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坚固金业怎么样:自将磨嘴骂前朝 来源:《同舟共进》 作者:刘诚龙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02:47:35
宋朝虽然搞“干部终身制”,但也还保留了一点先进性——规定了任期,创设了届期制度。一个贪官,即使像一条蚂蟥吸附在百姓身上,满了三四年,也不得不另走他方。这种制度安排也造就了特殊的“除旧布新”的文化传统:前任调离,百姓得树德政碑、送万民伞;新官上任,衙门得设洗尘宴会、办“迎新晚会”。
这样的“迎新晚会”自然是明星荟萃、制作宏大、主题突出。一次,四川眉州来了个新知府,机关照例宴会,席间一首歌曲颇能俘获知府欢心,歌曰:“为报吏民须庆贺,灾星移去福星来。”其中“吏民”二字,将干部群众一致并举;“灾星”、“福星”,将前任与新任强烈对比,实在是唱到老爷心坎上了。“后数日”,新老爷还在那里“喜其颂己”,准备红包,打算犒劳一下文艺工作者,于是召集伶者:“问谁所撰,思欲馈谢之。”乐人答:“本州旧例,只此一首。”意为这曲子是文工团的“保留节目”,已为几届履新领导唱过七八回了。这首歌曲,米里掺沙,有点硌牙,以“灾星”字眼骂干部,其实很是危险。然而这歌能化险为夷,且能收获物质与精神双丰收,皆归功于其技巧:欲扬先抑,欲颂先骂。抑与骂,扬与颂皆有明确指向,抑骂者皆是前任,扬颂者皆是新官,新来领导自然对你高看一眼、厚爱一层了。
虽然官场里多有惺惺相惜、官官相护,但大而言之,后朝喜欢骂前朝也是惯例之一。将前朝骂得越狠,意味着后朝的合法性越强。汉朝鼓腮开骂秦朝暴政,为的是证明“彼可取而代之”,具有天然合理性;唐太宗将隋炀帝骂得一无是处,自然也就衬托出唐太宗的英明与伟大。小而言之,新官最喜骂前任贪,可以突出他之廉;骂前任太庸,可以突出他之能;骂前任把地方搞得一团糟,可以突出其政绩大。有些官员履新职,说要给统计数字挤水分,立刻得到朝野一致颂扬,道是敢讲真话,是个实在官,可你有无钻进其腹内一探究竟呢?他把前任政绩水分挤出,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自己注水呢?
据说颂与骂,是检验士子德行的一滴试剂。爱歌颂的,是士林奴才,遭士子唾骂;爱骂人的,是士林骨气,为士子推重。然则,颂与骂,也是决定士子幸福的一道指数。士子若喜欢骂,至少在当朝不会活得舒坦,轻则丢饭碗,重则掉脑袋;士子若是喜欢颂,则出有车,食有鱼,住有高堂。颂利大,弊也大;骂利大,弊也大,颂得又颂不得,骂得又骂不得。颂与骂,好像是水火不能兼容,好像是魔道难以并世,让士子如何取舍,鱼与熊掌如何兼得呢?
然则,都不可兼得乎?至少打点笔墨官司还是可以的,方法一:己居之盘内,发生富二代、官二代撞死贫二代、民二代之消息,不登报就是;己谋食之所发生拆迁拆死市民、城管管死摊贩之新闻,不时评就是。方法二: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嘴骂前朝。没有哪个前朝缺乏可骂的材料,完全可以痛批狠批——街道挖烂这么久了,咋不填修沟壑?不用地方官员述职,马上就会有人指出“这是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贪腐怎么越来越严重,咋不修理漏洞?不用各方面大员检讨,马上就有理论家出来骂:这是前朝体制造的祸端;国民素质怎么越来越低啊,府衙诚信怎么越来越差啊,贫富差距怎么越来越大啊,不用现任巡抚下罪己诏,马上会跳出来一群专家开骂:这是某某人某某时代对今天的犯罪。
胜者唱为王,败者唱为寇,统治者爱这个调。据说清朝到换届时节,当地文艺界头面人士要带头做两件事,一是呼唤众人围聚衙门,向里面笑骂掷瓦,扔臭鸡蛋,纸船明烛,以送瘟神;二是制作牌匾,敲锣打鼓,组织学生与文艺宣传队,列队欢迎福星驾到。与宋朝不同,他们在晚会并不开骂,都是高举“主旋律”,到了与新官环环开宴的包厢里,才大骂前任不是东西,既舞且歌。有诗为证:
文人爱做骂文章,却遭时忌多血光。
颂歌好唱来汤骨,今也白眼后也呛。
谀詈何以趋避利?聪明脑壳会思量。
捆将罪恶千重数,打包推与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