,你可率提标军七营攻打郴州的正门,骆大人随行作监军;罗抚台和向军门分取郴州东西二门,后门可把各县的团练调上去,一作接应,同时也可趁长毛出城时截杀,以逸待劳。各位以为如何?”
  向荣道:“抚台容禀。汉口激战正酣,本提督恐有旨下来转援汉口,不能按大人的吩咐去取郴州。何况,此时天气正热,本提督兵勇经长途奔袭,已疲劳过甚,亦需整军休养一下。”
  张亮基见向荣说得有理有据,只好道:“向军门所言甚是,是本部院收城心切,思虑不周。对郴州用兵的事,本部院重新计议就是。”
  向荣起身道:“抚台若无其它吩咐,本提就先走一步。本提督还有一事禀告,望抚台能尽快给予答复。粮台已向本提督多次告急,称饷粮即将不继,不知抚台大人何时才能把粮饷交付大营?本提的五千人马,不能饿肚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