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棉籽油:揭开地沟油“一条龙产业”黑色利益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19:08:56
  导读  有关专家表示,在餐馆吃十次饭,就可能有一次会吃到地沟油。地沟里倒影出来的就是当代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道德肖像。这些肖像不仅仅包括制造贩卖地沟油的商人,也包括监管部门那些不作为的官员。
  历时四个多月,行程三万多公里,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浙江宁海警方联合各地警方,涉及14个省份,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2名,这是我国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并将这条利益链完整地呈现在公众面前。

  本刊记者/刘子倩何蒋勇(发自浙江宁海)

  如果你到过现场,至少一天没有食欲。

  一口直径一米五的大锅隐于树林之中,各种餐厨垃圾散落一地,沾满油渍的铁桶排列成排,苍蝇横飞。铁锅中有些发酵的物质冒着气泡,几百米外都能闻到恶臭的气味。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种铁锅中炼出的油经过数道工序之后,便会堂而皇之地搬上餐桌。

  日前,在公安部统一指挥部署下,浙江、山东、河南等地公安机关首次全环节破获特大利用地沟油制售食用油案件,共摧毁了涉及14个省的“地沟油”犯罪网络,捣毁生产销售“黑工厂”“黑窝点”6个,抓获柳立国、袁一等32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由此,一条集掏捞、粗炼、倒卖、深加工、批发、零售等六个环节的地沟油黑色产业链呈现在公众面前,而那口令人作呕的大锅便是最初的线索。

  侥幸的案发

  2011年3月,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在“大走访”开门评警中接到群众举报,有一伙人在各饭店高价收集餐厨废弃油脂,同时亦有居民反映在桃源街道社区的树林里时常飘出恶臭味,怀疑有人在炼地沟油。

  核查的任务落在34岁的冯伟峰身上。冯是宁海县公安局治安大队治安行动中队中队长,之前曾在派出所工作,对于街道社区颇为熟悉。

  冯伟峰跟同事钻进树林寻着恶臭味找到一口盛满了深褐色浓稠液体和餐厨废物的大锅,映入眼帘的场景“比杀人现场还恶心”,民警周国亮则形容是“还不如茅厕”。

  公安连续在树林蹲了几个晚上,大锅的主人一直未出现,后经排查,找到峁玉华、叶金捧夫妇。峁玉华告诉民警,他们买通饭店保安,掏拾饭店阴沟中的垃圾,放入锅内加热后,用勺子舀出浮在表面的油脂,再以每桶800元的价格卖给安庆人杨洋和徐新学。峁玉华夫妇每月能熬出10桶(每桶200公斤)左右,收入八千元,除了掏餐厨垃圾较为辛苦,并无其他成本。

  “我们只是怀疑油的用途和流向,并不能确定流向餐桌。”冯伟峰说。随后,警方找到杨洋、徐新学,两人对油的流向也无法说明,不过杨洋的一位同乡黄长水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48岁的黄长水已在宁波生活五六年,原来靠倒卖废机油赚些差价,也渐渐有了些积蓄。据黄水长交代,他以每桶(200公斤)950元的价格收购地沟油,再以每吨5000多元的价格卖给宁波的化工企业。一般而言,地沟油是指将下水道中的油腻漂浮物或者将餐厨垃圾经过简单加工而提炼出的油,可用于化工生产。

  不过,警方发现黄长水近期有两笔异常大宗款项入账,汇款人分别来自江苏东海县和山东平阴县。黄长水一句无意中的话引起了民警的注意:来收购的人要检测地沟油的酸价。

  酸价,是脂肪中游离脂肪酸含量的标志,酸价越小,说明油脂质量、新鲜度和精炼程度越好,而化工企业是不需要检测酸价的,这引起了警方的怀疑:莫非这批油要被加工成食用油?

  3月28日,宁海县公安局局长林东听完治安大队副教导员洪聚峰的汇报后,当即指示立案侦查,与此同时,黄长水等6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

  黄长水向警方交代,江苏和山东的收购者分别姓王和姓李,但并不知道公司名称。警方将黄长水提供的收购者手机号输入百度中,跳出大量收购过期豆油、肯德基油的信息,公司名称为江苏东海县兴隆油脂公司,地址电话一应俱全。

  通过调查,山东收购者李树军的电话注册机主为柳立国。百度显示,柳立国发布了大量收购各类油品的信息。但警方当时并未意识到,柳立国才是这起大案真正的主角,并与他们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疑点越来越多。3月31日,洪聚峰和冯伟峰带上一名司机赶赴东海县,准备以福建商人的身份与厂家接触。在东海县石榴镇,冯伟峰吃惊地发现,两个村里竟然有20多个油脂加工厂。洪、冯两人并未惊动嫌疑人,而是先向其他厂家打探消息,不过“穿得太光鲜,不像做油生意的,人家不愿多讲”。但他们也注意到,工厂里有三个大油罐,分别标明是工业油、饲料油和食用油。

  “生产食用油就会有植物残渣,我们蹲了三天并没有发现。”洪聚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为了了解地沟油从生产到餐桌的证据链条,4月初,宁海公安局向浙江省公安厅汇报后,便开始学习有关油品生产的背景知识和工艺。

  与此同时,对山东李树军的调查也在进行中。2011年9月,黄长水在宁海县看守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李树军对油质要求较高,说要用于饲料生产,并以每吨5600元的价格先后收购了306桶,是个大客户。

  办案人员也对李树军产生了兴趣。黄长水卖给本地化工企业的价格仅为每吨5300元,而李树军收购价高,再加运费每吨成本至少要6000元,还要检测酸价,他到底要用这些油做什么呢?

  侦查遇险

  有据可查的地沟油事件出现在2000年,辽宁葫芦岛一家商贩用泔水熬出食用油贩卖。此后,武汉、呼和浩特、北京相继出现此类事件,2003年至2005年是地沟油上餐桌的高发期,不少省市相继出台相关规定,但顽疾难愈。

  但公众印象中将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都是些黑作坊所为,既未成气候,亦没有形成产业链。洪聚峰们当时也并不清楚,他们正向这条黑暗中的产业链越来越近。

  侦查发现,李树军打给黄长水的油款,是从山东平阴县某银行打过来的。济南格林生物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林公司)因此进入警方视线,巧的是,该公司老板正是之前警方曾在网络上看到过的柳立国。

  格林公司的公开信息显示,这是一家年产4万吨生物柴油的能源企业。事实上,生物柴油的生产过程与地沟油加工为食用油的过程颇为相似。宁波多家生产生物柴油企业给警方介绍了区别二者的诀窍:前者对酸价要求不高,二者生产过程都会有怪味,但后者是很明显的臭味;后者生产需要一种名为白土的吸附剂,用于脱色,前者则不用。

  5月底,洪聚峰带着五人组成的专案组,赴格林公司所在地——济南市平阴县玫瑰镇。格林公司占地15亩,三分之一是钢结构厂房,四周围墙有8个监控探头,门卫较严,陌生人很难进入。专案组成员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趁着夜色先在附近侦查。一阵风吹来,民警们耸起了鼻子——是臭味!

  可这些刑侦人员并没有兴奋。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查出油的流向。“产品要运出去,原料要运进来,蹲守总会有收获,”洪聚峰说。

  警员们借了两辆私家车,分两组轮流蹲守。6月2日凌晨4点半,一辆原料车驶进厂区,第二天上午9点左右,一辆装满油的12吨油罐车驶出了厂区。“跟上去!”洪聚峰指示。

  行驶11公里后,在一个丁字路口,一辆银灰色奔腾突然从后来冲了过来,直向洪聚峰所在的汽车。洪聚峰与同车民警李晓明本能地判断:“这辆小汽车是押车的!”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保险锁。柳立国被捕后承认,每次成品油运送都会有一辆小车保护,但那一次,他没有想到跟踪的是公安,以为是环保、质检部门或竞争对手。

  两天之后,蹲点人员发现,一辆货车开进格林公司厂区,车上水泥包装袋上写着:高效活性白土。

  经过多种侦查,一张格林公司的关系网渐渐明晰。格林公司的注册法人代表是柳立国的外甥于庆鹏,但柳立国实为幕后老板,其姐夫鲁军是生产厂长,油罐车主王波是柳立国的另一外甥,这是一个地道的家族企业。柳立国支付油款均是通过厂内亲属的私人银行卡,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家年产值近亿元的公司,每月缴税仅50元。

  格林公司的几次转型

  在朋友眼中,柳立国颇有才气,聪明过人,虽只有中专毕业,却攻克了不少油脂生产的技术难关。

  1997年,22岁的柳立国从山东省轻工工程学校轻工机械专业毕业,进入山东平阴铝厂当技术员。6年之后,柳辞职,成立了济南市昌顺油脂加工厂,干起了油脂生意。因为没有经验,入行半年就亏了30多万,他继续从亲友处借钱,一直坚持到2006年,欠债近200多万。“亏得再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在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2006年,生物柴油热了起来。柳立国看准了这个项目,四处找技术,准备投产生物柴油。他先是花10万元从中国科技大学购入设备和技术,效果不理想后,又找到全国生物柴油行业协作组专家委员宁守简请教,最后通过与郑州某研究所共同合作、反复实验后终于形成了自己的技术。

  柳立国说,他主要是从北京收购地沟油做原料,工艺只有两步反应,当时国内尚没有生物柴油的标准,只要客户认同就可以。“就是这个时候,我对地沟油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柳立国说。

  那时柴油紧俏,不少加油站在柴油中添加生物柴油,柳立国生意日隆,最高时一个月纯利润达二三十万,到2007年时,他已几乎把欠账还清了。但好日子没过多久,柴油价格下降,市场对生物柴油的需求减少,“后来没有了销路,中石油和中石化也不要,还能卖给谁呢?”

  柳立国开始第二次转型。2008年,他开始生产饲料油,从2008年初到2009年下半年,一共卖了不到两千吨,每吨赚500元左右。柳立国介绍说,饲料油是深红色的,与正常油区别很大,有的进了饲料厂,有的做了化工,也有做食用的。

  2009年下半年,柳立国花200多万租得一千三百平方米的厂房,添置了新设备,准备申请动物源性认证,大力发展饲料油。但畜牧局没有通过他的申请,“钱都投进去了,怎么办?”就在这种情况下,柳立国打起了用地沟油作食用油的主意,“算是超范围经营吧”。

  为此,他注册了新公司,名为博汇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50万。倚仗自己经营油脂生意人脉,柳立国很快打开了市场。

  善于钻研的柳立国将精炼地沟油分为三道工艺:水解;加入白土等脱色去杂;最后通过蒸降低酸价。但因地沟油都使用过,常含有无法去除的辛辣味,柳立国一直没能攻克,为了保证“品质”,只好想了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不再收购四川、湖南等地习惯吃辣地方的地沟油作原料。

  2010年,柳立国买了15亩地,注册了格林公司,继续加工生产地沟油,日产能力30吨。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个月平均能卖四五百吨,最高时能卖七八百吨,每吨能赚500元左右。

  而这些油也随后流入市场。

  销售

  地沟油产品销往何处,是证据链上最重要的一环。据警方侦查,柳立国的经销商、郑州庆丰粮油市场宏大粮油商行的袁一有重大嫌疑。6月下旬,洪聚峰赶赴郑州侦查取证。

  袁一是做转手贸易,以每吨8300元左右的价格从柳立国处进货,再批发销往郑州周边县市以及三门峡等地。除了批发,地沟油还会装入40斤的白色油壶桶零售。洪聚峰发现,居然有四星级酒店也会采购此种包装规格的食用油。“正规油的价格都在9000元以上,袁一每销售一吨都有可观的利润空间。”冯伟峰说。

  洪聚峰发现,不同阶段的地沟油,在行业内部有不同的叫法。在收购环节叫作“地沟油”,进入精炼阶段称为“毛油”,出厂时名为“红油”,进入粮油终端市场则被冠以“米糠油”或便宜的“棉籽油”。

  袁一向警方交代,米糠油是地沟油的代名词,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秘密。已被批捕的袁一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市场上只要在这个价位的,基本都是这种油,除此之外,地沟油还广泛用于食用油的勾兑。

  有意思的是,袁一雇用的司机朱雪峰如今既是犯罪嫌疑人也是受害者。不明真相的朱雪峰每次都会将油罐中剩余的地沟油装瓶带回家食用,虽然味道有些区别,但朱雪峰还是以为占了便宜,“看新闻才知道这油是怎么做出来的,难受得一天没吃饭”。直到今年6月,朱雪峰才因味道实在不好,不再偷油回家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侦查,一条从掏捞、转卖、生产到销售地沟油的完整产业链条终于浮出水面。7月4日,浙江、山东警方集结60余名警力,展开围捕,当场抓获柳立国等9名犯罪嫌疑人,查扣地沟油694吨。7月14日,浙江、河南警方在郑州庆丰粮油市场等地抓获销售商袁一等5名犯罪嫌疑人,当场查获箱装假冒品牌食用地沟油100余箱、油罐散装食用地沟油30余吨。

  从柳立国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警方找到了格林公司进出的账目以及上下线信息,与侦查情况基本吻合。柳立国身上还有五家银行的U盾、七张银行卡,资金流转基本都通过这几张私人银行卡完成。柳立国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地沟油开不出发票,若全额纳税,数额巨大,而多个账户运作也是为了避税。

  通过讯问格林公司员工,警方获知,公司内部管理非常严格,明确规定不能串岗,不能谈论产品。所有对外信息,均由柳立国一个人掌握。一位员工告诉警方自己的悲惨经历:因油罐中地沟油受热发酵,当打开油盖时,被喷溅了一身,其中还有一块卫生巾。

  据柳立国供述,他所生产的地沟油95%销往河南某公司和济南千门商贸公司,后者再出售给某知名制药企业,用于药品的细菌培养的营养剂。

  “河南这个公司告诉我绝不会进入食用油市场,但我不可能对他们进行跟踪调查吧。”柳立国辩解称,他的确承担部分责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产品流向了餐桌。

  7月22日,宁海警方把十几条线索提供给各地公安机关,其中涉及四川、贵州、江苏、山东、河南、河北、辽宁,陕西八个省。

  目前,柳立国、袁一等犯罪嫌疑人因生产、销售不符合安全标准的食品罪已正式批捕。

  办案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此次办案过程中,宁海警方共召开二十多次案情分析会,行程三万多公里,其艰巨程度可想而知。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当办案人员准备对格林地沟油进行查封时,却遭到当地镇政府工作人员围堵。“如果这些油不及时处理,随时有流入市场的风险。”一位办案人员说。

  如今,看守所里的柳立国开始关注瘦肉精案的审判,他认为该案主犯的量刑或许可以作为参考,而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争取立功,他检举了另外十几家地沟油生产企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希望别人引以为戒。”柳立国叹了口气,“这不光是我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

  (实习生薛雨萌、王秋思、李媛对本文亦有贡献)

  防不胜防“地沟油”转播到腾讯微博

  本刊记者/杨迪(发自北京)刘子倩(发自浙江宁海)

  刘军一只手端着啤酒,一只手从翻滚的红油锅里挑了一筷子的羊肉塞进嘴里,升腾的热气让刘军微醉的脸上微微冒了一层汗。

  在这样秋意渐浓的季节,约三五好友围着锅子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是他热衷的事情,而重庆红油辣火锅是他的最爱,一个月至少会吃上两回,然而在大快朵颐时,和许多人一样,他没有想到——或许是不愿想到——桌子上可能正存在着“地沟油”。

  废油

  顾名思义,“地沟油”是来自“地沟”的油,广义上的“地沟油”泛指在生活中存在的各类劣质油。刘军喜欢吃的火锅,以及餐馆、食堂在加工食物过程中所产生的废油,正是“地沟油”的主要原料之一。

  事实上,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吃完火锅后,那锅红油到哪里去了。“倒下水道?”刘军想。

  刘军想错了。根据环保要求,餐厨垃圾不能随便倒入下水道,尤其是废油。由于油脂会在下水管内积留并发生钙化,在广泛使用PVC管道的城市里,亦无法依靠敲击清除这些钙化物质,随着钙化面积渐渐变大,通水量将变小,继而影响整个城市地下排水系统。

  为了避免厨余油脂对城市下水系统可能造成的伤害,政府规定,餐馆饭店必须在厨房中安装隔油池。这是一种对油水进行初步分离的简易装置,利用重力,水流下去,油留下来单独处理。

  据北京市统计局2009年的统计,北京当年消耗食用油约60万吨,过去几年中,此消耗量基本保持稳定。而国内食用油在使用过程中的废弃量大约占总量的15%,主管部门照此推算,2010年北京大致会产生“地沟油”约为9万吨。这其中,由餐饮服务单位集中消耗、并经隔油池油水分离出来可供回收的厨余油脂,每年约有2.5万吨。

  刘军吃过的火锅油,和这2.5万吨油一起,大部分被一些不明身份的黑作坊拉走了。

  李伟是这家餐馆的厨师长,三十几岁,却已有七八年的行业经验,在各种菜系的餐馆都工作过。他说,大多数来收餐馆废油的都是没有资质的小公司,隔油池里隔出来的油,每天和剩菜剩饭一起被泔水车拉走,这些公司每月还免费帮忙掏两次地沟里的存油。

  柳立国所经营的格林公司,最初就是从这些小商贩手里收购餐余油脂,再加工销售。尽管不承认自己是在用地沟油制造食用油,但他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办厂的时候,工商、质检都去过,只提出产品不能给人食用,做饲料没关系。“其实工商也不清楚厂子具体做什么,我们也不会给他们讲。”

  购油

  即使经验丰富如李伟,也很难判断自己购买的油是不是正规食用油。购买时,唯一可以判断的标准就是价格。

  北京餐馆用油以大豆油为主,市场上的大豆油一般有两种包装规格,40斤的大桶散装油,或5公升小桶装品牌油。散装油相对品牌油每斤会便宜几毛钱,但也都在5块钱上下。以一家200余餐位的普通菜馆为例,一天用油量约为35斤,一个月的食用油成本是5000多元,但对于川、湘菜系的饭店,一天用油量会达到70斤,若是大型餐馆,用油量更是翻倍。

  刘军就餐的这家重庆火锅店,每天消耗油百余斤,一个月用油成本将近2万元。餐厅厨师长,三十来岁的李伟承认,精打细算地想办法买些“便宜油”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当然,他也承认,散装的便宜油多是被“动了手脚”。这些手脚可能是掺了棕榈油、棉籽油,或者更严重地掺入了“地沟油”。“不过地沟油不会掺太多,一般是1/3。”

  作为此次警方破获的地沟油大案中的主要销售人员,袁一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如今粮油市场较为混乱,无人管理。在郑州庆丰粮油市场,不光她一家销售这种油。“一般在市场门口有四五辆油罐车,谁要谁卸,没有质检报告,也没有人要求对方出示这些手续。我们也没办法鉴别好坏油。”

  在李伟看来,像他们这样到市场去选购油品的餐馆,至少还有比较和选择的过程。而一些大型餐馆则由供货商直接送油上门,供货商的货到底如何,是否掺有杂油,便更难辨别。唯一可以保障的是,餐馆会要求供货商提供发票和质检报告,货款也是月底统一结算,一旦发现油品有质量问题,可以以扣款为砝码与供货商理论。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厨师都会因价格问题选择地沟油。一位有20多年经验的老厨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稍有规模的饭店厨师一般不会主动购买地沟油,或掺有地沟油的油品,主要是这类油不好用,“地沟油加热后油温不够,用来过油,根本达不到效果;而且掺了地沟油的油,使用起来特别费,用不了两三次就变黑了”。

  查油

  刘军的放心还源于对政府检查的信心,“现在报道得这么厉害,如果真用地沟油,查出来还不得罚死他们啊!”然而刘军并不清楚,鉴别“地沟油”并不容易。

  “地沟油”经过初步加工后呈棕黑色,接近可乐的颜色,还有一些臭味,但是只要简单地用碳酸氢钙去除杂质,再用碱中和酸性,油就会变得比茶水还清亮,从外观上和普通的食用大豆油几乎看不出区别。因此,餐馆进油时也很难区分是否有“地沟油”,尤其当地沟油是混在正常油中时。

  李伟常使用两种办法。一是因为“地沟油”中动物脂肪含量高,凝固点比较高,气温达到17℃就会凝固,但这个问题在地沟油与大豆油混合后就会缓解。另一个方法则要在使用中才发现,即地沟油在加热过程中,会产生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但是没有经验的厨师也会误以为是陈大豆炼出的油。李伟说:“用地沟油出事儿的,大多是被举报的,没听说谁在家日常检查中被发现的。”

  上海食品药品安全监督局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稽查人员介绍说,目前检测餐馆食用油采取的方法是“索证索票”,即追问油品来源;另外还可用食用油酸败快速检测试纸检测,这种试纸主要实用来检测食用油的酸价,如果试纸颜色发生变化,则说明该油品质不单纯,并取样送交专业检测机构进一步检测。但这位稽查人员同时也承认,使用这种试纸检测误差比较大,而且现在地沟油的生产技术也在改进,很多情况下,试纸对于掺入地沟油的食用油毫无办法。

  即便是依据现行国家食用油检测标准来检测,地沟油也可以轻易“蒙混过关”。按照2005年10月实施GB2716-2005《食用植物油卫生标准》,对食用油的检测是检测酸价,农药残留等九项标准,每一单项指标合格即判定为合格。而地沟油生产者专门针对国家标准,在产品中加入火碱,降低酸价,即可通过国家标准。

  目前,北京市食品安全监控中心在筛查了地沟油可能涉及的80多个技术检测项目后,已经找到了多环芳烃,胆固醇,电导率,特定基因等四类能够有效排除地沟油的有效指标,初步建立了地沟油检测的指标体系。

  宁海警方将本次查获的地沟油送交该中心检测,若按上述标准,十个样品中有七个不合格;若按国家食用油卫生标准,则只有两个不合格;该中心用此方法,在符合国家标准的样品中,检测出十多种致癌物质,其中多环芳烃的含量比正常含量高出万倍。标准落后的另一面,是检查力度不强。

  刘军的朋友王娜是一家私家菜馆的老板,在北京的朝阳区和东城区各有一家饭店。王娜坦言,她最头疼两件事,一是物价飞涨,二是多如牛毛的各项检查:卫生、肉监、渔政、安监、消防、城管每月都会轮番来“轰炸”。王娜说:“我在政府里没什么熟人,那些有点关系的店根本不用把这些检查放在心上,有时候一两个月都没人来。”

  王娜一直注重菜馆的品质,对油品使用格外小心,根本不敢买批发市场上的油,直接从超市购买大豆油,平均算下来要比市场上每斤贵3毛钱,但为了饭店的声誉,她咬牙认了这部分损失。

  虽然店里的检查几乎踏破门槛,但王娜说,也没遇到过食用油的专项检查。只有一次,是朝阳分店开业之后。整个过程由两句对话完成。

  “有没有用地沟油?”卫生监督站一行三人问。

  “没有。”王娜回答。

  检查人员到后厨看了一眼,见到品牌豆油的包装,就离开了。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走访多名有20多年餐饮行业的人士,大家纷纷表示,很少专门检查食用油,偶尔检查一次,就是看一下进货单、发票和生产厂家的检疫报告。

  “这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王娜感慨:“如果是把脏油装进品牌油的桶里,这样的检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