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上aux是什么意思:浅谈中印思想的原始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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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中印思想的原始区别

王大智 《 博览群书 》( 2011年06月07日)

    印度佛教,对中国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近两千年来,中国的主流思想,除了官方儒教(家)模式外,就以佛教模式最为重要。(中国还有原创的道家,但是早已相当儒教化,成为儒家“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思想的延伸。中国还有原创的道教,但是早已相当佛教化,佛菩萨造像,在道观里面普遍出现。)本文题目中所谓的印度思想,也就是指佛教思想。虽然今天在印度,佛教与佛教思想,已经式微。

    佛教思想,总给人比较虚无空洞的感觉。所谓的虚无空洞,其实就是不入世。它不讲求获得现世的种种,反而讲求回避现世的种种。如果把这种思想作为个人生活指南,则个人就显得虚无空洞。如果把这种思想作为社会、国家的思想基调,则那个社会、国家就显得虚无空洞。

    佛教之所以回避现世种种,在于它的创始者释迦牟尼是一个印度王子,是一个现世种种都已具足的人。他对于“完全拥有”这件事情,感到疑惑(或者说感到虚无,感到没有意义)而开始了他追求“完全不拥有”的生命历程。那个“完全不拥有”也就是佛教说的“舍”,把现世已有的舍去。至于现世还未有的,自然更要全然回避。这个思想对不对,很难说。不过,一个什么都有的人“舍”,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舍”,应该很不一样。毕竟,一般人并没有那个印度王子“完全拥有”的优越条件与稀有经验。

    佛教讲究“因缘说法”,也就是根据说法对象的程度(根器),而以不同的方式教诲之。因此,佛教经典真是浩如烟海,而所讲的道理也不完全相同。这和基督教只有一部《圣经》的情况,很不一样。虽然佛教依照对象身份,而作不同的演示,可是“舍”的精神与态度,总是类似。佛教为什么要“舍”呢?一个“相”字几乎可以完全说得明白。原来,“相”是佛教对人生种种的基本解释,而“舍”是佛教对人生种种的基本态度。在佛教而言,“相”与“舍”,几乎有一种因果上的关系:对“相”的认知,引发“舍”的行为;“相”是理论,“舍”是实践。任何思想上的事情,都是认知引发行为,理论指导实践。因此,要了解佛教之所以“舍”,之所以不入世,必须了解佛教对于“相”字的看法。

    “相”是什么呢?“相”即是可以感觉到的一切事物。简单地说,“相”是透过“眼、耳、鼻、舌、身、意”而感觉到的“色、声、香、味、触、法”。换句话讲,一切可感可知的事物,都可以叫做“相”。这个世界的存在,便是由我们所感所知的各种“相”所构成。在佛教而言,“相”和这个世界,可以说等义。

    但是佛教轻视“相”,认为它不真实。例如《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心经》说“诸法空相”。《法宝坛经》里,禅宗六祖慧能更是直指“无相为体”,以“无相”作为重要的一种修行指标。(所谓“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并且推而演之:以为受“相”所惑,是人生烦恼痛苦的缘起。

    佛教轻视“相”,原因在于对时间的无奈(进而以为没有意义)。佛教认为,时间不停流逝,世界不停变化,“相”也随之不停变化;所以,“相”必然短暂而不长久。在不长久即不真实的特殊认知下,“相”受到轻视与排斥,我们所感所知的世界也受到轻视与排斥。受到轻视与排斥的东西,自然不值得拥有,更遑论获取。所以佛教要将它们舍去。这是佛教由解“相”而行“舍”的逻辑关系,佛教不入世的理论基础。时间,是个大关键。

    然而深入地讲,“相”实有两义。客观的物质世界是“相”,(色、声、香、味、触、法)主观的感觉世界也是“相”。(眼、耳、鼻、舌、身、意)外在世界固然都是“相”,这个感受外在世界的“感受器”,也同样是个“相”。物质世界不长久,感官世界更不长久。因此,佛教否定客观物质世界的同时,也否定了主观的感觉世界。这种客观、主观两相否定的情况,让佛教不但不入世,并且虚无空洞起来;因为,“我”这个“感受器”也被否定;“我”也成了必须舍去的对象。客观存在没有意义,主观感知也没有意义。这个物、我两无意义的世界,真是不值得留恋了。

    中国自汉代以来,儒教为官方的主轴思想。其它思想,相对也变的多少有儒教气味。秦汉之前,则是思想的自由时期。然而,无论汉前汉后,思想界对于中国最古老的一本书,却都没有什么异议(甚至争相攀附,以为其思想立论之依据)。这本老书,就是《易经》。 

    《易经》的思想不强势,但是也不弱势。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最能代表《易经》精神——效法自然,不停止努力。既然“自强不息“,当然务实入世;而不可能虚无出世。作为一个源头,《易经》对中国后来的各家思想都有影响。因此,相较于印度,中国给人现实入世的形象。

    相传《易经》为西周文王所作。它的成书时间,要较诸子为早。重要的是,《易经》并不像后来的思想家那样,主观热情地教育大家,如何做人、如何施政、如何改革社会,而是客观冷静地,陈述世间各种变化通则与其逻辑关系。《易经》和诸子的不同,应该和其作者身份有关。文王是领袖群伦的一方之长。他不是学者,而是一个政治上的乱世民族领袖。文王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子民的仰望期待、敌人的潜在压力,还有自己的壮志雄心。他的心态,应该如《诗经》的名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般。他与他的民族,有可能建立新国家,也有可能彻底被毁灭。这种绝对的“有”与“无”,不涉及抽象思考,而是极为现实残酷的生存问题。孔子说“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就是这个意思。文王的“战战兢兢”,和那个印度王子的“完全拥有”,有着天壤之别。

    有趣的是,这个临渊履薄的政治人物,所关心的事情和诸佛经典相同,《易经》也是一部谈“相”的书。不过它用了“象”字而非“相”字。两字意义相近,而声音相同。(“相” 与“象”几乎相通。习惯上,“相”似乎较具象,“象”似乎较抽象)《易经》由64卦和384爻组成。孔子说:“《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表示《易》是专门研究“象”的书,以“象”来象征世间的万千现象(卦是大的“象”,爻是小的“象”)。然而,《易经》绝非单纯罗列种种大“象”小“象”而已,它把“象”与“象”之间的变化,逻辑地连接起来。换言之,《易经》不但用卦“象”、爻“象”来象征世间现象,更用它们来象征世间现象间的变化。说到变化,就又说到了时间。变化,只能由时间造成。

    佛教以“相”来解释这个可感可知的世界。《易经》同样以“象”来解释这个可感可知的世界。佛教轻视排斥“相”。对于时间流逝、“相”的变化,无奈而不以为有意义,因此全盘否定,认为它是云烟过眼,根本就不真实。这种想法,导致佛教走上出世的路子。但是,《易经》对于时间的认知很不一样。《易经》认为“象”非但不虚无,而且真实无比。对于时间的流逝,《易经》既无暇无奈,也无暇作哲学上的思考。因为现实环境中的任何刹那,都可能决定存亡生死。所以,《易经》不轻视排斥“象”,不对“象”起无谓的伤感。而是随时谨慎严肃地面对时间,观察“象”的变化,以求对“象”作出因应之道。也因为谨慎严肃地面对人生。《易经》不认为“象”有真实与否的问题,无论大“象”小“象”,既然存在,必有意义(中国成语“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就是讲小“象”甚至微“象”的重要性)。至于时间造成“象”的久暂,也不是个问题。因为分分秒秒,都可能是影响人生的变化关键。这个可感可知的世界,有什么可以忽视、可以回避、可以轻易“舍”去?这种想法,让《易经》带着中国文化,走上务实谨慎的路子。这条路,基本上非常入世。

    孔子说“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怕是把文王说的过于感性。过于感性的人,大概成不了政治领袖。以商末周初的大环境而言,文王应该长时间处于准战争状态中。一个处于准战争状态中的政治领袖,和一个处于玄思冥想状态中的悠闲王子,对这个可感可知的世界,不会有相同的观察和体会。文王对“象”、时间的态度,或是中国智慧的开始。释迦牟尼对“相”、时间的态度,或是印度智慧的开始。文明文化的问题,是非优劣很难讲。只能说中、印两民族之思想,从一开始,就走着不一样的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