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世军忠声望怎么开启:美文美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21:55:14

父亲的肩头一片雪白

胡子宏

十五岁,我在全县数学竞赛中获得了第一名,被推荐到县城最好的实验初中读书。为此,父亲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千嘱咐万叮咛,希望我争一口气以后考上大学中专什么的。学校实行走读制,每天我都要骑着家里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去上学,风雨无阻。

条件的艰苦我不怕,可是,那所学校的同学几乎都是县城的孩子,父母都是非农业户口,尤其是在我那个班,有好几个县长局长们的孩子。当我穿着农家孩子的粗衣布鞋迈进教室时,不少同学顿时传来哄笑声。随后就有孩子为我起了“土老冒”、“趿拉鞋”的外号。在花花绿绿活泼的同学中,我特别敏感孤独,我似乎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和对新环境的恐惧。许多次我推着破旧的自行车来到学校,就看到县长局长的孩子们从吉普车里出来,趾高气扬地斜视我一眼,我顿时感受到一种难以忍受的歧视。

好在我是一个特别勤奋的学生,我的基础本来就扎实,在学习上毫不吃力。半年以后,期末考试结束了,紧跟着就要放寒假,当班主任在课堂上宣布考试成绩时,我顿时惊呆了:我在班上乃至全年级都是第一名。

班主任说:明天就要放寒假了,学校召开全体师生大会,每个学生要有一位家长参加大会,届时要对优秀学生颁奖,发奖状、发奖学金。

我兴奋不已,作为一个农村孩子,我并不比别人差。这时,我听到邻座的几位局长的孩子在嘀咕:那个“趿拉鞋”,也会考第一,“土老冒”……

我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去,明天开大会,还让父亲来吗?这样想着,眼前就似乎出现父亲那黑乎乎的头巾、粗糙的面孔和一身脏兮兮的棉衣棉裤,臃肿不堪。父亲要是来了,说不定那些可恶的同学又要起外号呢。

课堂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我的心凉凉的,扭扭头,县长局长的孩子们正向我做鬼脸。县长我见过,那华贵的呢子大衣,亮亮的黑皮鞋,还有那辆轿车,都让我惊羡不已。再想想我的父亲,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打转转。

我悄悄地离开学校。考了第一,仅给了我片刻的兴奋,随即自卑又涌上心头。我仍感到,作为农村孩子,城市孩子们对我的歧视如巨石般压在心头。

回到家里,我把成绩通知单递给父亲,父亲乐得合不拢嘴。当我告诉父亲明天要开全体师生家长大会时,父亲立刻张罗开来,叮嘱母亲翻箱倒柜找出春节时他才舍得穿的那件皮大衣。

可是我说:“爹,你别去了,人家的父亲都是城里的干部……”父亲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我转过身,鼻子不禁又酸了起来,我在想:父亲,你为什么不也是干部,你怎么偏偏当一辈子农民……

第二天天未亮,窗外刮起了呼呼的北风,窗户的塑料纸被吹得啪啪作响,外面是一片片的雪白。我摸索着穿上衣服收拾书包,父亲说:我送你去吧,下雪了……我说:你就别去了,不就开个会吗?再说别人的家长是干部,你又不会发言……

打开屋门,一股风雪涌进屋来,好大的雪,我往书包里塞进两个窝头和一块老咸菜,咬咬牙,冲进风雪之中。凉凉的天凉凉的心。父亲真是对不起您了,我是真心想让您分享我的光荣的,可是,班上就我一个乡下孩子,那么多家长,就你一个人种地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学校响起预备铃时,我迈进学校的大门。雪仍似鹅毛纷纷扬扬,几辆吉普车和轿车很显眼地停在操场上。

学校的大礼堂挤满了同学、老师和家长。我从教室里搬了自己的凳子,挤进去,班上许多同学都在看着我,我的衣服湿了大片,狼狈不堪,我的脸火辣辣的。

铃声响过后,校长迈上讲台讲话,那些干部家长们使劲地鼓掌。我怀顾四周,同学们都来了,都有家长陪着,而我……

校长的讲话不时激起同学们和家长们的一阵阵掌声和笑声,我头脑麻木一片,身上冷得厉害,肚子饿得厉害,心里孤单得厉害。我无心听校长的讲话,随意把目光投向窗外的风雪,就这么一刹那,我惊呆了……

父亲,父亲来了!他正透过一扇玻璃向里望,仔细聆听着校长的讲话。我扬扬手臂,父亲看到了我,向我使劲摆摆手。风正吹,雪在舞,父亲的肩头一片雪白……

一阵掌声响起来,有同学使劲扯扯我的衣服,校长正唤我的名字,手里正舒展开一张鲜红的奖状。

我下意识地走向讲台,校长很慈祥地凝视着我。一刹那,我的泪水涌出眼帘,我手指窗外……

礼堂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窗外,投向我的父亲。校长一个箭步下了讲台,打开门。风雪呼啸着涌入礼堂,父亲跨进来,抖落身上一层雪花。

我说:这是我的——父亲!热烈的掌声响起……

父亲在我的座位上坐下去。我手持奖状和奖金接受同学们和那么多家长钦羡的目光。我看见父亲凝视着我,那粗布衣服,那陈旧的头巾,与同学们的干部家长比起来仍是那么刺眼。可是,那毕竟是我的父亲啊,对孩子,同样有着令人心动的情结!

放学时,我和父亲步出礼堂,风雪仍是不停地刮,父亲赶来的毛驴车在几辆轿车、吉普车中间,十分醒目。家里的那头驴成了白色,冻得咴儿咴儿直叫。

父亲说:你其实没必要自卑,别人的歧视都是暂时的。男子汉,只要勤奋,别人有的,咱们自己也会有……

三年以后的秋天,父亲送我到北京读大学,我们仍是一副乡下人的装扮。我们逛遍了王府井大街,最后在东单街口分别。在那座过街天桥上,我看到父亲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那副乡下装扮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我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乡下人还是城市人都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奋斗的权力都是相同的,任何的成功都需要付出汗水。正如父亲所言:男子汉,只要勤奋,别人有的,咱们自己也会有。

 

拯救爱人——怀念我的妻子

胡子宏

大哭一场,继续生活,我一次次这样告诉自己。但在深夜梦醒之际,我的泪水默默地淌落。今天晚上,朋友告诉我,文友信息中心有关于陈辉离开的帖子,我来这里浏览时,泪水依然奔涌着淌满我的脸颊。我知道泪水无法挽救她。忘记你,不再哭泣,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今天岳母把陈辉的一些物品带走,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下。生活的劳碌会使你们逐渐忘记,但对于我来说,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都留着她的气息。在她患病的那些日日夜夜我不曾梦到过她,如今她走了,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梦里。难以割舍的爱人啊,我怎么能够割舍下你?

从2002年12月2日到2004年的1月4日,一年一个月零2天,我陪伴着小辉走过了最后的人生之路。在旷日持久的挽救中,整个治疗过程花费35万元。我用每小时40元的代价,使小辉极力地延长生命。及至生命的最后我知道已经无力挽回,但是我依然咬紧牙关,每周1万元地挽救她。金钱可以再来,但生命是唯一的。良心是没有理智的,大难来临了,我会牵住你的手。她的生命屡次跌入深谷,又拉回悬崖边。

突然患病

2002年12月2日,小辉的乳房发现肿块,手术后,确诊是恶性淋巴瘤。12月24日,我们奔赴北京肿瘤医院治疗。最初的化疗效果很好,瘤子很快就下去了。但是淋巴瘤的可怕就在于其反复发作。此后,小辉每两周进行一次化疗。

对于恶性淋巴瘤患者而言,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甚至可以达到医学上的治愈。起初的两次化疗,小辉的治疗效果很好,腹部巨大的肿快和肩部的肿瘤奇迹般地消失了。为了更好的治疗,我们决定实施自身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总耗资将要10万元。

造血干细胞移植过程有3步,一是动员骨髓中的造血干细胞活跃起来,然后把正在生长中的造血干细胞提取出来。二是患者进入无菌仓后,向体内输入大量的化疗药物,药量是常规化疗的8倍。在这种化疗下,患者的癌细胞和正常的造血细胞,都会遭到致命性的打击。三是把患者已经提取好的造血干细胞重新输入体内,恢复身体的造血功能。4月初,小辉历经了造血干细胞的动员和采集,过程进行得很顺利。

遭遇非典

4月下旬,按着拟定的步骤,小辉即将入仓,实施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孰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袭来。妻子就诊的北京肿瘤医院内四科的病房将被腾空,准备接纳非典疑似患者。整个北京血库告急,血源紧张,无法实施造血干细胞移植。妻子的病情较轻,医生动员我们回本地的医院维持治疗,控制住病灶的发展,等非典之后再来。

此时,关于非典的传言已经很多,对非典的恐怖席卷了每个角落。我们提着大包小包,戴着厚厚的口罩,回到了家。而家乡正在严格布控,我们这些来自非典疫区的人,受到了严格的控制。我们很快被隔离起来,我填写了各种的表格,孩子也被学校劝回了家,我们被关在了家里,不允许外出。但是没有谁理会我们的衣食,年迈体胖的岳母只好一次次上下六楼,买菜购粮。我和妻子每一次步出我们的家门,都会遭到四周诧异目光的包围。

小辉的化疗周期很快到了,我硬着头皮带着她去医院化疗。街道有人把我们告到了居委会和单位。我咬牙忍住周围各种目光,陪着妻子,一次次地去医院接受化疗。一次,我带着妻子去医院,测量体温时,妻子的体温达到了36度9,护士惊奇地尖叫起来。还有一次,年轻的护士因为急着回家,本应静脉输液的化疗药物搞成了入壶,把妻子折磨得疼痛难忍,泪水纷纷地滴落。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我不能代替她的痛苦。找医生交涉,已经无法挽回,只好又注射了止疼针。

非典时期,妻子忍受了极大的病痛。她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什么也不爱说。有时候黎明时分,我睁开眼睛,妻子就在我身边坐着,默默地流泪。我牵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她说疼,肩膀的肿瘤部位疼。我抚摩她的肩膀,没有发现肿块,但是她一直疼。深夜的时候,怕吵醒我,她在阳台上踱步,我知道她在疼。我多么想替代她的痛苦,或者让她的痛苦减轻一些。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一次次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北京实施造血干细胞的移植。

非典的“恐怖时期”一天天是那么难熬,终于,居委会解除了对我们全家的隔离。但是小辉的疼痛一天甚于一天。在经过了1个多月的煎熬和等待之后,北京的非典疫情有所缓解,我们迫不及待登上了奔赴北京的列车。

七封求援信

在妻子患病之前,我和妻子都是省作协会员,有一些积蓄。但突然间妻子患病,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我在机关工作,月工资不足1000元,妻子所在的外贸某公司濒临破产,月收入仅有300元。没有任何的医疗保障和医疗保险,一切都是靠自费治疗。看病、住院、治疗,医疗费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更何况妻子得了这样的大病?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金钱压力。30万元!对于一个工薪阶层的人来说,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这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这个数字常常让我感到力不从心。病人都熟睡了,病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十分安静,我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对窗外阑珊的灯光,一棵棵地抽烟。

我开始“疯狂”地写作。我知道,我的稿费就是妻子治疗的唯一源泉。每多发一篇文章,妻子就多一分希望。每天晚上,我都要打开那台二手电脑,拼命地写作,我的打印机也被我从家里背到了北京。

后来我租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地下旅馆。很多时候,我敲击着电脑的键盘,泪水悄悄地盈眶。我害怕妻子会突然离开。房间里弥漫着烟雾,深夜难眠,有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构思一篇文章,但是手指依然不由自主地敲击着键盘。夏天来临了,地下室没有窗户,打开门,一股霉湿的潮气扑面而来。房间的被褥、纸张都变得水漉漉的,甚至连打印机的运转也出现故障。但是在很多的夜晚,我依然吸着劣质的香烟,不停地敲打着键盘。仿佛在键盘上流淌的不是文字,而是时间。

一位大学的女同学来看望我,替我把打印好的稿件装进信封。不知不觉,我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打在信封上。那一刻,我脆弱得像个孩子。我多么希望有个坚强的臂膀,能够使我依靠片刻。但作为男人,除了忍耐和坚强,我别无选择。正像一位病友的父亲告诉我:小伙子,我们都要挺住,记住,灾难也是生活。

无法上网,我打印好稿件,邮寄到全国各地的报刊。后来我就去附近网吧,把稿子发出去。很多人去网吧是为了打游戏、上网聊天,我的心境与他们的心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接连向各地报刊的编辑们写了7封求援信,夹进稿件中,求他们照顾我的稿件,为妻子的治疗储备更多的资金。我开始四处奔波借钱,有一位叫郭元威的朋友,得知我经济的窘状,几天后他从怀里掏出了5万元,厚厚的一沓撂在桌子上。刹那间,我泪水盈眶。

我的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大学同学们为我捐了很多钱。林峰、刘燕夫妇,联系大家为我捐款,车汉澍、刘广明等同学向我提供了万元的资助,很多同学来医院看望,给予我物质与精神上巨大的支持,同学们的安慰使我感到了无比的欣慰。

所幸的是,各地报刊的编辑开始关注起我们这对夫妻作家,3家报纸刊登了我的求援信,让我觉得在难以预知的灾难面前,我不是孤单的。

“分水岭”

非典是个“分水岭”,从此妻子开始遭受病痛的巨大折磨。小辉的造血干细胞提取的很好,又接受了两次化疗。但8月,她的腹腔发现肿块,不得不中断化疗。手术后发现,肿块不过是普通的子宫肌瘤,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手术期间因无法继续化疗,淋巴瘤飞速发展,在肩部蔓延,开始肿大,发红,发紫,病灶甚至溃烂。妻子先后接受了放疗和生物治疗,但疗效不佳。国庆节期间,医生与我进行了严肃的谈话,告诉我,小辉的病情很麻烦。我躲在医院走廊的一个角落,泪水绝望地落下来。

10月16日,小辉进行了大剂量的化疗,我在北京陪她。化疗以后,病情缓和了一些,但是病灶依然反复。从9月开始,就感受到了病灶的强烈疼痛,开始注射吗啡。11月中旬,医生找我和岳母谈话,研究小辉的治疗。一个方案是维持治疗,等死,另一个方案是冒险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但有可能出不了仓。我和岳母选择了干细胞移植。接着,小辉进了无菌仓,接受了3周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小辉在无菌仓里接受干细胞移植前,给我发来一个短信:这样复杂的治疗,花了这么多钱,你一直没有放弃,如果治疗好了,我一定报答你。我的泪水刷刷地落下来。由于在仓内的化疗量是平时化疗量的8倍,小辉的病灶很快下去了。但是肩部的肌肉和脂肪大面积坏死,化脓和溃烂。

痛失爱人

12月24日,我们在北京整整治疗了1年后,住进邢台人民医院。如果小辉肩部的溃烂能够治好,几个月后再次进行骨髓移植,她依然有希望。但几天换药治疗之后,医生严肃地告诉我,小辉伤口植皮的希望已经没有了,换言之,小辉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我知道,灾难终于露出它狰狞的面目,但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小辉在邢台的治疗仅仅维持了10天。1月2日晚上我正给孩子做饭,9点岳母突然打来电话,说小辉开始急促地喘息。我飞奔到病房,妻子已疼痛难忍,脉搏急促,喘息困难。妻子一次次地对我说:子宏,去找医生,救救我!我知道杜冷丁的注射需要一定的时间间隔,否则要引起呼吸抑制。但我还是每隔一会儿就去找医生,要求注射杜冷丁。小辉的疼痛加剧着,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经受病痛的折磨,而无能为力,心刀绞般难受。小辉在急促的喘息中对我说:子宏,这次也许治不好了,但是我非常感谢你。我的泪水奔涌而出。

1月3日是儿子的生日,妻子让我给儿子买个生日蛋糕,但孩子要带到医院先让妈妈吃。但此时她已无力品尝,一丝宽慰的微笑露在妻子苍白的脸上。孩子的生日,本该是多么快乐的时刻啊,但是我的爱妻却在病榻上忍受了最后的疼痛。小辉一次次要求注射杜冷丁。她的面孔苍白,没有血色,她的手脚已凉。她的声带有些嘶哑,她握住我的手一次次呼唤:子宏,子宏,去找医生,给我打针。我的泪水不断的涌出。我心里想,死了吧,死了吧,死就死了,有何惧哉。不要在这人间受罪了。

1月3日的晚上,小辉一直被病痛折磨着,从晚上9点,到凌晨3点,已经先后打了4针杜冷丁。到了5点,小辉的疼痛继续加剧,没有了杜冷丁,只好注射强痛定。到了6点多,小辉急促地说,给我打针。我疯狂地去找医生,医生说也没有办法。我说求求你,我知道妻子不行了,但这是妻子最后的时刻了,你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吧!

高小青医生来到小辉的病榻旁,出乎我的意料,小辉强忍着疼痛对医生说: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医生很感动,他听诊了小辉的心脏,走到病房外,对我说:想办法找杜冷丁!一定满足小辉最后的愿望。高医生开了红处方,我去急诊交款取药,但药房却没有药!回到病房,我几乎快疯了,我语无伦次地对医生说:医生,医生,没有药!当晚值班的护士是卢秀芳,她不断地给其他科室打电话,电话不是没有人接,就是没有杜冷丁。卢护士干脆下了楼,挨着病房去找杜冷丁。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去了,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看着身边的亲人在病痛的折磨中如此痛苦不堪,我绝望到了极点。死了吧,死了就死了吧,这人间如果充盈着痛苦的话,如果这人间没有希望的话,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卢护士跑着来了,她的手里举着一针杜冷丁。我的泪水刷地下来,一字一句地对她们说:谢谢你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快7点的时候,杜冷丁终于注射进了妻子的身体,妻子病痛轻微了些。小辉说话开始不清楚,我意识到,小辉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岳母流着泪,我握住小辉微弱的小手,对她说:小辉,我在你身边,我永远陪着你。你要坚持住!小辉的嘴唇动了动,我把耳朵贴在她嘴边,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已经听不清。

岳母退出了病房,让我和妻子单独说几句话。我牵着妻子的手说: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我会带好儿子!她在听我说话。小辉的神智逐渐不清,她明亮的眸子里有什么跳跃了一下,忽然不再有光芒。我走出病房,给同事打电话,求他们派车。此时我不再心疼妻子了,她已经昏迷了,所有的痛苦再也感觉不到。

亲人们簇拥在小辉的周围,同事们杂沓的脚步纷纷涌进病房的走廊,儿子胡小鹄还在学校,妹妹去接他了,一分一分,我焦躁地等着,我的等待快要崩溃了。11点40分,儿子终于来了,他背着书包跑到他妈妈的病榻旁,这时,她的母亲已经到了弥留状态。他扑在妈妈身上,拉着妈妈的手,喊着:妈妈,妈妈,你看看我!小辉分明听到了,她用力睁了一下眼,儿子哭泣起来……11点48分,小辉停止了呼吸。

从此,我失去了可爱的妻子。从此,幼小的儿子不再有妈妈。从此,我们11年的爱情划上了悲伤的句号。

妻子回到了老家。我轻轻地抬着妻子,说着:小辉,我们到家了,到家了。昔日里,下班后我们都是一起回家,小小的院落里,妻子轻盈的脚步,响着清脆的笑声,我依稀地看见她系着那条碎花围裙,安静地收拾着碗碟,料理着家务。我经常看见她站在院落里,低声辅导着孩子的作业,善良而知足地笑着,一缕温馨的暖阳就打在她的脸上,一根汗湿的头发沾在她平滑的额头上……而今天此时,妻子却在这里做最后的短暂的停留。

同事和朋友的哭声,回荡在院里。而儿子依然懵懂之间,所有的仪式,由我抱着孩子进行。我哭泣着对儿子说:儿子,哭吧,再也没有妈妈了,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儿子他的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1月7日,老师打电话给我,说要交书费,8日要期末考试。我们重新回到城市的家,家里的陈设依旧,但它在我的眼里,空空荡荡。

节日玫瑰

也许都是命运使然吧,我觉得自己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在妻子的治疗中,我始终保持着身边有10万元的现金以维持治疗。即使希望渺茫,我依然愿用金钱与死神争夺妻子的时间。问心无愧,悲伤是多余的,我告诉自己,大哭一场,然后继续生活。

爱人啊,我拿什么奉献给你?凭我的爱心吧。爱人啊,我拿什么拯救你,凭我的良心吧。谢谢所有曾经关爱我们的人们,小辉有灵,会保佑你们拥有幸福健康平安的生活。让我们珍惜生命,珍惜身边的美好。

大哭一场,继续生活。这个灾难的2003终于过去了,2004,我的本命年来临了,如此大的灾难没有把我击垮,这世间,还有灾难能够使我恐惧吗?

忘不了,在一年前的风雪中,我和小辉依偎着步出北京西站,共同迎接命运的挑战。忘不了,病榻上的妻子苍白的脸颊。忘不了,医院的楼道里,我的泪水与绝望交织着。忘不了,文友们伸出友谊的手,搀扶我们。忘不了,编辑泽来和国华对我的稿子开绿灯,数家报纸刊载了陈辉患病的消息。忘不了,大学同学和老师无私的关爱和资助。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在我的乱糟糟的脑海里,等待着我以一颗感恩的心情去梳理。

我对妻子一直抱以深深的感激。

1993年3月,我们原本定好了婚期,但是我在婚礼前几天,忽然感到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竟被医生告知,我患了乙型肝炎。未来得及结婚登记,妻子毅然跟我在农村老家举行了结婚仪式。回到城市我就住进了医院。在我患病的3年间,妻子为我凑集了治疗的资金,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我,使我由一个体弱的病人逐渐恢复了健康。妻子一直是一个温情和体贴的人。如今妻子遭遇了如此的大难,我怎忍心放弃?将心比心,我觉得,竭尽全力地救治妻子,我凭的就是一颗良心。生命的希望绝对不可以放弃,良心是没有理智的,一息尚存,就要治疗下去。

记忆中,爱情的岁月曾经那样的美好。我们并不是刻意追求浪漫的人。记得1996年的情人节,我下班途中,路过一家礼品店,就买了几朵五彩斑斓的塑料花,回到家赠给妻子,妻子高兴地插在蜗居的角落里,那些花保留了很久。

在北京肿瘤医院住院的时候,2月14日情人节,我看到许多年轻女孩的手里拿着玫瑰。在航天桥附近的地下通道里,我买了一大束玫瑰,送到妻子的手里。妻子高兴地接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她轻快地把花插到病房窗台上的水瓶里,整个病房顿时生机盎然起来。妻子那一刻欣喜的表情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是对节日、纪念日不很在意的人。但妻子一年的住院生涯中,我们历经了情人节,结婚纪念日,我们的生日,孩子的生日等等。节日来临时,她只是告诉我,生日到了,买点好吃的吧。在她去世的前2天,1月2日,妻子对我说:明天就是儿子的生日了,给孩子买个生日蛋糕吧。我带回一个大蛋糕,妻子见了,笑着祝贺孩子的生日,但是很快转化为痛苦的表情。

很多节日,我们都是平淡地过,我们以自己的方式浪漫。在鲜花之外,一个会意的眼神,一次温馨的微笑,一次深情的依偎,就是我们纪念的方式。人生不可能重来,拥有我们的情爱,拥有许多相濡以沫的日子,就是我们的幸福。

今天,我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放在陈辉的相片前,她依然像以前那样,望着我恬淡地笑着,眼眸里是一种沉静、柔和的光芒。亲爱的,情人节快乐!不知道是我说的话,还是这一捧红玫瑰,把她的脸颊映红了。

 

岁月是一杯苦涩的咖啡

胡子宏

我的白领朋友们,我的成功或不成功的同龄人,不知道你们是否读过麦子的那篇《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20年前,我携带着简单的行囊来到这个小城时,心中充满豪情壮志,幸福生活似乎就近在眼前。如今,当我再次阅读麦子那篇沉重的文字,我忽然发现,我在城市熬了20年,依然很难和你们坐在一起喝咖啡。那种惬意和从容,于我,似乎远在天边。

20年的岁月啊,何尝不是一杯苦涩的咖啡?我静静地品味它,甘苦自知。

像时下城市里的很多“农裔城籍”人一样,我出生在家境寒酸的农村。小学时,我放学后还要割草放羊,而校园里那些非农业户口的女孩儿,总是悠闲地在操场上跳皮筋。农转非,跳出农门,成为我少年岁月中最伟大最神圣的梦想,而考场就是接近梦想的阶梯。在中学的几年时间里,我每天读书做题的时间都在13至15个小时。终于,1986年的金秋9月,在北京的一所大学,我开始了崭新的人生篇章。

在大学我所在的班级里,仅有四五个来自农村的同学。那种生活习惯的差异和物质消费的落差,使我的自卑像垃圾堆旁拂之不去的苍蝇。当其他同学花前月下窃窃私语时,我依然是情窦未开的懵懂少年。大学4年没什么亮点,曾经的意气风发和指点江山,仅仅是短暂的青春激情而已。大学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地分配到这个小城的团委机关工作。

我实现了农转非的伟大梦想,可是,到了城市,我才知道,这个小城没有我的家。平素,下了班,我只能栖息于办公室的平板床上。

在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里,文学梦成为我精神世界的瑰宝。在许多个夜晚,我在办公室里读啊写啊,涂抹着千字的短文。一年后,一场浪漫的爱情萦绕了我。女友在省会一所外贸学校就读。到了周末,她会来到我身边,我们各守一张办公桌,安静地誊抄我的稿件,然后邮寄出去。我的一些短稿子开始不时地见诸一些报刊。

日子过得平淡而甜蜜。两年时间倏忽而过,女友毕业分配到了小城的一家企业。很快,我们面临着结婚,可是,我买不起房子。有一段日子,女友感叹找了一个贫穷的伴侣,而我只能神情黯然地告诉她,我没钱,我父母也没钱,实在买不起房子。庆幸的是,1993年春天,我得到了一间由单位食堂改建的宿舍。我和女友把那间17平米的蜗居粉刷一新,买了简单的家具后准备结婚。孰料,我命运的第一场坎坷迎面而来。

就在婚前13天,我感觉到身体不适,经诊断,我身患一种非常棘手的疾病。此后的10年间,我始终忍受着它给我带来的肌体和心灵的巨大创伤。我赶紧吃药治疗,匆忙地在老家举行了婚礼,就住进了医院。出院后,我病休一年。

还好,命运在我青春年华的落魄之际,及时地赐给我些许安慰。在身体时好时坏的那些日子,我埋头读书写作,创作了大量的短文,在各地的报刊上不断发表。塞翁之失,祸中福至,不经意间,我的文学梦结就了甜美的果实。1994年的春天,我和妻子奔赴北京,花了6000元,从中关村拖回来一台286电脑和打印机。电脑和打印机的快捷,使我的写作如虎添翼。我成了小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稿费收入如芝麻开花。很快我就买了房子,且有了一定的积蓄。我们夫妻双双还加入了省作家协会。1997年1月,儿子出生后,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我在单位也被提拔为最年轻的中层干部。生活和事业双丰收,生活按部就班地延续着。

然而,命运像湍急的河流,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突然转弯。2002年5月8日,老家的父亲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突患心肌梗塞住进了县医院。我和妻子迅速赶回老家看望母亲,几日后,又把母亲接到市人民医院,虽经竭尽全力地救治,母亲还是在13日清晨撒手人寰。

我无数次回忆起母亲断气的刹那,母亲痛苦地在病榻上挣扎,身体辗转反侧。医生给母亲做了颈下静脉穿刺,各类的药物不断地输入母亲的身体。但是,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到了深夜,母亲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她在病痛中呼唤着我和父亲的名字,让人听了心如刀割。所有的亲人一次次地跑到楼道里啜泣。看着母亲生不如死的痛苦,我心头涌出绝望的念头:娘啊,娘啊,要死就死吧,别在这人间经受这么大的病痛了。5月13日,天刚蒙蒙亮,母亲极度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之后,心脏便“咯噔”一下停止跳动。我大叫一声:娘——

5月15日,农历4月初4,是我的生日。埋葬母亲时,天空中飘着连绵的春雨,泪水和雨水淌满我的脸庞。在村外的棉花地里,当母亲的棺材慢慢地被黄土掩埋时,我泪眼模糊地看黄土把我和母亲隔离到两个世界。

埋葬了母亲后,我随即迎接省委办公厅招调干部的考试。在600多名参考者中,我脱颖而出,最终成为13个录取者之一。但是,我的体检没过关。在又一次经历了由极度喜悦到极度沮丧的巨大心理落差后,我又回到原单位。

命运的无情继续向我播撒着凄凉和绝望。2002年12月,我的妻子突患恶性淋巴瘤,我们奔赴北京肿瘤医院治疗。逐渐地,我们的积蓄耗费一空,我奔波着向同学和亲朋好友借债。历经一年的救治,耗费了35万元,妻子依然撒手人寰。

2003年,是我人生中最为沉重的时期。我陪伴着妻子住院,进出医院时,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在医院的电梯里,我不时见到患者的尸体被推往太平间。我依稀明白,等待我们的,是何等凄惨的结果。但是,大难临头了,我必须牵住爱人的手,因为,我是她生命最后时光的感情寄托。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我夜不成寐地撰写各类稿件,并向各地的编辑写了求援信,力争多些稿费收入。白天,我强打精神赶赴医院陪护妻子,强作笑颜地与她聊天。慢慢地,我们的积蓄开始捉襟见肘。无奈,我向北京的大学同窗求援,同学们纷纷赶来探望。面对着久未谋面的同学们,我抑制不住无奈的泪水。在积蓄耗光后,我又筹借了20万元,为妻子做了造血干细胞移植。

当妻子的病情有所稳定后,我们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妻子在病榻上捱过了生命中最后的10天时光。妻子去世前一天,疼痛加剧,她仿佛预感到什么,喘息着对我说,这一次的痛苦,跟以前不一样,看来,我的病治不好了,但是,胡子宏,我要感谢你,这场病治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的钱,你都没抛弃我。闻听此言,我跑到楼道,泪水喷涌而出。

妻子去世前,最后一句话是“我们的孩子……”。我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把孩子养大,考上最好的大学。稍后,妻子就陷入昏迷中。弥留之际的妻子似乎不再感到痛苦,我沉静了片刻,就跟老家的父亲取得联系,准备妻子的后事。一个小时后,妻子的表哥拔掉了氧气管,妻子慢慢地安静地停止了呼吸。那一天,是2004年1月4日,儿子7岁生日的次日。

1月5日的下午,我抱着儿子,长跪在妻子的灵柩前,亦步亦趋地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乡间的墓地。当黄土掩埋住黑红色的棺材,我对儿子低语道,记住,这里安眠着你的妈妈。

1月6日的清晨,我走出家门,在薄雾中徜徉在老家的大街上。空气清凉,万籁俱寂,人生仿佛做了一场久久的噩梦。后来,我遇到一位堂兄,他试探着问我,一个月前,有人给你爹介绍了一个老伴,他们彼此没意见,你同意吗?刹那间,我怔了,眨眼间,母亲已经去世一年半了,我一直忙碌着救治妻子,而父亲却孤单地在乡下生活。我对堂兄说,走,我们去见见她。

堂兄骑着摩托车载着我,赶到了邻村的亲戚家,又从另外一个村庄,把那个我后来唤她为娘的老人接来。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我说,昨天,我刚刚埋葬了我的妻子,我们的家庭都这么不幸,我需要一个母亲,你需要一个儿子,我们两家合成一家吧。一句话感动了老人。半个月后,我的家庭迎来了一位慈祥的妈妈,年迈的父亲有了相依为命的伴侣。

春节到了,大年初一,我带着儿子给爹娘磕头拜年。我给儿子换上新鞋,却发现,儿子的鞋没有鞋垫,假如妻子活着,孩子的鞋怎么会没鞋垫呢。顿时,我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滴落。这时,刚进家门仅仅5天的养母拍着我的肩膀,小声安慰着我。随后,她找了一双大人的鞋垫,给儿子剪成小鞋垫。

春节后,我带着儿子回到城市,开始了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孤单岁月里的春天姗姗来迟,在许多个难眠的夜晚,我独守书斋,在忧郁的孤灯下,一次次思考着命运的无奈,仿佛咀嚼着一颗颗苦涩的黄连。两年之内,我送别了两位亲人,负债累累。我的泪水无数次悄悄淌流,头顶早已白发尽现。

2004年的清明节,我领着年幼的儿子,为母亲和妻子扫墓。在农村老家的墓地里,我和儿子牵着手,面对两位母亲的安眠之地,庄重地回味着曾经萦怀的母爱。我们携带着大包的纸钱,儿子点燃几张纸钱,然后用一根木棍挑起,我把纸钱一张张地放到火堆上,看火焰像一个有生命的精灵舞动着。烟灰升腾起来,儿子皱着眉,虔诚地用木棍挑动着燃烧的纸钱。我们父子就这样焚烧着纸钱,仿佛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那黄色的火焰上。

烧完纸钱,我和儿子分别在各自母亲的墓前坟前磕头。然后,我挥动铁锨,在坟头上添上新土。离开坟地的时候,我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一路泪洒,只感到,扶老携幼的责任和使命重如磐石。

面对缺乏母爱的儿子,我竭尽全力给他一份父爱,而儿子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很多次,我去学校接儿子回家,只见儿子独自站在学校的铁门前,呆呆地,默默地等待我。此情此景,使我的心仿佛刀扎一般痛苦。我想,我必须要给儿子找一个妈了,他需要母爱。

在前妻去世的一年又10个月后,我建立了新的家庭。妻子在一家医院做护士,同我一样由农家考到城市。在经历了一场使我悲喜交集的婚礼后,我总算有了一个新家。

2006年10月,我的第二个儿子出生,此后,我的生活再度陷入了忙乱。我和妻子双方的父母都在农村,年迈体弱,一切的家务都要由我们承担。此时,我已值38岁的中年,体力像连年拉重车的老牛。买菜做饭,换洗尿布,伺候孩子……繁重的家务使我疲惫到了极点。

2007年的6月,我终于支撑不住,去医院检查,得知自己患上了糖尿病。住院三周出院后,我又患上了带状疱疹。背部和胸前的一片泡,疼得我彻底难眠。一年后,我的血糖得到了良好的控制,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2008年8月,我的腹部发生了几次急剧的绞疼。再度住院,方知自己又患上了胆囊炎。

2009年的春节,我们全家回老家过年。在吃年夜饭时,我欣慰地说,还好,还好,这一年,我终于没进医院。妻子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问我,谁家不生养孩子啊,怎么有了娃娃后,你怎么老是病啊?我轻叹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这8年来,我操了多少心,承载着多大的压力啊。听着我的感叹,爹娘沉默着,点点头,对我投来心疼的目光。

生活的煎熬和苦难,就像漫长的寒冬,不过,只要你熬下去,总会迎来春暖花开。如今,小儿子上了幼儿园,大儿子正读初三,家务活儿渐渐地少了起来。我的心情终于像挣脱了羁绊的骏马,生活变得轻松惬意起来。儿子们在健康快乐地成长,我杂乱的居室里充盈着充实的生活气息。我又有心情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敲打自己钟爱的文字。我终于感到,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城市人,过上了一种稳定而从容的生活。

理想和心愿就像先你一步到站的公共汽车,你不停地追赶,气喘吁吁,而车轮总是在你到站前转动。几年前,我就读过麦子那篇《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后来又读了一篇《我奋斗了18年,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喝咖啡》。如今,我在这个小城奋斗了20年,我何曾与我的同龄人惬意地喝过咖啡呢?青葱岁月时,我用刻苦学习摆脱清贫,人到中年,我却遭受了家破人亡的厄运。我好不容易开始新生活,肌体的健康又像打了锔子的瓷器。在偿还清债务后,我的积蓄又从零开始。尽管,喝几次咖啡的千百元消费我能承受得起,但那是妻子的几件衣服,孩子的十几顿食品,是乡下爹娘在田间淌流的汗水啊,再香的咖啡又能给我带来多少潇洒和浪漫呢?更何况这些年,我牵线城市的好心人,与20多个山区的贫困学生达成了“一对一”救助。我为公益事业的捐款已近2万元,却始终没有舍得花几百元,邀朋友们共同享受过惬意的咖啡时光。因为我曾经受到过他人的帮助,而今我要帮助他人。

仔细想想,20年的岁月,何尝不是一杯苦涩的咖啡呢?命运中那些苦涩的际遇,就像被迫下咽的咖啡。我分明感到,命运的沸水把我咖啡般的人生,冲得跌宕起伏,味道虽苦,但耐得品味。