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德生车行:席绢《纯属意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8:35:57

 
第1章 
  谁会相信,跟前这个长相彷若天使,笑得无忧无虑的无“齿”之徒,就是造成无可挽回局面,并且让这个错误不断进行下去的祸首?
  “啊!啊!”无齿之徒无视一双充满血丝大眼的怒视,迳自玩起“爬山”游戏,从平坦的床面经凸起的方向攻城掠地而去。左手抓着铃铛玩具当盾牌,右手捞着他心爱的奶嘴当武器,不忘以大大的笑容与无牙的牙龈示威,不时拌着口水“啊!呀!”的怪叫──但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他才七个月大而已。自然是“无齿”,也理所当然只会呆笑与怪叫。
  嘿咻!嘿咻!
  小小身躯征服了一小块凸地,趴坐在目标物的腿上,以志得意满的笑容庆祝自己第一波的胜利;然后,再接再厉,撑起小身子,准备要往目的地──柔软的胸房爬去。
  不料,空袭的怪手卑鄙得甚至没有鸣放防空警报,便已攻来。一只白嫩嫩、青葱葱的食指往小家伙的印堂推去,便见得,那中看不中用的大头已然顺势仰倒在床被上;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婴儿泪满襟!
  “哇──”
  洪亮的哭声响彻九重天,足以吓掉玉皇大帝的假牙。
  唉……
  可恶的东西,随便哭哭就可以予取予求,如果天下间解决问题的管道都那么简单的话,那她哭瞎了也不怕。只求十七个月以前某尾不长眠的精虫别恰巧那么不小心突破保险套的封锁让她面临此刻凄凉的情境;再不然要求少一些,十七个月前的那一夜,至少不该恰巧是危险期,那不就结了吗?
  唉……
  婴儿还是哭个不停。
  “宝宝,乖哦,妈妈疼。男子汉大丈夫,要哭就趁早,免得年纪愈大,愈被禁止哭,唉呀──”
  碰!
  房门被一脚离开,冲入一名手执菜刀的中年美妇,一脸的凶恶将其娴雅的气质破坏殆尽。
  “孙束雅!你又给我欺负小毓了,对不对!”
  “老妈,他……他吵我睡觉……”叹息与啧嚅声同时逸出乾渴的唇瓣。
  “搞清楚!儿子是你生的,你抱怨个鬼!”
  “为了期中考我都快累死了,这小鬼还想找我玩。”将儿子当填充娃娃似的搂在怀中,只差没丢在半空中玩了。
  “是谁招惹来的呀?当年我早说过了,我不反对你与举韶交往,良性的交往可以促进彼此的功课;上了高中之后,你们私底下搞什么,为娘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出乱子就成了,谁晓得偏偏晚节不保,高中第三年就给我带球跑。没打死你,就算你好狗命了,居然还理直气壮地怪保险套失灵!老娘还没跟你算偷保险套的帐呢!”
  “老妈!拜托,您念了一年半了,不烦呀?如果可以,换点新辞儿才不算虐待听众嘛!
  ”因为抱着小孩,所以无法双手捂耳,只好告饶。看了看母亲大人手上的菜刀,口水不禁吞了下:“妈,我肚子好饿,看你的架势,莫非楼下正在为我炖煮满汉大餐?”
  “泡面一碗,你自个凑合着。”
  那么惨?!
  “我肚子饿了!”
  “先喂饱我的外孙,再下楼吃饭。你兄姊还没回来前,口水继续流没关系。再让小毓哭,看我不剁了你!”威胁完了之后,中年美妇扬着菜刀回厨房去也。
  唉!所以说做人是不能犯大错的。
  想她孙束雅,在十九年的生命中,有十八年因为排行是人见人爱的么艳,而吃香喝辣人人疼。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勾搭不,又交了一名英俊出色的男朋友来让自己幸福到最高点。
  由国中二年级交往上来,至今日晋升为夫妻身分──唉,欲哭无泪。
  人家说折旧率最高的是新娘,因为第二天使成为人家的老婆。要她说,最惨的是当人家的妈,即刻被要求扮演头上有光圈的圣母玛利亚,也不管你昨日以前根本是只晓得吃喝打屁兼念书的小小高中生。
  坐月子那段期间还好,众人前呼后拥不说,自己又生了一名娃娃来玩,可真是新奇得不得了,看在长得很漂亮的分上,就大方地原谅他让她痛上一天一夜。
  但坐完月子之后,苦日子就来了。
  一边为小祖宗把屎把尿,每天气七八次奶的同时,还要重拾课本跟上进度,再回去上一次高二的课程,并且还得应付明年的联考。天呀!地呀!惨无人道呀!
  忍不住又想痛揍怀中笑得无忧无虑的小鬼,不过……老妈有令,先喂奶再说,唉!
  小鬼早已迫不及待隔着衣物寻找他御用的两只高耸处了。她这个为人娘的,也不好太欺负人,乖乖地解开衣钮,让儿子满足且努力地吸吮起来;既然大人们一直强调母奶最好,那她也不好意思实行她天天喊着的断奶口号。欺负归欺负,总也是自己的儿子嘛!
  轻轻抚着儿子柔软的发,低头亲吻了下。脑中开始默背着明日上课要抽背的英文课文。
  为人母呀,真是太辛苦了。
  别说十九岁的小母亲难为;一个十九岁的小父亲也仍在努力的调适中。
  虽然两个家庭的经济情况都属小康,多来几只碗筷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双方家长有志一同都打算给这对小夫妻一点点小惩罚,以安抚自己被气坏吓坏的心脏功能,所以他们除了代付学费与育婴费之外,其它生活上所需,可得要小两口自己张罗去。
  于是辛苦的小夫妻已然培养出默契!平常在租来的小套房中缩衣节食,回家后不管是那一边的家,则尽其所能地吃得头好壮壮,顺便打包回来;也就是吃不完,兜着走的意思啦!
  其实他们本来是很愿意住在家中继续过着被家人呵护的日子的,但双方家长硬是存心要他们“好看”,直说既已成家就该培养成熟的性格与独立处世的能力,不由分说将他们打包踢出门。
  在孙束雅产后三个月复学的同时,他们夫妻俩便沦落到十坪大的小套房来了。幸好宝宝一个星期只与他们住三天,另外四天由孙家与李家的人均分,否则他们夫妻一定会崩溃。
  宝宝真的来得太快了,轰炸得人措手不及。
  李举韶,这个十九岁的小爸爸兼大一新鲜人,正努力地赚外快中。
  如果他依然是个“正常”的青年,他必然会如同以前求学时一路由幼稚园风光到高中时期那样,文武兼修、意气风发,左手捞田径赛金牌,右手执品学兼优奖状,左脚踢足球射门得分,右脚挥洒苍劲有力的毛笔字,然后,口中自然衔着为数不少的奖金、奖学金什么碗糕啥的!
  不过,既然为人父了,就不能再混混度日,醉生梦死下去。在赚钱第一的原则下,他老兄也就稍稍敛起孔雀羽毛,将翘得高高的尾椎垂下来,韬光养晦,以期做好为人夫的表率──至少必须做到若有女人来投怀,绝对不是因为他太招摇的关系。所以他没参加社团,只在偶尔手痒时去运动社团玩一玩、到柔道社将人扛扛摔摔、到足球社射射门、到篮球社投三分球、到辩论社与人斗斗嘴诸如此类也只不过是偶尔。至于期中考得到全企管系最高分,也不是为了招摇,原因有三:第一,因为混混如他,自小向来就有着莫名其妙当榜首的天分,不是他太强,而是别人太弱;第二,家中悬赏奖励学金,第一高分一万元,第二高分五千元,再下去就没啦,如果混得太彻底,则会被大哥修理;第三呢,也是有助于赚钱的,全系第一名的亮丽招牌,足以傲视家教界混吃骗喝不愁了。
  为人夫,可真是辛苦呀!
  除了星期六、日必定留给家人之外,他晚上兼了四天家教,剩一天与志同道合的猪朋狗友在PUB唱歌娱乐自己兼客人,还可以赚取微薄的金钱;白天没课时帮忙写作业、抄重点,卖“考前猜题”命中率百分之六十,每每在考试前成为唯一抢手货。
  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招蜂引蝶的机会,如果还会招来别人的爱慕,那也只能怪他生得太师;如果招来的是师长、学长们的关爱眼光,就得说他能力太强了。
  不过,抱歉得很,他李家老兄一概没精神理会,赚钱比较重要啦!
  抄得很累,将笔一丢,李举韶高举双手,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要命,晚上还得去教那名笨得飞天遁地的国三生何谓“因式分解”,天晓得一个连基本公式都搞不懂的小鬼如何去应付明年七月的大考?要他说,他会直接指着南阳街的方向祝他一路顺风;方便的话,让他赚介绍费更好。
  不过,也不错啦,将那小子的数学分数从个位数提升到十位数,小子的家长早已千恩万谢。这个钱赚得并不辛苦,只是一味的赚钱操心劳力.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唉──呵──叹息声吁到一半改为呵欠声,十月底了,天气正好催人眠。
  才想拿下二百度的近视眼镜好生眯个十分锺,却见得一位娉婷美女已落座在他对面。气质斯文,看来一极棒的优雅美女形象,足以勾引图书馆内百分之九十九的旷男芳心;只消她放放电,没有半尾家伙能逃其电眼的魔力。而美人儿显然也相当明白自己的功力高强,在梦幻般的一笑后,大眼直直对上对面的俊男──李举韶,用端庄可人的笑脸以对,朱唇轻启,流淌出清脆的嗓音:
  “李同学,又在用功了?”
  他认识她吗?李举韶左看右看,发现一大票痴男眼睛抽筋地定在这边,可见这位美女颇有来头,不会是校花系花之类的人物吧?有可能。
  “请问有何指教?”他直接问着。既没有发晕盗汗,也没有脸红心跳,当然也就不会偷笑自己受美女青睐的好运道。
  美人儿编贝玉齿轻咬下唇,显见他的反应令她颇懊恼,也甚感因反应不对而使话题无以为继。
  “我……我是乙班的刘淳雨。”
  她以那种“这会儿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的表情期盼得到回应,实在令李举韶无比为难。会令他注意的人不多,除非是某方面有专长的人才能荣列其上,但这位小姐除了她可能是系花之外,还有什么丰功伟业吗?
  “你好。有事?”无论如何。这才是重点。何况以他现在的身分,最好表现得呆一点,如果对方的企图是当他李某人的女友的话,能撇多远就撇多远。
  “我……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似乎用尽毕生之力才将话说完,并且含羞带怯地垂下头。
  “我不认得你,所以没有看法。而且我已有老婆了,没有空出来的怀抱再去容纳他人。
  我想,你应该也不是这个意思吧?”他很好心地给台阶下。
  “你……你有女朋友了?”而且还到了已称“老婆”的地步?羞怯不见了,大美人此刻的红晕是因为羞怒。
  奇怪,怎么没有人相信他口中的老婆是真真正正的“老婆”?不管啦,没差啦!他点头。
  大美人倏地起身,在眼中涌满两泡泪时,丢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
  随着白裙飘飘,大美人铩羽退场,看得一票痴男好不心疼。
  “造孽呀!”随着一颗篮球飞来,调侃的女中音也传了过来。
  “杏子,又找我玩球了?现在不行,我工作还没做完。”他将球丢回去。握起笔又开始努力赚钱。
  王春杏甩甩短发,悄立一边偷看他好看的侧面。
  莫怪他一入学就吸引女人注目,谁能不被阳光一般的大男孩吸引呢?俊秀的面孔因架了金框眼镜而显得无此斯文儒雅,而且他的皮肤天生不场晒黑,真正像一名白面书生;功课好,运动也强,口才更上佳,天生是白马王子的料!尤其当他开怀大笑时,简直让女人心怦失神。
  他自知条件好,但并不高傲,和气而逗趣,与任何人都相处得极好。但他也有缺点的,太爱钱以及太过冷淡──对男女之情冷淡排拒。入学至今两个月半了,一路跌碎在他身后的,是女子们的玻璃心。
  因为他一直表明自己有要好的女友,所以大家也没给他按上什么辣手摧芳心的盛名……
  但,他真的有女友吗?还是只是想阻止女人示爱?
  王春杏衷心希望是后者。
  “干嘛,吃我呀!要收钱了哦!还不把口水擦一擦!”李举韶猛抬头,笑弄着同班同学男人婆。
  “去你的!我玩球去了,下工后咱们打一场。”
  “再说。”他挥挥手,看她仓卒离去,不在意地耸耸肩。
  终于得以拿下眼镜会周公去了。
  眼前花花草草芳华遍地,但他小指上的红线,早与一名女子缠成了一生一世。说来还真的可惜,不过如果束雅不是红线另一头的伴侣,只怕会更可惜吧?
  大概。这么想也好,反正老婆到底是娶了嘛!
  闭上眼,思绪蒙蒙,时光彷佛未曾走过十七个月,毕竟一年前与一年后根本没啥改变。
  多的,只是一个叫李毓的小祖宗而已
  这,其实已是天翻地覆了,在他们未及弱冠的小世界中……
  若当真要起算他们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其实也不必推算得太远。虽然从国一同班之后彼此就有点给他那么郎有情、妹有意,但败笔在于他们都不喜欢当第二名。
  国一属常态分班,第一学期就在李举韶的轻敌之下败北,但第二学期倒也扳回了好几成。国二就男女分班了,最奇怪的是分班了反而令他们走在一起;成天泡图书馆吃冰的下场是世间又多了一对小小的情侣。
  除了更加在学业上较劲之外,他们发明了一个游戏。如果各自考上了国一中与国女中,看分数高低,可以要求对方一件事──而在那之前,亲密的限度只在于拉拉小手。
  后来他们果真都考上了第一志愿,不过季举韶分数高了那么十来分,成就了他们青涩的初吻。
  有了初吻,尺度当然也就大胆了。趁着大考、小考、模拟考,几乎没吻得出轨。
  不过他们约定“那档子事”必须在考上大学之后才做。但说与做是两回事,否则也不会蹦出来一名叫做李毓的小娃娃了。
  孙束雅的母亲是药剂师,家中自然也就开了一间小小的药局,以便与当医生的孙父狼狈为奸,一个看病、一个配药,多么天衣无缝。
  药局嘛,当然少不了保险套这玩意儿。有一天──也就是十七岁的孙束雅高二下学期甫开学时,没事拿着保险套把玩,孙母见了,生怕女儿搞不懂用法,要是哪天不小心与男友天雷勾地火,忘了防范可糟了。于是无比详细地将女儿教得非常明白,甚至画了图表来让她印象深刻。太过深刻了!
  这是错误的一大步!
  虽然上了高中后,强大的竞争力之下,菁英之一的她已不再保有第一名的宝座,但这并不代表她旺盛的求知欲有所稍减。趁着某个周末的空档,她偷渡了三打保险套前往男友的卧室,要他进浴室测量看看哪一个size比较合,结果……结果证明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好不要拿敏感又易上火的话题来讨论。
  孙束雅在“教训”之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一次实在是不好受的,试问,两只菜鸟还能有什么美好的结果?他痛,她也痛。不过李举韶比较不怕死,而她怕,根本不愿让他再亲近。
  隔了三个月,才又给他亲近了一次,感觉十分愉悦。然后,注生娘娘便来叩她的肚皮了。
  真是有冤无处诉!由此可知上天是公平的,总不会亚当、夏娃被赶出了伊甸园,而其他偷吃禁果者安然无事吧?
  孙束雅是在九月开学后才发现自己珠胎暗结了三个多月,居然不曾发现!
  报纸上有“九月堕胎潮”的耸动标题,而她以为自己恐怕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不然还能怎样?她与举韶都小,哪有法子养小孩?
  何况她可不想给父母活活打死。于是只好找参与有分的夥伴支援了。她不知道多少钱才够,慎重约了男友出门会面后,搂着猪公扑满一路哭了出去,直怪老妈怎么可以进货不良保险套,根本一点也不保险。
  李举韶甫知她有孕,当然也差点楞到九重天去,但再一波的震撼是关于女友爱人决心堕胎的话。
  他是没料到会有小孩啦,但也从来不存堕掉自己骨肉的想法。何况他是认定这个老婆的,既然有心要娶──本来预定十年后实行,现在也不过是提前进行,那么又怎么忍心杀死自己的小孩呢?
  不过,她会那么想也不能怪她,毕竟有孕的是她,要面对更多损失的也是她。
  但李举韶有心要留下小孩,断然不容许孩子的娘去妄为了。
  那时,他们有一段对话的
  “你知道堕胎的程序吗?”他沉重地问。
  “不知道……”她哽咽依然。
  他紧搂着她,双手则放在她小腹上,小心地爱抚:
  “最先,因为我们未成年,所以你要得到家长的同意书。”
  “报纸上说有密医,不必……”
  “报纸上也说密医执行后的下场是血崩与不孕。”他轻搓她手臂上的疙瘩。
  “那……那怎么办?”她又哭了。吓得六神无主。
  “就算我们有同意书,堕胎手术也是很可怕的,你千万别听信什么无痛流产的谎言。你瞧,书上不也说第一次不会很痛,你却痛得发誓不再让我碰──”
  “谁跟你谈这个!”她指他胸膛,庆幸他们消费的地方是有包厢的茶艺馆。
  “好好!导回正题。我看过报导,所谓的人工流产是以一种类似汤匙的机器伸入子宫里面,然后抓住胚胎,加以绞成烂泥,导流出来;不然就是以大钳子探入子宫刮刮弄弄,将小胚胎夹出来──”
  “别……别说了!好恶心!”害喜加上想像画面的不堪,她脸色苍白地抓来垃圾筒乾呕。“我不想受这种痛,但我能怎么办呢?”她脸色始终苍白。手脚冰冷。
  他托起她下巴:
  “我们结婚吧!”
  “我不要!我才刚升高三,与你相同要往联考的窄门冲刺。我不要为了孩子当黄脸婆,你不能要求我这么做!”
  他轻声安抚:
  “嘘,只要生下孩子,你仍可以再读书,只是晚一年而已,可以追上的。何况,我们把这件事变成两个家庭的问题后,比较可以解决;我们毕竟还小,没有本钱学人私奔,只好被骂一顿,然后将问题丢给他们了。反正你我的父母早认定我们是一对了。对不对?”
  她有些心动,但怕的事情更多了:
  “我妈会打死我啦!”
  “不会的,有我站在你前面,他们只会打到我,不会伤到你。来,我们立即打电话,将两家的人集合在一起,要骂要打一次做完省事。”他耸肩,紧锁的眉宇终于因她的软化而舒解。否则他还不知该怎么办。
  不再担心家人,她叹气道:
  “肚子大了怎么见人嘛!”
  “自从六月那一次之后,没有再相好,原本就是怕有孕,不料根本早就有了,早知如此,何必禁那么久呢!”也就是说,他们总共不过有两次不清不白的关系。怕怀孕,也怕联考分心,只剩一年了,不该再胡乱想其它,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红着脸,伸手刮他:“羞羞脸!”
  他伸手搂她入怀,吻了好久才笑:
  “真的嘛!我一直想──唔──”双唇遭青葱玉指捏,不得言语。
  “不许说,色鬼。”
  他小心压她在榻榻米上,将她双手压在两侧,十指与十指交握:
  “我们一定会成夫妻的,所以我不要有任何一个该来报到的孩子因为时机不对而被杀掉。对你来说,我是太自私了,因为辛苦怀孕的人是你。束雅,原谅我,也恳求你好好生下咱们的孩子。”
  她盈盈大眼有泪水冲刷过后的澄亮,低低的,她如呢喃的要求“那──那你要一直爱我哦!”
  “当然,我不爱你,爱谁去?”
  浓情蜜意之后,当然是面对怒骂与铁拳齐发的下场。
  那一次,向来受宠的李家么男,被父亲与兄长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然后两个半大不小的娃儿,便在双方家长同意下结婚了。
  然后如此这般,过了一年多,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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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RedbyMagian
 
第2章 
  星期六的早晨,婴儿的哭声权充美好一日之始的序幕。接续的,当然是小爹娘们的手忙脚乱。
  “举韶,苹果泥打好了没有?宝宝好像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原本准备赶公车去也的小妈妈,此刻只好做好迟到的准备了。心中第一千零一遍地告诉自己非让宝宝改喝牛奶不可。
  也许明天开始。
  李举韶睡眼惺忪地由区隔成两坪大的小厨房走了过来,头发七横八竖,没来得及梳──反正他还打算再睡。没课的星期六如果不给他睡到日正当中怎么够本?
  “小祖宗的胃口愈来愈大了。”他坐在老婆身边,因为没戴眼镜,所以眯着眼凑近儿子看着,那小子似乎已将母亲体内最后一口乳汁给吸尽了,却仍尝试吸更多,所以眉头愈皱愈紧,眼看就快哭出来了,要不是舍不得放弃乳头,只怕又要哭个惊天动地。
  “好啦,小鬼,让妈妈上课去,老爸来伺候你吧!”他抱过儿子,抢在妻子扣好衣服之前,偷吻了一下。
  “讨厌!”她红着脸拧他厚脸皮一把,将制服收拾回端正的原样。真的必须出门了。
  李举韶喂儿子吃果泥,一边打量他的年轻小妻子。不讳言,束雅依然不像一名“妇人”
  ,全身仍充满青春少女与生俱来的纯真与稚嫩;产后复原情况良好──否则她死也不会肯复学,唯一增重的只有她的上围。为人老公者对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抗议的。
  要说她变的不多又不尽然,毕竟经过一年多的婚姻、生子洗礼,她身上自然散发一股稳重气息,不若以前爱闹好胜到无法无天的恣意轻狂。这一点使她有别于同龄的少女,使她的韵味矛盾地交织着天真与成熟,稍稍有鉴赏力的男人必然会因此而迷惑,沉迷于她的神秘之中;再加上她相当好看──没有男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早八百年定她下来,实在是正确的选择。别的男人永远只可以远观,不能近攀,多么大快人心的事!他不禁偷笑不已。
  孙束雅梳好头发,绑好马尾,转身顺便替丈夫梳几下,倾身吻他:“好了,我要走了,中午要买便当回来吗?”
  “不用了,咱们到大姊的餐厅吃免费的大餐。”“可以吗?”她大眼滴溜溜地转,想起上星期六才去混吃骗喝过一顿。
  “可以啦,吃完后还可以把小毓借她玩,我们去看电影,我向同学诈来了两张『变脸』
  的电影票,不用可惜。”他笑得好奸诈地与老婆分享作战计画。
  当人家的老么,向来好处多多。
  “好呀!真的好久没看电影了,上一回去看的时候恰好是八百年前。”她嘟嘴,向罪魁祸首亲了一下。小鬼大概是吃饱了,很大方地恩赐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要不是你怕给人看到大肚子模样,我也不必陪你当藏镜人,我们是夫妻,还怕人家看呀!”说到这个就不免要抱怨之前损失的电影票了,听说“第五元素”不错,里头的女歌唱家的声乐真正的是天籁。
  “你怪他吧!”她很方便地指着儿子鼻尖。
  他抱儿子起身,一手捞起她的书包:
  “别玩了,再不出门,第一堂课就要缺席了。”
  “好啦,拜拜。”她没胆看向时钟所昭示的时间,反正快快出门便是。
  看老婆走入电梯后,他才关上门。打了个呵欠,看着怀中与他长得极度相似的小家伙,商量道:
  “好啦,妈妈上课去了,爹爹我孤枕难眠,你就陪我睡吧!下回肚子又饿了时,再哭醒我就成了,OK?”
  也不管儿子的笑脸代表懂或不懂,他老兄反正抱着儿子补眠去了。
  又是日复一日,辛苦又美好的一天。
  从国女中沦落到这所普通高中,实在是不得已的,因为不好意思回去面对以前的师长,再加上“日扬高中”离家比较近,不必像以前还得转两次车才能到学校。
  反正她功课一向不差,要考大学就不必非要在那个高中准备不行。
  “嗯,孙束雅,你在做什么?”在数学老师还没来的空档,邻座的王丽枝凑过来表现出非常想聊天的表情。
  孙束雅收好小册子笑道:
  “没什么,写家用支出薄而已。”
  “你在家中也得管这些呀?”
  “分工合作嘛。”她乾笑。为了可以早日成为有壳蜗牛,他们夫妻向来一毛钱也不轻易浪费,自然要记录好家庭用度。
  不过人家小女生才不会把这话题当重点谈,她又问了:“你老实说,有没有男朋友?”
  语气开始有点神秘兮兮,笑得乱暧昧的。
  孙束雅点头:“有。”
  显然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王丽枝嘴巴张大了好久才记得它有说话功能:
  “真的?那周向荣怎么办?他喜欢你耶!”忘了压低嗓门的后果是招来前后左右同学的加入讨论。
  “周向荣暗恋我们班的转学生呀?难怪最近老往这边晃过。”前座同学了然道。
  “听说他因为得了很多奖牌,即将保送辅大,以后会参加国际级的运动比赛。”后座同学奉送情报。
  也就是说那位周向荣先生是校内运动王子,风云人物之一。又高又帅,正是时下流行的俊男长相。
  不过不好意思得很,时代潮流再怎么变,她孙束雅仍然只锺情白面书生型的表相。何况她早已死会,没有活标的权利,尔后再蹦出什么惨无人道的旷世俊男也拨动不了她的心湖。
  那不在于男人有多帅,而在于感觉的问题;反正她就是锺情李举韶顽皮不正经的死样子,其他什么酷男冰男邪男子,大可滚一边凉快去。
  王丽枝怂恿着:
  “喂,如果你男朋友没有周向荣帅,快点甩掉,这个比较好啦。听说他们家是本地的大富翁之一哦!”
  了不起呀!凭他们夫妻的省钱、攒钱本事,还怕二十年后不是全台巨富之流?
  孙束雅只差没打鼻腔哼出一口气。
  “没兴趣。”
  “是不是你男朋友比较帅?那他的家世如何?读哪里?”右侧同学好奇地问。
  “帅不帅是见仁见智啦!家世与我家差不多,目前读T大一年级。”
  听起来像是普通优秀的大学生嘛,还以为是小说中所描写的天之骄子哩,不仅家财万贯,顺便来个品貌一流,最好年纪轻轻已是家族企业中的大人物!
  “要不要换男友?周向荣比较符合白马王子的条件,你那么漂亮,嫁给有钱人当少奶奶多棒。”王丽枝像个嫌贫爱富的老妈子一般,不死心地推销“日扬高中”第一帅哥,以期小美人儿睁亮明眸看清现实的残酷,并且珍惜自己的好运道。
  “才、不、要。”她一字一字地拒绝。现在才觉得读男女合校真的很无聊,以前读国女中多好,没有蟑螂蚂蚁来捣蛋,全以升学为第一要务,偶尔来个联谊也不会太当真。
  “王丽枝,你觉得周向荣帅就夹去配呀!也许你会成为雀屏中选的那名灰姑娘嘛。人家有男朋友了,你少来拆散人家。”又一个同学凑过来讨论。
  觉得主题十分无聊的孙束雅开始神游太虚,心口不自觉多跳了两下。想起了自己老公条件并不差,以前读和尚学校还不至于出什么岔子,但现在就读T大,美女一大堆,不知道他有没有乖乖的?
  大概有吧!他光打工赚钱就累个半死了,哪来的时间风骚?但反过来说,工作地点也可能出意外呀……
  噢!想着想着,胸口传来窒涨感,又胀奶了,撑得内衣好不舒服,晋升为人母之后,自己好像比同年少女老了许多,会不会?
  赶忙从书包中掏出小镜子,再一次确认没有鱼尾纹、老人斑之后,才再一次放心,可是……她绝对不相信她的老公不会有人喜欢;那么她抢得过外面的女人吗?
  镜子又凑近了些,努力想照出自己“果然很美”的影像。但看了十九年的面孔实难客观评分,再怎么看都觉得不怎么样耶!
  人家欣赏的大眼里有红色血丝,自白的皮肤是苍白失眠的表态,鼻子不很挺、嘴巴不很红、脸蛋也不很瓜子样……怎么办?她长得普通平凡,怎么争得过外面的女人?不知道再过几年老公会不会丢休书给她?
  如果他敢,她一定要告诉他大哥,叫他大哥再修理他一次。对!彷如吃了定心丸,孙束雅的心情又开朗了起来。虽然嫁人后,娘家的人当她是半泼出去的水,但婆家的人可疼她了,她有很多靠山可以靠。
  想来就很快乐。
  “你看你看!猪鼻子!”
  “把他手抓放在耳边,像不像日本的招财猫?”
  “把他戴上安全帽就像大同宝宝了。”
  “哇──”
  忍无可忍的“玩具”终于大哭以示对不人道行为的抗议。
  通常这个时候,就会出现正义之师来发出正义之声:“好了吧!你们!别再虐待你们儿子了,我答应代你们照顾小毓到你们玩够本回家带走宝宝为止,可以了吧?”
  办公室内,端坐在大桌子后方办公的美丽女主管终于举白旗投降。不然又能如何?眼睁睁看一双可恶夫妻玩死自己的儿子吗?
  “我们只是想让姊姊知道小毓有多么好玩嘛!”李举韶万般无辜地安抚儿子,彷佛儿子会大哭是当姑姑的不对,早早投降不就没事了吗?
  李举乐──一个不幸生为李举韶大姊的女子,绝佳的冷静工夫向来失效于这个无可救药的小弟身上。她起身抱过小天使般的侄儿,顺手拧了下小弟白皙的面皮。
  “儿子是生来玩的吗?你们夫妻真是没一点为人父母的样子。”
  “大姊最好了嘛。喏,这是泡好的牛奶,这是我中午挤的母奶,这是蔬菜肉泥,还有尿布。”孙束雅将一大袋婴儿用品放在大桌子上,在吃饱喝足兼把儿子脱手后,一颗心早已飞到外边去了。
  七手八脚地交付一大堆东西后,两个身着牛仔裤情侣装的夫妻便有默契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转身往外溜去也。
  认识他们,且恰巧不幸生为他们亲戚的人除了认命外,实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忙碌的星期六下午,身为一名五星级法国餐厅总经理女强人李举乐,只得偷闲关在办公室中,努力与小娃娃耗上了。
  这枚娃娃炸弹的威力一向是持续着的,否则不会让她人仰马翻到现在,成为小娃娃御用奶妈之一。
  “会不会太残忍了?”搭上公车,孙束雅掏出所剩无几的良心来反省。
  “不会啦,顶多下次找别人托婴就好了。何况这是可以谅解的呀,你才期中考完,放松一下也是理所当然。而且我也工作得那么累,难道还不许我们约会一下吗?要知道,许多离异的夫妻都是因为缺少沟通而走上分手一途的。”
  “都有你说的,自己想玩还编藉口。”她认识这位仁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所以说夫妻连心嘛。”他嘻皮笑脸地亲她一下。
  “老公,你身上带多少钱出来?”
  “两张招待券与两百块。”用来买卤味、可乐,以及坐车回家,恰恰好够用。
  “那晚上去叫大哥请客好不好?”她脑筋动得也快。想到市区恰巧离李举鹏办公的地点非常的近。李家大哥呢,一向是她的偶像,沉稳内敛、负责任、有威仪,而且很疼她。
  “才不要,要是正好遇到他工作狂的病症又发作,我可是会被打得满头包。”饭可以少吃,小命可一定要顾好。
  公车已到闹区的中心点,他拉着她跳下公车。孙束雅才有空回话取笑他:
  “你跟大哥呀,根本是老鼠见到猫。所以才尽可能的不见他,对不对?”
  他搂住她腰,顺手捏了她粉颊一把:
  “知道就好,说那么明白做什么?”他家那个几近完美的大哥呀,简直不是人,是超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一家急欲转型的小家族企业延聘去当管理人,年薪列入极机密,每年分红也少不了;连企业所有人也得敬他三分。
  而李举韶与其兄相差九岁,可以说是被万能的兄长带大的。家事全管,包括管理父母的财物,因为身为务实教师的李氏夫妇除了薪水之外,并无其它理财本事。
  如果一个人能家事、财事、外务和功课皆一把罩且轻松自在的话,不叫他超人要叫啥?
  但这种完人之可怕是在于他认为别人也可以与他相同的完美。可见十九年来李举韶被操得多辛苦了。
  他的吊儿朗当正是大哥眼中容不下的颓废。爱之深,则揍之切,由李氏兄弟身上十足可以印证。偏偏天性聪颖的李举韶硬是反骨一身,没什么雄心大志,也就不会兢兢业业过日子。
  轻松一点嘛!能好好过日子又何必自讨苦吃?
  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开演,孙束雅赖在丈夫身上,抓着他衣袖摇着:
  “我要吃冰淇淋。”
  “好,我去买,要是钱用光光了,我看我们就一路乞讨回去好了。”小声戏谑完,他去找冰淇淋买了。
  乖乖站在电影院门口等,忍不住左张右望。芸芸众生相中,她犹如一朵清新小花,惹人不自禁的注目。天真的表情、漂亮的脸蛋,常常不自禁惹来众多人的痴望,有胆子一点的当然会过来搭讪。
  美人永远不会落单!多么真切的道理。
  所以,在五分钟之内,已有四个自称是XX公司星探的男子上前搭讪。管他是真是假,她反正没兴趣,一律以“我的男朋友快来了”、“我没兴趣”回应之。
  “小姐──”
  又来一个!她今天怎么突然大走桃花运了?!
  “我已有丈夫小孩了,别烦我了行不行?”她火大地直言,然后看向一名西装革履的好看男子。看来像社会人士,怎么也学人做不入流的搭讪行为?真是花心得没格调。
  周志深好笑地扬高眉毛:
  “丈夫小孩?小──,谎话编得太破不会有人相信哦!我没恶意,只是看你十分可爱,想请你喝杯咖啡而已。在下周志深──”
  “怎么了?”讨价还价地买来一支超大冰淇淋,回来却见老婆一脸的不耐烦,想也知道所为何来。
  孙束雅接过冰淇淋,勾着他的手!
  “没事,我们找个地方坐。”基本上她不当陌生人一回事,自然也就没介绍的必要。
  妻子都这么说了,李举韶也不以为意,张口就咬掉一大球芋头冰淇淋。
  “讨厌!人家最爱吃芋头的,怎么一口就咬掉?吐出来!”哇哇大叫地抬头,坚决要分一半回来。
  他只好哺渡一半给她,才让小妻子息怒。两人躲在无人的角落抢吃得不亦乐乎。但李举韶的警觉心毕竟比老婆敏锐上那么好几点,发现了刚才那个衣冠禽……衣冠正常,并且充满“$”符号的男人并未放弃跟随他们,尤其看到他们如此亲密之后,脸色沉得像发现老婆偷了人似,不禁令他暗想束雅难不成在嫁他前已先嫁过一次?
  答案当然是没有。那么那位仁兄一脸大便所为何来?嫉妒人家夫妻恩爱啊?无聊。
  “对不起。”冷沉的声调隐着火气。
  “知道对不起我们就该滚远一点。”李举韶也不怎么客气。既然人家深知罪孽深重,随随便便回应以“没关系”未免太过敷衍?
  “你要干什么呀?”有老公搂着,她胆子也比较大。
  周志深递出名片,对她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窈窕淑女,君子求之,想必这位小弟弟明白这个道理吧?”毛头小子也敢与他这种成功社会人士较劲吗?
  “是『君子好逑』吧?老伯伯!”孙束雅嫌恶地纠正。
  “我想他一定没读过『关雎』。”李举韶以可怜的眼光侮辱衣冠禽兽。
  “走了啦,搞不好他是某精神病院通缉中的病人。”好好的一个约会,她才不要浪费掉哩。
  李举韶点头,任由老婆拉着走,不忘搁下话:
  “她是我老婆,没你追求的分!”
  但太挑衅的话,通常令不懂失败为何物的天之骄子感到不爽至极。
  事情,也就不会这么算了。
  难道是老天惩罚他们抛弃儿子自己跑去玩太不应该吗?不然为什么连看场电影也不得安宁?她的要求一点儿也不多,只要夫妻俩安安静静看一场“变脸”居然成了奢求,奢求到她比电影中的人更早变脸!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T大的“电影欣赏社”也选在同一天、同一场来此欣赏电影,而她老公手中的票就是由这个社团成员手中诈来的。自然也就没资格怪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情况。
  但她一点儿也不乐意被当成研究的对象,而且更不乐意她的老公李举韶成了众花痴女眼中的好吃蛋糕,好像每个人都想过来咬一口似的。
  她老公在学校到底有没有很乖呀?
  自他上大学之后,她同时也复学了,各自学业忙得不得了,尤其她上高三,在早自习、晚自习、假日返校温习兼补习的紧锣密鼓课程,她只会比他忙,不会比他闲,所以也就没机会去T大探访他。他不会偷偷乱来吧?
  她会有这种心思不是没理由的。不知为什么,那些女人好像一致决定要排挤她,中场上个化妆室回来,她的座位已被侵占了,而李举韶那家伙还无知无觉直盯着精采的剧情看,浑然不觉身边女子不是他爱妻。她又不能隔着七八个位置叫那女人滚开,只好忿忿地在七八个女子嘲弄的眼光中找到一处灯光、视觉全不佳的座位生闷气。
  更可恶的是散场后,她本想与丈夫一同走,不料一波人潮就硬将她挤出去了。
  她生气了!跺跺脚,含泪走向不远处商业大楼,找大哥哭诉去也。
  “小妹妹,我们总经理不接见没育预约的客人,而且你也不像是来谈生意的,对吧?”
  柜怡总机小姐挡驾,让她上不了十二楼的最高主管处。
  “他说我可以随时来找他的,他是我大哥啦!”虽然没有来过,但李举鹏才不会不见她。
  这会儿总机小姐亲切的笑容转为浮面的客套。这小妹妹生得这么可爱,居然是个骗子!
  她见过总经理的妹妹,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强人兼成熟美人,除此之外,家庭人口简单的上司根本没其他妹妹了。
  “小妹妹,总经理很忙,真的不见客。”
  “小姐,你打电话,我来问他。”努力吸了吸鼻子,阻止眼泪溃堤。再见不到大哥,她满水位的眼泪就要喷出来了,所以她的鼻音愈来愈重。
  总机小姐看得有点心软,但可不敢轻犯上司的规矩,一般闲杂人等,是不该通报上去打搅他办公的;何况这女孩真的不是上司的妹妹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高级主管专用的电梯突然打开,走出的正是全公司首号黄金单身汉李举鹏是也!
  “总经理……”总机小组不敢叫得太大声,因为大上司正与大客户的代表团谈话“大……哇!”“哥”字还没来得及喊完哩,眼泪便争先恐后掉了一大串,委屈不已的孙束雅投入威严天生的李举鹏怀中,开始了第一波哭功。
  整个一楼的接待大厅突然静得只闻啜泣声……
  有人讶异;有人屏息;有人等自律律人甚严的上司发火,修理得不敬之人满头包;也有一张霎时惨白的俏颜褪尽了血色,看这暧昧的一幕。
  而,跌破众人眼镜的奇迹出现了!
  向来吝于露出人性化情绪的大主管,居然以从末出现过的温言软语哄着怀中可爱的小女孩:
  “束雅,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我……我……”硬咽抽气鼻涕齐来,哪挤得出话?
  “束雅!”一声清亮的大吼由门口传来,正是气急败坏的李举韶是也:“你跑来这儿做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他还以为老婆被好色中年叔叔拐跑了咧!
  一只巨掌蓦地一捞,不知怎么着,李举韶的衣领就这么轻易被捞住了。
  “江秘书,麻烦你代我送客。至于其它条文,相信明日的会议可以达成共识是吧?佟小姐?”一手捞人、一手搂人的李举鹏,依然以冷静平和且若无其事的口吻问着客户代表中的为首着,也就是美丽与智慧同时闻名于商场、刚才脸色苍白的女子。
  “当然。”被称佟小姐的女子昂高下巴,以冷静且备战的面孔退场。不过脚步略嫌失去从容。
  不过,那也不是众人会注意到的事。
  众人又看到没有人性化表情的上司又一次地浮现异象,嗜血的狠表情瞪向他那俊美讨喜的小弟,咬牙道:
  “你给我上来!”
  再次退场,电梯门阁上之后,有幸目睹此奇景的人们仍闭不上他们足以吞下驼鸟蛋的大嘴巴。
  然后,严明冷淡的上司有小女朋友的事在一天之内传遍十二楼上上下下,连不管事、只数钱的公司负责人和股东们也都知道了。
 
第3章 
  “第一次哭回来,是因为不知道宝宝在哭什么;第二次哭回来,是因为不敢换沾有拉肚子秽物的尿布;第三次哭回来,是因为宝宝半夜不肯睡!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小毓呢?”
  孙母扳着手指细数女儿哭回来的原因。这次是没有哭啦,但由哭肿的大眼来看,八成早已把泪水哭完了。懒得埋会其它,她左看右看,没找到外孙的身影,连忙问了下。
  “在大姊那里。”从冰箱内翻出果汁与布丁蛋糕,一边吃一边埋怨地看着母亲:“你都不问我受了什么委屈。”
  “我干嘛问?当你的老妈子已是我毕生最大的委屈,没有人会惨过我。”孙母回得不客气。
  “我要回来住几天,我要与李举韶那呆瓜分居啦!”
  “你以为你在扮家家酒呀?不过你们会吵架还真是稀奇。”孙母开始有点兴趣了,愿意恩赐女儿些微的诉苦时间。
  “他……他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啦!”
  “拜托,你接到的情书难道会比他少?要不要看一下最近这一批信呀?幸好你学校的通讯地址写这里,不然当心举韶妒火高涨,反对你再去上学。”
  “我又没与任何一个人交往。”她从来没告诉那家伙自己经常接到情书的事实,一律请家人代为销毁。“但是他有!他有认识他们学校的女生。”
  “你是看到他与人打啵还是拉手怎地?与同学认识是很正常的事,以前他读一中时也不缺女性爱慕,怎么现在才开始吃醋?”
  孙束雅皱鼻头:
  “那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啊,哪里会有危机意识!而且那时我长得可爱,他才不会移情别恋呢!”
  孙母翻翻白眼:
  “你的意思是现在人老珠黄,怕被比下去,所以大吃飞醋是不是?”
  “老妈,你很不够意思耶!听人家诉苦,口气却一点也不诚恳。”她解决一瓶果汁,打算再接再厉往第二瓶进攻。
  “你无聊。”这是孙母睿智的结论:“你就以这种芝麻小事与举韶闹翻?”
  呃……说到这个就心虚了。基本上,他们还没来得及吵架,举韶已经被修理得很惨,更惨的是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会被修理的原因。
  这种事……也不好对老妈明说吧?其实,更真确地说,她是回来避风头的,不然她可能会被老公活活打死,因为他真的被K得有点惨;大哥也太照顾她了,居然不由分说,先揍人再说。害她乱内疚一把的,当下顾不得哭了,匆忙跑回娘家来。
  正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前面传来店员小姐的叫声:
  “老板娘,李先生来找束雅啦,她还在不在?”
  “请他直接到后面来。”孙母交代着。
  “我……上楼去了……嘿……”
  孙母拎住她衣领:
  “给我站住。”
  几秒后,抱着儿子、脸上青青紫紫的李举韶已从前面的药局移师来到后方的厨房。
  “举昭!天哪,怎么了?”孙母抱过外孙,心疼不已地叫了出来。
  “没关系,被我大哥打的,而我正想问束雅我会被打的原因。妈,小毓寄你一下,我与她上楼好好谈一谈。”一边说的同时,十指关节喀喀作响。
  “不要上去啦,妈──”她抱头鼠窜,想溜到老妈身后,企图以最逃避的方式混过危险时刻。
  岂料,孙母无意帮忙,早闪到前面看店去了,眼前此刻逗孙子玩比较重要啦。看也知道束雅该被打一顿。
  当然,孙束雅便得乖乖地任人拎上楼去清算了。
  孙束雅的香闺依然保持未出嫁前的原样,因为她三天两头便回来一次,想改做其它用途可不成;连用品什物半件也丢不得。
  锁上了门,李举韶双手抱胸,背贴着门,瞪着缩在床上的老婆:
  “要不是我溜得快,现在大概被抓回去跪在祖宗牌位前忏悔了。”他唯一一次有过这种下场是在于他弄大了老婆的肚子,无话可说。现在可就满腹委屈了。
  孙束雅不敢直视他,但心中那股气可还没平:
  “谁叫你忽略我,让那些女人欺负我!”
  “她们哪里欺负你了?”当时电影播完时他的确很讶异身边坐的不是老婆,但这又算得了什么滔天大罪呢?
  “你看电影时为什么都不回头看一下我还在不在?我不在乎那些人不理我,一直抓着你聊学校的事,可是她们强占我的位置,又伸长腿不让我回座就不应该了。你最讨厌了啦!”
  她朝他丢去一个枕头。
  “就因为这样才会跑去找大哥?”他抓着枕头坐在她身边。扯动被揍的地方,不免闷哼了两下。
  她看着他的脸,低问:
  “很痛吗?看你脸肿得像头猪。”
  “丈夫丑,做老婆的也没什么光采。”他朝她咧唇呲牙。
  她将他T恤下摆往上拉,果真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青青紫紫。只好先拿药酒来替他揉伤处了。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见到医药箱早已被摆放在门口。老妈也真奇怪,敲门叫人不就好了。
  “躺下。”她先从他后背开始揉瘀血。
  “可不可以下回别用这种方式让我难看?我们好像没有什么沟通不良到必须靠别人处理的心结吧?”
  她都嚷着:
  “当时那些女人故意挡成人墙将我推出电影院,我哭都来不及了,哪管其它。我又不是想叫大哥打你,我只是要找人哭一下而已。”
  “拜托,下次要哭找我哭就可以了好吗?”他将T恤脱掉,转身让她揉前面。
  他身上的青紫再一次使她愧疚:
  “对不起嘛。”
  想一想,忍不住笑了:
  “没料到你这么会吃醋。平常看你挺少根筋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
  “我还没迟钝到别人在修理我,我却看不出来的地步。你在学校怎么做人的呀?有没有太招摇?”跨坐在他腰上,她直接拷问。
  他大呼冤枉:
  “才没有咧!我一直对别人说有老婆了,但他们不信。那也无所谓啦,反正不理他们瞎起哄就好了。”
  “为什么没人相信我们结婚了呢?”她叹息。
  他笑,拉下她身子,一个翻身便压住她了:
  “没关系,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低头深吻住她。
  她搂住他颈项,轻喘不已,明白了他的念头。
  “不行啦,快吃晚餐了,家人快回来了……”
  不过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她的丈夫早已乐在其中,没有收手的打算了。
  “喂,听说你星期六与女朋友约会被看到了?你真的有女朋友呀?”王春杏一边打量李举韶的鼻青脸肿,一边问着她最在意的问题。
  李举昭正在把玩同学带来的单眼相机,不甚在意地点头:“对啊,我不老说有女友了吗?都眼见为凭了怎么还不相信?”嗯,好久没给老婆孩子拍照了,应该找个时间来拍一下。
  首先就是想办法借到同学视之如命的昂贵相机。
  “王萍说长得不怎么样.而且还只是个高中生对吧?你不觉得太嫩了吗?”
  不怎么样?对啦,如果他漂亮的老婆列为“长得不怎么样”之貌,那么台湾大概有七成的女人要叫丑女了;而且,这还是相当客气的算法。女人呀,怎么都舍不得称赞别人好呢?
  又不是说压低别人就会使希望成真,那么贬低同性又何必?徒惹自己丑态罢了。
  “你干嘛?今天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他笑弄地看她。个人的私事要探也有个底限吧?
  王春杏张了张口,最后只粗率道:
  “问一下不行啊!亏我们还是哥儿们。不理你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是不关她的事没错呀!李举韶笑了笑,也没理会。
  “那你鼻青脸肿又是怎么回事?给女朋友打的?”三言两语,忍不住又扯回了原点。
  “不是,只是与家兄玩摔角。”
  相机所有人此刻走了过来:
  “喂,听说系花刘淳雨伤心得不得了,在证实你真的有女朋友之后。”
  李举韶摇了摇头:
  “你不会要告诉我,我是千古罪人吧?”
  “难道不是?拒绝了一名美女,于心何忍?别与小高中生玩了,收收心来追我们的大美人吧!才子配佳人,多少人期待看这种结局呀!没见过人这么笨的,年纪轻轻就恋爱,上大学谈恋爱才正点,美人多、时间多,以前的青涩初恋何不忘了?”
  “去!”他伸手打了胡言乱语的人一拳。“出言不逊,罚你相机惜我一个月,饶你不死。”
  “什么鬼话!我都还没用过咧!”
  “反正让你用了也只是浪费,先借我啦!然后我再教你使用,多么美好的远景,对不对?小陈?”
  那位小陈想了想也有道理,但仍先说条件:
  “如果弄坏了,不必还回来,三万块直接送上来就可以了,少来讨价还价那一套。”
  “OK!”到时再说啦。
  “对了,刘大美人要我传话,中午请你到学校对面的冰果店谈天,别忘了。”语气乱羡慕的。
  “没空。”轻轻地逸出一句。想起自己全身的疼痛,拒绝的心意更坚定了。
  但他这一句话可惹毛其他怨男了,尤其小陈叫得最大声!
  “下午又没课!你哪会没空?”这个男人很嚣张哦,仗着几分能看就这么傲还得了?
  “她谁呀!随便叫,我就随便去,那我多没原则?你们也奇怪,收了那个刘什么的多少钱,逼我去应召?无聊。就算是应召也有钱赚,平白要我出场又请客,叫她一边凉快去吧!
  ”心情实在不爽,又看到一票皮条客的面孔,他没心情维持风度。
  “我们系花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你女友啦?不然哪天带来给我们看一下呀!”
  “要看?可以,下午柔道场见,陪我活动筋骨,顺便给你们的骨头重新组合一下,各位意下如何?”拜托,自家系花推销不出去就该好生反省一下,反而怪人不识货,这些人热心得欠揍。
  幸好几名系花亲卫队还懂得自个斤两,屁也没再放一个,摸摸鼻子走了。
  “你很重视她,对吧?”王春杏低低地问。
  “当然。”
  “她很幸运。”
  “我也很幸运。”他耸肩,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足以让别人以为束雅有他这个丈夫简直是老天眷顾。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对夫妻罢了,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只是早婚了一点,又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还是,世人浅短的眼光已到了光看外表来决定一切了?或着,大学生们已有不成文条规,必须修恋爱学分才算不枉四年生涯?其中又以外貌佳着吃香,一入学就被盯上盯下,然后其他人自诩乔太守的瞎搅和?
  真无聊,比不上他国中恋爱时的千分之一。当初那种纯纯之爱的青涩感觉,常常令他回味再三,余韵回旋在心头。
  至于那个系花刘什么的,则是被宠坏了。
  下午没课,家教工作七点半才开始.所以第四节一下课李举韶立即往公车站牌跑去;除了可以到父母家中吃一顿免钱午餐外,顺便看看儿子。近来他在长牙,常常啼哭,偶尔也有点发烧,所以照顾的工作便由两家长辈全揽在身上,怕他们夫妻太过散漫,一不小心就玩掉他们宝贝金孙的小命。
  其实真的是多虑了,虽然他们是把儿子当玩具没有错,可是当人父母七八个月以来,总也照顾出一点点心得,爱心更是丰沛得不得了,看扁他们就略显没意思了。害他们夫妻只好跟着儿子流浪在两个家庭住来住去。话又说回来,既然家中有房间,当初又何必坚持踢人出门自力更生?小套房一个月住不到二十天很浪费的。
  真不晓得那些脑袋硬化的长辈们在想什么。
  以一个身为忙碌的人夫人父兼一家之主的男人而言,实在没有太多闲工夫去行善世人兼善天下什么的,但跟前挡在公车站牌前的剧码硬是让他无法顺利前进到另一边好向可爱的公车招手。怎么办才好?
  李举韶沉默地陷入空前的为难中。
  公车站牌前,典型的“恶霸求爱记”正在上演。一名手捧鲜花、头抹猪油的魁壮男子正在对一位美女求爱,但美女已多次拒绝,一心想逃开,可惜那男子左挡右挡,就是不给机会让美人溜走。
  “我请你吃午餐。”
  “不要!我要回家。”美女声音充满哭意。
  “上车吧,我今天开宾士,坐起来很舒服!”狼爪直直探向佳人柔荑。
  “我不要!我……我有男朋友了,我说过了,你怎么都不死心?”小美人步步后退,退到无路可退时便听到身后传来痛呼!
  天哪!招谁惹谁呀?李举昭冷不防被尖尖的鞋跟踩个正着,踩到的是他薄软小羊皮鞋下的小趾头,痛得只差没当场流下英雄泪。怎么这女子看来不重,脚力却有分量得吓人?
  甩了甩脚,本想再退个几个大步,等他们把戏给演完的,但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臂给人捞个正着,正是那个小美人。她开口了:
  “吴天良,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你不要再纠缠我了!请走吧!”
  嘎?什么?他什么时候加入演出阵容了?但没有他开口的时间,一颗拳头已往他的门面揍来,想为他仍带着青紫的俊脸再上层彩虹,为秋冬节令增加一些美好的色调——
  “碰!”
  拳头击中了肥肉。
  拳头是李举韶的;肥肉是吴天良的。然后那位魁壮男便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消颓在他老兄的车子旁,痛得说不出话来。
  李举韶甩了甩手,无奈道:
  “早点让开不就好了吗?没事挡我的路做什么?”话完走向公车站牌,懒得说其它。
  “你……请你等一下!”身后传来美女感动的呼喊。
  李举韶皱起眉头,回身道:
  “有事?”老天,千万别来以身相许那一套。他会揍那具拦路鬼,纯属为自己打算,不以救美为前提。但听说年轻的女子都有美化情境的天分,怎么拗都要拗成瑰丽的童话效果。
  “我……我叫朱丽夜,是T大三年级……”
  “学姊好,我是一年级的小学弟,后会无期。”他快乐地打断她的自我介绍,多幸运,他既不姓罗,也不叫密欧。
  随着一辆公车驶近,他愉悦无比地往上跳去。衣袖挥一挥,甩落一颗刚形成的玻璃心。
  看儿子去也。
  想恩赐儿子觐见老爹的机会,可没料到想见儿子得先预约。回到了家,只见老妈忙着切切弄弄,却找不着儿子,他扬声问:
  “小毓呢?爬到外面去玩了吗?”
  “瞧你说些浑话!举乐抱他去打预防针,等会就回来了。先吃吧,我等你爸回来再吃。
  ”李母端来一锅汤。
  “今天大家都有空呀?好稀奇。”大口扒着饭,环视着设备新颖便利的美式厨房。
  这间占地七十坪的楼中楼高级公寓,是大哥退伍后的第二年买下来给家人住的。不必贷款便已搞定一切,让一家子成功地搬出局促的教师宿舍,从此成为有壳蜗牛.并且住得极舒适。可惜他住的时间并不长,才不过住个一年,就被踢出去自立门户,情愿让那些空房间留着养灰尘,真是的。
  “你也知道我与你爸教的科目都不是升学的重要课程,怎么会没空?一个教生物、一个教健康教育,才占联考的几分?所以一直没法上让你们过好日子。”李母温婉地笑着,也为自己有三名杰出的子女感到骄傲。
  “那才好呀!有更多空闲可以含饴弄孙,别人求也求不来呢!反正我们又没饿死。”
  李母宠爱地点了他额头一下,对这个么儿向来没有办法。也许是寻常人眼中繁重的课业对他而言都如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所以自小到大,他总有余暇去弄一些奇怪的事端出来吓得家人鸡飞狗跳。还好束雅的父母极为开明,否则她这儿子要是被揍死偿罪,他们为人父母也不好说什么的;督导不力,其罪难辞。
  “你脸怎么了?”近看才发现么儿脸上有瘀青。
  “大哥K的,没事。”盛了第二碗饭又吃了起来。
  李母正要详问,却听到大门外似乎有争吵声,她起身:“外面怎么了?”
  “我去看。”他矫健地跳起来,三五大步就到门边,将暗红雕花铜门打开,便见得铁门外的大姐与一脸哭相的儿子,他赶忙再将铁门打开。
  “啊……啊……”小宝宝认得父亲,一阵叫嚷后,直伸双手要父亲抱。
  “小乖,爸爸抱.爸爸好想你哦!”他抱过儿子乱亲一气。正在享受父子亲情的温暖时,一道凶狠的锐光疾射而来,他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壮硕如古维京海盗般的男子。奇怪,今天怎么净遇到这种头好壮壮的男人?不过这位看来是顺眼多了。气势乖乖的不得了,迫人极了,莫怪儿子眼中有两泡泪,被吓的嘛!
  “你就是她的情人?”太过字正腔圆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外国长大的小孩,一点台湾味都没有。
  “我?”情人?搞啥?他眨着眼看向一脸气怒的姊姊。
  “对!他就是我孩子的父亲,你可以滚了!”她将他们父子俩推进去,自己垫后也打算关上门。
  但那孔武有力的男子猛地阻挡住她的动作:
  “我不在乎!听到了吗?我不在乎!”吼完了话,那位海盗男才扬长而去。
  徒留下低咒连连的李举韶安抚自己被吓哭的儿子。真他X的!小毓去打预防针已经够可怜了,还得忍受被吓,他忍不住低叫:
  “姊,下次请别再引这种恶煞上门了好吗?如果他有机会成为我的姊夫,请他学会轻声细语再上门。”
  “怎么了?”李母不明白地问。
  “他不会再上门了,他与我没有关系。”李举乐定下心神,也凑近侄儿身边抚着。
  李举韶压根儿不信,炯亮的眼光看得李举乐垂下头,无力迎视别人的探索。
  “算了,我要带我可怜的儿子回房休息去了。”不想理会别人的爱情故事,此刻只想剥开儿子的衣服看看被针扎的地方,然后陪他洗个澡。天气实在有点热,今天又流太多汗。
  “别又只顾着玩,忘了喂他吃奶哩。”李母吩咐着。
  “是。”
  但那也只是耳边风而已。
  他这个坏心老爹在喂饱儿子之后,拿出单眼相机开始大拍儿子裸照。幻想着二十年之后如果儿子不孝,就广发天下,让他无脸见人,呵呵呵!手上握有把柄的感觉真好,就不怕以后儿子比他搞怪,制不了他了。
  谁知道儿子长大之后会不会回报他们当他是玩具之仇?凡事小心一点比较好啦!
 
第4章 
  洗完澡出来,孙束雅随便穿了短背心与短裤充睡衣,一边擦着湿发、一边道:
  “对了,我下星期天可以出去吗?”
  抱着儿子坐在床上陪他爬行的李举韶问道:
  “干嘛?”
  “班上办烤肉活动,与G中联谊。”
  联谊?变相的“来电五十”活动!
  “全部同学都得去吗?”他伸手抓她坐在床沿。
  “他们叫我一定得去。哎呀,到底可不可以嘛?不然你也去,省得到时我没有伴可以聊天,好不好?”
  “你还怕没人献──?”他才不信。
  “不怕呀。可是我讨厌不相干的人替我做牛做马,我又不打算回报什么。”从十四岁正式给追到之后,她纵有其他男子追求,可不曾轻飘飘地大享众星拱月的虚荣感。都认定一个男子了,哪还需要其它备胎?还不起的盛情,还是少沾为妙。“一起去吧?”
  “不行,我要到大姊那边当临时工。你自己去玩吧!”他引导儿子爬向老婆身上。
  “我们很缺钱吗?不会吧?”当初就是看他赚得够用才打消了自己也去打工的主意。又不是想过亿万富翁的生活,那么拼命做什么?
  “我是有计画买辆机车代步。不过这不是重点,大姊有追求者了,而她又骗那人说小毓是她生的。那么我是想,既然她敢这么说,就要承受后果,儿子借她演戏,那我趁她带小孩的空档打她的工赚钱,各取所需嘛!”
  “我们这种赚法,会不会有点过分?”她觉得他们两人实在吃自己家人毫不愧疚。
  “答答……”小宝宝已爬到母亲怀中找吃的去了。
  “不行啦!我正准备断你的奶了,怎么又来要?举韶,你去泡牛奶啦!”她扯着老公叫着。
  他懒得起身,反而侧躺在一边,鼓吹着:
  “没关系啦,你比较近,要断明天再断。”
  “每次都这么说!”她嗔他一眼,只好拉高衣服顺儿子的意──谁叫他们都懒得动。
  “我喜欢看你哺乳。”他突然说着。伸手轻抚儿子的小手:“常常会忘了我们已为人父母,毕竟我们自己也才半大不小。看你哺乳,不得不承认古人所言,这是世上最美最神圣的一幅画面。我们的儿子好美,你也好美。”
  “老公……”
  才正感动着呢!不料李举韶捞来相机建议:
  “来,我们把它拍下来──”
  “不要!”她叫声尖锐,吓了儿子一跳,在他还没哭之前,她赶忙安抚,只以怒瞪表示忿怒。“你要死了,拍下来供人欣赏你会光采到哪里去?”
  “又没说要给别人看,我自己冲洗啊。”看来这个建议不可行。他还有点不死心:“怕什么,你胸部没下垂,而且还挺漂亮的,你也没有小腹什么的,拍了才好看。”
  “滚开,不,你出去。少用那鬼东西拍我。我一向讨厌拍照,现在我更讨厌了。你太闲的话,帮我把作业写一写,去。”玉腿一踢,巴不得把老公踢飞出去。
  李举韶收起相机,不敢再动这个念头,啧,本来还想以“母子”为题,拍一些东西去参赛呢!看来不行,只剩下奶粉公司举办的“可爱宝宝”活动可以参加。奖金有十万哩!那也不错啦,基本上他只要一年份的奶粉免费供应就很高兴了。
  不理会老婆的逐夫令,他赖在一边,伸手搂住妻子,笑道:“我们真的很幸运对吧!”
  “我们这叫有惊无险。”她知道他指的是一路走来的婚姻生活。要是双方家庭不谅解,结局只会以“惨”字划下句点。“如果我们依照原本的打算,二十六岁结婚的话,不知道会怎样?”她想着。
  “就是偷偷摸摸的暗通款曲了。然后大学同居,面对完全开放的大学生活,又是一项考验。大难不死的话,等我服完兵役且工作稳定之后,你没兵变,大抵就是过着现在的生活了。”依当初的十年计画,每一年、每一个阶段都是不可测的变数。
  环境会变,人心会变,感情经十来年的摩擦,也不知会弄出什么结果;如今定下来也好啦,省得有三心二意的机会。
  她突然想起以前国中同学群中,也有几对小情人。
  “记不记得我们国一时,班上最先传出恋情的人?就是纪汉林与钱思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国中交异性的朋友最倒楣,常会成为取笑的对象,幸好他们两人聪明,一直私下往来,到了国三才稍稍有人发现,但那时大家忙联考都来不及了,哪管别人干嘛。
  李举韶点头:
  “不知道,八成分了。”他不乐观。
  “才不,我认为他们可能一同进大学了,而且没有拖油瓶,日子更加快乐。”她一直很乐观。记得那两人功课不错,绝对不会发生某人上大学,另一人落榜的事。
  他抱过吃饱喝足等睡的小拖油瓶,笑道:
  “谁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电灯泡呢?要不是他,你哪能得到我这个好老公?”
  “哼!你怎么知道更好的丈夫人选不会在往后出现?”她昂高下巴。
  “得了,要是有,也没你流口水的分了!”他点她额头,半认真的警告。
  “你也一样啦!”她叉腰回应。
  难得会上PUB去听丈夫唱歌的。因为高三功课重,又尽量自己陪孩子玩,不敢让长辈操劳太多,所以丈夫工作时,她的工作便是陪儿子。
  结婚之前忙着与他共享两人世界都来不及了,哪会想去了解他的其他朋友群什么的;结婚之后,宝宝的事忙得她天翻地覆,甚至有五个月因为身材太难看而死不走出家门,也不怎么有机会去认识他的朋友。
  不过,由丈夫口中倒也知道他以前在国一中有几位相同对音乐有兴趣的人,各自考上大学后,依然没解散,以演唱的方式赚外快,顺便一解自己音乐馋虫发作的病症。
  他们所组的乐团一星期演唱三次,分属三间不同的PUB,而李举韶只参与星期五的这一场。他老兄既不精吉他、又不精贝斯,只剩声音与热情还可以。凑合着当歌手,把表演场地当成唱卡拉OK居然也混了两三个月,而且也开始有了一些歌迷必定来捧场──八成先看上人师,再决定歌声也可以;以女性占九成九的比例。
  实在是太吵了。要不是看在招待券不用太可惜的话,今天也不会丢下儿子跑来这边被轰炸。本来想给丈夫意外的惊喜,但人潮太挤,他大概也看不到距舞台最远的地方有他心爱的老婆吧!
  此刻她老公正唱着英文老歌,穿着一身黑,一副又帅又酷的样子,让最前方尖叫的女子们都快冲上去扒光他衣服了……好饥渴。现代的女人都这么猛吗?
  舞台的角落,站着一名帅气男性化的女子,手中拿着毛巾与开水,在他唱歌时,赶忙送上尽可能的服务。有些女客人看不出她也是同性,口哨吹得可响了。
  但孙束雅知道她是女的,因为眼光骗不了人;虽然含蓄了些,但是爱慕的眼色仍是有的。这时候以客观眼光来看,不得不承认她丈夫真的满帅的,奇怪以前怎么都觉得普通,一点点好看而已?大概是看久了,也麻痹了的关系。
  一杯酒突兀地放在她桌上,一名男子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小姐,可以聊聊吗?”
  “不可以。”她回答得也直接。没空给他关爱的眼光,一双眼只盯着舞台上的人瞧。
  “那男孩不错,走演艺界会有一片天。”
  “他不缺人肯定。”所以大可不必去卖相。
  “你也不错,有兴趣拍广告吗?”通常他这么问时,再高傲、目中无人的女子,也会霎时化为乖巧小绵羊,奉他为至高无上的金主,前倨后恭得吓死人。
  不过这回他大大失算了。小美人仍无心理他,只敷衍了一句:“别吵啦,他唱得已经够混了,咬字都听不分明,你还要来吵我。”她记得老公英文底子极佳,那他干嘛唱得那么模糊?莫非对歌词不熟,又因为有人点歌,只好混过了事?
  碰了一鼻子灰的中年男子这下更有兴趣了!小美人有意思,他喜欢。
  “小姐,我是『风翊传播公司』的主任,同时也是『风翔广告公司』的企画主任,真诚地想与你谈论拍广告事直,而不只是搭讪的伎俩而已。请相信我。”他将名片放在她手边:
  “敝姓郑,郑安权。”
  这下她终于看向他了,不过口气更不耐烦:
  “我不是说别吵吗?我什么都没兴趣啦!”
  正面看她,更加发现这小女生美得秀致,既天真又娴雅,全然没有一般高傲美人所具备的任性倔傲,将面孔扳成朝天状,不自觉那种气质早已使美貌流俗折损,浪费了自己的好相貌。既美丽又清灵纯净,郑安权看遍世间美女的老眼,仍不禁为之一一亮。这种气质才是少见且稀有。
  “你不想成名吗?至少可以赚不少钱,你还是高中生吧?”
  他的追问只令孙束雅烦得想溜。乾脆回家好了,因为看不惯女人们尖叫流口水的对象是她丈夫,可是这种醋是不该吃的,那么走人来个眼不见为净不就啥事也没有了?何况又有陌生人在一旁呱呱叫,讨厌!
  打定主意,她马上起身,转个方向便欲朝大门口挤出去──人潮是愈晚愈多。
  “小姐,请等一等!”郑安权不死心地伸手
  “哎呀!”她低呼,撞到服务生,且被抓住手。
  “匡琅!”这是服务生一时手滑造成的一地碎瓶声。
  歌唱声倏止。后方的骚动未必吸引住全PUB的人注目,但主唱者则不然,蓦地以麦克风大叫:
  “那个老家伙,放开我的女人!”
  才叫完哩,就见帅哥主唱跳下舞台,瞬间已飙向肇事地点,全然无视乍然静止的人声,以及一脸铁青的老板。眼中只看到他老婆的手被一名中年不良男子抓住了。
  一拨一勾,老婆安然入怀。而郑安权跟跄地退了三大步。
  “你……你怎么下来了?”孙束雅左右看了下,明白自己成了所有人视觉焦点后,只差没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李举韶一心只想料理中年男子,暂时没空与老婆哈拉:“喂,老伯,年纪一大把了,别对小女孩出手.很难看的。”
  老伯?郑安权抗议了
  “我才四十岁!”
  “我们才十九岁,比起来你够老了。”这会儿他倒是认出了这名中年男:“咦?你不是上个月那个缠着我的星探?用这种身分拐小女生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没有拐!我是诚心要栽培你的。她是你的女朋友啊?长得真好,一起加入我们公司吧!包你们大红大紫!”郑安权开始幻想财源广进的美景。
  不过李氏小夫妻可没空理他,而且舞台那边的夥伴也在叫人了:
  “李,你再不上来,我们可能会被老板踢出去,你那出戏演完了没有呀?”乐团团长也以麦克风大力放送,逗笑了台下一片看好戏的人海。PUB老板也止住了轰人的步伐。
  “来了啦。”他应着,拉着老婆的手往台上走去,让她在后台休息比较安全。
  “你们──”郑安权低呼着乞求被重视的一瞥。
  李举韶伸出食指摇了摇:
  “我不会拍广告,我老婆也不会。找别人当金山银矿去,少来烦我们。”话完,已领老婆站在台上,看着底下沉默且兴味的眼光──当然那些女歌迷就别提了,青面獠牙不看也罢。他低笑好一会,不肯让妻子挣脱躲开。对着台下道:“这位小美人,是在下的亲密爱人。
  刚才有位企图搭讪的中年伯伯,认为她去上电视一定会红,这一点我绝不怀疑。”他已坐定在高脚椅上,将妻子搂坐在左腿上又道:“可是,她的美丽,只能由我来独享。而既然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那么我的独占也就天经地义多了,是不是?毕竟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除了金钱与困扰外,没有其它所得。尤其以爱最为贫乏。杰.Danny'sSong──丹尼之歌。”他伸手向乐团点歌。
  在下如雷热烈、捧场不已的掌声中,他这次一点“混”的迹象也没有,十足认真地对妻子献唱情歌
  “人们笑着说我是个幸运儿,而我俩才刚开始。
  我想我会有个儿子,他会像你和我。
  自由得像只白鸽,在爱中孕育,
  阳光将会普照大地。
  而尽管我们两袖清风,我依然深深爱你,
  一切都会带来爱的连锁。
  每天早晨当我醒来,你总是让我幸福得想哭泣,让我知道一切将平安顺利。
  爱那个用纸杯装住全世界,并且一饮而尽的男人,爱他,他将带给你幸运。
  如果你发觉她是你的意中人,
  最好带她回家,可别独居,
  试着去创造一个爱的天地……”
  他在唱完后本欲偷香,不过孙束雅早先一步跳下他的膝,躲入后台。李举韶只好在狂烈的掌声中以戏剧般的声音呼叫:“亲爱的,别跑太远,今晚的歌全为你而唱。”
  原本就已热烈的气氛,在此一事之后,更将亢奋的人们推到更满足的境地!
  大胆的求爱宣言、俊男美女的卖相,怎么看怎么的唯美不凡!比看电影还精采,怎能不如痴如醉呢?
  这个小夥子一定会红的!郑安权再度燃起了雄心壮志,非要说服这对小情人当明星不可!
  比起外头吵翻天的情绪波涌,后台躲羞的小美人可是无脸见人极了。虽然心中暗喜,但羞人的感觉也不断泛滥出来。下次打死她也不来了。
  “你就是举韶的小女朋友?”一瓶海尼根放在她跟前,伴随着冷淡却又好奇的问句。
  她抬起仍红晕的脸,接过啤酒。
  “你是?”不就是那位帅气女子吗?
  “我叫王春杏,举韶的同班同学兼好友。”她背靠柱子,仔细地打量眼前秀丽纯真的小美女。“电研社”的女人们嫉妒得太凶了,居然说这位女子相貌平凡!难怪李举韶看系花不上眼,他的小女友不但漂亮,气质更是纯净,不是那个徒有美貌、老做作装斯文的刘淳雨比得上的。
  “哦,你好。”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你还是高中生吧?你们交往几年了?”
  “算起来交往五年,国中就认识了。”她知道王春杏在评估她。不过她并没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反正乘机可以知道老公在学校的事,她也挺好奇的。
  “他是你学长?”她并没料到他们交往那么久。
  “才不,我们是同学。要不是我有事耽搁了,早该一同上大学的。”结果现在小老公一届,心中仍是乱不服气的。
  重考生?还是留级生?这么想的同时,不免浮上一层轻鄙,也喜悦于终于抓到美人儿的至大缺点──草包。
  “举韶在T大企管系很有名,一入学就成了名人;只可惜太重视赚钱,没机会发挥他的才能。不然不仅系学会力邀他加入,恐怕『学生会』、『T大顶尖会』也会招揽他加入其中。”语气中不胜惋惜。
  实际情况怎么样孙束雅是不知道啦,但她老公在国高中时期已经风云得很够本了,恐怕对于名声的显扬已不那么有兴趣。了不起也只是被捧成“XX王子”之类的人物,有什么好玩?
  “赚钱是比较重要没错。”她以此做结。
  呀?什么?难不成这女生就是李举韶拼命赚钱的原因?供她玩乐买名牌的金主?
  不容她出口询问,李举韶已唱完今天的时段,轻快地跳入后台搂着孙束雅问:
  “老婆,我唱得好不好?”
  “我看你还是多学几首歌再来混吃骗喝吧!除了那首『丹尼之歌』之外,其它的歌都有点混。”她伸手理着他的乱发。抬头承接他的轻吻。
  “李!要不要一同去吃消夜,顺便让我们认识一下一直无缘见到的嫂夫人?”全退到后台的乐团另外三人兴致高昂地围住他俩。
  “才不要,唱两个小时也不过赚个四百元,再让你们吆喝去请客,我今晚不就白唱了?
  不然你们请客,一切好办。”李举韶讨价还价。
  一群夥伴早知道他死不请客的恶习,看在美女的分上,只好任他敲竹杆了。移师往夜市打牙祭去也。全然遗忘了还有一名今儿个才出现的朋友──王春杏。
  在既非熟友.又未经介绍的尴尬中,加上被遗忘,怎好开口直呼要一同前去?只好落寞地看他们一行人远去。
  一颗心只怜悯着李举韶努力赚钱供女友挥霍的行为。
 
第5章 
  下午四点半下课回家,还来不及抱儿子亲爱一番,就接到大哥打电话回来托她带一份重要资料去公司。反正闲着也没事,于是就抱儿子去公司,当成饭前的散步。
  这回总机小姐已认得她了,不过还来不及表示亲切,下巴已滑落下来“孙小姐……他……呃,好可爱!”
  “谢谢!我可以直接上去吗?”
  “可以……”
  就在孙束雅搭乘电梯上楼后,下面已开始传新的流言:总经理与某高中小女生已育有一子,小孩长得极似父亲……
  消息在下班前已传遍全楼,十二楼除外。
  这种事孙束雅当然不会知道。一上了十二楼,她的儿子即成了所有工作人员的焦点。小孩子长得漂亮又笑脸常开实在很吃香,小小李毓又多了十个想当他乾妈、十八个想当他乾爹的男女,并且是商业菁英之流,真是风光。
  “原来你真的是举韶的老婆,我还以为那小子叫着玩的。父母长得好,小孩子也就可爱极了。连奶粉罐上的婴儿都比不上小毓的好看。”一名与李家兄弟相熟的主管笑着说。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那么年轻就生孩子很辛苦吧?”一名女主管问。
  “还好,大家都很帮忙,我们夫妻一点也不累。”她乐得闲在一边吃点心。这是大哥特地叫人买来奖赏她的。
  李举鹏将工作完成一个段落,见已是下班时刻,也就走出个人办公室。
  “好了,各位,『周氏』的代表八点才会过来开会。你们何不各自休息吃饭去?”顺手抱过小侄儿,展露出一点人性化的温暖。
  “举鹏,不如我们叫外送,大家一同在公司吃晚餐吧!看看这小宝贝多逗人呀!”副总经理、同时也是公司大股东之子的黄铭棋建议着。眼中闪动父爱光辉纯属移情作用,因他妻子正身怀六甲中。
  “也好。”他指示助理订餐去。“束雅,留下来一起吃吧!小毓几点该喝奶?”
  “六点。啊!叫举韶泡过来好了。”有好吃的当然要招呼老公一同享用。赶忙跑去打电话,找人去也。
  “啊──啊──”小毓对他的大伯父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直伸手要抓领带。
  “你们长得真像。”男秘书说出大家一致的看法。
  “不,他比较像举昭小时候。老端着一张笑脸去骗取别人的掏心掏肺。”十九年前抱着小弟时,小弟也有类似的表情与动作。不过还是会心甘情愿被勾引。他淡淡笑着。
  “如果个性像父亲,不知以后谁会负责追在他背后收烂摊子,举韶吗?”一名男主管猜着。
  “才不,他比较有可能带着孩子到处捣蛋。”李举鹏早就看破了。老看他们夫妻把儿子当玩具来玩,还能有什么指望?
  随着餐点送过来,不久李举韶也报到了,一边喂儿子吃奶,一边让妻子喂食。他七点半还得上家教,不把握时间吃个够本不行。
  “举韶,你儿子这么漂亮,要不要多生几个来美化地球?”有人打趣直问。
  “不行,束雅怕痛,我们不生了。”他正努力要把奶嘴塞回儿子口中,可是他那儿子一双大眼只溜溜转在一桌好料上头,不肯再喝牛奶,小小手指直往食物的方位抓去。
  他坏心地以手指沾啤酒,想让小鬼吃一吃苦头,不敢再妄想染指桌上的大鱼大肉。
  不过在一大群护婴心切的人士阻喝中,当然没有成功。
  首先李举鹏就不饶他。敲了他一个响头后抱过小侄儿,以小汤匙喂他喝鲜鱼汤。
  “总经理,你很熟练嘛!”有人低呼。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老大,似乎与这种事无缘的。
  嘿……说来就心虚了,李氏小夫妻傻笑地互看一眼,不敢明说小孩甫出生时全家动员看育婴宝典,努力学习,而当时唯“二”混水摸鱼没学成的就只有他们。也之所以,往后照顾事宜,任何一个人都比他们熟练,并且知晓宝宝每一阶段的变化,以及可以吃的东西为何。
  李举鹏没有说明,只淡淡扫过那对埋头猛吃、心虚的小夫妻一眼,唇边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话题又转回小夫妻身上:
  “不生了,多可惜!”
  孙束雅拭着嘴:“等我们可以自己养活孩子再说了。现在我们连小毓都养不起,还好家人很帮忙。这孩子来得太快,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真的生下来了。”
  在座的有一位女主管脸色若有所失,开口道:
  “我与我先生在大学时期曾有过一个孩子,但因为没有打算让孩子生下来妨碍我们的课业前途,所以拿掉了。虽然现在也有两名孩子,但总会回想那个无缘的小孩,如果生下来了一定很好。”
  一名男主管也道:
  “我前任女朋友也拿掉过孩子。那时两人都怕负责任,也怕家人知道,不想在婚前生小孩。那时我们是打算长相厮守的,不过我去当兵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了。如果当时生了下来,并且结了婚,情况一定不同。”
  他们心中幻想的小孩面孔,全彷如李毓这般可爱有如天使。如果,当时没拿掉的话……
  李举韶笑着打破沉寂的气氛:
  “好啦!别怀想了,把握现在才重要啦。这么说来。我家李毓还真是堕胎潮中的漏网之鱼;为了这条小鱼,我给我大哥揍得十天下不了床。想想也值得。不过如果家人不帮忙,我们夫妻一定会累死,学业没了不打紧,搞不好还会疯掉。各人一种命啦!”在这种时刻,他可不敢发表高论,虽然他向来反对因孩子来的时机不对,全以自己方便为前提,便草草了结一个小生命。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他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自己的宝贝顺利存活于世上便好了。
  “看你们小夫妻俩相亲相爱,着实也羡慕得紧,不若我们一出社会,谈的情爱,也就不是那回事了。再怎么说,也不会有最单纯的心情去投注。”一人又说着。
  女助理笑问孙束雅:
  “丈夫成了家,却未立业,你怕不怕日后丈夫万一没出息吃苦?”
  孙束雅讶然问: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我并没有办法在谈恋爱开始就算出他有没有出息呀。我们只是互相喜欢,交往起来很快乐,所以一直在一起。目前为止虽然不怎么有钱,但日子还算过得不错。以后如果他努力工作仍赚不了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台湾哪里饿得死人?饿不死且让自已快乐才是重要的事。何况太有出息的话,可能要赔上家庭,我并不会这么希望。
  ”她一直觉得大人的世界复杂在于想得太多。根本是庸人自扰。
  “老总,你的看法?”一人问着。
  李举鹏将小孩抱直,让他趴在自已身上,轻柔地拍着背,让小宝宝打嗝出来:
  “典型的单纯想法,没被社会折磨过的人大都这么想。如果十年后她还能这么想,才是真乐观。”
  李举韶与小妻子互看了下,传递扮鬼脸的讯息。
  “好了,我要赶去上课了。小毓,爸爸亲亲。”将儿子抱过,逗得他咯咯直笑。
  “好了,快去吧,晚上我会送他们母子回小套房。”李举鹏领他到电梯口。
  “谢啦,大哥。”他将儿子转了个方向,让大哥得以抱着。电梯已快抵达十二楼了。
  自己玩得正乐的小李毓,张大双手咿咿呀呀地往大伯父那边倒去,突然快乐地叫出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爸、爸──”他投入大伯父的怀中。
  李举鹏抱个正着,讶然地看着可爱的侄儿。
  李举韶下巴垂了下来,几乎没流下满桶的辛酸泪。
  而,电梯内早已大开的内部,传来女子声的低呼,以及几名男子的恭喜声“李总,几时结婚我们怎么不知道呢?好可爱的儿子,太不够意思了──”
  搞什么呀?!
  “你这个不孝子,枉费为爹的三、四个月来不断教你拼音,『爸爸』、『爸爸』叫了不下三千六百次,你屁也没有回报一个,结果第一次拼这两个字居然奉送给老爹我以外的人。
  你说,该不该打?!”
  “咯咯……”
  “你还有脸笑?为父的平日待你不薄啊!虽然有一点点欺负你、有一点点玩你、有一点点忙……不过我还是对你很好啊!你不能因为你大伯父比较老,又比较疼你,你就忘了谁才是你亲爹!”
  小婴儿对父亲精采的演出抱以热烈的支持,笑得更开心了,拿铃铛拍着手,着实给足了面子。
  “看你一副蠢样也知道骂也没用!”李举韶泄气地坐回床上,捏了儿子鼻子一下。开始用甜语诱惑:“小毓乖儿子,来,叫爸──爸。叫呀!叫爸──爸,不然叫我老头呀、爹呀什么的,基本上我也不大有意见,只要别叫我老不死的就可以了。叫呀,叫呀!我的儿子是天才,八个月大就会叫爸爸。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无三不成礼,快叫,快叫,昨天才叫过一次,你今天不可能会忘了的。”
  “ㄇㄤ——ㄇㄤ……”小孩子玩累了,开始讨东西吃。
  “ㄇㄤ你的头啦!不会叫爸爸就不许吃──等等!你不可以叫ㄇㄤ——ㄇㄤ!你要先学好『ㄅ』字头的发音才可以去研究『ㄇ』字头的叫法。来,叫爸爸。”
  四颗牙的傻笑是唯一的回答!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将儿子抱得高高的:
  “你呀!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虽然你的奶粉费有一半是你大伯父出的,老爹我没出半毛钱,可是我好歹也是劳心劳力又讨皮肉痛让你生下来的耶,要不然你早就成了一坨被绞烂的血肉丢到马桶冲到化粪池,当有机肥料的分了。”
  哎!骂也听不懂!浪费口水而已。
  不过儿子热情地以口水洗他的脸,到底抚平了些许李举韶近二十四小时来的严重郁卒。
  “好吧,看在你有在忏悔的分上,赏你一瓶牛奶喝,饭后水果是木瓜,吃了不会变傻瓜。”叨叨念着,将儿子抱在左手,一同挤入两坪大的小厨房,泡牛奶去也。
  小套房的门被打开后,重重地关上!
  李举韶转头看脸色不对的妻子:
  “下课啦,怎么了?”
  “我今天走什么运呀!”用力将书包丢在鞋柜上,气虎虎地坐在床沿:“刚刚跑楼梯太急,跌到膝盖了。好痛!”
  “被狗追呀?”将儿子放在枕头上,让他自己抱着奶瓶喝奶。拿过医药箱坐在地板上审视她的膝盖。
  她翻高裙子:
  “才没有,只是被跟踪。本来想躲回我妈那边,但我忘了我爸妈参加医师公会的旅行,去香港四天才会回来,哥哥姊姊当然也就不会回来了。”
  “被毛头小子跟踪吗?”
  “不是,是昨天与大哥谈生意的周氏企业少东。那个叫周志深的家伙就是上回看电影遇到的那个人。他居然还认得我。昨天以为我是小毓的保母,大哥请来的小奶妈哩。”儿子比较像父亲又不是她愿意的。
  “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我走了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他眼神不善地眯了起来。企业少东遇上清纯小女孩,好一幕眼熟的言情小说剧码。
  她哇哇叫痛!要死了,要消毒也不打一声招呼。
  “你昨天回来就睡死了,我对墙壁讲啊?今天打算说的,没想到他已查到我读哪里,就追来了。难怪小说的男主角老是家财万贯、有钱人子弟。这种人比较闲嘛,负责开名车、拿鲜花追着女人跑,还怕不手到擒来?”
  “你昨天没明说孩子是你生的呀?”
  “情况很诡异你懂不懂?而且我根本没机会说明。他们那些大人一厢情愿地认为小毓是大哥的儿子之后,根本不理会别人说什么。公司里那些大哥大姊早因客户到来而忙于公事,不再提闲事了;你也知道大哥办起公来六亲不认,下属哪敢哈拉?而且,昨天小毓收到很多红包哦!都说是当成以后周岁的礼物。”她抓过放尿布奶瓶的外出袋,倒出了四五个颇有分量的红包。
  “大哥没有阻止?”李举韶才不信。
  “他不知道。”她陪老公一同数钱。
  “这就是不认儿子的原因?”
  “不是。昨天客户群中有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以为大哥有儿子后,脸色一直很不对;她好像是『京华』集团的千金小姐,被父亲派到『周氏』磨练学习。私下曾偷偷问我大哥有无妻子之事,我一时之间很难回答大哥没妻子,而我是孩子的妈。奇怪了,追你们家俊男美女的人,怎么都会以为小毓是他们心上人所生?他们的世界真乱七八糟。我最可怜啦,儿子只有耳朵像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大哥心中怎么想,如果他不喜欢那位有钱千金,那么让外人认为他已娶妻生子也好;如果大哥喜欢,自然会对她明说。对不对?”
  他微点头。在他们的印象中,李举鹏是很容易让千金小姐、女强人倾心的性格男子。却也从未见到内敛自制的他对什么女人动情过。基本上能让李举鹏动上一根眉毛就已是了不起的功绩了。他只对亲人表现温暖,尤其疼爱李毓这个逗人的小宝贝。
  “唔──”不知何时吃完奶的李毓已爬过来父母这边,将母亲当成一棵树,缓缓地爬上去,直着身子想抓头发玩。
  她抱住,轻拍儿子的背,转而道:
  “不管大哥的事了。事实上,今天还有人找我麻烦。”大眼含嗔地瞄着坐在地板上的丈夫。
  李举韶指着自己:
  “有关于我?”不会吧?
  “你们T大企管系的系花与几名跟班,居然学日本漫画中示威的场景,到校门口等我,说我不要脸,拿男朋友的血汗钱挥霍,害你累个半死。喂,你自己说,有没有在学校中伤我?”
  “我没有。”他只差没发誓。“谁胡乱说我拼命赚钱让女朋友挥霍的?对了,她们又怎么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你?”因为老婆不爱拍照,他皮夹内甚至没放照片。
  孙束雅疑惑地与他大眼瞪小眼。在瞪不出结果的情况下也就不去深想。她问:
  “你的人缘是太好还是太不好?有本事她们应该自己去勾引你,而不是找我麻烦。搞不清楚状况。”
  他改而坐上床,搂住她:
  “等你也考入T大,一切都没事了。别提这些无聊女人了,何不再来谈谈那位企业少东今天的行为?”转来转去,终究转回他万分在意的事情上。
  开玩笑,老婆被成功的社会人士觊觎,他会等闲视之才怪。又不是想摘来一片绿云罩顶,先防范比较妥当。
  “开着宾士名车,一身名牌休闲服,依偎在车边接受世人的注目礼,然后在秋天落叶中,缓缓走向我,因为忘了看路,差点被脚踏车队伍辗成肉酱──嘻,好好笑。营造的气氛当场功亏一篑。本来想堵住我的,可是周向荣跑了过来,原来他们是兄弟──”
  “那这位周向荣又是何方神圣?”他不动声色地抱过儿子,将奶嘴一塞,便放他到小床内自生自灭。集中炮火要对付他的爱妻。
  “我不认识他啦。”她连忙摇头。
  “但人家却认识你,对不对?”他指着她鼻子:“你给我老实说,有多少小毛头在追你?”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算过,走开啦!我要煮饭了,别在一边挡着。”她站起身,正好站入他怀中,贴了个紧密。他杵着也不会退一步,让她差点又跌回床上。
  他伸手搂着她:
  “星期天我陪你去联谊。”
  “你不是要去大姊那里?”她勾住他肩膀。
  “不去了。我们约会比较重要。”这一年多来他太忙于赚钱,像婚前般的约会根本少得可怜。老婆的面孔漂亮、身材比一般高中平板女生更好一些,难怪让一些毛头小子口水流满地。
  “那儿子呢?”星期天她可不敢去麻烦公婆。
  李举韶记恨地回道:
  “他叫谁爸爸,就找谁去。”
  她打了他一下:
  “讨厌,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大哥会同意吗?”
  “不管了。”他吻她,两人笑笑闹闹往小厨房挤去,做他们唯一拿手绝活蛋炒饭。
  星期天,阳光普照、秋风徐徐,是天凉好个秋的时日。
  李举韶在蹑手蹑脚地将手提小摇篮放在大哥床上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小套房,与妻子奔去集合地点。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为了怕大哥醒来找人算帐,他们在六点钟就已出门,既然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他们也就很悠哉地在巷口吃早点;时间够的话,甚至还可以到对面的公园散散步。
  孙述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将吃不完的早餐推到丈夫前面。“早知道就不参加了,留在家中睡觉多好。”
  “难得出门踏青,说这什么话。”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某农场的滑草场,正好适合联谊之用!逞勇的笨男生加上做作的呆女生;一个教学,一个充不会,各自过足了英雄美人瘾……李举韶刻薄地想着。
  “我们太早交往了,所以都没有机会参加这种活动,不知道好不好玩?”
  “有什么好玩。有我这种好老公,其他猎男友活动就略显逊色。瞧瞧你们活动表上陈列的『菜色』……烤肉、滑草、玩大风吹、才艺表演,再加上临了来个『最佳XX』选拔,简直强迫相亲成功。”
  她瞄他:
  “你今天吃了什么东西,酸味那么重?我可从来没与你算过你身边有几个女人围着的帐。”
  “被跟踪到跌一跤的人可不是我。”他丢下早餐费用,与妻子一同往对面的公园走去。
  不过并没有如愿地去散步,因为有几位女同学早已发现她,并且跑了过来。
  “你同学?”他问。
  她任老公搂着腰,头点了下,五六名同学也已站定在他们面前,丝毫不掩好奇之色,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英俊斯文的男子。
  “哇!孙束雅,他就是你男朋友啊?跟周向荣有得拼哦!叫什么名字?”
  来不及回答,另一名大嗓门就叫了:
  “哎呀!那怎么行,我们不是决定安排她与周向荣坐在一起吗?哎呀!”大嘴巴后知后觉地自动掩住。
  李举韶很确定自已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挑了挑英挺的眉梢,懒洋洋地看着老婆:
  “原来第一对佳偶已经被表决通过了。”
  “谁决定的?昨天晚上我有打电话给康乐股长说会携伴参加!”孙述雅不悦地回着,这些媒婆热心得跟鸨母有得拼。
  又一名女同学道:
  “人家周向荣免费提供游览车两辆,所以──”
  说来说去,便是出惜班花做为感谢之用。
  “你们班几时蹦出男同学?”
  “从来没有。看来是有人鸡婆了。走啦走啦,不去了,我们自己去玩。”姑娘她不爽到阴曹地府去了。
  六位女同学连忙阻止,眼光可疑地多盯了李举韶好几眼,才拉住孙束雅:
  “别这样啦。又不是故意的,今天你男朋友有来,我们当然不会乱点鸳鸯谱,一起来嘛,也让我们多认识一下这位帅哥呀!上回你说他是T大企管系的学生是吧?一定很出名对不对?我表哥也读T大耶,我叫白心萍,你好。你呢?”
  另五名少女也争先恐后报上姓名,想争取到帅哥的好印象。心中不免暗自妒孙束雅的好运。不仅有富家白马王子追求,本身已有一名T大帅哥男友。运气好到让人想海K她一顿。
  过分热烈的表示亲善之意,险险将孙束雅给挤到千里之外。幸好李举韶一直搂着她。报完姓名之后,正要摆脱这些小女生,可新的刺激又来了。
  一辆晶亮得炫人眼的法拉利跑车,“滋”地停在他们夫妻面前。
  坐在身价百万的敞蓬车内者,正是“周氏企业”少东周志深是也。俐落地跳下来,他老兄一脸的黑煞。
  “你很早就出门?”在清晨六点四十五分,他准时抵达佳人住处的楼下,满手百合花,准备给佳人来个意外的惊喜,结果枯等到七点十分,捺不住地打电话上去,发现没人接,当下飞车冲了过来。没想到小佳人早已依偎在毛头小子怀中,没他献──的分。
  “咦!你不是『周氏企业』的黄金单身汉吗?这期的(富豪世家)中有介绍到你耶,你好帅哦!比你弟弟更帅!”一名热中看商业杂志的少女尖叫不已。其他数人早已拜倒在敞篷车的车轮下了。
  集合的人愈来愈多,也往这边聚集。没法子嘛,这边的两名俊男足足压下另一边G中以平凡见长的毛头楞男的风采。看车的看车、对帅哥流口水的流口水,凑热闹的人更不在少数,人再多来一些的话,卖冰、卖香肠的小贩就要过来捞一票了。
  “为什么不说话?”霸气的天之骄子早当小美人是自已怀中物,口气更加严厉。
  孙束雅讶然不已,这人很可恶哦!还没向他追讨昨日受伤之仇,今天又来这副嘴脸,欠揍!”
  李举韶也为这情况感到好笑不已,同时也不是滋味。这只疯狗哪里来的?小说看多了想学也得先探听一下人家是不是有老公了,这么一厢情愿不大好吧?
  “如果知道有人自愿当我们的司机,我们一定会多睡一会儿让你一偿当司机的宿愿。真是不好意思。”他抬手轻点爱妻的嘟唇。知道她懒得理那种因财大而狂妄的男子,所以只好由他来代答了。
  “你们?”周志深低吼了声。
  周围也响起抽气声。不会是大家心中所认知的那个样子吧?同……居?
  孙束雅扯着丈夫袖子,没什么表演的欲望,更不想被人当成唱大戏的。
  “不要理他,我们先上车吧!”她将丈夫拉往游览车的方向,班长已在那边招手了。不过待她看清班长身边站的那名男子后,无力感浓浓升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人生这么的“刺激”?被追求应是十分虚荣的事,为什么她只想将蹦出来的王子──王八羔子给丢到外太空去呢?
  不明情况的班长笑得可贱了,一脸的三八兮兮媒婆状,只差没手拈丝巾给它扭了过来。
  “孙束雅,你看谁来了?给你一个超级惊──”“喜”字已吐不出来,绿豆小眼透过九百度近视,只呆愣在交握的手上,并且缓缓移至搂住她们班花的那名男子面孔上,化为小小一声叹息:“哇!”便了无下文。
  “我是束雅的男朋友、未婚夫、亲亲老公、孩子的爹,叫李举韶,请多指教。”他说的是五年多来身份上的进展。
  “你……你们……”大块头运动男呐呐不能成言,看得出来比其兄厚道老实得多。“你……真的有……有……”美女果然都留不久的。
  “节哀顺变,感谢你热情地提供交通工具。”李举韶偕同妻子上车去也。
  一路上,还有得玩哩!夫妻俩坐到最后面,孙束雅便发现到丈夫眼中浮起的顽皮色调,心中开始祈祷今天快快过完。
  基本上,与丈夫认识六、七年来,知道他本质上是个热情活泼且随和的男子,健康而无害,不过一旦惹毛了他,或挑起了他体内想玩死人的顽劣因子,则难以预料其后果。记得国三时,他遭受放牛班学生群的勒索,他和气生财地将便当钱两百元奉送,不以为意,但那些人食髓知味,又来勒索,并且不知死活地撕破他手上的笔记本以示威,结果,那票无法无天的小混混第二天全进了省立医院躺到毕业典礼那天才出院;倒不是说那些人真的有伤那么重,而是被吓到不敢回学校。最后只敢找高中生代为讨回公道,那些高中生前来兴师问罪时,她恰巧也在场,也才知道为什么他第二次会出手打人原因是那本笔记本是他大哥罚他写作业的本子,那几个混蛋要钱可以直说,反正他就当成是施舍乞丐、做善事嘛,但千不该、万不该撕了他的本子,害他必得遭大哥一顿海K,而他为平复自己的不甘,只好先揍人一顿回本了。
  而那些高中生在知道孙束雅即是孙琳琳──西区高中的大姊头的妹妹之后,给了面子作罢,对李举韶也是欣赏有加,有心力邀他加入小帮派。李举韶的回答是请他们去说服他大哥再说。
  那些呆瓜竟然真的去问李举鹏!
  可想而知,下场有多惨!惨到那些高中混混不敢再出现不说,也喝斥国中小混混少惹他们不能惹的人物。
  这一段小插曲只说明了一件事,李举韶一动怒,通常非死即伤;如果会有那种后续动作也是他计算好了的,那么他这个人必要时也是很可怕的。
  当他感觉到自己受到威胁时,通常不会手下留情。
  她背靠他怀中,轻道:
  “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只是笑,眼光晶亮,看向车窗外怒目“杀”他的周志深,笑意更浓。
  “不要拍我啦!我拿水泼你哦!”被分派去洗菜的孙束雅一直闪着镜头。
  “没关系,反正这相机不是我的。”他调好了光圈、快门,设定了自拍功能,赶忙冲到老婆身后:“快!笑一下。”
  她等闪光灯闪过之后,才叫:
  “好了,别拍了嘛!”
  他仍搂着她,看向不远处手忙脚乱、却要硬充厨房高手的女子:“你想这个世纪结束前,我们有幸能吃到一块半生不熟的肉片吗?”
  她偷笑,对他咬耳朵:
  “我有包饭团,在背包中,等会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先吃饱再说。”
  滑草场那边正上演着万能的男生正在教柔弱的女生滑草的联谊活动。千古不变的求偶型态活生生呈现。
  “我们也去玩一下。”他兴致勃勃。玩腻了相机,动起了热身的念头。
  “我在洗菜耶……”
  “没关系啦,她们能烤完肉片就谢天谢地了,还想炒菜?与其让她们浪费,还不如A回家自己炒了吃。”他拉了人就走。
  他们夫妻其实是很显眼的目标,如果各自分开活动,包准集了一大群异性围住他们。可是李举韶打一开始就霸住了孙束雅,并且隔离在人群以外,瞎了眼的人也知道没指望了,还不如包围住失意的周向荣,或成熟有钱的周志深。其他更有自知之明的,早已认分地在G中男子堆找对象去了。
  不过与他们产生距离还有另一个原因,依同学间迅速的传播管道,不出十分钟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李举韶上车前那些暧昧的话,在在暗示着“同居”这个耸动的名词,有可能成了动词,而且还明目张胆得不怕人知道,莫怪一票高中小女生交头接耳不停。
  “需要我教你滑吗?”周志深越过小女生的拱月线,冲过来问着。即使知道他看中的小美人居然在没遇到他之前便已不洁身自爱,但一颗心仍掩不了要她的渴望。所以他口气冷漠,却又不肯放弃。
  男人岂会没有处女情结?尤以世家子弟为甚。永远以为他看中意的那个女人,必须纯白如纸,等他来挥下第一笔颜色,才配当他的伴侣。
  “不需要,我老公会教我。”
  “你父母对你的行为不会感到羞耻吗?让你住在外面可不是为了与野汉子同居!”
  孙束雅怒道:
  “你很无聊你知道吗?我的行为关你什么事?我老公都没敢用这种口气说我,你这外人又喳呼些什么?我甚至还不认识你。不就是你用皇帝般的口吻说要追我,怎么?我没跪在地上痛哭谢恩,所以招你不爽是吧?”
  “你住口!自己不检点──”
  一只皮手套准准地甩中周志深的脸,而其中蕴含的力道更是将他古铜俊脸打出五指红印。
  “谁?!”暴怒的吼声吸引了草原上所有人的注意。
  “先看看自己是谁吧!”李举韶甩着另一只手套,冷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虽然你已玷污了她,但不代表我就会放弃!我不在乎!”他伸手欲抓小美人:“跟我走!”
  不过小美人早已投奔入丈夫怀中,嫌恶地看着台湾精神科最新一名病号。气煞了娇颜,可是除了跺脚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喝斥这个臭石头,别以丈夫的口气对她真正的丈夫叫嚣。
  “你有抢别人妻子的习惯吗?”他丢开滑草工具,笑问着。
  “她会是我的!”他抡拳冲了过来,再也不容忍毛头小子对他看中的小美人毛手毛脚。
  李举韶轻推开妻子,迎身而去。当场拳头满天飞,引来所有人观看、尖叫。
  好棒!有人为你打架!”一名女生陶醉地低呼。
  孙束雅转身走开,本想提一桶水泼醒他们,不过在她看到单眼相机之后,马上改变主意,将功能调成自动对焦之后,找了一些好角度拍下打架的过程。直到底片用完了,也不必拿水了,她老公略显胜状,然后从善如流地让男生们各自拖开了;周志深中拳比较多。
  她穿过女生们的人墙,寻到黑了一圈眼眶的老公。
  “不玩了,我们回家。”她轻擦着他脸上身上的泥土。虽不喜欢打架这种野蛮的解决方式,但到底是出一口气了。
  “胜利的勇士通常可以得到一个吻。”
  “我才不当众表演──唔──”
  火辣辣的一吻早已侵占住她的红唇,全然不管数十双瞪大的眼,一迳吻到恣意为止。
  害她在他放手后,只敢埋在他怀中,头也不敢抬了。
  搂着妻子,李举韶的眼光越过人群,先瞄了瞄一脸心碎样的周向荣──这家伙已不是问题;再看向周志深怒火满盈的眼,互视之中,他只传达了一个讯息──她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女人,没你的分!
 
第6章 
  李举鹏会莅临小夫妻的套房,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踢他们出来自立门户以来,事业繁忙再加上小夫妻三天两头往家里跑,实没有来探访的必要。何况只要拨一通电话,家中成员哪一个不乖乖地到他面前报到的?
  李、孙两家由于家中小孩相恋而互有认识,在成为亲家之后,李举鹏天生沉稳得令人心安的领袖气质,连孙家的人也唯他马首是瞻。孙家有三女一子,因性格太过迥异而几乎各自为政,没有李家这般相亲相融的紧密,但结为亲家之后,情况改变很多,尤其孙家的小孩们全心悦诚服地敬他一声大哥,便可知晓李举鹏列入关心名单的人又多了几位。
  他从不做兼善天下的事,只关心他的亲人,并且绝不允许外人有一丁点轻侮。
  今日他会前来,是因为由孙家最反骨、叛逆的孙琳琳那边听到一个消息,趁公事不忙,亲自跑来了解情况。对学业没兴趣,又对混黑道甚感无趣的孙琳琳,最后投身于侦探界;不让自己名头响亮,却又精通各种消息。还真给她走对了路,不枉两年前他前去孙家调解这件事,让孙氏夫妇不逼女儿考大学,也让她亲口承诺不再当小混混的大姊头。事情顺利落幕。
  中午来电时,她以她一贯吊儿琅当的说话口气道:
  “其实一星期前就有人委托徵信社在调查束雅了,那个负责人员第一个找我问,我给了小套房的住址与电话,不过并未再透露更多的事了。昨天最巧,同时接到两宗委托,分属不同的人、不同的徵信社,一个要查束雅的完整身家;一个要查举韶的完整身家,他们真的惹上麻烦了吗?大哥有空的话问一下,我回头探采委托人的底,下星期传真给你。”
  他很怀疑这对小夫妻能惹出什么事,不过,当今天早上,风翔广告公司的人员前来讨论公司产品的广告诉求与预算时,蹦出来一名过分兴奋的中年男子指着他的面孔追问他是否有个小弟在PUB表演时,他不免要皱起眉头。这下子连星探也找上门了。这两个小鬼是不是嫌读书打工、养小孩太乏味,不扯出一点事来玩不甘心?
  “大哥,您怎么来了?”
  吓了好大一跳的李举韶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青了一眼的黑轮。这几天不与大哥碰面就是为了不让老大看到身上有伤呀!偏偏四、五天来黑轮顽强地占据他眼眶,死不肯褪去。害他被儿子当成卡通中那只贱狗嘲笑。
  “你的脸怎么了?”李举鹏推门入内,三点半光景,弟媳自然不在。他内敛的气息消失无踪,全身散发的是危险味道。没有人可以动他的家人!
  “没事,遇到几个小混混!”
  坐在床上的小李毓正在玩散了一床的相片,见到了他心爱的大伯父,立刻双手高举,呀呀直叫,笑得好不开怀!比对他亲爹还热情。
  李举鹏露出温柔的笑,抱起小侄儿,低头亲了下,不过他手上的相片却令他凝目以对“这是什么?”
  “呀!”正在倒茶的李举韶为时已晚地想起自己忘了收好某些暴力相片,而他的笨儿子又正好抓着等人看。真的叫在劫难逃;也料定兄长必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前来插手了。
  “大哥,这是我私人的事,没什么的。只是一只疯狗自诩为束雅的最佳男主角,跟前跟后又把霸道使得淋漓尽致,天晓得我们与他才见过几次面。我相信世上有一见锺情的事,但不应建构在掠夺他人妻女之上。”总而言之,就是有人硬要追求束雅啦;而他与人打架也打得十分有道理。
  李举鹏低喃:“这人是周志深。”
  由于与周氏一向有合作关系,所以也颇有听闻那个周家大太子在上个月对一名女子一见锺情之后,敛了风流性,镇日魂不守舍地想找出那名女子,似乎认定了那女子该是他命定的女人。
  而这种口含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们向来自命不凡,不知不觉中把掠夺当成必要手段,以为女人们莫不为之臣服。
  莫怪上回他来公司开会,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原来是见到了束雅。他真是忽略了。
  “你们向来没公开已婚的身分吗?”
  “有啊!但是没人相信,而我们不会闲到镇日拿身分证四处现宝。信不信由人,我们并不在意。”他从床上再拾起一张打架的照片,弹了弹,笑道:“希望这家伙进一步请人调查时,可以查到我们已婚的事实。”
  “我会与他谈。”李举鹏说着。
  “不必,我可以自己应付。”
  “你除了逗弄得他更火大之外,我不认为你会有什么良好的解决办法。”
  李举韶诡笑着迎视大哥:
  “少来了,大哥,我就不信您的和平谈判中,不会有暗中动手脚整他的行为。我只是好奇一旦他知道我们早已合法结婚生子后,还有没有胆上门追求。”
  死小子,依然那么的精。
  “我只希望你们别让其他杂事困扰住。”说着,心中开始明白那两宗调查案子,可能也是由他们的追求者所委托;毕竟这对小夫妻长得登对好看,有心人加以调查也不是奇怪的事。“还有,拍广告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李举昭就讶异了。不过仍是回道:“只有那个老伯自己在一头热,我可没兴趣出这种风头。老大,您消息灵通得令人怀疑我们身边是不是出了小间谍。”
  不善地瞄了瞄儿子,那小子正在用口水吹泡泡,他伸手前去戳破。再过几年,这小子肯定是个“报马仔”。
  “这两方人马我都认得,巧合得知这些事。其他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事吗?”
  “没啦!也不过是一些小琐事。”
  “钱够用吧?”
  “够呀,又没什么机会去花用。”这个大哥如果不要那么维护亲人,会更完美些。
  “碰!”
  巨大的关门声吓哭了小李毓,兄弟俩看向门口垂泪的孙束雅。
  “怎么了?老婆。”李举韶冲过去直问着。
  孙束雅正要开始哭诉,在见到李举鹏后,愣了愣,以浓重的鼻音问:“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
  “你怎么了?”李举鹏抱着小侄儿轻轻安抚,关心地问着。
  孙束雅委屈哭道:
  “我被记一个大过,并且停学一星期在家中反省!我真不敢相信那个笨导师,以及笨教官所下的决定!我居然连申诉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按上了行为不检、有辱校风,十恶不赦的罪名!气死我了!”所以在听完审判后,她书包也没收便一路哭了回来。莫名其妙被记过,可是她品学兼优的生涯中一大污点;后来的抗议辞令造就了她一星期的“特别假”。真冤了她!
  “走!我陪你去学校找你们教官谈。”老婆被欺负岂能坐视?
  “等等!改天我会偕同束雅的父母到学校去谈,你们别去了吧。谁信你们小毛头的外表?如果一年多以来你们不断说明已结婚的事实却未被采信,前去谈判即便能让师长了解,他们也会为了面子问题不肯在小辈面前低头认错,到时只会弄得更僵。我来出面才能讨回公道。”李举鹏很实际地说着。见小夫妻已然冷静了些,他叹口气:“先说说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吧?”
  “都是上星期天联谊惹出来的啦!”她拉着老公的袖子擦眼泪。
  “就是将小毓偷偷丢我床上那一天吗?”李举鹏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难怪小毓的认知产生混淆。
  小夫妻心虚地点头,大哥简直明知故问。
  “周志深兄弟心仪束雅,其中又以周志深最霸气,不断地对我们寻衅,后来自然是开打了。不过我倒没料到她们班上的女生会加油添醋传回校园就是了。”实在不能怪李举韶对小女生不了解,毕竟他读男校高中。所以没机会去了解女人们无与伦比的传媒功能。
  孙束雅扳着手指:
  “对呀,从星期一开始,先说我玩弄三个男人,让他们为我打架;再来是周向荣的后援会大肆宣染我与人同居的事;然后,再也没有同学肯与我说话了。接下来就是昨天,有人告到导师那边去;那只菜鸟老师马上神经质地去训导处嚷嚷,然后今天传我去训导处,一张记过启事便往我脸上砸来了。他们甚至没有联络家长,太过分了。”
  “好,我明白了。”李举鹏心中早已有了计量。
  “我不想回去读书了,念完这学期,我要在家中自修,明年自己去考大学,才不要替那所烂学校的升学率增光!”
  “课业跟得上就无所谓。”
  “可以的啦,我教她嘛。奇怪,我们今年的生活怎么这么精采?”李举韶温柔地擦净妻子的脸。
  “幸好我们结婚了,否则这些事情下来,不分手才怪。”
  时间、空间,加上周遭人的煽动与其他人的追求,在在都是恋人的致命伤。至于有名有分的夫妻,在死会的情况下,反而笃定多了,只要两人没有猜忌的机会,外人的小动作也只是徒然。
  出生八个月又十五天的李毓近来的活动量随着他的食量,又往前暴增了数倍,而跌倒的次数更是多不胜数。因为这小子开始不满足于“爬虫类”的生涯,开始努力进化为灵长类,当然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像此刻,第五次跌回地板后,他一张天使面孔蒙上黑煞的怒气,依然不屈不挠地想抓着桌脚立起来,结果,“扑”地一声,厚厚的尿布再次成了安全气囊,让他的小屁股毫发无伤地落地。
  小家伙左看右看,最后看到了蹲在他身后的小母亲,便理所当然地哭起来了,寻求母亲怜惜的一搂。
  孙束雅没有抱他,反而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以姜太公钓鱼之姿,在儿子面前勾引着。
  收效挺快的,小家伙马上忘了哭,直往棒棒糖爬去,口中不停叫“.ㄇㄤ.ㄇㄤ”,口水一路滴向围兜兜而去。
  “不给你吃!”孙束雅大嘴一张,含下了糖果。
  “哇──”哭声上达天听,小娃儿更是加快手脚,爬入母亲怀中,顺利地站直身躯,伸手往母亲口手挖着,最后索性凑上嘴,献上他纯洁的处男之吻,就为了分享母亲口中的糖果。
  “死小子,敢偷亲我老婆!”以食指成弓轻轻地k了小李毓一下,将小小娃儿K入母亲怀中去安息。
  “你干嘛揍我侄儿?”一记铁拳马上伸张正义、将不肖小爹地一拳揍到床上去挂着。
  尾随在李举韶身后的,除了李举鹏,还有孙氏夫妇。他们正从学校回来。
  孙束雅忙将口中的棒棒糖塞入儿子口中,急急道:
  “怎么样?有没有替我讨回公道?你们去好久,我一个人等得好无聊。”
  今天是她“留家察看”的第二天,简直闷死她了,又没心情看书,、心中梗着怒气,哪能心平气和?就连欺负儿子也欺负得不带劲。
  孙母从皮包中掏出一封信:
  “束雅,你最近是惹到什么人了?先别说学校的事吧!今天一大早我就收到一封黑函,指称你赁居在外行为不检,与一名大学生同居,要我多加注意,以免你变坏了我们还不知道。”最好笑的,是信上所附的照片是女儿女婿的合照,背景好像在卡拉OK店。
  孙束雅接过照片,笑道:
  “咦,上个月在PUB有被拍下来呀?老公,你看,拍得不错耶。”她拉过丈夫一同看。相片中正在歌唱“丹尼之歌”的李举韶用深情款款的眼光看着坐在他腿上的她。若非这是一张告密相片,他们还真想感谢拍下这个画面的人,挺赏心悦目的嘛!
  “妈,别担心,这种信没有什么,顶多是有人不喜欢我们交往,想利用可能的手段来逼我们分手,不会有更大的动作了。”李举韶将黑函折成纸飞机让儿子玩。
  孙束雅的注意力又转回了今天家长去学校的结果。
  “大哥、爸、妈,说嘛,他们有没有道歉?有没有收回大过的命令?我没做错什么,他们没有资格在我的求学生涯中画上一点污点。”
  李举鹏代表发言:
  “他们收回了。并且明天会登报道歉──”
  “哇!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又不是皇亲国戚、财大气粗的大人物,他们干嘛这么做?”
  李举韶咋舌追问。
  孙父笑道:
  “还不是举鹏有办法。在我们证明了你们早已结婚生子的事实之后,他们那边的人可就没了气势了,但不该的是那些人仍以高姿态表示不能怪他们误解,说学生那么早结婚前所未见,才会以为束雅在说谎,为自己的行为不检脱罪。那些人就是不肯放下身段,侮辱了学生的品行人格之后,倒认为理所当然似的。”
  “对呀!对呀!又因为我们没有找议员、立法委员来壮声势,他们全然不怕的,收回记过的决定之后,就当没事了,但仍是要束雅在家反省,并且不要公开已婚事实,免得影响同学的学习,怕她带来不良示范!我呸!他们根本是不打算让学生知道真相,怕没面子,决定牺牲学生来维持自己至高无上的身段,所以我们后来便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孙母提到当时的情形就有气。
  孙束雅眨了眨眼:
  “我知道那票烂人会做的决定,只是你们怎么说服他们屈服认输呢?”
  李举韶搂住她肩: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大哥出马,一向没有他完成不了的事!刚才他们顺路到学校接我下课、我们倒是讨论出让你转学的决定,好不好,到我们T大隔壁的那所私立高中去读,以后我们可以每天一同上下学?”
  她瞪大眼:
  “拜托,那所读书风气等于零的学店?!我宁愿在家自修,也不要与那些成天以玩乐为要事的同学们瞎混日子。那所学校成立五年以来,根本只要有钱就可以进去,参加联考两年以来,没半只小猫考上大学、专科,你们确定我该到那边去读书?不会嫌浪费我个人的时间吗?”
  “唉!基本上,这也是有目的的。”李举韶清清喉咙,以招来各方注意。“就因为那所高中没升学率可言,所以一心想雪耻的董事们开出了高额奖学金,以激发学生的升学欲望。
  考上大学者,奖六万;如果是国立大学再加二万。专科一万。这是我家教的学生提供的资讯。我是想那笔钱放在银行只怕也快招来虫蛀了,我们何不做个善事让它重见天日.发挥它身为钱的功用呢?”
  总而言之,就是他老兄很垂涎那笔金光闪闪的奖学金就是了!而且他十足肯定老婆的资质定可以考上T大,与他双宿双飞于T大校园,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
  “那好吗?如果束雅被那些同学带坏怎么办?”孙母想到自家老三就是因为一路读放牛班、三流高中,以至于一路当大姊头到今日虽不再混太妹,仍能号令一些小混混的情况,不免担心起老么的定力问题。
  李举韶笑道:
  “妈,请放心,先别说有我在一边就近管理,其实束雅除了上下课之外,根本没空去与人玩乐,光是小毓就够她玩了,她何必往外跑?”
  对自己名字已经很有相当认知的李毓爬了过来,用他满是糖渍的嘴巴要亲吻父亲,不过得到的是一张湿纸巾覆面。自投罗网地成为父亲的玩具。
  孙束雅点头:
  “好吧!看在那么多钱的分上,我转过去好了。老妈,你也不必担心,我可没有二姊那种不怕死又四海的性格。不过我很好奇道歉启事的内容是什么?”
  李举鹏开口回答:
  “在三大报的娱乐版下方登一则十六开大的启事,其中不仅要声明你们已结婚的事实,也要对孙李二家表达歉意,最后放上一张你们的结婚照以兹证明。”
  娱乐版是小女生们的最爱,放于其上还怕没人看见吗?他们主要的诉求对象也不过是围在孙束雅以及李举韶身边的“有心人士”罢了。
  “这下子,可成名了。”孙束雅无奈地叹息。看来转学是势在必行了,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太平。
  十一月份秋意深浓,早晚都有些凉意,但日正当中时却又炙热得让人受不了。
  报纸上的道歉启事一如预料中的造成“日扬高中”师生们强力的话题。在放了一星期”
  反省假”后,孙束雅返校便是为了办理转学事宜。对她而言,公开了已婚身分,也算是柳暗花明了,不过对她好奇的人更多了。
  面对众多热情的问候,以及接下来源源不绝的问题,她只庆幸自己即将转学。
  走出教务处,看到杵在柱子边的周向荣,她楞了一下。想起了其兄的恶形恶状,于是打算视若无睹地走开,不愿给攀谈的机会。
  “孙同学,请等一等。”虽有高大强健的粗犷体魄,但周向荣生性憨厚内向,造就了斯文不擅辞令的口舌,与外表全然不符。
  “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她将大袋子抱在身前,走向校门口。
  周向荣默默地跟着她走,知道了她真正是嫁人了以后.心中万分震撼仍阻止不了仰慕之心。也亏得他沉闷闭塞的性子,才不致丑状毕露,难堪至极。
  “对……不起。”他总览得欠她良多,与兄长的一并算上。如今佳人不得不转校,他难辞其咎。
  站定在校门外的林荫步道上,才转过身:
  “没什么,反正我早想换个环境认真读书。我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让人喜欢,但仍是很感谢你们的一番心意,让我的虚荣心涨得高高的。若不是我已有丈夫,说不定每天会笑得像傻瓜一样呢!”
  他第一次与佳人正视,不禁红了脸,不知该把双眼放那边才好。结结巴巴道:
  “其实……你今年一转学进来,我就注意你了。你很漂亮,又不像一般高中女生那样嘻嘻哈哈,很认真地念书,我觉得你很有气质……不愧是市女中转过来的学生。”
  “谢谢。”被人家说的那么好,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对于这种没攻击性的仰慕者,她不会抗拒与他谈话,反正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搔搔头,笑道:
  “你丈夫……似乎是很优秀的人,我……希望你别生我大哥的气,他最近也不好过,一直在酗酒,我想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吧!或者也因为他以前太过顺利,所以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那位仁兄还真是把“男主角”的身分发挥得淋漓尽致。接下来是不是要表现出这位仁兄因为情海生波,从此成为商业钜子,游戏人间,但拒绝付出真情,冷硬无情的性格直到真正女主角出现才融化了他冷硬的心?
  那──也好啦!祝福他。
  “我想他不会再打扰你们夫妻了。”
  “但愿如此。”她以谢天谢地的口气回道。
  周向荣笑了,伸出右手:
  “握个手好吗?”
  她大方地伸出柔荑,放入他大掌中,感觉到他羞涩的颤抖,不禁笑了出来。
  一辆拙拙的五十CC中古小机车正好一路以即将寿终正寝的低咆声驶近。
  噗、噗、噗……
  “不想断掌的话,狼爪给我收回去!”李举韶不善的冷哼声介入两人愉悦的小天地中。
  “举韶,你翘课?!”孙束雅转身叫着,看到老公骑的古老型买菜车,笑问:“去哪借来的?”
  李举韶认为老婆有顾左右而言它的嫌疑,打鼻腔哼出一声之后才道:
  “几时你与这家伙好到有说有笑的地步了?”
  “你吃哪门子醋呀?他与他大哥是不同的。”她轻吻了他一下,转身对周向荣挥了挥手:“你进去吧,拜。”
  周向荣只是笑了笑,点头后移步回校园,背影看来有点落寞。着迷的心思,岂是立即可以收回?只能以时间,慢慢来淡忘了。
  “你对他比较有好感?”有位仁兄不高兴了。
  孙束雅很直接地回答:
  “对呀,比较没有富家子弟的气息,以后应该比较有前途。”
  “很可惜你已经转校了对不对?”鼻音中隐约喷火。
  “喂,你什么意思?”这男人话中有话哦!她的粗神经逐渐转细,大大的杏眼也沉重地眯了起来。
  李举韶一脸臭臭地别开眼,不想在外边吵架难看:
  “上来吧!我们去接儿子回小套房。”
  “我自己搭车回去,哼!什么意思呀?摆脸色给我看!等你神经线转回正常运作之后,我才要与你讲话!”她大步地走向公车招呼站。
  李举韶将破机车转了个方向,再度“噗噗”的移近老婆身边:“喂!干嘛呀,一起走啦。我请你吃牛肉面,好不好?”这种没营养的呕气还是少玩为妙,古人说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即使后方是悬崖也得给它退下去。
  她侧生上机车后座,搂住他的腰道:
  “下次没道理的醋不许吃。”
  “是!老婆大人。”他可怜兮兮地回应,实在没有几次吵架的经验,也不想开先例,只好这么回答了。
  “碰!”
  随着一声巨响,冲进一名气虎虎的小美人,吓着了好不容易偷闲品茗的孙氏夫妇。
  以小女儿冲入这一个饮茶室的肢体语言来看,她是打算等别人开口殷殷垂问委屈的,否则她也没必要将门甩得那么重。
  孙父正要开口,不料妻子抢了先: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泼出去的水呀?都当人母了,怎么一点样子都没有?”
  “我受了委屈呀!”不找父母哭诉找谁去?
  “束雅乖女儿,告诉爸爸怎么了?”
  “老公,都说别再宠她了嘛!免得她老是不明白自己要担负起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是什么。”孙母眼下一瞄,怎么瞄也瞄不到所谓的委屈在何方。
  孙父拍拍妻子的手,仍是以一贯的温柔问:
  “过来这边坐.告诉爸爸怎么了。”
  她马上偎了过去.一点儿也没有“泼出去的水”的自觉。气嘟嘟地道:
  “我今天下课,答应举韶到T大找他,他要打球到五点半,结果我当然乖乖地去啊,一时没找到举韶,就向几个打球的男生问话,他们很殷勤告诉我只要在原地等就可以等到他了。结果不到三分钟果然举韶就来了,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我招蜂引蝶,气死我了!那些人好心地陪我聊天,又站得很远,足够避嫌的了,哪里有什么错?倒是他,他身后至少跟了三名女生,我都没说哩!”
  “哟,你们已经结婚久到足以吵架互指是非了吗?果然早婚是不幸的开始哦。”孙母依然冷言,不为所动。
  “爸──我要回来住几天。”向老父撒娇比较有效。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夫妻不能斗气下去,小毓呢?他怎么办?”
  “妈妈有空──”好棒的如意算盘。
  “没空。”狠狠将算盘一掌击碎。孙母叫道:“吃什么醋呀!幼稚得半死,你当婚姻是儿戏呀?有话直接谈开不是很好?你们是嫌日子太好过了是吧?再玩嘛,何必不直接离婚了事?”这个女儿就是长不大!
  “难道因为我们早婚,就没有吵架的权利吗?”孙束雅不悦地问着。
  “那离婚呀!”想对她撒娇?到北极去等着吧!
  “妈!你很差耶,哪有人母亲这么当的?”
  “你这个母亲又怎么当的?把儿子丢在婆家,死活不管。”
  热闹的斗嘴声吸引了另一名久久回家一次的成员。
  随着饮茶室的门再度被打开,露出了一张桀骜不驯、英气凛凛,但相貌平凡的女子。一身的骑士装,手抱安全帽,抓着一头短发笑道:
  “原来是小妹回来了,难怪老妈兴奋得怪叫。咦,小毓呢?我好久没见到那小子了。”
  “琳琳,吃饱了没有?今天老妈买了很多菜,你至少要住一晚再走。楼下有点心,快去吃一点。”孙母见不常回来的女儿回家了,马上热络无比,直要拉人下去吃好料的。“至于小毓,则被某个没良心的娘抛弃了。”
  四个孩子中,其实最像孙母的就是孙琳琳了,性格与外貌几乎都是同一个印子,难免惺惺相惜不已。尤其令人头痛的小孩并没有走上歹路,真是老天垂幸!
  孙琳琳见小妹嘟高了嘴,笑着戳一下她的头:
  “干嘛,没人可以吵不爽呀?”她拿出以前大姊头的架势:“不然我带人去堵他,揍他几拳,将他毁容,这样你有没有气消?”
  孙束雅忍无可忍地叫:
  “人家只是想发牢骚,你们干嘛都不给机会?”她依偎入父亲怀中,寻求唯一会对她怜惜的对象。
  孙父忍住笑,对妻女道:
  “好了,别逗她了,我想说了那么多,束雅的气也消了,咱们一同下去吃点心吧!”
  姊妹俩走在后头,孙琳琳问道:
  “你打算气多久?不怕老公被人乘机抢走?”
  “他不敢乱来啦,只是最近太爱吃醋,不知道为什么。”
  孙琳琳指着她美丽的脸蛋:
  “他是该担心的。男人很容易『煞』到你的。你忘了我以前那些兄弟,有事没事在我们家附近闲晃,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口水都快流成一条臭水沟了。”孙家有四兄妹,就属孙束雅得天独厚,既是资优生,又是美人胚子,而且性格也很正常。
  这样说其实是有根据的。
  老大孙立秀目前在国外深造博士学位,是一个生命中除了念书,就什么也不知道的生活白痴。因为对现实生活一无所知,使得她在学术领域之外的行为有点神经兮兮;是个不正常的资优生。
  老二孙俊宇目前就读医学院六年级,对解剖人体、验证据体的死因有无与伦比的狂热,如今已是法医组中硕果仅存立志当法医的奇特人士。生性孤僻,几乎与科学怪人没两样,着实也足以令人叹息,可预见是未来法医界的佼佼者;也是个资优生──不正常的那一种。
  孙家的资优生都很奇怪,至于资质平凡如老三孙琳琳者,在求学过程中全是刀里来、剑里去的大姊大,进医院与让人进医院的次数不胜枚举,轰烈到如今退出江湖两、三年,都还有人缅怀不已,也有人死忠追随。
  相较之下,孙束雅就难免集宠爱于一身了。如果她没有在十七岁那年怀孕结婚,搞不好真的会因为一路行来极端正常与优秀,而获得孙氏夫妇致赠的匾额一座孙家最乖巧的孩子。但……孙氏夫妇恐怕是命中注定要有四个性格迥异的子女了!要担心的事还少得了吗?
  所以说孙母会不把小女儿的哭诉当一回事,实在是那根本只能列为微不足道的事来看,身负重任的孙母根本不看在眼内。
  “啊──呀──”
  甫一下楼,推开厨房通往二楼的门,第一眼见到的即是坐在餐桌上玩小车车的李毓,并且得到李毓热情的笑容与“啊啊”声;护在儿子身后的,当然是李毓的爹了。
  “爸、妈、琳琳,今天都在呀。”李举韶抱起儿子,一同礼貌地招呼着。
  “我就说你也该来了。坐呀!一同吃点心,今天早上我做了很多布丁与苹果派。”孙母将小女儿推到李举韶那一边,让他们夫妻坐一起。
  孙束雅不肯看老公,抱过儿子,像是自言自语道:
  “七点半不是得去上课?过来这里干什么?”
  坐在他们对面的孙琳琳笑道:
  “咦!小毓才九个月大,几时需要上课了?哇拷!那不就是天才儿童了。”
  孙束雅丢过去一记白眼。她看着儿子不代表是对儿子说话啊!
  孙父过来抱过李毓:
  “你们要不要上楼谈一下,等会再下来吃晚饭?”
  “不要。”孙束雅别开头。
  李举韶突然感觉头有点疼。一个星期以来连续两次闹别扭,实在伤身体。虽然吃醋的人是他,不过束雅也该自我反省一下才是!完全没戒心地与男人谈笑,她当真以为别人只是好心呀?那么那些男人为何不去找安全型女子谈天说地呢?不是别有目的,现下哪见得到真正的好心人?
  “束雅,你现在不谈可以,我们回家再谈。”家中起勃溪,他哪来的心情去赚钱。
  “我要住在这里,暂时不回家。”她仍把眼光定在天花板。
  “那也可以,我们一同住下来。”
  “你不许住我家!”她瞪他。
  十九岁了,玩这种小孩子似的争吵会不会略显幼稚?孙琳琳看不过去:
  “我看你们先去打一架再回来决定谁该听谁的。要是我的话,我会一拳揍昏那个宁愿呕气,也不愿与人好好谈的家伙,然后一路拖她的头发回家,比较省事。”
  李举韶点点头:
  “很好的方法,不过,我会先给她当文明人的机会。”
  “二姊!你很差哦!”孙束雅哇哇叫着。
  孙父发挥一家之主的本色:
  “好了,你们吃饱饭之后,回家好好地谈开。我想你们是不会轻易谈离婚的,那么,未来那么长的一条路,总会有许多问题出现,如果现在不能建立一个长好的沟通模式,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束雅,多想想举韶的好处,气也该消了。你们的长相都极出色,难免会招来一些异性的欣赏,但这不该成为你们吵架的理由,不是吗?”
  小夫妻低下头反省,只有窝在外公怀中的李毓以拍手声表示同意,迳自笑呵呵,让浓重的硝烟味消弭于无形。
  第二回合小吵架,于焉落幕。
 
第7章 
  一束玫瑰花出现在孙束雅面前。那是新研发出来的品种,叫绿玫瑰,虽然尚未被商人取下永垂不朽的花语,但因罕见而成了近两年来花市的一枝独秀,不会比香水百合便宜。尤其在圣诞节即将来临之时,简直可以说是天价了,贵得没天理!
  那么,李举韶哪来的钱去买这一大束?
  “你路过哪一家花店,顺手带回来?”她笑得眼都眯了,连人带花往丈夫怀中偎去,肢体语言与嘴上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你知道我最近结束一份家教的工作,闲着没事当然陪朋友去卖花,今天第一天,我没收工钱,只好拿束花抵工钱了。”其实这也是临时起意,是在看到朋友的女友念了一个晚上,呕气一个晚上只因为男友没送她圣诞礼物,最后男的生气、女的哭泣。苦了助手李举韶一人,光卖花已手忙脚乱,还得加减充一下和事老。
  由别人的经验可以知道女人很容易为一点小事耿耿于怀,那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是女人们巴不得男友是自己肚中的蛔虫,对她的需求一清二楚;如果没猜出她为何“变脸”则表示两人已不相爱了。简直足以让男人崩溃。
  当然他的束雅是不会染上这种病症的。不过,男人也该心细一点才好,免得哪天她与同性朋友交换情报之后,回来给他脸色看。
  “那你明天还要去卖花呀?”孙束雅最可爱的一个优点是绝不会故意钻牛角尖,所以压根不计较花束的来源是代表工钱的抵债,反正有花到手就很开心了。
  “卖到下午,然后我们回家煮圣诞大餐一同吃。”
  “可是刚刚我答应大姊去她餐厅帮忙呢!他们订位的客人已经客满,服务生不够用,要我们帮忙、怎么办?回绝她吗?”
  “不好,我们每个月都去白吃白喝,怎么好拒绝。也好,我们把儿子带去,让大姊顾,在帮忙的空档吃法国料理好了。”趁着儿子已睡,他们夫妻才有机会在入冬的夜里互搂着谈情说爱,把窗外黑蒙蒙的天空当成秋月般的欣赏;门外呼啸渐狂的北风当成命运交响曲来听。
  他们虽然已成婚,但成长的路程依然往前推进,年幼时有其青涩的谈情岁月,青少年时期也有幸尝到初恋的滋味,如今已结成夫妻,稍微懂情趣一点的男女,断然不会将婚姻当成坟墓来待着。努力创造乐趣才是生命至高的价值,何况他们夫妻一向无比配合。
  “我记得你们学校有办舞会,对不对?”每天出入T大,对T大的活动大抵也明白。
  “没什么趣味,也不过是一些求偶的花招罢了。我怕有人会再与我斗气,想也不敢想要去玩。”他搂紧她,因为不想移动,索性将床被拉到地上来,密密地包住两人。
  孙束雅皱皱鼻子:
  “我几时又与你斗气了?连你的那个王春杏有意无意说我让你累个半死,我都不计较了,又哪有什么事可以藉题发挥?”
  “什么『我那个』?现在我的朋友全知道你是我妻子了,已经没有人对我乱想,我唯一有的就只有你了,还有谁?王春杏顶多嘴巴不饶人,又哪能伤得了你?对手下败将客气点,反正你是赢了。”
  她抬头看他:
  “唷!说得像是你多珍贵似的,要不要请『动物协会』”加以保护呀?”
  他吻了吻她,将她双手抓放在自己胸口:
  “不必,只要你好好保护我的心就成了。”
  她点头,偎紧了他。立誓要一生一世互相扶持至死,相爱不移。希望温馨的一刻,就此停住……
  “老婆,既然明天要去打工,那我们将绿玫块一枝枝包装起来,卖一朵一百二,那些凯子一定会买的。点子很好对不对?我今天带回来十七朵花,将近有两千元的进帐,太棒了!
  来,上次买的玻璃纸放哪里?”
  “……”
  无语问苍天是孙束雅唯一的回答。
  “这真的太没道理了对不对?”
  “唔。”
  “天下间还有这种事吗?真的太过分了,对不对?”
  “哇!”
  “为什么我们得辛辛苦苦当侍者,而你的内公、外公一大家子却可以大剌剌地坐在外边让人服侍、吃着大餐?可恶的是特别爱对我指使东、指使西的!”
  “爸……爸……”
  “我当然知道我是你爹!既然你早已经会叫爹了,那么休想现在因为这个而要我赏你一个吻。哼,你奶嘴多吸几下吧!”说是那么说啦!一身平整服务生打扮的李举韶仍是抱起小床中的儿子,恩赐一个吻,外加由厨房偷渡出来的布丁,一匙一匙喂儿子吃。
  之所以能有片刻的空闲,全因为外边那些可耻的亲人们都知道要操劳死也也不能选在小毓吃点心时刻,所以暂时休兵,留他一条小命回休息室伺候他的小祖宗。
  今天是圣诞夜,基本上也是用来全家团圆的大日子,但身为中国人,大可不必信那一套,利用此商机大赚一票银子尚可,其它就别太认真了。
  不过看到今天的阵仗,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太没天理了!一楼满满的宾客倒是无所谓,可恶的是二楼贵宾席中占了李、孙两家为数颇多的成员,正在大肆饮酒享乐,欢度美丽圣诞团圆夜。他们不觉得羞愧也就算了──居然把他们一家三口剔除在团圆名单外!而且,还特爱指使他这个苦命的、一小时才两百元却要累得像老牛的服务生。
  没天理呀!而那些人……没天良啊!
  “.ㄇㄤ──.ㄇㄤ!”吃完布丁的小家伙意犹未尽地大叫。
  “喝!连你这小子也敢支使你老子我?哼!要再吃,等下辈子吧!”他孩子气地别开眼。
  “为什么欺负小毓?”李举乐与家人吃了一会,回到办公室便见到一脸哭相的李毓正努力要抓着桌上那一碗蒸蛋。她一把抱了过来,接手喂食的工作:“好了,你出去忙吧!”
  “爸爸──”李毓小手指着父亲,像在控诉他虐儿的罪行,只可惜目前他的字汇能力只停在“爸、妈、哇、唔、.ㄇㄤ──”之类的简单音节上,陈述不了告状。
  “小鬼,老爹要出去赚你的奶粉钱了,来亲一个。”李举韶低头亲着儿子,也让儿子以口水印了一脸,心满意足地再度出门任人支使去了。
  走到门边,差点与一名壮硕男子撞个正着,李举韶才要抬头看向那个几乎一九0块头的男子哩,不料威沉的冷语已从上头传了下来:
  “上班时间迫不及待的偷情,是不是嫌工作太少,或是李小姐管理不当?”
  这人很面熟耶!似乎是上回追姊姊到家中,还害小毓吓哭的那个男人?李举韶犹豫着该不该留下来,或者一同将儿子抱出去
  不过,由大姊打来的pass表示,恐怕是要他先闪人再说。好吧,赚钱要紧,他还没把玫瑰花拿出来卖哩,等会下楼向老婆要花去。
  甫出办公室大门,李、孙两家的方位即传来数人殷勤地向他招手。不知道是打算又来上一回合的糟蹋,还是要把他当团圆的一份子?
  “有什么吩咐吗?”
  孙母拉过他:
  “刚刚进去那个男人是不是在追举乐呀?”
  原来是想探听消息呀!他怎么会知道?看向大哥,他道:“我想大哥比较清楚。”
  “我只知道他是这家餐厅的总负责人,全球一百多家五星级法国餐厅的老板,年纪三十四,挺老的。”李举鹏与孙父敬了一杯。回应得漫不经心。
  李母也悄悄拉过么儿:
  “小韶,你看,那个老板是不是对你大姊有意思?”
  “大概吧!如果每次看到我与小毓,都引发他想杀人的冲动的话,那大概是有意思了。”
  “为什么?”众人一致问他。
  李举韶叹了口气:
  “你们知道大姊多无聊吗?居然暗示那个男人说小毓是她生的,而我是她养的小白脸!
  传出去的话,教我脸要往哪里搁?”他生个儿子可不是用来给人充道具的呀!
  孙琳琳托着半边脸颊,问着众人:
  “她到底对人家有没有意思呀?”
  孙母咋舌道:
  “那种男人很可怕呢!一脸横肉、一身的霸气,被过多的媒体硬拗成酷Man的代表,但本质上可以说是山顶洞人的性格,看中的就用枪的,加上权势傍身,一切都被合理化,唯我独尊得吓死人。举鹏,你可要多费心了,这种人就算会成为你妹夫,也得先收敛一些狂傲才成,否则举乐一定会吃苦。”
  “丈母娘,你们女人不是顶欣赏那种男人的吗?”李举韶偎到孙母身边,讨了一小杯香槟解馋。顺便以三叔六公的姿态偷懒一下下。
  孙母摇头:“得了,理想丈夫应该像你与举鹏这样,要不就乐观开朗;要不就沉稳持重、处世周延,干嘛要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来弄得乌烟瘴气?那个大老板呀,有钱了一辈子,怕是没什么社会适应力,全要别人来伺候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再怎么爱妻子,也是要妻子臣服于他,唯唯诺诺的,有钱又如何?还不是命苦!更不幸一点,要是不小心破产了,那个男人只能叫废物,不会有振作的能力。”她向来提倡吃过苦的男人才会知晓“负责”
  的真正涵义,白手起家才令人佩服。至于那些靠祖产不可一世的男子,不管出色或不出色,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呀,我们也不希望举乐嫁入有钱人家。”李母与孙母再一次的惺惺相惜、相识恨晚。
  李举鹏对小弟道:
  “还不下去帮忙,当心束雅又被什么男人相中了去。”近来小弟的“醋”事,已成了全家人的笑柄。
  “好了,我下去了。有空的话,轮流进去陪我儿子玩,多谢了。”对哦,搞不好下面一大串衣冠禽兽,不防着不行。下楼去也。
  众多宾客中有没有埋伏着大色狼,孙束雅不知道,也没在意。她一直在注意着某一桌的客人,当她再度经过一次之后,终于确定了!
  那个与一名肥得像头猪、可以送去猪油场炼油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同享受烛光晚餐的那名美丽小姐,正是她国中同学钱思诗。
  将近四年没见,加上钱思诗浓妆的打扮与衣着,看来就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成熟女子,所以孙束雅才会一直反覆想着这个可能性。最后以她左耳下方一颗大黑痣去确定,果然是钱思诗!
  真的令她非常讶异!因为之前与老公提起她时,是以为当年的班对之一,应当过着更幸福快乐的日子才对,没想到会见到这种情形──十九岁的少女与一名年近五十的肥男子形状亲昵地一同用餐,不时互相喂食、香烟传来递去,怎么看也不会看成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老婆,你在看什么?”跟着老婆做相同的动作──躲在一根大理石柱后面,一同向前方探头探脑。
  “老公,你仔细看,A5那一桌的女生像不像我们国一的同学钱思诗?”
  李举韶看了过去,咂舌有声:
  “呜哇!好浓的妆,如果不小心撞到她,不知道会不会看到厚粉一片片龟裂剥落的奇景?”
  “你不必一再地对我强调化妆的可怕,我还年轻,不会涂红抹绿,行了吧?看啦,是不是她?”她往后送去一肘子。
  “对啦,是她。看来她是与纪汉林分手了,不然就是独自出来赚『外快』!”
  “啊!她起来走向化妆室了!我去与她打一声招呼──”
  她的衣领教人捉住,还没开口问呢,她老公已道:
  “敢问娘子,你怎么肯定人家想与你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呢?问她与纪汉林的情形并不妥;问她与那头猪的情况更是不妥。老婆,等人家愿意主动来认你,再见机行事吧!否则当心被泼了一桶冷水。”
  “嗯哼!我知道你们聊得很专心,容不得别人打扰,不过,看在一小时两百元工资的分上,多少帮点忙好吗?”侍者领班以难看的脸色挤出一抹叫做“笑容”的名词,吓得偷闲的同林鸟各自飞窜而去,没敢再混。
  当猪头男子发现到一大群白衣白帽侍者中,有一位特别青春貌美的小姑娘之后,一双绿豆浊眼,立即痴痴迷迷地随着那抹倩影飘来转去;要不是嘴巴还懂得闭着,只怕口水早已流满地了。
  “好美丽的女孩呀,对不对?小诗。”
  钱思诗努力按下不耐烦的脸色,看也没看一眼,只一迳问着:
  “乾爹,那间套房到底给不给人家嘛?”死猪头!臭色鬼!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沾尽天下美女,却又一毛不拔,与他瞎耗那么久,却只拿到几十万,珠宝房地产半件也没有,都让朋友给笑死了。
  猪头口气也不爽了:
  “就跟你说再说嘛!才陪我四个月,又不是每天办事,就想捞一间套房?太贪心了可不好!今天带你来吃一客三千六的大餐,你偷笑了。我家那口子、小孩子只能留在家中买一只鸡来吃,看电视了事。”眼光又瞄向远处的小美人,口水开始流了:“她一定是处女……嘿……”
  变态!钱思诗不由好奇地看了过去,并且差点被口中的白酒呛死。
  她……她……不是那个叫……叫……脑中努力转了好几圈,终于想起来了!叫孙束雅的国中同学!
  她怎么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巴不得将自己给藏起来,没空再与那头猪讨套房,不被认出来才是首要大事。
  不过,在躲藏中,她仍是依着女人天性,暗中偷打量她。想当年,两人的姿色可不分高下,第一对班对是她与纪汉林,可以想儿当年她是比较美的;如今在她看来依然不分上下,不过她身上那抹不沾脂粉的清新,却已是自己身上没有的了。所以心中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化妆应是使自己更添姿色的,但同时也掩去了十九岁女子该有的无与伦比的光华与清朗。真正丽质天生的美女,不必脂粉污颜色……显然,孙束雅就是那样的人。
  国三时听说她与李举韶也成了班对,心中不无懊恼的!比起纪汉林的无趣当时看成斯文稳重,活泼而逗趣且资质上等的李举韶更是迷人。
  想来,早也该分了吧?太早发生的初恋,百分之百不得善终。愈长愈大之后,愈会觉得那时的幼稚与天真,然后现实摧毁了青涩,一切全都灰飞湮灭……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在猪头刻意的等待拦截下,孙束雅停驻在A5桌,见到老同学头低低的,大抵也知道两人最好不要相认。
  猪头一边吸着口涎,一边抖着一脸肥肉笑着,伸出禄山猪爪就想握住小佳人的柔荑“妹妹呀,你长得好可爱,来,给你小费。”
  想抓住佳人小手失败之后,接着抽出一张百元钞,忘了这边是大餐厅而非酒家,居然就要将钱塞往小佳人的胸口
  孙束雅的巴掌没机会赏过去,猪头桌前已插入一把水果刀,将百元钞钉在桌上,而猪爪则是险险地与刀距离一公分。
  “哇!谁?谁?给老子出来!”财大气粗的猪开始“──”乱叫。
  这是个高级的五星级法国餐厅,每桌之间都间隔着一些人工造景以期享用者得到充分的安静与隐私,不过若是有人制造混乱也是会令他人侧目的。不过幸好,会看到的只有附近一两桌而已。
  “老不修,你来错地方了吧?”李举韶将老婆挡在后面:“你该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屠宰场;一个是养猪场。我正奇怪着呢!今天怎么会有一只猪来用餐,还不小心被当成『人』来伺奉,原来真是一头猪呀!”
  猪头哇哇大叫:
  “混蛋!你敢悔辱我!叫你们老板出来!”
  “怎么回事?”抱着小孩下楼的李举乐在接到侍者领班通知后,火速下楼。而且身后跟了一长串人马,气势颇为吓人。
  “李经理!看看你的手下多么无礼!把他辞了,我要教他在全台湾找不到工作!”猪头大叫的同时仍不忘示好:“哎呀!好漂亮的小孩,李经理人美,孩子也美。”
  “怎么了?”李举鹏问着么弟。
  “他要非礼束雅,拿一百元想塞到她胸口。”李举韶的指关节喀喀作响。
  “死猪!你嫌命太长是不是?后门在哪里?”孙琳琳以神力女超人之姿将肥猪死拖活拽地扯向后巷去海扁。途中还喃喃道:“今天不脱去你一层皮炸猪油,老娘我在道上不就白混了!”
  “女儿,等等我,我也要踢一脚!”孙母忙不迭地跟去做饭后运动。
  “哎呀!别打架啦!我们中国人乃礼仪之邦──”李母兴奋无比地跟了过去。言若劝架焉则实凑兴也乎。
  最后一家之主们为了阻止暴行,只好跟了过去。
  “嗯,这是个印证理论的好机会。”孤僻的孙俊宇自然也去了。
  李举乐向四周的客人致歉,并送上点心招待。
  李举鹏抱着小侄儿问孙束雅道:
  “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没有。”
  “妈──妈──”李毓亲热地扑向许久不见──至少有两个小时不见的母亲。
  她抱过儿子,亲了亲。
  “老婆,你上去休息一下。各桌的菜都上得差不多了。”李举韶的忧患意识高张,不想再让第二头猪对妻子流口水。
  “上来一同吃吧!”李举鹏扶着母子俩上楼去了。武力方面,由孙琳琳出手;至于“文”攻一事,他也会稍作“表示”的!那头暴发户猪,早该因为好色而受到教训了。
  待他们上去以后,李举韶才打算走开呢,立即被人叫住“你……你不是李举韶吗?我是你国中同学钱思诗呀!”低头找黄金许久的人,终于抬头认友了?!
  “哦!是你呀!真巧。”李举韶也应观众要求地回应以“恍然相认”的表情。
  四年未见,当年漂亮的小男生,如今已经长成俊美爽朗的面孔,让她芳心猛烈撞了好几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
  “对不起,我还在上工,不便聊天,很高兴遇到你,有机会再聊!”
  实在是真的很忙,再加上李举韶是何等灵敏的人,眼下一瞄已探测到此妹心中可能动什么念头。不管她有什么凄惨的遭遇要找人说,他还是不要当那个倾听者比较好,反正不关他的事嘛,他还有儿子要养,没有其它心思去付诸别人以怜悯。闪远一点比较好。
  今天是李毓待在孙家“期满”的日子,等着让母亲接去李家共享天伦。
  由于小家伙实在太受宠爱,因此他并没有非要与父母住在一起的自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人拐走?因为他根本是对任何抱他的人都笑呵呵以对。孙束雅看了还真担心。
  不过这种担心,很快的瓦解掉了。
  与钱思诗再次相遇,是她自个找上门来。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钱思诗呀!”一身名牌服饰与合宜的淡妆,将她的亮丽完全表现出来。乍然一看,会认为是某公司的高级职员,而非十九岁的学生。
  “我记得呀,最近几年过得如何?”领老同学到后方厨房,翻出冰箱中的点心待客。原本想回小套房的,看来可能会耽搁了。
  “还不是那个样子。你……现在还在读高中,是因为你怀中那个小孩的关系吗?”其实今日会来,好奇大过于叙旧的意图。这小孩长得极像李举韶,那……他们结婚了吗?她小心瞄着孙束雅的手指,不见半个戒指。
  “是呀!还好生下来之后挺乖巧的,让每个人疼他疼得半死,相形之下,我便轻松很多,照顾他的时间并不多。”孙束雅摆好点心上桌,坐下来时,儿子站在她膝上,与她相亲相爱地脸贴脸,不停叫着他这个月来新理解的辞汇──“妈妈”。
  “好可爱,我抱一下──”一时兴起,钱思诗着手接过小娃娃,结果“哇──”李毓抗拒地扭动身躯,哭了起来,双手一直伸向母亲那边。
  “啊!对不起,可能他不熟悉你的气味,怕生。”奇怪,这小子几时怕生起来了?不过接近钱思诗才发现她身上的香水喷得未免太浓了些,气味挺呛人的。可能李毓不喜欢这种味道吧!
  讨了个没趣的钱思诗只好又坐回原位。
  “恕我冒昧……你与李举韶有结婚吗?”
  “有呀!不然我哪敢生小孩?”说来也真的颇不好意思。先上车后补票虽然已成常态,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总是有点羞赧嘛!
  钱思诗真心道:
  “你们还真有勇气。一般而言,人人都会选择堕胎来解决问题,出社会的人才会选择结婚。”
  “我曾想过。因为怕受到长辈的指责以及阻碍了求学,第一个念头当然是拿掉,不过真正要去做了,却也发现自己下不了手。我想,当年举韶要是赞成堕胎的话,我也不会肯的。”
  “真冒险。年纪轻轻已有小孩,多么不自由。”虽然孙束雅令人嫉妒得并没有呈现黄脸婆的面貌,反而清丽一如当年。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啦!孙束雅当然也是好奇同学的结局:“你与纪汉林还有在一起吗?”
  “高中时期就差不多要分了。后来他上S大,到南部上学,我考上三专,早已没有联络。人生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小时候的恋情哪做得了准。高中时我们上同一间高中,瞒着家人租屋同居,也是经过一场海誓山盟才会住一起的,可是时间会造就人们的倦怠感,自然愈走愈远了。”忍不住开始抽起烟:“看到有人居然会因小时候的纯纯之恋而决定厮守一生,真是令人羡慕。”
  烟味传到外边的药局,引来了孙母:
  “你们慢聊,我抱小毓上楼洗澡。”不好意思叫初来乍到的朋友禁烟,只好抱着小孩闪人了。
  “妈──妈──”李毓目前的认知也只在于男的叫“爸”、女的叫“妈”,但又迷糊于他知道真正的父母是谁,那别人要怎么叫?
  “叫『奶奶』,小宝贝。”婆家、娘家的称谓太复杂,还是从最简单的教起吧。孙母自有一套计画引导幼儿的快速成长期。
  “嗳?”李毓又尝试挤出一个单音。
  “奶。”祖孙俩一路笑呵呵地上去了。小孩子在这个时期最好玩了,莫怪人人抢着要玩,想多留他住一天都会招致四面八方的抗议。
  “不错嘛,你母亲很疼小孩。”
  “是呀。”
  “是因为婆家的人讨厌你,所以不让你住李家吗?”
  “不,今天宝宝必须住到我婆婆那边,两天之后才会回我们夫妻的地方。很难想像一名小娃娃必须投注两家十来口人的照顾吧?我也觉得很好玩。”
  钱思诗独尝自己的苦涩……太过幸福的人,会令人不由自主想去掠夺她的幸福。
  “结婚后,从来没有失望过吗?或当有一个更好的男人出现,你不会产生相逢恨晚的心情?”
  孙束雅疑惑着她咄咄逼人的问题,似乎非要问出一大串苦水才甘心似的。她哪里招惹到她了吗?
  “也许是我向来乐观,而且每个人都说我的神经很大条,学不会挂心一些事,或去斤斤计较些什么,所以有什么好失望的呢?而且我本身十分平凡,如果今天出现一名富有、才华又出众的男人来追我,我也不会动心的,因为我高攀不上。与其为了配得上好条件的男人而苦苦改造自己,何不挑一个身家相当的男人来厮守?其实我们夫妻的生活并不宽裕,每个月只有一万元来应付开销,这些钱还是举韶努力赚来的呢!要存创业金、存购屋基金,也要存他大学毕业后两年兵役期间我们母子的生活费,算来并不轻松,可是我们还是决定把日子过得很快乐。”
  “李举韶是个好丈夫吧?比纪汉林强了百倍不止。”
  “你们……不欢而散的吗?”
  “对呀。上了高中还好,到了第三年他交上了其他女朋友,我当然也不甘示弱交其他男朋友。如果不是他先不忠,我哪会变心?”她的烟吐得更急更快。
  孙束雅觉得难以置信:
  “这样对阵……似乎不是解决问题的理想方法。除非不想再要那分感情了。”
  真天真!钱思诗捻熄了烟蒂:
  “通常到了那个时候,保护自己的尊严比去摇尾乞怜爱人回头重要多了。绝不给男人嚣张自满的机会是新女性的宗旨。他玩,我也可以玩,男女平等,一切扯平。”
  女性主义是这么解释的吗?以沙文主义或女权主义来剥削,到最后爱情本身早已千疮百孔,不忍卒睹了。这种方式,终究会导致失败!保护自己是很好,但适度的将心比心不也是人际关系良好互动的基石吗?
  “你们夫妻……谁牺牲比较多?”她神秘兮兮地问着。
  “哪一方面?”孙束雅一头雾水。
  “家事、床事、小孩事。”
  这人这么好奇的话为何不结婚算了?
  “家事是有空的人打理;小孩由三方人马照顾;至于床第之事,我想你没有必要知道。
  ”是老同学也不该问到这么深入。
  钱思诗笑了笑,看了手表:
  “我请你吃饭如何?”
  “不行呢,我婆婆会煮饭等我们过去吃。”
  “好,那下次再聊。这是我的名片,有空打电话找我,也许偶尔我可以介绍你赚外快呢!”递出一张精美得有如金卡的名信片,她挟着一身香气走人了。
  严格说来,她们谈话并不投机,可是为什么孙束雅会感觉到日后必定有不少“聊天”的机会呢?
  孙母抱着一身香喷喷的孙子下来:
  “嗟!满屋子都是烟味,那女孩不正经,你少与她往来。”
  “妈,她只是抽烟,干嘛看得那么严重。”
  孙母摇摇头:
  “不是为了抽烟。那女孩子太世故,眼光不正,如果把你带坏了,我拿什么脸向李家交代?”
  抱过儿子:
  “好了,不说了,我还得赶去婆婆家。我们走了。”
  “一个普通学生印什么名片?”李举韶拖着疲惫的身体趴在床上,压根没兴趣与老婆讨论闲杂人等。他被两名笨学生气得差一点上吊自杀,其中一名小女生还故作大人地对他卖弄风情。哼!等她断奶再说吧!乳臭未乾兼发育不良的小国中生也敢学玛丹娜的妖魅。呕“老公,我妈说她不正经。”她坐在床边细心地为他僵硬的肩膀按摩。顺手将名片塞在他手中。
  “老婆,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集团,由女学生组成,专门满足变态中老年人吃嫩草的欲望?她们轻则伴游,重则上床同居,月入数十万,出入有名车,全身名牌。”不必细看大抵也知道可能是什么,何况名片上不就表示得很清楚了?印了名字、呼叫器,上头还描了一位曲线玲珑的简笔佳人以及一张红唇。不太意外的话,这个mark可能是某“青春王女”集团的代称。
  孙束雅轻呼:
  “你是在暗示……钱思诗可能是……做那种事的?她何必?”
  “钱呐!要钱就得嫌呀!那么赚多赚少自有计较,苦哈哈如我,当然是教笨学生来生活;一身高级品如她,一个月教一百名学生还撑不起她手上一颗宝石呢!你想,同样日子在过、钱在花,她当然找效用最大的工作来做了,陪一头猪吃顿饭搞不好就有好几万的银子到手。老婆,这个社会向来病态,你大可不必把嘴巴张那么大。”不必回头也知道妻子可能出现的表情。
  “她……她也许有可能家中出事呀!没有女人能忍受与不爱的男人上床的!”
  “是呀!就算家中没出事、没有上亿的债务要她扛,她也会编出这种理由来让朋友与恩客同情的。相较之下,上回报纸刊登未成年卖春少女的回答就坦白多了缺钱用。有些女人只把身体当成工具,已超出了我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了,当然,我们不敢乱说钱思诗一定从事那种工作,但基本上,我还是希望你少接触她为妙。”
  她叹气:
  “果真被你料对了,他们高中毕业便已分手。当年在班上,他们可是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呢!如果我们现在没有结婚,大概也分手了。”
  “谁知道。不过至少我可以肯定你不会去从事那种工作──哎唷!”腰侧被狠狠地捏了一下。赶忙翻身擒住老婆的双手。“老婆,好不容易儿子丢在妈妈家,咱们有两人世界可过,你做什么破坏气氛,偏要上演驯夫记呢?虐待良家妇男是罪过的,你没听说过吗?”
  “讨厌!如果我们分手,我才不会为了气你而作贱自己呢!我一定会找你大哥谈恋爱,然后当你的大嫂气死你。多棒呀!大哥英俊稳重、能力高强,又很疼弱小。”
  他不悦地吻了她一会,不让她再自我陶醉下去。
  “少来了。你几时看过水墨画旁边放一幅卡通画的?能看吗?你说,你『笑』想大哥多久了?”
  “才没有呢!既然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又嫁了你、当然种种假定纯属幻想,你吃什么醋?”
  他将床尾的棉被拉过来盖住两人。今年的冬天还算不错,没有太多的寒流,但冬天嘛,基本上总是冷的。被子盖一盖比较不会侮辱这个季节赋予的使命──使人冷得半死。
  “老婆,为了杜绝你有怨妇的行为──胡乱对其他男人产生幻想,今年的新年舞会一同参加吧,如何?”
  T大每年都会设计一个迎新送旧的活动,由每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八点守夜到新年初一,听说内容颇为丰富精采。
  “才不要。你那些女性同学好讨厌。”她趴在他身上,双手探进他毛衣下取暖,忍不住就给它毛手毛脚起来了。
  他喘着气,一个翻身在亲吻中努力发出声音:
  “她们都知道你是我妻子,有点扼腕罢了……有些女人……老是会觉得自己好,而别人差。不过你是陪我去的不是吗?别理她们。”
  冬天……嗯……是适合以各种方式取暖的好季节。
 
第8章 
  十二月二十九,难得出现和煦的天候,太阳高高挂空中,是个大采购的好日子。
  基本上以小套房的吃喝情况来说,平日囤积一些调理食品已算充裕,实在没有“大采购”这三个字的用武之地,不过今儿个可不同。
  孙家大娘以重金五百元重赏采购人员;李家大妈亦以相同的价码重赏勇夫。实因冬天一到,一般正常人是能不出门,就抵死不出门。何况又有人可以支使,不善加应用更待何时?
  于是,下午没课的李举韶借来了丈母娘的中古型小轿车,将儿子背在身前,买菜去也。
  “爸爸──”吃着自己的小鸡腿,坐在超市买菜篮内的娃娃御用座,不时抬头看父亲,并且指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兴奋地呀呀怪叫,引来众人惊艳的眼光不舍移开。
  今天的李毓穿得可帅了。
  一顶白色海军帽戴在头上,上身穿白毛衣,下身穿蓝色吊带裤,足蹬短靴,十足十小帅哥的派头,承袭了父亲的白肤红唇,简直可以去拍奶粉广告了,保证比什么名主播推荐更有卖点。
  “宝贝,买高丽菜好不好?”他拿高丽菜当篮球玩。
  “唔伊──”
  “什么?青花菜比较好,有抗癌功用?OK!青花菜四朵。”四朵青花菜成了菜车内第一样战利品。
  与儿子玩得很乐的李举韶又以同样的方式挑了不少菜,接着推到鲜肉品区“呀呀──”
  “我知道,我知道,要吃蹄膀嘛!还有五花肉、鲈鱼、鸡肉片,再来一盒虾也不错。”
  “嗯咿!”小孩子很有主见地指着鸡腿,坚持不肯收回手。
  李举韶只好拿了一小盒入菜篮。
  “爸爸!”这次的叫声谄媚得不可思议。原来“路过”了零食区,他的爹“不小心”忘了小孩子渴望吃棒棒糖的心意,居然打算笔直走开。
  “儿子,吃糖不好耶,瞧瞧你辛辛苦苦才长了这么几颗牙充门面,要是因为吃糖而蛀光了,那未来六年的乳牙期,你要怎么过呀?”不行,小祖宗的脸愈来愈扭曲,恐怕有山洪爆发的嫌疑──“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叹气地将棒棒糖塞到儿子手中。当然,也免不了为自己与老婆买了好几样零食,反正都破例了嘛!既然不能同上天堂,那就一同下地狱吧!瞧他们一家子多么团结一心、相亲相爱呀!
  才正想再绕一圈超,看看是否有遗漏,不过一位故人已然前来相认……
  “哎!你怎么在这里?好巧!”钱思诗一脸素净,肤色白得凄惨,大概已有多年不曾让皮肤见天日了。身上穿的,也是符合大专生身分的朴素衣着。
  “你住附近?”李举韶挑高了一边的眉,问着。
  “我住A区,路过这边,顺便进来买一些用品。”她仔细地打量他,笑了:“你们父子真的太像了,为何不乾脆穿父子装呢?多可爱。如果我是束雅,一定会这样为你们打扮的。”
  他只是笑。不发表什么高见:
  “我得把菜送回家了。先走一步。”
  “如果你不急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她追着他问。
  “什么?”直接离开未免绝情,他应付地问着。
  “我家的灯泡要全换新的,我不会。”她对他眨着小鹿般无辜的眼。
  “三八三九二0七。”他溜出七个数字。
  “什么?”这次眨眼眨得千真万确。
  “我同学的电话,他家开水电行,报上我的名字,完全免费。不必谢我了,只是随口之劳。他会很乐意替美女服务的。”挥挥衣袖,结帐去也。
  留下暗自跺脚的清秀佳人,以及一大片悲惨的暗色调,充做她的背景。
  看到有人过得太知足、太幸福,是不是都有摧毁而后快的冲动?钱思诗靠在床头,点燃一根凉烟迳自沉思着。
  青涩的小恋曲本质上乏善可陈,理所当然每一对都该以分手收场。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何况当女人的眼界更加海阔天空以后,毛头小子又哪入得了眼?
  所以严格来说,李举韶并不那么令人想染指。毕竟除了学历、外表、性格都出色外,并没有钱财来令人心动。也许十来年以后他会是才俊,但她可没兴趣陪男人吃苦;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去分享男人的成功不是更好吗?
  但为何硬要想法子接近他呢?也许想得到他的念头起自想破坏一对知足幸福的夫妻感情。没理由全天下的小男生、小女生皆以分手收场,而他们犹自活在延续的童话世界中,不知道何谓分手变心。
  他们……会令人自惭形秽。
  曾经,她也有过小孩的。但当年高一而且毫无担当的两人,决定以解决不该来的小生命来粉饰太平。毕竟,堕掉一枚狂欢后的“麻烦”,比面对两家亲友打骂来得简单得多;何况,那时他们只是个懂享乐、不懂责任的小孩子,谁要年纪轻轻的拖着一个小孩过日子?何况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呢!
  他们不要一枚小胚胎来阻碍他们的爱情,然而事实上,当他们开始轻贱生命之后,所谓的爱情也显得毫无价值了。
  与纪汉林分手一点也不值得悲伤,悲伤的是初恋幻灭成了人生必经之路。导致后来纵情声色。
  如果她已不再是处女,那么与一个男人,或一百个男人上床又有什么差别?所以她选择了一条最实际的路──与其因爱而上床,不如因钱而上床来得实际。
  女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处女情节呢?只可惜对“爱情”太沈迷,奉献得太快,一旦分手收场,便索性沉沦了。因为相信不再是处女的自己,再也得不到幸福;更相信爱情本身只是男人用来取得身体的手段罢了。
  所以,向男人收取钱财,才算真正的货银两讫吧!
  这样想绝对没错的!错的是有人居然没有招致这种自弃的下场。
  为什么孙束雅一路平坦?功课好、相貌佳,怀了孕便理所当然地嫁人;而婚姻本身也没有压垮他们那对小夫妻,没让他们承受尝禁果之后的种种苦楚。他们依然过日子、顺利地上学,除了多了一个小孩外,他们仍过着当初的生活。
  他们的双亲愿意原谅他们、接纳他们,并且一同来解决问题。这些,都是堕胎的女学生们想也不敢想的美景。绝大多数的人选择逃避,也有坦然以对的女子遭家人遗弃,但──也更有着愿意接纳的家长。
  自己浸在污水中,便见不得有人乾净且清爽,巴不得一同拖下来和着。那么,世间的女子便不再有何不同了。
  第四根凉烟又捻灭于烟灰缸中。
  浴室的门被打开,走出一名丰满无比的女子,毫不在意地显露自己肉弹的身材。
  “喂!别弄湿我的地毯,很贵的。”钱思诗厌恶地警告着。
  “放心啦,等我找到新户头,叫他给你换新地毯。”丰满女子抢过刚点燃的烟抽着:”
  啧,要不是被高董撞见我与他的司机在搞,那幢公寓早该是我的了!真他娘的,还甩了老娘一巴掌!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改天我要是钓到一名黑道大哥,包准率人将他海扁成猪头。”
  “课呢?不去上了?”基本上,她们仍是学生身分,一些变态阔老最爱玩这种调调,八成是日本A片看多了,因此她们尽管翘课翘得凶,仍不忘每学期去贡献那间学店丰厚的注册杂费。
  “拜托,上什么上?都没钱花了。又帅又年轻的男人到哪里找呀?为什么小说中有一堆名为男主角的凯子四处碰见落难女主角,而我却连只蟑螂都钓不到?我也很需要有钱又英俊的男主角来救赎我呀!我每个月也是要拿十万回家养肾脏病的老妈子,资格很够了,男主角还不死出来?”
  “小糖,台湾只有肥秃富翁,又老又丑,没有英俊多金的白马。”钱思诗冷笑。
  “咄!所以钱难赚。还不如学林大妈,仲介小孩。听说最近有一对华侨夫妻想收养台湾小男孩,出价一百万,只可惜手脚慢了点,上回丢在她们孤儿院门口的男婴,早就以五十万脱手了。不孕症真是个赚钱的商机。”
  “那是犯法的,少做。那个女人早晚会被打死。表面上做慈善,私底下贩婴,搞不好出卖的小孩不是孤儿,而是从别人手中偷来的。”
  “对呀,可是又怎样?反正小孩被抱走,还可以再生嘛。也有一些未婚妈妈不想要小孩,可脱手又可赚钱,而那些不孕的夫妻也可以得到幸福,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小糖坐在床上笑道:“可惜我们附近没有小孩子,如果长得可爱,卖到两百万也不是问题。”
  小孩?小男孩?……
  钱思诗怔了怔,歹念突起。
  也许,她该找机会带他们的小孩出门玩一玩才是。当然,犯法的事她不敢做,但……让他们着急一下也不错嘛!
  这只是小游戏而已,真的。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年末,基本上是个不错的好日子,送旧迎新的节日中,总想讨一个吉祥。任何一种来自非欢乐所发出的声音都是不该的。
  “哇……哇……呜哇……”
  别怀疑,这是小孩子的哭声。如果判断得更精确一些,可以说,这是一名很小的娃娃哭声,莫约一周岁上下。这种痛不欲生的哭法,绝非小小的打一下、饿两下可以制造出来的,通常只有受虐儿的哭声才会这么凄惨。
  没错!本故事中最最可爱逗人的小小主人翁被打了!纵使隔着尿布被海扁了十下,疼痛有限,但敏感的小婴儿当然知道大人在生气,不是在与他玩,哭声当然就更可怜兮兮了。
  “我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要与你绝交,我要……我要一百年不理你!哼!”欲哭无泪的小妈妈正忙着将一本支离破碎的数学笔记拼凑回原样。这一本笔记是老公为她做的考前大补帖,共有三十页,此刻被撕成了三百页不止;而一边还有一本英文课本待修理。
  天呀!地呀!亡了她吧!这个不孝子是生出来搞破坏的吗?
  她也不过陪儿子小睡一下下,哪里知道半小时醒来后,她的小恶魔早已溜下床去兴风作浪了。并且还献宝地给她看撕出来的成绩,“妈妈”、“妈妈”热情地叫!结果她回应以十个热情的板子,让他“痛快”到最高点。
  “妈妈……鸣……”李毓半走半爬地再一次爬到母亲的视线范围哭,期望得到怜惜的一搂。
  不过孙束雅很孩子气地又转开了身子,成了背对着儿子的坐姿。
  “呜哇……”李毓索性不再追随母亲的正面,也不再被动地索取拥抱,而是自力救济地爬到母亲身后,小手大张,搂住母亲的后腰,将脸埋在厚实的毛衣中,撒娇地哭着。
  李举韶进门来就是看到这幅景象。
  满屋的碎纸,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各自泫然欲泣──小的那一个大概是哭过头了,只余抽泣声可闻。
  “怎么了?”将大衣挂好,首要的就是抱过一脸涕泪的宝贝儿子……唔,好脏,连忙抽纸巾为他净脸。
  “爸爸……哇……”小家伙见有人理他了,连忙卖力地表演哭功,以谢支持爱护。哭了那么久,总算有人愿意理他了,好感动……呜……
  李举韶问道:
  “老婆,怎么了?你打儿子吗?不然他干嘛哭。”他坚决反对家庭暴力,绝不容许这种事在他的家中发生。
  “他撕破我的课本、笔记本。他欠揍!”孙束雅粘得心火很旺,忍不住又丢过去一道死光。惹得儿子又开始硬咽。
  “上回他撕了你的国文课本,你并没有怎样啊!这次打人就不对。你要知道,成长中的孩子如果在暴力家庭中长大,会造成人格上重大的伤害,于是社会上的败类啦、混混啦,便增多了。小时候被伤害的人,长大了也会去伤害别人,这种反社会人格会使我们美好的世界充满暴戾之气,所以,我希望你与我一样做一个文明人,千万要有相同的教育理念……咦,那是什么?”演讲得不亦乐乎的小爸爸被一叠稀巴烂的纸张吸引住,依稀彷佛有点面熟……
  孙束雅很温柔地微笑,抱过儿子才幸灾乐祸回答:
  “你后天要交的行销个案报告。”
  天!他花了十天才做完的分析报告……
  “让我宰了那免崽子!”慈父当下变脸成公夜叉,直向小家伙张牙舞爪而去。
  “爱的教育呢?”孙束雅心情很好地退了步。
  “狗屁!”他前进了一步。
  “文明人的说辞呢?”她又退了一步。
  “当野蛮人比较方便!”他扑身而上。一家三口沉沦在床上,尖叫、大笑、哀号兼有之。
  “爸爸!”小婴儿笑呵呵地爬向父亲,直贡献着他热情的口水,待他坐稳在父亲的胸膛上之后,双手高举,宣示自己的胜利。
  大手意思意思地拍了儿子的安全气囊两下,就听得尿布非常赏脸地回应大大的“波波”
  声,略感安慰。
  他的作业……呜……这下子换他要哭了。
  “这小子为什么近来者有破坏狂的行为?”他哀叹地问一边的老婆。
  “大哥说十个月大的小孩对声音很好奇,也喜欢做重复的动作当游戏,训练自己的感觉统合能力。我丢给他电话簿他不撕,对我们的课本倒是爱得很。”她不善地喵他:“喂,我家可没有这种毛病,倒是你家八成有。所以你必须负责任,少怪到我这边。”
  “少来,别想要我帮你粘课本,我作业还得重做才命苦。”
  她将儿子拉躺在两人中间,捏着他的鼻子玩。
  “那今晚别去参加T大的晚会了。”
  呀!差点忘了!他跳起来:
  “不行,快准备,我们要去。昨天我已与大姊联络过了,小毓寄她玩。”他开始收拾儿子的必需品放到外出袋中。
  孙束雅懒懒地,不想起身:
  “拜托,又不好玩,顶多可以白吃白喝,可是我怕见到一些讨厌的女人后,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李举韶拿来背袋,将儿子抱坐在床上,替他穿上厚外套后,才背在身前:
  “那不是重点啦!我告诉你哦,我们有机会得到T大摄影协会提供的十万元奖金与一架单眼相机。”
  “去偷吗?”她嗤之以鼻,以她老公那种学了三分钟摄影便自称大师的呆瓜而言,妄想去与人竞争奖金?少来了!不过他……几时参加了?
  “拜托!我何必,那十万元稳是我的了。今晚展示了二十幅入选的作品,其中一幅就是我的作品。而就我看,其它十九幅实在无病呻吟得很,丢到淡水河还嫌污染水源哩!”
  自大之人,必有自卑之处。她怀疑地瞄他:
  “老公,你拍了什么东西去竞选?”
  “我们儿子。我在他身上拍了十来卷,不善加利用怎么可以?如果钱到手了,我们以后就有机车可以代步,多好呀!来,快换衣服,该走了。”
  她挑出一件宝蓝厚洋装换着。仍不改怀疑口气:
  “举韶,你自己说,是不是偷偷动了什么手脚?还是巴结了某位评审老师?”
  把他看得那么扁?!
  “老婆,虽然我不是学摄影的,甚至不是摄影社的社员,但捕捉珍贵画面可得有天时地利与感觉配合才成。基本上,我向来福气大,所以十万元到手也不是太意外的事……别搽口红,太妖艳了。这件衣服也不好,太合身了,你想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胸部曲线吗?我刚刚说到哪了?我……”
  孙束雅丢来一只奶瓶令他住口。
  “无聊男子,走了啦!”
  “可是……”他不悦地盯她胸口。
  厚披风阻挡住姣好的曲线,她勾着老公出门去也。
  众多的参展照片中,有二十帧被特别放在一起陈列。而二十帧之中不乏裸女、风景,以及各种特效拍成的相片,或老人、老街、萧条、落魄,一路以黑白相片凄惨到底的哀愁中,绝处逢生地出现独树一帜的可爱娃娃相片!
  彩色的喔!而且没有悲苦、孤寂那种意识型态,也没有刻意彰显的技巧;它只是极单纯的呈现童稚的一面,加上娃娃漂亮得足以当明星的面孔,更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路过的人全会忍不住停下来观看。
  这帧相片,名字既不是“无题”,也不是“孤寂”,当然更不是什么“穹苍”或“繁华”。它的名字很长,叫──“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为什么名字取得如此耸动呢?实因相片中的漂亮娃娃明显地正在撕毁一本国文课本,且笑得快乐无比。整体画面呈现的是逗趣且一望即知的单格漫画效果。
  “好可爱唷!是谁拍的?谁家的小孩?”一名小女生只差没流口水。
  “咦,李举昭,不是企管系一年级的学生吗?”稍微通晓校内八卦事的男子脱口而出。
  “哎呀!是他呀!仔细看果然长得很像,会不会是他的弟弟?还是亲戚的小孩?”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李氏小夫妻已翩然来到。
  “老婆,你看,最出色的果然是我们这一幅吧!”一连串由灰色的悲惨世界看过来,明亮的娃娃照名多么令人心旷神怡!
  得奖是要靠运气的。在十九帧照片的主题皆差不多的情况下,他要是没中奖不是太没天理了?
  “拍得不错。”孙束雅得意地偷听杂七杂八的讨论声。
  看照片的人已发现他们了,其中一名与他们打过球的男子走过来:
  “李举韶,这娃儿好漂亮,偷生的呀?”
  “什么偷生的!我老婆生的啦!那小子叫李毓,目前十个月大,我儿子,如假包换!”
  众多的抽气声表达了不置信的讯息!之前有些人确实听说他真的已娶了太太,可没听说儿子也生了!因为他身边的小妻子一点也没有生产过的变形身材令人信服。
  “那小孩……真的是你儿子?!”王春杏抖着声音由后方传来。难免又是一个打击。
  李举韶搂着妻子站在相片前让人比对:
  “瞧,根本是我们夫妻的复制品,再也生不出第二个比他像的了。”
  “你自己去出风头,我要到别处去了。”孙束雅向来怕成为焦点,甩开老公的手,飞快走出展示处。
  “老婆,记得七点整活动中心见。别走太远。”李举韶走不开是因为要卖自己宝贝儿子的照片,趁大夥有兴趣,赶快推销才是。不贵啦,一张才三十元,顶多跟明星相片相同价格而已,一点都不贵。
  孙束雅唯一与李举韶不相同的地方,就是她永远学不会长袖善舞的本事,更不会利用人潮创造商机。所以李举韶是家中负责赚钱的人,原因绝不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古板思想。
  才走出展示场想喘口气,不料熟悉的声音却唤住了她,教她清闲美梦化为碎片。
  “孙束雅,你也来参加T大的跨年会呀!”钱思诗刻意前来,果然遇见了他们夫妻。
  “咦,你怎么也来了?”她笑问。
  “有一个追我的男子邀我来的。对了,你儿子呢?没有一同来?”
  “在家里啦,这么晚了,抱出来不大好。”奇怪,钱思诗怎么可能关心小毓?他们又不对盘。
  钱思诗低声道:
  “放在家中?有没有人照顾?最近很多贩婴事件,你自己可得小心一点。李毓很值钱哦!”
  “谢谢。我们一向保护得很好。”开玩笑,在三个家庭无微不至的保护下,如果还会被偷走,那么大可集体去自杀了。
  因为生活从没有交集.于是可以聊的共同话题实在有限得很。两人沉默地走向活动中心。钱思诗才又开口:
  “你的丈夫很受同学欢迎吧?尤其是女同学。”
  “是呀。”
  “那你不担心吗?”
  “还好啦,对他有目的的女人大概都知道他有妻子。心中懊恼难免,但已不会做太逾矩的行为。别看举韶很好相处,其实该坚持的地方,他一点也不让人越雷池一步。”
  这一点钱思诗倒是领受到了。所以才生气!世间绝对没有不好色的男人,何况她条件强过孙束雅许多,他却对她不假辞色,大大侮辱了美女的心!
  “有些人并不介意他已婚的身分,否则你看,那些女人围着他做什么?已婚的男人更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你以为呢?”她指着活动中心门口那一票人,口气掺着幸灾乐祸。
  孙束雅看了一眼,眼光终究放在老同学身上:
  “你很讨厌我是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存心要让我心中难受呢?并且不断地引发我对丈夫的危机意识,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的问题直接得令钱思诗心惊胆怯,不过她并不打算退缩。笑道: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太天真单纯,身为老同学,有义务要提醒你一下。毕竟,以李举韶的聪明,要瞒着你乱来,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何况他哪愁没女人爱慕,机会当然就更大了。”
  这下子孙束雅果然觉得钱思诗是不怀好意的。不知道她是否也是想勾引举韶的女人之一?但,为什么呢?她们无仇无怨,这人没事跑来煽动人心做什么?
  钱思诗又笑了:
  “我的话你可要放在心上啊。对了,晚上十二点有一个倒数计时的迎新年传统,不知道谁会是与举韶接吻的那位幸运女子。”
  “我该说『祝福你』吗?”
  “谢啦!”成熟佳人扭腰走开。
  孙束雅瞪着她的背影,暗自生着气。百思不解自己除了与她同班过一年外,还有什么地方惹到她?为什么钱思诗就是一脸不想让她好过的嘴脸?
  美好的迎新年晚会以不完美的方式收场。
  李氏小夫妻又吵架了。
  那一夜简直是场混乱!尤其倒数读秒的热络高潮中,更是混乱的极致。
  李举韶在摸黑中被企管系校花吻住了唇,同时也有几名不知名的色女将口红印了他满脸孙束雅在老公的怀中遭不知名男子吻住,结果灯光一亮之后,便成就了一场砸食物大战、肉搏战。中心点便是李举韶大战外文系的花花公子──因为他居然偷吻他老婆!尽管花花公子再三申明他要偷袭的对象是系花刘淳雨,但仍阻止不了李举韶将他打扁成蟑螂乾的决心。
  笑话,吻错了还会算得那么准,吻上了他老婆!更别说那时束雅被他勾在怀中,要“怡好”吻到的机会根本微乎其微。
  一口气忍不下已是够糟的了,结果打完架之后,老婆也跑回娘家去了!这次可不是小小的闹意气而已。彼此心中皆有气。
  绝难想像眼睁睁看到自己的爱人遭人吻住的心情会坏到像死火山再度狂喷出岩浆。当然错不在于他们两人,可是却也是因此而对彼此有妒怨。至今没有低头的一方。
  今儿个一月初三,寒流罩在台湾上空,是个悲惨的星期六,更加落实了“冷战”的效果。简直是由天气冰到骨子中,冰得风云变色,不小心路过冷战中的人身边,也得小心被冻伤。
  所以小小李毓很识时务地成日窝在外公的诊所受众阿姨们的温暖疼爱,也不愿依近母亲的冷脸;晚上与母亲相聚也不敢玩耍吵闹,驾着他的学步车呼啸在大舅的书房,也不愿滚入地雷区引来杀机。
  “老妈,我要带小毓睡觉了,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吧?”
  忘了提一点,李毓远离母亲的行为纯属孙母一手主导。怕影响小孩身心健全。
  孙母正在替小孙子穿睡衣、换尿布,凉凉地说:
  “我看你还是学其他联考生那样,熬夜通宵好了。小毓今晚由我和你爸照顾。”她可怕女儿半夜气起女婿,索性殴打这张相似的面孔出气哩!不妥,小女生年轻气盛,何况小孙子人人疼,一丁点委屈也受不得,谁知道束雅会不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孙束雅坐在母亲身边:
  “你干嘛?怕我打小毓呀?”
  “看你这张横肉脸,岂能不防?”
  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李毓爬到母亲怀中,乖乖地叫“妈妈”,却不敢乱动;小孩子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向来乐观的笑脸也失了几分颜色。
  孙束雅搂着儿子亲了亲。
  “这次要战多久?我是不介意养你啦,但这样下去算什么呢?不怕女人乘虚而入呀?”
  “我管他去死。”朱唇嘟得半天高,口气可呛了。
  孙父由浴室中出来,叹气道:
  “今天举韶有到诊所看小毓,我看他也不好过。这次闹什么气?怎么连他也孩子气了起来。”
  也就是说,目前两家的大人们仍然不解他们夫妻为何闹翻。研究了老久,也研究不出原因;问嘛,又相同问不出来,可见这次不是小事。
  “没有什么大事。”
  “明天星期天,原本是你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日子,怎么,不回小套房团圆啦?”孙母问着。
  “不要,我留在这里看书。”她抱儿子站起身:“你们早点休息吧,晚安。”怕父母再追问,孙束雅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房中才吐了口气!
  吵架嘛,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先是斗气,后是等待有一方低头;再是预料之外的尴尬,再来就是难堪了。等到发现不会有人低头之后,不是大吵,便是分手……
  这种吵法,真是伤神!老天啊,她甚至还只是个可怜的考生,顺道担任母亲与妻子的职责还不够,如今又压来怨妇角色,怎么消受哦!
  房中的电话突然响起,吓得昏昏欲睡的李毓哭了出来!真缺德,十点了打什么电话!即使是李举韶也该杀,何况根本不会是他。时段太晚,会侵扰儿子的睡眠,他心中明白。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抱儿子在怀中拍抚。
  “哪位?”口气不善得很。
  那头传来偷悦的声音
  “可别当我是李举韶呀!我是无辜的思诗啦!”
  不是好东西!就她所知,三天前偷吻她的男子是钱思诗的朋友之一。
  “有事?”
  “心情不好吗?明天一同出来喝茶好不好?”好诚恳的声音,犹如广播电台妇人在劝诱别人讲内心话时的音色,以期有更多隐私供自己八卦。
  “大概没空。”她声音越发小声,因为怀中的儿子已经陷入沈睡。
  不过电话另一边的人倒是当成她正在暗自萧索饮泣。口气更加慈悲:
  “出来嘛,顺便带你儿子出来玩,明天我们去儿童乐园玩,我买了几件衣服要送小毓哦!”
  有没有搞错呀?不足周岁的小婴儿去儿童乐园不吓晕了才怪,玩什么玩?
  “不必了,谢谢。我想睡了,晚安。”
  “明天早上十点,我开车来接你,晚安。”不待人拒绝,钱思诗先挂电话。搞什么呀?
  她难道会白痴到任人看笑话?如果天下有人会因为他们夫妻不和而开心的,必属这女子无疑。
  两人虽素无恩怨,但二姊分析过,有种女人非要别人与她相同下场才会舒坦。不见容于别人初恋有好结果。
  二姊曾以她老江湖的眼光批判了钱思诗一下,只有一句话:落翅仔的骨相。与举韶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不愿把老同学想得那么糟,跟前可以理解的是钱思诗看笑话的心态而已。多奇怪,毫无理由去妒恨别人的日子过得好?
  将儿子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趴在一边看着。这一张像父亲的脸,长大了一定比他爹更出色吧!
  轻轻亲着儿子,喃喃自语:
  “宝宝,对不起,你一定也很想回到以前当破坏狂的日子吧?近来乖得反常,真令我过意不去。明天我们去看姑姑好吗?你最喜欢喝姑姑店中的南瓜浓汤了,我们明天去喝个够。”
  毕竟当娘了,生气也得有个限度。何况已三天不见那个死家伙,恩赐他一次觐见的机会吧!
  想开了之后,便能安心缩入棉被中沉睡,不再费力气去保持冷战面孔了。自己看了都想吐。
 
第9章 
  法国餐厅虽然十二点才开始营业,但一般员工九点就要来打卡上班了。
  而李举韶这个超级自由的工读生,在无处可去的假日,自然也就晃过来了。顶着一边的黑眼圈,可怜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自怜。
  与老婆冷战已经够可怜了,昨日还挨了大哥以“不善待妻子”的罪名K了一拳。每次只要小两口发生点什么小事,不问对错,大哥一定会先找他练拳再说。唉……害他只有把满腔怨气送给同学,他“阳光王子”的绰号,当下改成了“恶魔王”。没人敢近他十里之内。如果他每每不小心想起外文系那一匹狼吻他爱妻的画面,便会立即飙过去堵人海K,吓得那痞子告假直到学期末。
  他爱束雅是毋庸置疑的事,从十三岁偷偷产生好感直到十四岁正式追求,如今也六、七年的时间了,倒是没发现自己吃起醋来是这副窄心胸!
  也许是太习惯地将妻子视为自己可以独占人儿,从未想过有什么意外产生,于是乍见那景象便汹涌起满太平洋的怒涛。以前还怪老婆吃醋是对他没信心的表现,谁知道这醋味非关信心,只是感官上的一种情绪。
  到现在一口气仍抒发不出来,又想找那匹色狼扁一顿了。
  “举韶!你当我这边是难民收容所呀?叫你铺个桌巾铺到趴着睡觉,不想要工钱了吗?
  ”看不过去的李举乐过来训斥着。目前全家人一致当他是乞丐看待,要宠没有,踢一脚来表现阴暗人性才有可能。
  “姊,再让我哀悼一分钟,让我破碎的心口慢慢痊愈──”咦,这是哪个三流剧本中的对白?
  李举乐对么弟的死样子实在没辙,抬头要叹气的当儿,看见小弟媳正由后门走进来,怀中抱的正是可爱的李毓哩!哇!好久不见,好想念小侄儿的可爱呀!不理这具死尸了,三步并两步移了过去。
  “束雅!小毓!来得正好,厨房已煮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叫人送来办公室。来,一同上楼。小毓,姑姑抱,三天没见了,好想你哦!”
  李毓咯咯笑着,与姑姑玩亲亲,直到他爹在姑姑身后站定后,才热情地唤着:“爸──爸!”
  可惜李举韶没有高抬贵手抱他,迳自看着他妻子;孙束雅正抬眼看天花板,彷佛上头有花可看似的。
  李举乐叹气:
  “我把办公室借你们谈半小时,上去谈一谈吧!我带宝宝去厨房吃东西。”她远离小夫妻的北极圈。
  李举韶闷着声音道:“走吧。”
  她嘟着嘴率先上楼,没见到她老公偷偷吁了口气。真怕老婆仍在气头上,不愿与他谈。
  满脑子塞满了累积三天想谈的话,自然想成筐成筐地倒与老婆知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关上门之后,他第一个动作却是一个箭步地搂住妻子,先吻了再说。
  她扭动了下,最后与他跌坐在地毯上,闷哼着与他分开唇叫疼“好粗鲁,讨厌!”
  “我想你。”他双手搂住她。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哼!想你的头。我看你根本一直在想我被人偷吻去的画面,所以才会打一照面就吻我。那又不是我的错!你自己才该反省。”
  “你没看到我反省得很彻底吗?”他展示他的黑眼圈与消瘦的面孔。“反倒是你,好像没瘦半两肉。”
  她搓他的肩头:
  “我何必?错的人又不是我。”忍不住拿他的衣袖拭嘴唇:“好恶心,到现在只要一想起被偷亲的那种湿濡的恶心感觉就想吐。你别又吻我了,省得我又回忆起来。”
  “你居然把我的吻与那个人渣相提并论?还会忍不住再三回味?!”他箍紧她,口气很危险。
  她摇头,伸手搂住他肩,安抚他:
  “我当然知道不同呀。以前除了你与儿子外,没人吻过我,我没想到原来被不爱的男人吻到会那么恶心。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吻,只不过我们的唇最好都净化一阵子。”她心中可介意他被人偷吻的事了。
  “四天没吻,够久了,何况最近我有空就刷牙。”他又吻了好几下,然后让亲吻顺利地转成法式深吻。
  不知哪个不识相的在他们进入状况时闯入办公室,并且发出巨吼!
  “你在做什么?!”
  一颗巨大的拳头欺了过来,准备让李举韶从“家有贱狗”升级到“大陆熊猫”的境界还会有谁?那个有事没事晃来台湾,名为考察、实为暗恋李举乐的那名华侨喽!否则谁有胆子大剌剌闯进来?不过,礼貌与修养着实差了一些。
  李举韶搂着妻子跳得好远,让大老板的拳头穿透一把藤椅的椅背──这人肯定学过空手道!
  “嘿!大家都是文明人,想动手也该师出有名。”将妻子好生护在身后,他叉腰以对。
  大块头怒吼:
  “你敢背着举乐偷情?并且偷到她的办公室来!你真的找死!”
  天哪!这位仁兄居然到此刻还呆呆地认为他的大姊是他的妻子?他要追求美女都不事先做一下身家调查吗?他家的钞票是用来点烟.还是当卫生纸用?为什么不挪出一点权充徵信费用?有体格、没脑袋的笨家伙。嗟!
  “为什么这么大声?怎么了?……咦!华先生,您又来台湾了?”抱着吃饱喝足的侄儿上来,讶然地对老板问候。
  “你们台湾人新一代的道德观是怎么回事?我以为现代已没有二女共事一夫的观念了。”
  “谁跟你说有的?大姊,我们夫妻好不容易才和好,此刻我们要回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今天的打工不作数,拜拜。对了,儿子还我,以后借一次五百元。”
  抱过儿子,搂过妻子,在路过目瞪口呆的大块头面前时,丢下一句:
  “胸大无脑的成语,阁下十分受用。送你。”
  这种呆瓜居然是百来家餐厅的老板,真是不可思议。那么依此类推,自己的前途应该更不可限量才是。至少当他三十来岁时,不会野蛮成他那样。
  走到餐厅之外,看着儿子玩他的黑眼圈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怀疑起这小子是不是在嘲笑他老子?
  这个怀疑很快被证实了。小鬼在咯咯笑之后,发出一个新单字──“汪汪”。
  “老婆,一旦这小鬼会说话之后,肯定会对我们没大没小,你想我们要不要趁现在他还不会说话,拿针将他嘴巴缝起来一劳永逸?”
  “残害自己的同类不好吧?”她抱过儿子取暖,笑着点点他的黑眼眶。
  李举韶拉开大衣,将他心爱的人儿全包入皮大衣中,一同抵挡冬天的寒意。相依回家去也。
  冬天,只适合一同取暖,不适合冷战。他们已有深刻的体会。天气已够冷了,何苦对自个落阱下石对不?
  吃过中饭,打道回小套房,意外地见到一尊门神杵在大楼门口,迎着呼呼北风,一张脸也顺势冻成寒霜,只差没有挂两管结冰的鼻涕来壮大其效果。
  此何人也?乃钱思诗是也。
  一家三口在边走边分着喝热可可取暖时,冷不防寒中夹怒的声音由前方传来:
  “为什么放我鸽子?”
  孙束雅回过头,迷惑地问:
  “我们有约吗?”
  “我说要请你与你儿子去儿童乐园玩,并且送他礼物。我好心地想陪你散心,可是你却爽约。太过分了!”凝聚一早上的怒火喷出了火舌。
  什么嘛,她又没答应。正要回答,但被李举韶抢了先: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小毓才十个月大,不适合去玩那些东西;再者,我们夫妻已经没事,想来也没必要出门散心了。谢谢。今天天气挺冷的,容我们一家三口回楼上取暖,再见。”
  由大衣中探出小脸的李毓很赏脸地打了个喷嚏,表示他爹的告别辞令不是胡诌的。不过,在看到一脸凶相的女人后,立即又把头缩回大衣内,栖息在老爹的温暖毛衣上。
  钱思诗试图挤出一抹笑。
  “束雅,我请你喝茶。也许是太久没见了,我们生疏了,而你身兼主妇,必然没什么交谊机会,难得我们多年后再见,也是缘分,既然孩子有举韶在照顾,那我们现在去喝茶,你不会反对吧?”
  “我──”才不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居心不良,岂会呆呆地陪她去谈那种话不投机三句多的天?
  不过李举韶又多事地插嘴了:
  “明天晚上好不好?她还有功课要写,今天恐怕不行。明天七点你们一同去喝个茶也好,地点就选在T大附近的『蝶栖』红茶店。如何?”
  人家都拒绝得那么明白了,还能有什么上诉的空间?她笑得极僵:“好呀。明天七点别忘了,一定要抱小毓一起来哦!再见。”
  紫色的小喜美车“咻地”飞也似的开走了。
  孙束雅瞪向丈夫:
  “你干嘛呀!我才不要与她约会。她除了尖酸刻薄之外,根本没什么善意。明天你自己去!”
  他搂她走向电梯:
  “老婆,总该搞清楚她想做什么吧?我们与她是不同世界中的人,各自心中再明白也不过了。那么,她硬要与我们逗在一起,必然有其用意,而且随着其用意一再落空出错,那股怨气会更重,何不直接面对,看她想搞什么鬼呢?”
  “不理她就没事了。小毓每次看到她都会哭,可她怎么硬要送小毓东西呢?她看来又不爱小孩。”
  电梯门打开,他们一同走进去。李举韶将儿子抱出大衣外,亲着李毓煨得红扑扑的脸蛋。
  “我儿子帅呀!连阿姨级的女人也迷上了他,准备以身相许嘛!”
  孙束雅从镜墙上看着一家三口亲近的模样:
  “她讨厌我们。为什么?难道当年她喜欢的是你,而不是纪汉林?”
  “不。只是不同的路子走过来,她由我们的幸福憎恶起自己的孤单,进而心生不满。你以为她全身上下皆名牌的今天,会看上我这名穷学生吗?同样是美人,不同境遇,心高气傲的人便受不了了。我个人是这种看法啦,谁叫我们一路逢凶化吉,又没什么小事化大的个性,彼此疏懒地凑合生活至今,没学小情人闹分手耍脾气什么的。屈指算来,认识了你六年半,吵架的次数却没超过六次,不是很扯吗?你很大而化之;而我很随性,也就不拘泥在一些小小的事情上。家事又不多,目前又没什么事业压力,出门在外别人来看就是幸福得天地不容的样子,难免会惹来一些多事人看不顺眼了。”在看人眼色的本事上,李举韶向来机敏剔透。这是长袖善舞者与生俱来的本事,何况钱思诗也不过二十岁,心思并不难猜。
  “看不顺眼又能做什么?”
  “她也没胆做什么,说一些风凉话罢了。”
  电梯已抵达,小夫妻俩牵手走回套房。
  孙束雅将困顿的儿子放在小床上轻轻摇着。许久,在儿子沉睡后,她问着蹲在身边的丈夫:
  “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分手呢?”
  “因为──”他将她搂过来,一同生在地板上:“世上或许还有更好的男人或女人出现,也或许会对我们表示好感,可是我们彼此都太笨了,学不来『养鱼政策』,也不谙『骑驴找马』的本事,只好乖乖地将就彼此。因为我们心中明白,男人与女人各自是缺了一角的圆形,而当我与你相遇时,组合了彼此的残缺,发现那是再契合不过的圆满,也就安心配合在一起了。至于其它更好更棒的圆形,已无关于我们了。老婆,现代人都把『将就』当『委屈』,将自己想得太好,将别人看得太糟,于是变心一事便不断上演了。我们很将就,也很知足。”
  她笑。
  “我们很平凡,怎料因为别人对感情太轻率,以至于相形之下,我们的平凡成了令人嫉妒的幸福。真奇怪!”
  他吻她:
  “我们一直很幸运。如果今天没有李毓,天晓得我们又是什么情况。”
  “我该不该学电视中的女主角钻牛角尖问着蠢问题: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娶我,你根本不爱我?”泫然欲泣的怨妇口吻学得入木三分。
  “白痴,当然是为了孩子才娶你。可是如果我不爱你,早就掏一万元叫你去找密医搅掉那团血肉了。生孩子一事又不是非单一女人不可,允许你生,当然代表我爱你呀!”多么狼心狗肺的回答。不过电视台的编剧真的应该因应时代变迁而对台词多下一点工夫,以免走在时代的尾端,却老捧着古董台词当时代辞汇用。
  孙束雅笑拍他一下:
  “对哦,现代肥皂剧应有更新的台词才是,比如说:如果你爱我,就该由你来结扎,而不是让女人挨刀。”
  “是,老婆。等岳母停止供应我们保险套之后,小的一定立刻去结扎。”他指着床头柜上数十打的保险套,半戏谑地回应着。
  “真的?”她瞄他。
  “我们有儿子就够了。除非儿子反对,否则我不愿看到你再痛一次。”他回应得认真。
  他们有个约定,如果李毓会感到寂寞,才会考虑再生;若这小子一个人自得其乐,不吵着要弟妹,那他们夫妻才会做结扎的打算。不能因为小孩还小就否定了他的投票权嘛,是不?
  “等会我的朋友会带她的儿子来,我会乘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把小孩子抱回我的公寓。”
  “你决定做这种事了?可以,事成之后,二一添作五,我要一半。如果失败了,刑事责任你负,不关我的事。”
  钱思诗低叫:
  “我没有打算做犯法的事!我只是要吓她而已,顺便代她照顾一天小孩。”
  “骗鬼!你从来不抱小孩的,还想代人照顾?喂,你那朋友是抢了你的男人,还是揍了你?你要这样整人?”小糖将脚放在桌上,不在乎短裙内的风光遭人窥尽。她死也不信钱思诗会做徒劳无功的事,骗人也要看对象。
  “我只是看她不顺眼,但才不会因为她而犯法。”她哪来的胆?
  还假仙?小糖一点也不信她。找帮手拐小孩,却不让帮手分一杯羹,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笔钱她是分定了。
  “她来了,你先到隔壁去坐。”钱思诗将小糖推到盆栽后方的卡座内,才转而笑迎孙束雅。“吃饱了吗?要吃什么尽量点,我请客!”
  孙束雅微微一笑,将怀中背着的小孩解下来。
  “我吃饱了。”
  “别客气啦,不然先来一壶花茶好了。”钱思诗对侍者点了茶,才又道:“你心中还在气我自作主张约你出来吗?”
  “不了。我只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以及目的。”
  “哪有什么目的?”她乾笑。“我只身在外,遇见老同学想多亲近才是真的。何况知道你与李举韶处得不好,想关心一下而已。男人啊,其实并不值得我们女人掏心掏肺地对待。
  你认为呢?”一根烟顺势点燃。
  “对不起,公共场所不能抽烟。”不必孙束雅制止,服务生已然撂下禁烟令,并且指着桌上的禁烟牌子。
  钱思诗瞪了一眼,不廿愿地捻熄了烟。才笑道:
  “有小孩在真是麻烦。连抽烟都不行,我还真不知道对于更多的不便,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自有甘苦。我们并没有太多不便的地方。”
  “哦,对了,这是衣服、鞋子,我去婴儿店买的,送你儿子穿。”她捞起一大纸袋送过去。
  孙束雅接过:
  “多谢。真不好意思。”她怀中的李毓因为看到隔壁桌也有一名小婴儿而兴奋地叫了起来。
  “妈妈──妈妈──”小手直指向那名熟睡中的孩子。
  两位母亲礼貌地微笑。因为距离近,所以习惯性地谈了下:
  “好可爱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吗?”中年妇人含笑问着,口气中有着不置信。小女孩太年轻了。
  “是呀。才十个月大,你呢?”她看着睡在手提摇篮中的小男孩,莫约也这么大吧。
  “我的周岁了,可惜还不会叫人。我晚婚也晚生,比较辛苦,没什么精力与小孩周旋。
  倒是你的孩子看来漂亮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语气中无限钦。同样是小婴儿的母亲,但年纪莫约差上十五岁。
  小毓这样子算学习能力强吗?除了一副爱笑的好性子,倒也看不出什么天资聪颖的天才相,不过被夸奖总是与有荣焉。因为儿子一直扭动要与另一名同类玩,她也就索性放他到地上坐着。
  “乖儿子,不许吵哥哥睡觉哦!”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先交代了再说,看起来比较有教养。
  两名母亲又以“同是天涯为母者”的眼光互视而笑了下,才又回头与各自的友人聊天,顺便注意地板上的两名小孩。
  这是个好机会!
  “束雅!我们一同去上化妆室好不好?”
  “为什么?”都多大了,还有一同相偕上厕所的行为?何况她又不想上。
  “我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谈嘛!”她一副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启齿的模样。
  “好吧!”她叹气,低下身子要抱儿子行动
  “等等!孩子放着吧,又不会丢掉!何况还有那位妈妈在看。”
  非亲非故的,看什么?这钱思诗愈来愈诡异了。
  “不行,小毓在陌生环境没看到亲人会哭。”戒备心起,她抱起儿子,不再让他离开自己怀抱。不过因为李毓还想玩,扭动身体叫着,这一扭,便将桌上的果汁给踢翻,全往对面的名贵洋装身上招呼而去。结果尖叫声当场呼破红茶店屋顶“呀!你这小鬼!王八蛋!”天哪!她的香奈儿!
  尖叫的后果是全店所有人的怒视,以及两名小婴儿吓哭的声音。当场将宁静的夜晚化为一场灾难。
  而这时,更大的混乱产生了!
  就在中年妇人要低头抱起摇篮中的儿子安抚时,一名女子不知由何方冲来,当场提了小摇篮便跑,直直冲往红茶店的大门。
  “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中年妇人尖叫地追了出去。
  天哪!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婴儿?!找死不是?
  果然,机灵的服务生立即将电动门的感应器关掉,让那名掳婴的现行犯当场成了瓮中鳖,狠狠撞上玻璃门不说,还被人押解住。要不是她是女人,早被人揍去半条命了。
  “不……不要报警!我……我只是开玩笑的啦!”小糖绝望地看店主拨一一0,转而对着钱思诗想要求救,不料一纪拳头已让她鼻血如喷泉般的溅出。
  中年妇人抱过儿子,脸色苍白且铁青:
  “我先生是第X分局的副局长,你等着坐牢吧!”
  “思诗……救我……我这是在帮你呀……”小糖眼泪鼻水直落,却怎么也见不到共犯的人影。
  孙束雅心中暗自一惊,转身要找钱思诗,却见她不知土遁到哪边去了。
  “呀呀……”止住哭的李毓好奇地指着哭得一脸血红的人,拉着母亲的长发叫着。
  她心悸地亲吻儿子,搂得更紧。
  那是钱思诗的目的吗?抢人勒赎?还是贩卖婴儿?她……居然会做这种事?她们毕竟是无怨无仇的老同学呀!要使坏也犯不着找她下手,而根本上,她连这样的念头也不该有!太过分了。
  能将“小玩笑”开成社会新闻,实在不是简单的本事。再把单纯的掳人勒赎或贩卖事件扯出一间明为孤儿院、暗里则为贩婴集团的大案,更是大大的意外。
  结果是──差点被掳的那名小孩的爹,因破获大案而荣升局长之职;是本事件中最大受益者兼原受害人。
  结果是──企图掳人的李玉糖琅铛入狱,并且提供了一名共犯的名字,方便警方为她找来蹲苦窑的伴。
  可惜没有证据证明钱思诗有涉入此案。毕竟她压根不认得受害家属的任何一个人,嫌犯的供词因而全然被推翻。虽基本上无罪,但随时等着上法院的心情可不好受。
  七上八下的心也够钱思诗心魂俱裂了。
  所以说要做坏事也得看天分,没有那种脑袋还是少动那种心思,坏事岂是人人做得?
  乌龙绑架案落幕了,但不代表无罪的她会好过到哪里去。惹到了李、孙两家,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她得防着孙琳琳率混混太保前来堵人;也必须防着李举韶的痛殴。后来她更知道,李家大兄在上流社会有其奇怪的影响力──让巨富千金对他千依百顺兼排挤他讨厌的人。所以她的“生意”一落千丈,找不到乾爹,也吊不到凯子付夜渡资。
  吓得她躲在公寓不敢出门,连电话也不敢接;要不是公诉缠身,她早飞到国外避风头了。学校那边当然也没敢去,上了社会版头条,哪里有脸见人?
  她真的没料到事情会弄得这么大,起先也不过是基于妒意所起的一个小小玩笑而已。
  都怪小糖坏事!造成了如今这种严重的后果。
  吃着已凉的泡面,钱思诗第一万次的诅咒!
 
第10章 
  小李毓差点被绑架的事没敢给两方家长知晓。夫妻俩怕被骂成臭头,更怕被宣判“禁治产”──禁止治理自己生产的物品,也就是李毓啦。
  顶多让双方的大哥大姊们知晓而已。照顾李毓的工作当然更加的紧密;累惨了大人,最轻松的当然是备受宠爱的小祖宗了。
  “二姊,时间已经很晚了,可不可以移动尊脚走回家去?”壁钟指着十一点整。对于明日一大早还得上课的人而言,代表是理想的上床时间。小套房内四名人类,早有两名挂掉了,只剩孙束雅还苦苦地与孙琳琳对峙。
  孙琳琳跷着二郎腿,瞄了瞄小床上早已熟睡的外甥,以及挂在小床边沿入睡的妹婿,心想今天的工作也该告一段落了。
  “好吧,我想姓钱的那个女人没胆子上门找人。大哥又不让我上门去揍人。呸!真没趣。”拨了拨短发,她踢了睡死的李举韶一脚:“喂!我走了,好好保护我外甥,知道吗?”
  “遵旨!”以一个大大的呵欠回应。
  待孙琳琳走后,小夫妻俩才无奈对视。十天来一直过着风声鹤唳的生活,实在是无妄之灾。
  被踢得神清气爽之后,李举韶为儿子拉好棉被,躺回床上之后却一时无法入睡。将老婆拉过来一同躺着。
  “是时候了。”没头没脑丢出这一句。
  她看他:“十一点了。”他们聊的是同一种语言表态吗?
  “我知道。我是说用心理战术让钱思诗提心吊胆这么些时日,也差不多了。我们必须约她出来谈一谈。”
  “她……其实什么也来不及做,基本上也没机会做。所以得到今天这种下场,似乎太严重了些。”十日来她渐渐觉得钱思诗很可怜。
  李举韶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只要心中存歹念的人,必然会遭报应,差别在报应来得早或晚而已。她运气不错,先遭报,代表以后不必上刀山、下油锅。恭喜她。”口气中可没有太多真心。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即使说是嫉妒我们平凡顺利的生活,也不该衍生这种念头,何况我们并不曾招惹过她。”她真的百思不解。
  他说:
  “所以说她是变态嘛。别人的不幸是她的快乐。”
  “她是不是在喜欢你?”她打量他。想挖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李举昭双手高举:
  “天地良心,我一个为养家操劳的男人,哪里有机会散发魅力去让人喜欢?或许她曾企图接近我,但都没成功呀。而且原因也不是爱我或什么的。有些女人纯粹是为了卖弄自己的魅力,所以勾引人。报上不也影射出她在某『伴游中心』工作的事实?靠美色过日子的人不可能会爱上男人,甚至像我这种穷学生。”
  “乱讲,社会新闻不乏小白脸靠酒女吃饭的消息呀!”
  他哈哈大笑:
  “她才二十岁,大把青春不怕挥霍,她哪须学那些迟暮的女人养小白脸抓青春尾巴?多的是男人仆倒她裙下,搞不好运气好一点,遇到多金白马将她打包回家,当她是圣女供着。
  要她养男人,至少再等二十年。”
  孙束雅微微抖了下:
  “如果世上这种人再多一点,我不敢带小毓出门散步了啦。以后甚至会担心他上学──”
  “别担心,我们儿子福大命大。你瞧,当初你意外有孕,我们并没有像电视中演的那样,被家人活活打死或拆散什么的,这小子福气还不算大吗?想想台湾每年有三十万个胚胎被堕掉,而幸存的一枚比录取高普考的机率更低上数倍。很幸运了啦。后来又因为儿子长得又漂亮又爱笑,深受家人喜爱,因此分摊掉三分之二育婴的辛苦,让我们可以过着轻松的日子。瞧,十天前小毓成了被绑架的目标,被抱走的却是另一名小孩,然后阴错阳差之下破获了贩婴集团,一连串的事件下来,难道不能给你某个联想吗?”愈想愈好笑。原本纯粹只是想安慰妻子,到后来反而深觉自己儿子是个奇怪的小福星。
  孙束雅轻道:
  “是呀,有哪个婴儿会遇到这么多风波的?难道只因为他是没被堕掉的那一个,所以我们必须遭人妒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儿子可能是我们家的福星。由每一对恋情失败的情侣身上来看,搞不好倘若咱们没有奉子结婚的话,你会给那个什么周志深的追走,而我也会与其他女人从往过密,然后一如其他人般的分手,各觅一片天。”瞧瞧这两年来,有多少场景的发生雷同于小说中男女主角相遇的首景,可惜使君有妇的情况下,最佳女主角只好硬生生挤到配角龙套那边去蹲着,而他老婆恐怕也瞒了许多事情不让他知道,不脱情书追求那一类的事件。
  由近来与老婆一同上下学的情况来看,才转学两个月的妻子已然成了三流高中男生追求的校花而言,以前的盛况并不难猜出,绝对不会单单只有周向荣那只苍蝇而已。
  奇怪,他们的行情似乎太好了一点。
  “人生的路本来就很多方向,自己选择了就不该后悔。何况他们那些站在门外的人,又哪里知道我们日子中的甘苦?钱思诗一定不知道我们有时捉襟见肘的窘况;也不知道我们在面对新生儿的成长过程有过多少不适应的挫折,差点让人放声大哭;也不会知道当你辛苦工作,而我自己一人在家时,各自的疲累与寂寞。婚姻与小孩逼迫我们明明是青少年,却不再能拥有青少年专属的权利,必须立即成为一名成年人。日子不能说不辛苦的,但是相爱与互相体贴的心,让一切有了报偿。反正是不能回头了,除了继续相爱下去以外,我们又能如何?”
  李举韶煞有其同感地点头,摇头晃脑道:
  “对呀!别看我们出门一副恩爱的样子,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睡癖有多差,冬天时更糟,再多的棉被都会被你卷走,并且一脚踢人下床,更可恶的是用脚泡牛奶,儿子饿了,你知道,第二个动作便是喂我──”
  哟,开批斗大会啦?!要清算是吧?可以!
  “是是是!别忘了列举你糟糕的刷牙习惯;每天蹲马桶一小时,不看完报纸绝不出来;遇到爱吃的东西一定先扫入自己口中,再以歉疚无辜的表情安慰别人节哀顺变!哼!去年买生日礼物给我,内容物是一打保险套,还是从床头摸来随便包装一下。不送还好一点,我又不是非要礼物不可,无聊男子!”
  一整晚,这对令钱思诗心生妒意而忍不住挺而走险差点犯法的“恩爱夫妻”正上演着惨烈的揭疮疤大会。其吵况一如全世界数十亿夫妻那般。
  幸福夫妻?那可不!有道是平凡就是福嘛。平凡夫妻如斯,岂不幸福到天边去了?!
  门里门外,各自有其甘苦处。将别人看得太圆满而怨恨自己不圆满,才是生活本身最大的致命伤。
  可惜看不透的人毕竟是占世间绝大多数的。
  坏事过后,好事接着来。以福祸相倚的理论而言,在乌龙绑架事件后,来了一连串的好消息倒也是正常的事。
  不仅T大的摄影协会颁了个冠军给拍了“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这帧相片的李举韶。有一间奶粉公司也由数万张可爱宝宝照片中选中了李毓的相片,决定提供奖金及一年份奶粉之外,更是有意找小李毓拍新一年度的奶粉广告。
  而负责为这家奶粉公司拍广告的广告公司,好巧不巧,居然正是风翊广告公司,也就是当初追着他们夫妻跑,企图引诱他们当明星的那家公司。而负责人依然是那位不良中年男子郑安权。
  第一次见面是意外;第二次再见是孽缘;第三次再窄路相逢,可以说是没天理了。
  幸好李氏小夫妻原本就是前来拒绝拍广告事宜。开玩笑!还没当小明星就差点被绑架,这以后家喻户晓了还得了?
  他们的原则是:得奖的奖金一定收,奖品一定也收;要谈额外的赚钱机会,免谈。
  气得郑安权暴跳如雷,几乎没声泪俱下的控诉:
  “我们若不是有缘,怎么会三番两次地凑在一起?我这是第三次求你们,你们再不答应未免没良心?何况这次我要拍的是你们儿子,相信我的专业,我更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没天理呀,没天理!这几张好容貌为什么都出自一家人,并且有着固执的臭脾气,大把钞票捧上门仍是将人一脚踢?老天呀!真令人想拔发泄墙。
  他的低吼全然被当成耳边风。李家一家三口正蹲在会议室的一角欣赏着他们家李毓的放大照片。拿了人家十五万元的奖金,代表这幅相片的版权已然转移。日后使成了奶粉公司制造婴儿月历时的相片之一,所以趁此机会好好再欣赏一下吧!
  相片中,八个月大的小李毓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由小被子中探出半个身子,以慷懒而羞涩的浅笑面对镜头,成就了这一张漂亮而且自然至极的好照片。
  黑白分明的大眼,白皙的肤色衬着红扑扑的脸蛋,看了直想让人咬一口,也想让人深深抱了个满怀。
  这个画面可是李举韶蹲在床边埋伏了两个小时才拍到的。如今钱与奶粉顺利入袋,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他真的无比得意。哦!能把儿子生得这么漂亮可不是简单的事咧!更何况这漂亮儿子差点成了三十万堕胎数据中的一枚纪录,想来更是侥幸万分。
  “呀──”李毓疑惑地指着相片中与他相同大小的人儿,以问号的大眼看着父母。
  “宝贝,这是相片,老爹拍的哦!”
  “小毓好可爱哦!而这一张相片会被使用数十年哦。小毓帮爸妈赚了十五万耶。我们可以买车车了,以后爸爸有驾照了之后,可以载我们去环岛旅行了呢!”孙束雅幻想着美丽的远景。
  “老婆,看来我们已经能进入有车阶级了,未来的目标,则是有壳蜗牛。老婆,我们一同努力吧!”李举韶扶着妻子的肩,双眼冒着星星的光辉。
  “老公──”她猛点头!
  正在感动中,闲人勿扰。
  “咳嗯!”有人清了清喉咙。
  “嗯嗯!”发出了学得像的单音,李毓开心地笑了出来。对咳出声的老人投以同类的友善笑容。
  “两位,可否坐同位子继续把会议开完?”奶粉公司的台湾主管有礼地问着。
  “哦,我想接下来就没有我们的事了。支票领了,奶粉直接寄到我家,其它拍广告事宜我们没意见,另请高明。谢谢,有空再联络。”李举韶好顺势地下了告别令。
  “如果你们改变主意,欢迎与我们联络。”老人愣了半晌,连忙掏出名片,暂时撤退并不代表放弃。
  “哈哈……再说吧!”
  小夫妻俩赶忙落荒而逃。
  在目前敏感时刻,他们是能把儿子藏得多隐密就多隐密,一点机会也不给曝光。
  至于奶粉公司要怎么运用那张拿到版权的照片就随他们去了。反正小孩会长大,转眼间像吹气,已不会与照片相似,他们可安心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请原谅我!”忍耐的承受度汤过临界点,钱思诗上门求罪。
  她已经被一个月来的精神折磨弄得快疯掉了。
  每天出门,她都明确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而那些人也不怕她发现,却又不曾对她做过什么,只是跟着她,不停露出阴冷的笑容,每一个看来都是小混混。
  每天深夜,都会有鬼声鬼调的电话,扰得她惊悸到天明。如果将电话拿起来,骚扰的方式会变成按门铃声,直要按到人崩溃。
  她的生意一落千丈,服务的单位不再替她安排凯子,家中父母知道她涉及绑架案后,认为她私生活不检,暂时不原谅她。可是日子还是要过呀,于是她开始安分地找工作,但不知怎地,她连个花瓶工作也没捞到;再好色的面试者也只会请她回家等消息她才怵然惊觉自己可能惹到了什么人,而且还与“钱势”二字有所挂钩的人。
  但细数二十年来唯一做的歹事,只有一个半月前的那椿,而且那甚至没有付诸实行──原因是小糖那个大白痴坏事!不过,追根究柢,她真的无意使坏,只是没料到事情会不可收拾至此!而且还与法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至目前为止,她仍不明白为何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
  坏事还没真正下手去做,全天下的人早已知道她是嫌犯。为什么她的霉运走得这么彻底?
  李举韶抱着儿子,淡淡道:
  “我们并无意追究,只是,想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而已。你不介意说一下吧?”由跟前情况来看,他深信众亲友中必然有人偷偷出手折磨人。
  钱思诗低泣道:
  “我……只是出于嫉妒,看你们那么幸福,所以嫉妒!因此想找机会看你们心急害怕失和的样子,我并没有真正想对你们做坏事!我没有打算卖掉你们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盒面纸全遭了她的毒手摧残。
  “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何况你对无冤无仇的人恶作剧,未免太过分了。”孙束雅冷淡地说着。
  “我已经有报应了呀,请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不敢再动这种念头了,你们有靠山,我不敢了!”
  李举韶叫道:
  “你这种欺善怕恶的心态不好吧?那是不是说如果我们今天没靠山、没人出头,你就有恃无恐了?”
  钱思诗忙摇头:
  “我不敢了!我怕到了!我不会再怨恨孙束雅嫁得幸福了!也不敢介绍她去赚外快──”
  “什么外快?”他危险地眯起了眼。
  可惜钱思诗一直当他们夫妻是软柿子,也就直言了:
  “本来想介绍她去当伴游女郎,一个小时一千二呢!不必上床就可以赚钱……咦……呀!”
  直到她的衣领被拎了起来,脚跟离地十公分,她才知道斯文开朗的李举昭也有其暴力的一面。
  “我……我没有做呀!你们不能因为没做的事再对我动私刑!我……”
  孙束雅脸色铁青,走到门边打开门。下一秒,一具物体被人丢到门外去挂着。不屑再说什么,已将此人列为今生的拒绝往来户,至于其他亲人是否决定收手,他们是不管的。
  对于这种放任自己私心去伤害他人的女人,给予一丝丝怜悯都是浪费!
  又是九月时节,各校纷纷开学,今年的T大迎进了一票学生之中,自然有孙束雅的大名。她高中T大外文系的探花之名,也顺利得到三流高中的高额奖金。一切都快乐得很!
  日子依然在过。许多小事件依然层出不穷地在发生着。许多美女心仪着李举韶,许多俊男垂涎着孙束雅的美貌,许多许多的事情丰富着他们平凡的夫妻生活。
  如今一岁半的李毓已走得极稳,辞汇的理解也就更丰富了。漂亮的小孩一向是人群的焦点,何况小孩的父母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年轻!
  今天是注册日,他们抱着儿子一同到T大注册,决定办完事后到市区去大吃大喝一顿,犒赏自己的胃。
  仍是有人不断地惊问他们小夫妻的生活如何,不相信他们是为人父母了。其中更不乏心碎扼腕者。
  奇怪,早婚有那么奇怪吗?还是他们真的看起来很幸福?
  “吃冰冰!”站定在冰淇淋店前,李毓坚决不肯再走,以执拗的面孔对父母叫着。
  “死小子,还没吃饭敢讨冰吃,不许!”李举韶敲了儿子一记。
  “要吃冰冰!”眼泪攻势正在凝聚!
  “宝宝!不可以!”孙束雅蹲下来,决定当个讲理的模范母亲。
  “爸爸──”哭音中有无限撒娇!
  李举韶叉腰摇头!虽然他也很想吃,但以身作则的前提下,不能吃就是不能吃,要养成小孩子吃正餐的好习惯,看他这老爸多么牺牲奉献!好崇拜自己哦!
  “小毓,吃完饭去找姑姑好不好?”
  “要吃──”
  唉,现在的小孩子愈来愈不好骗了!
  正在束手无策、准备掳人就跑时,身后传来惊喜的大叫声“咦!李举韶、孙束雅!好多年不见了!”是个清爽的男子叫声。
  夫妻俩同时看过去。谁?哪来的阿猫阿狗?
  “我是江上飞呀!你们的国中同学,听说你们结婚了是不是真的?当年的班对全分手了,我与我马子也分手了,怎么你们爱情那么牢固?真幸福呀!”
  喝!生人勿近!现下他们夫妻早已失了千里认友的兴致,能与这些旧识撇多远就撇多远,别给别人“误认”他们“无比幸福”的机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嘿……是你呀!我们是结婚了,但一点也不幸福,真的!”李举韶抱起儿子,给了妻子“开溜”的眼色。
  “开什么玩笑!儿子都生了,叫不幸福?你在你们T大可有名了,妻子漂亮,儿子又是奶粉宝宝冠军,真教人嫉妒呀!”
  嫉妒!不好吧?多危险的词儿!好可怕!
  孙束雅僵笑:
  “谢谢你的嫉妒,我们有事,先走了,后会无期!”
  两夫妻见鬼似的拔腿便跑。其动作迅速得让人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不过江上飞仍追了几步,问道:
  “喂!我还没问你们为什么决定那么早结婚呢!”
  李举韶半跑半回头,高举怀中儿子,应道
  “纯属意外!记住上床前要戴保险套!”
  “对!对!否则你就会与我们一样成为怨偶!”
  转眼间,一家三口已失去踪迹,只剩早来的秋风扫动第一片枯叶,在呆立于路上的男人身后卷了几卷,形成萧索意境。
  男子诺自苦思着“纯属意外”的意思!
  最后恍然——
  “奉子结婚嘛!”什么保险套不保险套的?即使中奖也不怕处理不掉呀!何必非要结婚?
  可是……那个“意外”好可爱呀!
  “哎呀!”倏地,男子跳了起来,想到女友的堕胎费还在他口袋中,好不容易借来了,与医生约了下午一点动手术呢!
  这时坚定的心思开始瓦解。早婚有什么不好呢?出现了一个“意外”也不代表生活绝对的悲惨是不?
  起于这个动念,男子决定,他也要来让这个“意外”发生个彻底!老同学都做得来了,他又有什么熬不过的?!连忙冲向路边的花店,买了一大束花,他决定带女友出门。不过可不是上医院,而是上法院,公证结婚去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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